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知寒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要求。

  他常年生活在海外,甚至没听过这个节目——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慎重道：“学姐，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查这个节目。”

  司夏：“你放心，这个节目不赚钱,有流量,但是赞助商都招不到。撑着做只是为了给网站其他页面引流。”

  《罗威和他的朋友们》这个节目，虽然知名度广,播出时间久,但也树敌众多。

  几乎上过节目的艺人粉丝,没有不恨这个节目的。

  吃瓜路人确实会因为这个节目的风格而去看节目，保证节目的收视率和播放量,然而吃瓜路人能有粉丝能买东西吗？

  大众品牌考虑到这些明星的粉丝和潜在粉丝,不会赞助节目破坏自己的好感度；小众品牌、新品牌就更不敢树敌了。

  若是罗威长得帅一些,或许他会因为毒舌而吸一批粉丝。

  然而,他只是长了一张普普通通的路人脸,因为天生笑脸，看起来才和别人有一点不同。

  罗威没有粉丝，只有敌人。

  节目做得久了,艺人和艺人背后的公司也学精了,不会给罗威这个节目钻空子。

  节目一旦变得平和，当初的高关注度就散去，播放量也开始变得拉跨，内容几乎也没人看。

  赚不到会员钱，也赚不到广告钱，后来黑猫视频干脆取消了这个节目的，变成了全免费的内容。

  做了这么久的节目多少还是有些知名度，免费内容吸引来了吃瓜路人观看,多多少少给网站带来了一些流量和日活，还给网站的其他付费内容带来了一些流量。

  所以，现在，这个节目已经是网站亏本赚吆喝。

  喻知寒要投资黑猫视频，要求砍掉这个节目再合适不过。

  司夏说完，喻知寒仍旧没有下决断。

  他道：“抱歉，学姐，我需要更专业的评估。”

  司夏已经有些没有了耐心。

  作为商人，她觉得喻知寒在商言商很正常。

  但作为朋友，喻知寒一直对她使用“学姐”这个称呼，却做不到朋友应有的仗义——

  司夏道：“你要不要版权了？不要我送别人。”

  黑猫视频既然已经走到大量裁员这一步了，内部肯定不是铁板一块。

  她送出一本前途无量的版权，换来一个亏本的节目被砍掉，这样的好事，一定有人愿意做。

  喻知寒沉默半晌，道：“好，我帮你。”

  司夏：“纠正一下，我们之间是在做交易。”

  司夏：“砍掉节目之前，放出司烨录制的节目原片，一刀都不准剪。原片片头和片尾给我道歉十分钟，黑猫视频app的首页核心banner位推送三天道歉节目。节目官方微博道歉，永久置顶；短视频官方账号道歉，永久置顶。”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

  这个节目是因为得罪了司烨，以及得罪了司夏才死的，省得让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她的头上耀武扬威。

  司夏：“这些我付另外的价钱，再送一本书。”

  “看来学姐很生气。”喻知寒沉稳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必另外出价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可以打包赠送给学姐。”

  司夏却不想欠喻知寒这个人情。

  司夏：“不必了喻总，在商言商。”

  喻知寒：“那这样吧学姐，《远山》拍摄出来之后，给黑猫视频优先签独家的议价权。我保证，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钱。”

  现在已经不是电视上播什么观众就看什么的年代了，而是哪部剧口碑好，观众就摸到哪个平台。

  多平台播放或许会增加一点流量，但在爆剧面前，也不差这点。

  以《远山》的知名度，在尚且不知道质量如何的情况下，免费的一二集会给网站带来一个短暂的流量高峰。

  若是质量好了，必然多家争抢。

  黑猫视频拍了这么多精品剧，口碑好却不红，还险些被这些剧拖死，急需一个爆剧来引流。

  但黑猫视频资金又不充足，和别的视频平台财大气粗买剧比起来，又捉襟见肘。

  喻知寒是黑猫视频的金主，同时也将是《远山》的投资方。

  这个条款对于他来说是双赢，对于《远山》来说，可能有些会亏了。

  不过，司夏不在乎。

  她淡淡道：“成交。你想要哪本？”

  喻知寒：“《戏梦》。”

  司夏：“可以。”

  喻知寒：“学姐给的期限是？”

  司夏：“今天。”

  她抬头望向时钟：“等我的律师醒后，我会找律师直接签订赠予协议和《远山》议价优先权的协议。今夜二十四点之前，我就要看到结果。”

  ……

  司夏挂了电话。

  她这边电话一挂，喻知寒那边就一个电话打给了助理，让助理起来，准备加班。

  砍掉一个节目说难不难，说轻松也不轻松。

  要想服众，首先，需要拿到亏损的证据，以及切实的利益。

  喻知寒带着人去调取档案，整理《罗威和他的朋友们》这个节目的财务状况和各项内部数据了。

  一般情况下，视频网站上显示的点击和播放量都不是真实的。

  往里面注了多少水，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等到一个晚上粗略整理完，发现这个节目确实亏损严重，带来的收益和平台的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到了上班时间，司夏那边让人送来了赠予协议。

  喻知寒直接拿着一晚上做好的表格、赠予协议和《远山》议价优先权的协议，开始召集人开会。

  罗威这个节目既然能够在平台内存在这么久，注定有一伙利益团体靠他吃饭。喻知寒一提出这件事，就有好几人激烈表示反对，更多的人，则表示赞同。

  喻知寒暂停了会议。

  然后，他盯着跳得最高的那几个人，暗地里让人去查内部贪污。

  ——他投资黑猫视频，可不是为了养出白眼狼和蛀虫的。

  他看似妥协了，一上午风平浪静。

  《罗威和他的朋友们》这个节目被砍的消息却迅速地从黑猫视频内部传播到了互联网上。

  【某视频平台员工，匿名吐槽一下，有个做了很久的访谈类综艺要被砍了】

  “啊？哪个访谈节目？”

  “市面上还有活着的访谈类综艺吗，不就罗威那个”

  “噫——那个节目，昨天不是刚刚……”

  “可不敢说可不敢说”

  “我来说！司烨自己上了节目玻璃心，还想要搞死人家节目！”

  “呵呵，老追星人告诉你们，罗威这个节目一点都不干净”

  “不知道是哪家粉这么恨罗威。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家正主干净，上罗威的节目不就不会暴雷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节目干净，你节目怎么被人砍了？！！”

  ……

  罗威节目要被砍的消息很快发酵出来，在网络上吵得沸沸扬扬，给昨天司烨的黑热搜再添一把火。

  然而这一切纷扰都和司烨无关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吃饭——

  谁叫都没有出来。

  司烨的理由是：“我要写题。”

  他就这么硬生生地饿了一天……

  在写题。

  司烨的书桌上是有摄像头的，但摄像头由司烨自己控制，对准的也只是司烨的手部。

  这是节目组在粉丝的建议下给司烨和薛扬开的陪伴学习直播间。

  只要两人开始做题，就会打开直播，让直播间的众人监督，也给直播间正在做题的观众们一丝心灵上的陪伴和抚慰。

  直播下，司烨写了一天的题。

  不做题的时候，他在看书。

  除了不吃饭也不出门，他表现得一切正常。

  粉丝担心极了：

  “烨宝你说句话呜呜呜，你之前写题也会偶尔和大家聊天的！”

  “感觉烨子有点抑郁……”

  “啊啊啊我好担心啊！！！司烨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不是被恶剪了！”

  “立夏立夏立夏，垃圾公司，你家艺人被欺负成这样不出来做点事吗！”

  “弟弟一天不吃饭，司夏居然还出门了，真是绝了！看着你亲弟弟被饿死吗！！！”

  “我哭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路人也逆反了：

  “无语，粉丝真是够了，反正都是外面的贱人要害我家哥哥”

  “别给司烨卖惨了，洗白手段而已”

  “情绪不稳定谁做得进题啊？”

  “故意饿自己两顿就能卖惨，各家公司快来学这顶级手法，又洗白又能减肥，一举两得”

  “白莲花，罗威的节目要被砍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司烨的直播和罗威节目要被砍的消息纠缠在一起，互联网又掀起一撕。

  司烨的热度也直接攀到了顶峰——

  因为在撕的同时，司烨的粉丝也在给他过生日！

  粉丝晒出她们捐了一所希望小学，一片沙漠树林，还在晚上给他准备了无人机飞行表演。

  生日礼物的账单加起来数百万，令吃瓜路人咋舌！

  粉圈的豪奢又令众人开了眼，令司烨的风评更加腥风血雨。

  “司夏，粉丝送了这么多，你不给司烨送点礼物吗？黑热搜撤掉啊！垃圾公司！！！”

  “真搞笑，你们粉丝之间攀比扯着司夏干嘛”

  “她作为公司的老板，保护不了艺人，难道连送份礼物安抚弟弟的心情都做不到吗？！”

  司夏就这么被扩大化地扯入了战局。

  争吵的雪球越滚越大，终于，在这场眼看要波及全网的争吵之中，司夏踩着夜色，回到了别墅。

  她径直上了楼，抬手，敲门。

  司夏：“司烨，你想知道我送了你什么生日礼物吗？”

  姐姐……

  送的生日礼物？

  闷了一天的司烨终于忍不住诱惑，打开了房门。

  司夏终于见到了司烨。

  饿了一天而已，不至于形销骨立。

  他只是有些憔悴。

  那以往明亮的双眸之中，却也已经失去了神采，像是星星骤然陨落一般黯淡下来。

  “姐姐，”他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极哑，“是什么礼物？”

  司夏：“你跟我下楼。”

  司烨：“……好。”

  司烨跟着司夏下楼了。

  往常活泼的他，此刻一言不发。

  两人没有坐电梯，走的楼梯。

  一天没吃饭，他身体很虚，连走路都有些勉强，饿得没有力气。

  但他一声不吭地跟着司夏缓缓走下了三楼。

  楼梯的尽头，他忽然看到一名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少年。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姐……”

  司烨喊她：“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这里怎么会有一名道士？

  “这不是幻觉。你好，我叫唐言峰。”

  听到他的话，道袍少年转过身来，望着他，容貌昳丽：“或许你更熟悉我的另一个名字。”

  司烨：“……另一个名字？”

  飘然绝尘的少年目光澄澈：“我的笔名叫——”

  “柠檬红茶。”

  “柠檬……红茶？”

  司烨用干哑的嗓子，重复念了一遍。

  眼泪忽然盈满他干涸的眼眶。

  他两天都没有哭。

  却在这一瞬，大颗大颗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