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的脸近在咫尺。

  这些年,不管顾迟的身量怎么抽长，沈书意潜意识里始终把顾迟当成小孩儿看。

  可无论是小孩儿如今比他还要大的手心，还是下巴冒出的胡茬,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小迟是真的长大了。

  不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男生。

  一个让他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会忽然感到一丝不自在的同性。

  可能还是小迟长得太好看了…

  长成小迟这样，哪怕是喜欢异性的男生，应该也很难不受到冲击？

  “看，看清楚了。”

  沈书意太过慌张,以他抽回手被顾迟握住放在他下巴胡茬处的那只手：“小迟，我先去下洗手间门。”

  沈书意掀开被子下床。

  顾迟跟着下床：“书意哥身体恢复力气了？”

  并,没有。

  沈书意才下了床,脑袋就一阵晕眩。

  双腿发软,顾迟扶住他的肩：“我扶你去洗手间门。”

  小迟没穿上衣。

  沈书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后背传来少年炙热的温度。

  小时候他抱过、也背过，软乎乎的小团子，竟然也有了宽阔、硬实的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小迟的体热传给了他，沈书意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阵阵地发烫,他的耳根通红：“那,麻烦你了。”

  …

  沈书意动作缓慢地掀开坐便器的翻盖,余光瞥着旁边的少年。

  站在他边上的人迟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沈书意只好转过脑袋，尽可能语气佯装自然地问道：“小迟你也要上洗手间门么？”

  顾迟：“嗯。”

  沈书意只好把头给转回去。

  也是，他早上起来想要上洗手间门,小迟也想要上洗手间门也很正常。

  小迟这间门公寓离江大近,顾家买得早，家里只有一个洗手间门。

  他跟小迟当中其中一个想要上洗手间门，另一个人就只能等着。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在上洗手间门,小迟推门进来刷牙、洗脸的情况。

  怎么这次，会忽然这么不自在呢？

  “不脱么？”

  沈书意被吓一跳，他转过脸：“什，什么？”

  顾迟视线落在沈书意的脸上，礼貌地没有乱瞥，“书意哥的裤子，不脱么？”

  沈书意攥着裤腰的指尖微微收拢：“啊。要，要脱的。”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个对话，怎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沈书意上完洗手间门，把位置让出。

  顾迟走上前，把裤子下拉，沈书意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顾迟来到盥洗台前，他的牙刷上已经挤好牙膏，沈书意已经在刷牙。

  见顾迟过来，沈书意习惯性地往边上站了站，腾出一点位置。

  即便如此，由于盥洗台位置有限，两个人的肩膀、手肘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仍然不可避免地有所碰触。

  “我洗好了。”

  沈书意冷水冲脸，匆忙拿毛巾擦了下脸，把毛巾放回去之后就脚步略显仓促地走出了洗手间门。

  顾迟将牙刷放进牙杯里冲洗，抬头望着沈书意离去的背影，眼露疑惑。

  …

  洗了个脸，沈书意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体力也在逐渐地恢复。

  回到卧室，在床上坐下，手无意识地捂在胸口上。

  奇怪，他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么不对劲？

  难道是睡眠不足，心律有些失序？

  “怎么了？是胸口哪里不舒服吗？”

  沈书意蓦地一惊，“没，没什么。就是可能没睡好，感觉心脏跳得有点快……”

  “我听听看。”

  沈书意还没反应过来，顾迟已经在他的身前蹲下，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从沈书意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顾迟乌色的头发，以及过于好看的侧脸。

  “咚咚，咚咚——”

  沈书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急又大声。

  他下意识地往后面躲了躲，拉开一点距离。

  顾迟仰起脸，眼神里盛着担心：“是有点快。除了心跳过快，身体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不舒服？”

  太近了……

  小迟的脸离他太近，以至于早上当小迟睁开眼时，那刹那的慌乱再一次卷土重来。

  “没有，就是头还是有点晕。可能还是昨天晚上喝太多了。”

  沈书意揉着太阳穴，他一定是还没从宿醉当中缓过来，才会早上起来就各种不对劲。

  顾迟起身，把手放在沈书意的太阳穴上，“我给哥哥揉揉。”

  “咚咚，咚咚——”

  又来了。

  他这次的宿醉是不是后劲有点大？

  想起两人都还没吃早餐，沈书意赶紧转移话题，问小孩儿：“小迟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弄早餐？”

  “我去吧。哥哥身体不舒服，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顾迟替沈书意揉了一会儿，他弯腰将沈书意的两条腿放到床上，“哥哥早上想吃什么？”

  “可是昨天晚上已经麻烦你照顾我了。今天应该我给你准备早餐才对。对不起啊，我昨天晚上是真的喝太多了。”

  就连他身上的衣物都被换过，可见他昨天晚上给小迟添了多少的麻烦。

  “那可以要一个奖励么？”

  “好啊！小迟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顾迟在床上坐下，将鼓起一边的脸颊朝向沈书意。

  沈书意有点懵，心跳得有点快。

  小时候他的确偶尔会亲小迟的脸颊或者额头没错，不过后来小迟渐渐长大以后，他就很少再有这一类亲昵的举动。

  他知道同性恋是天生的，但是也害怕会因为自己，让小迟模糊同性之间门的边界感。

  “换个奖励吧。你现在长大了。”

  沈书意佯装镇定，抬手在小孩儿脑袋上揉了揉。

  顾迟没吭声，垂着眼睑，只差把“我不开心”、“我有一点点难过”写在脑门上。

  沈书意狠下心，没有松口。

  空气有些凝滞。

  沈书意不自在，“还是我去给你做早餐吧。”

  “我去。”

  顾迟在沈书意的肩上轻按了下，他起身往柜子走去，从衣柜取出一见宽松的t恤穿上。

  少年的背部肌肉削瘦又充满力量感，腰部的线条也很好看，简直像是一件艺术品。

  意识到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顾迟看，沈书意连忙转过视线，“一直忘了问你，小迟昨天晚上，怎么没穿衣服就睡了？”

  顾迟把衣服下摆往下拉，他转过身：“有点累，一下子忘记了。”

  昨天不止冲了一次热水澡，后面实在太累，上床就睡了过去。

  听在沈书意的耳里，以为顾迟累得沾床就睡，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沈书意心里的愧疚又更深了一层。

  …

  作为补偿，沈书意决定请小迟吃大餐——

  由他自己亲自下厨。

  沈书意给母亲沈晓涵打了电话，问母亲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

  很长时间门没有跟母亲一起吃饭，沈书意想趁着这次刚好有时间门，既然都自己动手，不如跟顾迟两人起回去，跟母亲一吃顿便饭。

  刚好沈晓涵今天晚上没课。

  于是，沈书意决定由他跟顾迟先去买菜，回家烧。

  顾迟上午有课，下午课程也是满的，晚上还有两节公选课。

  公选课可以逃课。

  顾迟托了班上同学替他签到，翘掉晚上的两节公选课。

  两个人约好，等顾迟下课，一起去超市买菜。

  顾迟从教学楼出来，低头给沈书意发信息。

  顾迟：[我下课了，书意哥出门了吗？]

  顾迟的公寓离江大近，步行也就只有五六分钟。

  “同学，你，你好——”

  听见声音，顾迟抬起头。

  一个相貌漂亮的女生微红着脸颊，手里攥着手机：“你好，请问方便加一下微信吗？”

  手里拿着手机，且屏幕上刚好是微信界面的顾迟：“……”

  放学的时间门点，周围人来人往。

  女生紧张又期待地等着顾迟的回应。

  “我扫你？”

  “我，我扫你也可以的。”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女生的声音都有些抖。

  顾迟温声开口：“我扫你吧。”

  不少同学在看，这个时候男生表现得主动一些，女生也就最大程度地少受一些非议。

  女生点开二维码的手都在抖：“我……我叫魏琳，我们微信聊啊。”

  顾迟礼貌地应下：“好。”

  “那，拜拜~~~”

  女生朝顾迟挥了挥手。

  顾迟也礼貌地朝对方挥手。

  女生拿着手机，跑到树荫下跟自己的闺蜜会合。

  雀跃的声音，隐隐传至顾迟的耳畔。

  顾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点开微信。

  他刚才发的信息，书意哥还没回。

  是在写歌吗？

  “铃铃，领铃——”

  听见自行车铃声的声音，顾迟往边上走了走。

  自行车在他旁边停下。

  顾迟转过脸，撞上一双含笑的眉眼。

  沈书意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太阳帽，他一只脚踩在地上，右手松开自行车的手刹，“我们小迟很受欢迎啊。”

  顾迟坐到沈书意的后座，手自然地圈住后者的腰身，一双长腿曲起，并拢踩在自行车后座的横杠上：“书意哥来很久了？”

  沈书意把车骑出去，笑着道：“没有来很久。本来想跟你打招呼的。刚好看见女生跟你说话，所以就想着等你们说完话再说。没想到刚好看见……”

  没想到会刚好看见女生跟小迟要微信。

  顾迟是上个月开的学，偏巧赶上沈书意跟天悦解约，重新签约宇宙唱片公司的事，也就一直都没怎么聊过小孩儿的大学生活。

  学校附近就有一个超市，不过那个超市比较小，沈书意打算去远一点的那个超市，这才把车从家里绮出。

  沈书意好奇地问道：“小迟，上大学以后，是不是经常有女生或者是男生跟你要微信？”

  “男生？”

  沈书意心底一慌，车头拐了一下。

  他连忙双手把车把给稳住。

  “书意哥在大学的时候，有男生跟你要过微信么？”

  顾迟太聪明，仅仅只是听沈书意问及有没有被男生问过微信，就推测出是不是沈书意有过相类似的经历。

  沈书意：“我们那个时候还不流行玩微信。”

  “是不是有男生跟书意哥告过白？”

  沈书意：“……”

  是有，不过大都是出道以前的事了。

  出道以后，他回学校的时间门都很少。

  艺人跟素人也有壁，无论男生还是女生，跟他告白的人都比他出道前要少很多。

  出道以后的告白，要么来自圈内人，要么来自粉丝。

  不过……

  一般人听见男生向男生告白这种事，会错愕、反感甚至是恶心吧？

  怎么小迟的语气，还是四平八稳的？

  “小迟你不觉得……奇怪或者是震惊么？男生跟男生告白这种事情……”

  “无论是男生跟男生告白，还是女生向女生告白，都只是性取向是同性而已。”

  沈书意握了手刹，他把自行车停靠在路边，一只脚点地，转过头，一脸错愕：“你……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是他赶不上时代了么？

  他记得他上学的时候，同性恋这个话题根本不会有人聊。

  他自己是因为就住在家属楼，听过很多教授谈论过同性恋这个话题，也见过不少同性恋人，所以接受起来比较快。

  顾迟：“书上看的。”

  沈书意想问什么书上，会写这些……

  转念一想，小楼小时候就很喜欢看科普，还有各种人文地理类的书籍跟杂志，可能是在类似中小学生科普健康手册之类上看的。

  “书意哥呢？对男生跟男生告白这种事，觉得惊讶或者震惊么？”

  沈书意在想，要不要干脆告诉小迟，他自己就是一个同性恋。

  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打消了这个念头。

  出柜这种事，还是找个合适的时机比较好。

  毕竟，小迟知道有同性恋这件事，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是个同性恋，又是另一回事。

  他听说过不少同性朋友，他们在跟家里人或者是朋友出柜时，不管家里人、朋友先前对同性恋持多开明的态度，当得他们出柜时，得到正向反应的始终少之又少。

  对许多人而言，接受同性恋群体，跟接受自己的家人、朋友是同性恋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不少人在出柜后，会被赶出家门，还有的因此失去非常要好的朋友。

  想到小迟有一天可能会疏远他，甚至恐惧他，沈书意后知后觉心生一股后怕。

  幸好，幸好刚才没有一时冲动，告诉小迟他的性向。

  沈书意重新骑车上路，他低声地道：“不会。就像你说的，只是性取向是同性而已。”

  …

  沈书意跟顾迟两人买了菜，回到属楼。

  沈书意把车停好，顾迟从自行车上把菜取下，两个人一起上了楼。

  顾迟拿钥匙开了门——

  顾迟手中的钥匙，很早以前沈晓涵就给他配的。

  在沈晓涵的心里，也早就把顾迟当成小儿子来看待。

  屋子里，不止沈晓涵一个人。

  沈晓涵的学生，齐琰也在。

  “妈，我们回来了——”

  沈书意手里拎着菜跟顾迟一起进屋。

  沈晓涵坐在钢琴前，指导齐琰的声乐。

  听见儿子的声音，沈晓涵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眼露惊讶：“竟然都快六点了。”

  “是我不对。今天有个音节，一直没唱对。老师是不是该吃饭了？那我就不先不打扰老师了。”

  “还没呢，你书意哥今天下厨，等他做完饭才能开饭。要不你再在我这里练下琴？晚上就留在我这里吃饭？”

  齐琰是沈晓涵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是她教过最有天赋，最努力的学生。

  齐琰家境不好，但是对音乐一腔热诚，出却日常教学，沈晓涵在生活上对他也是处处关心。

  齐琰恰恰知晓沈晓涵对他的关照，刚想拒绝，只听沈晓涵道：“只是添一双筷子的事。要是到时候吃完饭时间门晚了，没公交车，我让书意开车送你回去，怎么样？”

  让……书意哥送他回去么？

  齐琰的指尖微微收拢：“那就麻烦老师了……”

  沈晓涵在齐琰的肩上拍了拍，笑着道：“这有什么可麻烦的。那你练会儿琴。我去看看那两个孩子，能不能搞得定。”

  “嗯。”

  齐琰在钢琴前坐下，他的注视着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身影。

  倏地，他看见厨房里的两个身影，似乎搂在了一起。

  齐琰的心脏骤然一缩。

  厨房，沈书意满意地打量着，穿着围裙的顾迟，笑吟吟地道：“不错。挺适合小迟的。”

  顾迟：“下厨的人不是书意哥么？”

  沈书意扬了扬手里的围裙：“所以我也得穿啊。”

  “我来替书意哥穿。”

  哎？

  沈书意手中的围裙被拿去。

  顾迟将围裙带子系在沈书意脖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绕到沈书意的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