顾迟推开录音室的门。

  十八岁的少年,身量已然抽长，目测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少年五官出尘，眼尾微微上挑,天生一双桃花眼,眼神却是很干净，气质并不显风流，相反是同年人里很少有的温润。

  录音师小吴来会客厅拿保温杯，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一抬头,就见到帅哥,小吴“嚯！”了一声,“哪里来的小帅哥！”

  顾迟过来前，给宋离发过信息。

  听见小吴的声音，宋离就知道一定是顾迟过来了，他走到会客厅一看,果然是顾迟。

  宋离手搭在顾迟肩上,给调音师小吴介绍：“江大的高材生，书意的竹马弟弟,顾迟。”

  竹马弟弟这个称呼怪有意思的，小吴开玩笑道：“原来是书意经常挂在嘴边的小迟啊。百闻不如一见。经常听书意夸小迟帅,我心想,好歹我也见过不少明星,还能帅到什么程度啊。今天一看，是我见识少了。就弟弟这颜值,进娱乐圈准能大火。”

  宋离：“有眼光。”

  这一点宋离还真的不能更同意。

  虽然说这个圈子从来不缺帅哥美女，可帅成小迟这样，又是学霸,钢琴、手风琴，写歌样样都会，要是走秀人这个赛道，不能准保一定会大火，小火一把肯定没问题。

  沈书意听见宋离跟小吴两人的对话，如实地道：“这个圈子也挺辛苦的。而且容易大起大落。当个素人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安稳。

  以顾家的家境跟小迟个人的能力，衣食无忧肯定不成问题。

  自从沈书意当明星之后，顾迟总是能够听见类似的评论，夸他长得好看，认为他要是进娱乐圈，肯定能大火，更有同学建议他让沈书意带他出道的。

  事实上，顾迟很清醒。

  在娱乐圈长得好看未必就能火。

  要不然书意哥也不会沉寂这么多年。

  如果想要在这个圈子里脱颖而出，还是得需要实力。

  无论在任何一个圈子，实力跟机遇同样不可或缺，只是娱乐圈里，出众的相貌的确会带来更多的机会。

  对于小吴的夸赞，顾迟跟以往一样，笑了笑，他从袋子里将冰咖啡递给宋离：“宋哥，你要的咖啡，还有吴哥的奶茶……”

  小吴一脸惊讶：“哎？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要喝奶茶？”

  宋离解释道：“小迟问的我。他问我工作室现在几个人，又问我大家都喜欢喝什么。”

  “弟弟好贴心。谢谢。”

  小吴手里拿着奶茶，对着顾迟扬了扬手。

  沈书意探过脑袋，低头扒拉开顾迟手中的袋子里：“没有我的么？”

  顾迟从袋子里，取出一份椰冻椰青奶茶，趁沈书意没反应过来之前，在他的脸颊上冰了下，眼底是浅浅的笑意：“买了。新出的口味。网上评价挺高的，应该挺好喝。”

  宋离开玩笑道：“小迟幸亏你给书意买了。要不然你书意哥该醋死了。”

  沈书意耳根隐隐发烫。

  …

  宋离有事情问小吴，两个人手里隔着捧着咖啡跟奶茶，走到一边谈事情去了。

  沈书意带着顾迟来到齐琰所坐的会客区域，他在原先的短沙发落座，问他：“你怎么这个时间点过来？上午没课么？”

  他记得，他从录音室出来的时候看过时间，十点多一点。

  这个点，小迟应该在上课才对。

  沈书意的对面还有一张短沙发，顾迟没去坐对面的那张沙发，而是挨着沈书意，就坐在沙发的延边，“上午只有两节课。”

  顾迟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齐琰，他坐下后就跟齐琰礼貌地打招呼：“齐琰哥。”

  齐琰双手放膝上，勉强朝顾迟笑了笑。

  顾迟刚才买咖啡跟奶茶时，多买了一杯咖啡还有奶茶，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比如录音棚里来了客人，或者是多了一名工作人员。

  顾迟手中还有咖啡跟奶茶，他将袋子一并递给过去，温和地问道：“我这里还有咖啡跟奶茶，齐琰哥想要喝什么 ？”

  齐琰看着袋子上可爱的卡通图案，他只要看书意哥手里拿着的那杯奶茶的颜色，就知道袋子里装着的一定也是色泽漂亮的饮料。

  他的余光不由自主地同自己那个放在茶几上，因为使用年限已长，外壳都有些磨损的保温盒，脸颊烧红。

  齐琰一直都知道顾迟的家境很好。

  在他每天需要转两班公交，至少要在路上花两个多小时才能到沈老师家，顾迟因为他家里人早早就在江大附近买了公寓，只要步行五六分钟就能到江大，出行还有私家车接送。

  他也想像顾迟这样，出手大方，买东西永远都是多买几份备着，面面俱到。

  但是这些，都需要用钱去堆。

  对他来说，不要说是一下子买个五六杯奶茶，就算是买一杯，都需要在奶茶店的店招前，看着价目表犹豫很久，最后选一杯价格最便宜的，或者一杯也不买。剩下的钱，可以坐好几趟公交。

  齐琰尽可能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我不渴。谢谢。”

  顾迟还是将咖啡跟奶茶从袋子中取出，分别放在茶几上，“如果齐琰哥渴了，就拿去喝。”

  齐琰勉强扯扯动上扬的唇角：：“好。”

  沈书意好奇地问道：“小迟你不喝吗？”

  “我一杯喝不完。书意哥的能给我尝尝吗？”

  小迟的确从小时候起，就对甜品还有甜饮料不是特别感兴趣，沈书意动作自然地将奶茶连同吸管一起递到顾迟的嘴边，安利道：“今天的新口味确实挺好喝的。”

  顾迟吸了一口，沈书意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觉得还可以吗？”

  顾迟将吸管吐出，喉结滑动，吞下入喉的奶茶，“好喝，清清凉凉，香香甜甜的。”

  沈书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顾迟的喉结所吸引。

  小迟的喉结……什么时候这么突出的？

  怪……性感的。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沈书意慌张地别过视线。

  他懊恼地咬了下唇。

  他刚才在想什么？

  …

  跟以前一样，只要是顾迟在，沈书意的注意力大部分的时候都在顾迟身上。

  齐琰不得不低低地出声问道：“书意哥，你刚才说要带我参观录音棚，现在，方便么？”

  “不好意思啊，看我这记性。这两天的录音棚我们公司都包了，时间上够。走，我带你去参观。”

  沈书意站起身，习惯性地问顾迟：“小迟是不是也是第一次进录音棚？要一起参观么？”

  顾迟手里端着奶茶，站起身，“好啊。”

  齐琰垂眸，嘴唇微微抿起。

  沈书意带着顾迟跟齐琰两人参观录音棚，其实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录音棚就这么大点地方，不过对于第一次进棚的人而言，那些录音跟收音设备还是多少有些稀奇，沈书意也就简单地给两人讲解了一下。

  齐琰注视着录音棚里的麦，克制着去碰触的，什么时候他才能进棚，录制他自己的音乐……

  “书意哥刚才就是在这房间里录音吗？”

  “对。小迟要试一试吗？录一段玩玩？”

  齐琰下意识地想出声阻止，他听人说过，录音棚内的设备都很贵，最好不要乱碰。

  但见顾迟已经拿起放在架子上的耳麦，把麦戴在耳朵上，指着前面的麦克风，转过脸，问沈书意：“对着这个麦唱就可以了吗？”

  齐琰指尖攥紧，他嫉妒顾迟身上的松弛感。

  像是这种随意地拿起录音室里的东西，而不必担心损坏、赔偿，是现阶段的他根本做不到的。

  有些人就是好命，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

  …

  “对，我去跟小吴说一下。要小吴那边收音。”

  沈书意出去一下后，很快就回来了。

  小五刚好跟宋离谈完事情，已经坐在电脑屏幕前。

  “你先告诉小吴，你想要唱什么歌。”

  “《星海》吧。”

  沈书意心跳不由地漏跳一拍。

  小迟经常在车上要求谭叔放他的歌，在家里听歌，他的歌单也是小迟的必听曲目之一。

  但是他其实很少听小迟自己开口唱歌。

  事实上，《星海》是沈书意的歌，不过是一首新歌，只在家里唱过，事实上，他这次录制新专辑，《星海》就是被收录其中的一首新单曲。

  沈书意强压下胸口莫名的失序感，“等一下你按照小吴的要求来就好了。就录制副歌部分吧，录歌这件事还得磨人的。”

  有时候是一句话要反反复复地来，甚至有时候一个字，一个词，情绪都要精准，真要录制整首，通常没有个一两个小时下不来。

  顾迟听从沈书意的建议，用耳麦跟调音师小吴沟通，录制副歌部分就好。

  顾迟是第一次进录音棚，也是第一次录音。

  他先天条件好，嗓子好，声音好听，对音乐的领悟力也高，加上这几年跟着沈书意，音乐方面一直都是由沈东政跟黄慧两人亲自指点、教授，还有沈晓涵盯着进度，唱功自是与日俱进。

  他开口清唱的第一句，录音棚外的小吴跟宋离两个人就被惊艳到了。

  小五呆呆的望着宋离：“宋哥，小迟唱歌本来就这么好听的吗？”

  这不出道，真的是可惜了。

  宋离喃喃地道：“我也是发现……”

  小孩儿唱歌这么好听。

  不仅仅是宋离、小吴两人被惊艳到，沈书意也是。

  小迟的唱功进步好大！

  沈书意很少听顾迟在家唱歌，一方面是顾迟在加来确实唱得少，另一方面也跟小迟之前上学，他又经常出差有关，听到顾迟唱歌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但是并不代表他没听过顾迟唱歌。

  他一直都知道小迟在音乐上的天赋，但还是被顾迟这几句清唱给惊艳到了。

  …

  因为这段时间要进棚录音，沈书意在家经常练习。

  顾迟听得次数多了，自然也就会了，不需要看歌词，也不需要看谱子。

  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他都记得。

  “我们躺在草地上/数星星

  你闭上眼/我偷偷地靠近

  心跳得那么明显/我努力慌张地镇定

  唱到以上这几句，顾迟转过脸，将脑袋靠在沈书意肩上，又假装害羞地躲开。

  没个正形。

  棚外的小吴跟宋离也都被逗笑。

  沈书意也在笑，然而，心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刚刚小迟转过脸，对着他唱的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狠狠一悸。

  这个错愕的发现，令沈书意慌张不已。

  “咚咚，咚咚。”

  书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跳得格外地用力，也格外地大声。

  就连歌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

  顾迟结束录制，小吴对顾迟的歌声赞不绝口。

  宋离也大赞顾迟是个歌手的好苗子，要是也去参加选秀，肯定能够脱颖而出。

  小吴跟宋离两人都只围绕着顾迟，沈书意见齐琰一个人默默站在一边，他把话题往齐琰身上引：“齐琰的嗓音条件也很好的、齐琰，你要不要也体验看看？你可以录一首，发表在微博或者是其他的音乐平台。或许就有其他的音乐人听见以后，相中你这个伯乐呢？”

  齐琰清楚，他跟顾迟不一样。

  顾迟跟书意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两人的交情比他深。

  顾迟也不缺租录音棚的钱。

  他不一样……

  书意哥公司租的这个录音棚，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低，可能在里面录制一个小时的钱抵得上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理智告诉他，如果他有骨气，就应该婉拒，不该占这个便宜。

  但是……他太想要一首自己的作品了。

  有了这个源文件，确实像书意哥说都得那样，可以发到各大社交平台，最重要的是拿专业录音室的版本发给唱片公司，哪怕只有副歌部分，至少不至于显得上不了台面。

  “给书意哥添麻烦了。”

  齐琰握拳的双手紧紧地攥紧。

  如果真的有唱片公司签下他，他发誓，他一定会好好报答书意哥的！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而已。”

  不过齐琰录制期间，沈书意没再陪同一起进去棚内，毕竟刚才小迟算是示范过一遍，沈书意认为自己自然也就没有再陪同的必要。

  沈书意去了趟洗手间。

  他需要……好好整理下自己的思绪。

  …

  盥洗台前，沈书意用冷水泼脸。

  溅起的水花部分溅在镜面上，沈书意仰起脸，任由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里那个模糊地，沾了水珠的自己。

  他怎么会……忽然对小迟有了心动的感觉？

  沈书意一只手撑在盥洗台上，另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

  其实，也不是忽然……

  那天宿醉，醒来后他就有点不对劲。

  只是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宿醉所带来的生理上的不舒服而已。

  但是刚刚小迟对他笑的那一瞬间，那种悸动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再也没有办法自己欺骗自己。

  他对小迟的感情，的的确确发生了变化。

  是因为单身太长时间了么？

  以至于对亲密的同性都开始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他是不是应该尝试着，去认识一些新朋友？

  …

  意识到自己竟然喜欢上从小到大，都当成弟弟一样看待的小迟，这令沈书意很是沮丧，也很慌乱。

  如果小迟知道他喜欢他，会怎么想他？

  同性，还喜欢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他。

  小迟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变|态？

  沈书意只要一想到顾迟有可能会用嫌恶或者是冷漠的眼神看他，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就连身体都仿佛置身在冰窟当中，不由地一阵发冷。

  “冷么？要不要空调开低一点？”

  沈书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没听见顾迟的说话声，他低着脑袋，继续往前走。

  脑袋撞到一堵人墙。

  沈书意一惊。

  额头覆上一片温凉，沈书意抬头，对上一双含着担忧的目光。

  沈书意竭力控制住，才没有将额头的那只手给拿下，他低哑着嗓子：“我没生病。”

  不，他可能是有一点疯病。

  竟然对自己视为弟弟的小迟动了心思。

  顾爷爷、顾奶奶这么信任他，将小迟交给他来照顾，他却……

  “是不是太累了？”掌心的温度确实显示体温正常，顾迟还是不放心，关心地问道。

  “可，可能是吧。”

  沈书意现在迫切地需要跟顾迟保持一定的距离。

  齐琰还在录音棚内，沈书意没地方躲，只好慌乱地在沙发坐下，耳朵都是红的。

  顾迟不动声色地将沈书意的反常都看在眼里，包括从洗手间里出来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没再追问沈书意是这么回事，为什么心不在焉的，而是指着茶几上的保温盒问道：“那是什么？书意哥的午餐吗？”

  沈书意见顾迟换了话题，他大大地松一口气。

  “噢，对了，这个是齐妈妈托齐琰送给我们两个人的排骨汤。是齐妈妈为了谢谢前几天我们送齐琰回家，齐琰没有被淋雨，特意给熬的。

  其实我是觉得受之有愧，毕竟是你让谭叔开车送的齐琰，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先吃点？这样等齐琰从棚内出来，刚好可以给他带回去。

  宋离接到男朋友梁惟仁的电话，接他去餐厅一起吃午饭，刚好要跟沈书意说一声，他要先走的事情，听见沈书意跟顾迟两人的对话，疑惑地道：“按照你的说话，齐琰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小迟才对。他怎么不把汤送去江大给小迟，而是送到你这里来？”

  关于这一点，沈书意一开始确实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后来看见齐琰见到那些录音设备的眼神，他猜测道：“可能是顺便想来录音棚看看吧。”

  顾迟眼底若有所思。

  录音棚的门被推开。

  沈书意、宋离跟齐琰三人也就顺势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宋离朝沈书意跟顾迟两人挥了挥手，“刚刚老梁给打电话，他订了餐厅，约我出去吃饭，我先撤了。下午我不过来了，要去趟公司，你要是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拜~~”

  沈书意点头：“好。”

  顾迟也挥了挥手：“宋哥拜拜。”

  …

  “这么快就录好了吗？”

  沈书意看着齐琰，惊讶地问道。

  齐琰唇色微微有些苍白：“是我太紧张了，效果不是很理想。我还是以后有机会自己过来录歌吧。”

  第一次进录音棚，加上不是他自己出钱租的棚子，他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像顾迟那样松弛。

  沈书意：“没关系，这两天我都会在这里。如果你想来录歌，你直接过来就好。”

  他也不可能一直处于录制的状态，休息的时候让齐琰录歌，问题不是很大。

  沈书意问齐琰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饭，齐琰婉拒了。

  沈书意跟齐琰也没那么熟，加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顾迟有了不该有的心动，心情乱得很，也就没有强留，只是礼节性地叮嘱他路上小心。

  齐琰告辞离开。

  “小迟你呢？你中午怎么吃？”

  沈书意开口时，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此刻心底有些矛盾。

  既先要小迟留下来，又……不希望小迟留下。

  他担心自己的心会越来越不受控制。

  …

  当天晚上，沈书意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睡在床上，听见洗手间传来水声。

  以为水龙头没关紧，他推开浴室的门。

  洗手间里水汽氤氲，他看见顾迟站在花洒下，身上的白色t恤被水淋湿，几近透明地贴在身上……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在花洒下的人缓缓地朝他这边看了过来，一双眼睛漾着一层水汽，气息微喘：“哥哥，你摸摸我，好不好？”

  在沈书意倏地从梦中醒来。

  他悄悄地掀开被单，脸颊红透。

  他竟然……梦遗了。

  沈书意双手捂住脸颊，他怎么会因为梦见小迟就……

  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沈书意轻手轻脚地下床。

  身后的床铺传来窸窣的声音，沈书意身影一僵。

  顾迟带着困意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