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月升月落,一夜过去。

  明姜坐在桌后，手边是因为在房间里而躲过一劫的枯姜。

  他漫无目的的玩弄着枯姜的一片长叶，偶尔看向窗外。

  原本应该是绿色一片的小院子，此时光秃秃的,和一天前的样子截然不同。

  院子里已经处理干净了,只留下来勉强存活的玛格丽特和还没来得及毁坏的木绣球,其他植物全都没逃得过那两个

  不过那两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澹台朝的授意下,那两个故意来搞破坏的人现在还躺在医院，接受着最传统的治疗。

  按照他们受到的外伤来说,如果去治疗舱里躺上那么一天，皮肤外表层的伤害和一些骨折就能好的七七八八。但澹台朝特意对医院那边说了，所以医生没有直接给他们用上治疗舱，而是满脸微笑的选择了最传统的治疗。

  没有止痛针，避免对影响到精神力发育。

  没有治疗舱,医院的治疗舱刚好满员,实在没办法腾出空的出来。

  不过，明姜也从阿洛伊斯那边知道,安格斯几次想来医院看望这两个属于联邦的学生，都被克洛斯不轻不重的一句闭环调查给推了回去。

  敲门声很轻,但明姜还是听见了。

  他放下枯姜的叶子，光着脚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阿洛伊斯。

  阿洛伊斯视线往下一扫,看见明姜没有穿鞋,直接拎着明姜的胳膊将他带到床边。

  “怎么不穿鞋，要不还是给房间铺上地毯。”

  “没事。”明姜默不作声地将脚缩进被子里，然后仰着脑袋问阿洛伊斯,“有什么事情吗？”

  “一晚没睡？”虽然是疑问句，但愣是被阿洛伊斯说出了陈述句的语气。

  明姜知道瞒不过，但也没点头直接承认。

  “虽然那两人暂时不能杀，但可以干点别的。”阿洛伊斯压低了声音，“想不想去把那两人废了？”

  明姜：“你是说……废掉他们的精神力？”

  阿洛伊斯活动着手腕，挑了挑眉：“难不成你想让他们完整地回到艾尔联邦？”

  不想。

  明姜在心底回答了这个问题。

  明姜最喜欢的就是种花养草摆弄花园，一是因为植物系的天然喜爱了，二是因为这也是他养父的一大爱好。

  在养父去世以后，不善表达感情的明姜将所有的情感全都深深隐藏起来。而那两个捣毁院子的学生，将明姜压抑了几年情感的石板锤碎。

  要是让那两人就那么轻松的回到艾尔联邦，明姜绝对会把这件事情记个几十年。

  阿洛伊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张地图。

  “医院的路线图我弄到手了，我们走。”

  “但是卡洛斯陛下那边？”明姜有些犹疑，他还没有和克洛斯关系亲密到可以不顾对方情绪。

  “不用管他，爸爸会替我们压住这件事。”阿洛伊斯往明姜身边随意坐下，懒散翘着腿道，“再说了，那老头把你弄丢了这么多年，为你做件事情怎么了。”

  明姜垂下眼帘，让人摸不清他心中的想法。

  阿洛伊斯轻啧，还想要再劝的时候，听到了明姜说“好”。

  嗯？

  明姜再抬眼的时候，眼中多了份坚毅：“现在去吗，还是等天黑。”

  阿洛伊斯顿了一秒，忽地笑了出来。

  “现在去。”他倾身靠近明姜，小心翼翼的捏起明姜耳畔的一小缕头发，笨手笨脚的编着小辫子。

  明姜由着阿洛伊斯这样玩弄自己的头发，他问得更仔细一些：“怎么进医院，我记得那边是第一军团和洛特斯宫殿的护卫队一同守着。”

  “从大门进去。”

  这下轮到明姜满头问号，他一下跟不上这个答案的脑回路：“为什么是大门？”

  “又没人敢拦我们。”阿洛伊斯回答的坦荡又理直气壮，“只要让他们拿不到我们毁掉对方精神力的监控继续行了。”

  “……”明姜问，“不会还要提前关掉监控吧？”

  “这个简单，交给我。”阿洛伊斯对这方面自信的不行。

  但是明姜实在没法百分百相信阿洛伊斯，他开始思考自己独自行动的可能性时，房间门边又响起澹台朝的声音。

  “阿洛伊斯小时候不想去父亲给他请的私人教师的课程，为了逃课研究出很多避开宫殿监控的手段，医院的那些设备拦不住他。”

  澹台朝的说的这些话，代表他将明姜和阿洛伊斯刚刚的话全都听了下去。

  明姜张了张口，迟疑了片刻，又重新陷入沉默。

  澹台朝斜靠在门边，不管在不在明姜身边，他总是比阿洛伊斯要和煦很多，这也是大多数民众都更喜欢澹台朝的缘故。

  “这种事情让你自己去做也好，刚好出气。”澹台朝若有若无的替克洛斯说着句好话，“你如果不做的话，父亲也不会让那两人完好无损地走出洛特斯。”

  明姜知道，父亲是澹台朝对克洛斯·洛特斯的称呼。

  大概是为了区分澹台镜和克洛斯两人，澹台朝和阿洛伊斯分别喊着两种称呼，并且默契的以爸爸这个更亲切的词汇去喊澹台镜。

  明姜歪了下脑袋，长发往阿洛伊斯的方向慢慢滑了下去。

  澹台朝的手指搭在另一个胳膊上轻轻敲着，因为逆着光的缘故，金色的眼眸深的要将人的吸进眼里去。

  “父亲……他只是不会表达。”澹台朝声音有些飘忽，勾着嘴角说道，“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明姜想起记忆中克洛斯的样子，被洛特斯全国上下尊重的冷面君王，大概是第一次被形容为傻子。

  “他对你的丢失也很愧疚伤心，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承担起其他人的情绪，就将一切独自扛在身上，什么也不肯说不肯表达。”

  “他觉得这是一个恋人和父亲需要做的，却不知道家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澹台朝嘲弄似的说着，“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阿洛伊斯听着澹台朝说的话，手上编织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但没有出口反驳。

  解决完明姜心中担忧的事情，澹台朝靠在门边的胳膊用了点力气站直腰背。

  “你被欺负，父亲和爸爸生气还来不及，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罚你。”

  阿洛伊斯摸出一个金属发圈，扣在小辫子的下端。

  他满意的放下明姜的头发，也认真的说了一句：“你要相信，你在我们心中的分量，比你想象中要重的多。”

  ……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在鼻尖，放眼望去遍地都是白色。

  明姜走进医院后就一直被阿洛伊斯牵着手，美曰其名只有紧跟着他才能避开监控。

  “走这边。”阿洛伊斯甚是熟练地用精神力毁掉监控器，全程都没有出现在监控可视范围内。

  他们走进最里面那间扣押艾尔联邦学生的病房，病房门边还守着两人。

  那两个洛特斯宫殿守卫队的士兵见到阿洛伊斯和明姜，行了个军礼以后往两旁一站，全然没有阻挡他们进入病房的意思。

  明姜推开病房门，指尖握上病房门把手时触感微凉，但体内的肾上腺素正在不断飙升。

  在来到医院之前，明姜就被阿洛伊斯科普了如何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力。

  星际时代关于精神力的研究已经持续了上百年，但也只能模糊的知道精神力核心源自于脑内，而毁掉一个人的精神力，只需要毁掉他的大脑。

  这其实是一件很残忍也很复杂的事情，人的大脑既坚强又脆弱，要精准的毁掉对方的精神力又不让其死亡，这也是一件很精细的行为。

  阿洛伊斯教了许多，但怕明姜太有压力，最后也只是说：“死就死了，大不了哥哥给你扛着。”

  明姜只说：“我会。”

  这是明姜曾经在脑内演示了无数次的行为，而演示的对象，则是垃圾行星上的那些为了讨好奉天教堂作恶的人。

  这两人，也是奉天教堂的信徒，明姜昨晚如此暴怒的一个原因，也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奉天教堂的图案——一个展翅高飞的独角兽简化图。

  那是明姜最为厌恶的图案，这两人是得了赫尔曼的命令才干的那些事情。

  或者说，得的是奉天教堂的命令。

  明姜走进病房，在开门的瞬间，病房顶端的监控就已经被精神力干扰变得一片漆黑。

  阿洛伊斯的脚步一顿，诧异的看着明姜的背影。

  他还没来得及去动明姜，监控却已经被干扰到无法工作，那是明姜动的手。

  在走进医院到走进病房的这段短短的时间内，明姜已经学会了像自己那样处理监控。

  阿洛伊斯惊讶了很短的时间，又露出赞许的目光。

  不愧是他弟弟，这么短时间就学会了！

  和阿洛伊斯截然相反，病床上的那两人在看到明姜走进来的时候，吓得都快哭了，就算是躺在床上两腿也止不住颤栗。

  其中一人忍着疼痛开口：“你、你要做什么，安格斯总统可是还在洛特斯。”

  明姜见他还能说话，就先走到了他的身边。

  “告诉我，你们的行为是谁指使的。”

  “想让我们告诉你这个，不可能。”大概是觉得安格斯和艾尔联邦能够护住自己，这人并没有松口，而是努力仰起头让自己看上去硬气一点。

  但他的硬气没有持续多少，明姜的手放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藏在袖子里的短刀滑了出来，泛着光亮的尖锐处抵在脑后一处。

  明姜手腕往下一压，那人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悄无声息的软了下来，那眼睛却没闭上，而是瞪得老大看着病房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