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两个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可以用什么形容词吗？

  这个问题还真的把沈书意给问住了。

  沈书意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好兄弟？就像是三国里刘备、关羽、张飞那样的异性兄弟？”

  顾迟把手里的漫画书倒扣放在旁边的地板上，“刘备、关羽跟张飞不是一起长大的。”

  沈书意失笑，“也是。”

  沈书意打了个呵欠。

  顾迟关心地道：“哥哥是不是困了？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沈书意眼皮很沉，还在徒劳挣扎：“不行。我那道大题还没解出来……”

  顾迟抬起沈书意的手腕,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表，“也不差这半个一个小时，先睡吧。可能睡醒就有思路了？”

  沈书意不由自主地跟小孩儿一起看他手腕上的表。

  他手上戴的这块表,还是小迟送他的。

  当初暑假快要结束,他们两个人都以为就要从此分开。

  他把妈妈在寺庙求的一根红色手绳送给了小迟,小迟则给了他这块新买不久的手表。

  后来小迟留在江城,他曾经提出物归原主,不过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再拿回去，说是既然已经送给他，那就是他的了。

  还不回去,他也就只好收着。

  一戴就戴了这么多年。

  皮质的表带因为经常佩戴的原因，磨损得厉害,这些年光是表带就换了好几个，当初粉丝的表带，已经被他换成黑色的,表盘也有不同程度的磨损。

  米妮卡通图案当初他看着幼稚,现在看竟然觉得还挺可爱。

  因为是小迟送他的，手表也没有其他的问题,戴了这么多年,沈书意也习惯了，也就一直都戴着。

  这块表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块表,更像是一位老朋友，就像是小迟一样，对他来说，都不知不觉成了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小孩儿看完时间以后，就松开了他的手。

  沈书意挺惊讶，小迟现在竟然能够单手握住他的手腕：“小迟，你的手大了好多。”

  沈书意有点恍惚。

  总觉得记忆里，小迟的手应该是小小的，软软的，被他一只手就能够握在手心里。

  “嗯？有么？”

  “有。”

  沈书意摊开掌心，与顾迟的手相贴。

  记忆里那只又小又软的手，如今秀气修长，从骨节到宽大的掌心，已经无一不是少年模样。

  掌心跟手指也都只稍稍短于他而已，就像小迟的身高一样，都在接近他。

  也许不久都要超过他。

  沈书意想起晚自习结束的操场上，那些偷偷牵着手的身影。

  他的唇角轻扬，好奇地问道：“小迟现在有喜欢的女生么？”

  “没有。”

  “那班上有没有女生喜欢你啊？”

  小孩儿没吭声。

  沈书意从小孩儿腿上起来，他一只手撑在地板上，笑吟吟地凑近顾迟：“有情况啊~~~有女生喜欢你对不对？”

  有。

  不仅仅是班上，其他班的也有。

  “没否认，就是有咯？那些喜欢你的女生，你都不喜欢啊？也是，你现在太小了。”

  沈书意说着，又笑着躺了回去。

  小迟才多大？

  他的唇角弯起。

  十一岁的小学生。

  虽然刚刚才觉得小迟长大了，但是十一岁，还是很小。

  比他整整小了六岁。

  “哥哥呢？有女生喜欢哥哥么？”

  “有啊。不过……”

  沈书意唇边的笑意微微敛起。

  不过他不喜欢女生。

  他喜欢的是……男生。

  小学高年级跟身上初中的时候，班上会有男生开始谈论喜欢的女生，也会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但是那个时候他每天要兼顾学习跟练琴，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些问题。

  直到升上高中，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情况可能不太对劲——

  当班上男生谈论起女生，他并没有像其他男生那样兴奋或者是感兴趣。

  相反，同性的吸引力对于他要多过异性。

  一开始也兵荒马乱过。

  因为家就在大学的家属楼，他见过同性恋人，也听说过一些同性恋的事，不至于过于慌乱，接受起来相对没有那么难。

  后来慢慢地找资料，慢慢地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也开始慢慢地接纳自己……

  顾迟还在等着沈书意往下说，迟迟没有等到下文的他，疑惑地问道：“不过什么？”

  沈书意笑了笑：“没什么。”

  小迟还太小了。

  可能小家伙连喜欢是什么都还不懂，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男生不一定只会喜欢女生，也有可能喜欢男生，或者是男生跟女生都喜欢，估计小迟也听不懂。

  他翻了个身，侧躺在顾迟腿上，背着光，面朝着小孩儿，“太困了，我还是睡一会儿。记得半个小时后叫醒我啊。”

  顾迟乖乖地应下：“好。”

  不一会儿，沈书意就睡着了。

  顾迟拿漫画的动作很轻。

  清风吹着树叶发出轻微的响声，少年指尖轻轻地翻动着扉页。

  …

  暑假的时光一晃而过。

  升上高三，沈书意的时间变得紧张了很多。

  有时候作业太多，不得不牺牲一些练琴的时间。

  临近高考，所有的事情都要为高考让步。

  因为经常有音乐考级或者是去到各地比赛的经历，即便是高考这样的重大的场合，沈书意依然发挥稳定。

  没有临场失误，估算的分数跟实际的分数出入并不大，沈书意也如愿地考上家门口的大学——江城大学。

  顾迟也开始从小学升上初中。

  顾迟初中依然留在江城。

  对于顾迟留在江城生活这件事，顾家几乎已经是默许的态度。

  不再问顾迟打算什么时候回北城，知道小孩儿离不开书意，寒暑假也就没勉强孩子回去。

  给顾迟在江城单独买了公寓，配了司机、保姆，还有一张没有额度的信用卡。

  顾迟俨然融入了江城的生活。

  沈书意考上家门口的大学，就不再需要搭乘顾迟的车，他每天步行去上学就可以了。

  大一新生活动多，初中课业又比小学紧张很多，沈书意跟顾迟两人的见面次数却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沈书意走读，大学课程相对自由，每天放了学，他就去小孩儿的公寓写曲、练琴。

  家属楼隔音不好，练琴其实很容易影响左邻右舍。

  比起在家里练琴，沈书意更喜欢跑去小孩儿的公寓练琴。

  顾家财大气粗，得知顾迟在音乐上有天赋，在顾迟确定就在江城生活以后，就给配了钢琴，还给买了吉他。

  知道顾迟都是跟着沈书意一起跟着两位老人学，或者是沈晓涵教学，顾家每个月都会往沈晓涵卡里打钱，哪怕沈晓涵不肯收，也还是每个月坚持汇款。

  沈晓涵无奈，只好收下。

  事实上，两个孩子关系好，在她心里，早就将小迟当小儿子看待。

  …

  沈书意天天往顾迟这儿跑，有时候睡也是睡在这里，自己家反而不怎么回去。

  沈晓涵或多或少从父母那里听说了小孩儿的身世。

  因此，对于儿子天天往小迟那里跑这件事，沈晓涵并不干涉。

  两个孩子有个伴，彼此作陪，挺好的。

  至于顾家这些年给她汇的钱，沈晓涵也都攒着，打算等顾迟成年，考上大学的时候再一并给他。

  顾迟上了初二后，开始有晚自习。

  回到家基本上都要将近九点半。

  晚自习回到家，是顾迟一天中最开心的时间——

  因为只要一回到家，就可以见到他最想要见到的人。

  出了电梯，顾迟隐隐听见有钢琴声从公寓里传出。

  他加快了脚步。

  用钥匙开了门，推开门进屋，“书意哥，我回来了。”

  小学五年级下，顾迟就开始变声，稚嫩的声音，也开始变成低冽好听的少年音。

  优美舒缓的琴声停歇，坐在钢琴前的沈书意回过头，唇边笑意温柔：“你回来啦？肚子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甜甜圈，就放在桌上。”

  顾迟的视线落在沈书意唇边的笑痕上，唇角不自觉地也跟着轻轻扬起。

  “要吃。”

  青春期的男孩子，正是最容易饿的时候。

  上了两节晚自习，顾迟的肚子早就已经饿了。

  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往餐桌走去。

  餐桌上，不仅有甜甜圈，还有一杯奶茶。

  顾迟拿了个巧克力味的甜甜圈，端起奶茶回到客厅，问在练琴的沈书意：“书意哥要吃么？”

  “我回来的时候吃过一个了。”

  沈书意分心搭话，指尖的音符却没有任何出错。

  “要不要再吃一点？巧克力口味的，挺好吃的。”

  沈书意吃的是草莓味的，他知道小孩儿最喜欢吃巧克力味的甜甜圈，就把巧克力的那个留给小迟。

  顾迟把甜甜圈递到沈书意的嘴边，沈书意张嘴咬了一口，“谢谢小迟。我肚子真的饱了，给我喝口奶茶吧。”

  小迟不喜是很喜欢吃的甜的，因此他奶茶只买了一杯。

  小迟要是喝不完，可以给他喝，不至于浪费。

  顾迟把奶茶递过去。

  沈书意低头吸了一口奶茶。

  顾迟手里拿着甜甜圈跟奶茶在琴凳上坐下，鼻尖闻见熟悉的小苍兰的香气。

  是他几天前跟书意哥一起在超市刚买的沐浴露的味道。

  顾迟鼻尖凑近沈书意的脖颈，轻嗅，“书意哥洗过澡了？”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脖颈上有些痒，沈书意笑着微微躲开，琴是暂时弹不成了。

  “嗯，一进门我就洗了，今天外面太热了。你怎么知道的？”

  顾迟将下巴搁在沈书意肩上，“很香。”

  沈书意拉起自己的领口，自言自语：“很香么？”

  沈书意已经洗过澡，现在身上穿着宽松的运动衣。

  领口拉开，白皙的锁骨跟胸膛一览无遗，就连胸前的两点都清晰可见。

  顾迟呼吸一促，他的喉结微滚，长长的睫毛垂覆而下。

  片刻，缓缓地移开目光。

  …

  顾迟一边吃着甜甜圈，一边吸着奶茶，听沈书意弹琴，偶尔把奶茶递到沈书意唇边。

  “喝完奶茶，赶紧去洗漱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他明天上午没课，可以睡到自然醒，小迟不一样，得早起上早自习。

  “嗯。”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喝完一杯奶茶。

  顾迟的公寓，有两个房间。

  其中一个是书房，等于房间只有一个。

  好在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顾迟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

  沈书意已经练完琴，躺在床上看手机。

  作业在学校里就已经写完，回来不用赶作业，可以直接洗漱睡觉。

  顾迟把脚擦干，上了床。

  沈书意把被单给掀开，好方便小孩儿躺进来。

  跟往常一样，照例关心小家伙在学校的日常生活。

  “今天上课怎么样？都听得懂吧？”

  “嗯。听得懂。”

  “那就好。”

  “跟同学们的相处呢？跟同学们的相处都还算愉快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从小学开始，沈晓涵每天都会过问顾迟在学校的生活。

  唯恐小孩儿不适应，也担心他一个北城的孩子在江城会因为口音而被其他孩子取笑，被欺负，沈书意每次都在，日子长了，每次小迟回到家，他也总是习惯性地问这些问题。

  不过学习上的事，沈书意其实很少问，小迟成绩比他还好。

  当年他可是他们学校的前十名，小迟是基本上蝉联年级段第一……

  顾迟躺进被窝：“今天晚自习放学回家，孙亦铭拦住我，让我给他钱，我拒绝了。他说让我记着，以后一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沈书意心脏一紧，连忙低头着急地问道：“那你怎么回应的？”

  “我说是么？那我拭目以待。”

  顾迟脾气好，却也不代表没脾气。

  特别是敲诈勒索这种事，他很反感，自然给不了孙亦铭什么好语气。

  沈书意：“……”

  很好，小迟你是懂挑衅的。

  “你有没有去告诉老师？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告诉老师比较好，让老师来处理。”

  “我录音了。当面放给他听了。也告诉他，我随时恭候。”

  像是孙亦铭那种人，大都是欺软怕硬。

  他以为顾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殊不知，从小在流言蜚语下长大，没有点再保能力，怎么可能安然长到现在。

  沈书意抿起唇，“他经常勒索你么？”

  要不然小迟怎么会提前录音？

  “第一次。我是从其他同学口中偶尔听到关于他的事。”

  提前做了准备而已。

  沈书意松了一口。

  “以后如果他真的有找你麻烦，或者是其他人找你麻烦，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跟哥哥说，知道吗？”

  “嗯，好。”

  沈书意也没了看手机的心思。

  他关了灯，在自己的枕头上躺下。

  “对了，小迟，你怎么上初中以后……就都不喊我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