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假白月光小仙鹿(九)
作者:木漏日      更新:2022-12-30 00:56      字数:8813
  “我,我不知道……”时雾懵懵懂懂地呢喃。

  “不知道?”

  魔尊显然并非这般好相与的,他掐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明艳娇俏的眉眼,手上的触感冰凉,如同一块寒玉。

  一如既往地细腻。

  魔尊指骨似乎僵了一瞬,他想起曾经与这个人亲密时,那种鱼水交融时无比契合的快意和餍足。

  眼神黯淡一瞬。

  如何不是。

  怎会不是。

  一垂眸。

  看到他的脖子上,甚至还残留着前几日,自己与他在蓬莱仙洲欢好时的痕迹。细长的脖颈柔嫩如凝脂,总是不经意地轻轻吮吻,就能留下那般暧昧的红痕……

  魔尊猛地回过神来。

  他猛地意识到,他竟然在蓬莱仙洲,在三百年前那人救下自己的地方——

  和这只仙鹿,行了鱼水之欢!

  一时间。

  满是春意的回想化作料峭的寒风,将他血骨都吹冷了。

  他怎么可以犯这样愚昧不堪的错误。

  如果让那个人知道,他定是上万年都不会原谅自己这一遭蠢事!

  心底焦躁如燎原之火,灼热地煎熬着他的心肺。

  无端地恐惧几乎将他魂魄撕裂成两半。

  痛苦之下,魔尊眼底的冷意再一次迸发出来,“不知道?”

  “那灵露羹怎么做出来的。”

  “这枚玉佩,如何在你手上。”

  魔尊拿出玉佩,眼生寒光,满身的怒气化作风雪,不断拷打着眼前人单薄的身躯,“你拿着我送你的法器,私下重渊海底,别的不偷,偏偏偷入侵识海的法器,为的又是什么。”

  “你,你放过我吧。”

  时雾一低头,眼泪就落在他手腕处,“我不和你成婚了,还不行吗……我……”

  “你还妄想和本尊成婚?”

  魔尊松开手,退开两步,“与你做这些事情,已经是滔天大错!你还敢同我说成婚!”

  “成什么婚,谁要与你成婚!”

  “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完,捆仙绳上灌满了魔气,分别缠住他的手脚,将人高高吊起——

  时雾瞳孔骤缩,见他口气里毫无要放过他的意思。

  脸上血色尽失,已经全然失了分寸。

  “是,我,我是骗了你!”

  捆仙绳收紧地动作停住。

  魔尊身影就这样停在雪地之上。

  呼啸的狂风,惊闪的雷电,似乎都在这一刻化作一片寂静。

  魔尊低下头,看着被捆住的那只鹿。

  一双魔瞳闪烁着鎏金的玄色,深邃而暗沉。

  “你承认了,不是你。”

  明明是万分确定的时候。

  可真的从此人口中说出时,却好似心头被挖空了一大片。

  “是,不是我,我……我骗了你。”

  魔尊身形竟在风雪中似乎不堪承受似的,禁不住一晃。

  “你……你怎么能将全部的怨恨都放在我身上,你怎能说着全都是我的错!”小仙鹿又惊又怕,他完全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魔界可怕的寒牢中,他真的会冻死的。

  “你也亲口答应了娶我,你也亲口说过,你喜欢我!”

  “混账东西!”

  急怒之下,一道长鞭猛然抽向他,被束住他的捆仙绳拦住大半,可还是伤到他些许,在他脖颈痕迹暧昧处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你怎可与他相提并论。”

  风雪中。

  魔尊脸色阴沉得可怕。

  时雾愣住。

  是,我与他不可

  相提并论。

  为了他,你竟要这般生生将我虐杀也无所谓么。

  他忽然不挣扎了,微微抬起下颚,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愤怒与委屈,声音随着鼻息的不稳而微微颤抖。

  “哦,是吗。”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小仙鹿抬起头,对视上魔尊桀骜盛怒的眼神,“如果你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被我骗到!”

  轰隆隆——

  头顶雷声乍然响动,声势浩大,宛如毁天灭地一般。

  周遭雪白的风雪开始被魔气浸染得漆黑一片。

  浑浊如墨染。

  魔尊眼底,重新闪烁起殷红的光芒。

  “你背叛了他啊,魔尊大人。是你,你主动带我去人间,你,你特意陪我过生辰,你让我许愿,你……”

  周身风雪更甚,冻得小鹿牙齿打颤,舌头都快麻痹了,“你还挖出了心,你——”

  魔尊听到这些,眼神怔忪半瞬后。

  随即却是怒火更甚,“你敢提这些!”

  伸出手猛然掐上他细嫩的脖子,像是不堪其问一般迅速打断他的话。

  “是你窃取了他的记忆,蒙骗的本尊!”

  小仙鹿紧紧攥着手心,倏然之间,冷漠地刺痛魔尊内心深处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是啊,是我骗了你,尊上。”

  “可是你看,你所谓的高尚的爱情,也不过是能被我用一枚玉佩,轻易骗来的东西。”

  魔尊浑身陡然一震。

  周遭风声渐大,几乎呼啸着盖过一切。

  “你——”

  手指用力收拢。

  眼前这只仙鹿如此脆弱,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易折断他的脖子——

  可是,他看那人痛苦的表情,紧了紧牙,却又最终缓缓松开。

  他这一生杀过仙,杀过魔。

  从未对谁,起过杀意,却让那人还能活。

  时雾大口大口呼吸着,口鼻里都灌入风雪。

  魔尊用力的闭上眼。

  良久,下颚绷得紧紧地,寒声道,“你以为本尊真的被你骗到过吗!从始至终,本尊根本从未真正相信你是那个人!”

  被抛下的时雾闻言,浑身一震。

  魔尊回过头,凛冽的寒风吹动着他乌黑的长发,看上去那般冷心绝情。

  对他毫无眷恋。

  “他单纯善良,岂是你这种狡诈之人可比,他画法阵行云流水,他法力修为远超过你,他甚至能治愈本尊身上将死的重伤,你与他……”

  “根本一点也不像。”

  魔尊一掌擦过他的脸颊,狠狠击上他身后的地面,霎时间地面裂开一道可怖的缝隙,他似是有些慌乱,又像是无比绝情。

  “如何装,怎么装!”

  “不过是你东施效颦,你以为得到了他的记忆,就可以动摇我的魔心,你简直愚不可及!”

  时雾的心头钝痛。

  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那些画面。

  原来,只有他觉得那些是美好的。

  在魔尊看来,就连那些一起度过的记忆,都是虚伪又可笑的回忆。

  是啊,他和他的白月光完全不同。

  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脚底泥。

  怎么装都装不像的。

  原来,魔尊——

  从未混淆过他与那个人。

  时雾不再说话,魔尊却好似完全没了询问的兴致,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蓦然之间一道闪身离开寒牢。

  似是再也不想在这待下去,多留一刻都是莫大的煎熬。

  “你不愿说,那就待在这里,给本尊好好反省。”

  “不想承受断角之痛,就别动逃跑的念头。”

  空旷的寒牢里,又只剩他一人。

  魔尊回到长生殿,不出意外,仙界已经有好几位在这里等着。

  为首的,正是刚刚才在重渊海面打过一场的清衡仙君。

  魔尊看着他手中的千翎玄冥扇,眼皮猛地一跳。

  再抬起来时,满眼暗沉沉的煞气,“仙君用我制成的法器,倒是用得很是顺手啊。”

  “既是魔族的法器,自当归还。”

  清衡冷淡地将扇子抛出。

  魔尊伸手接住。

  “不知仙族的人,魔尊是否也能果断还回。”

  “一柄破扇子,就想换他?”魔尊冷笑一声。

  仙君淡然道,“既然他不是尊上的爱人,那便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仙鹿,这扇子是万年霜雪凤凰唯一的翎尾制成,里面,应当还有魔尊的龙鳞,实在是世间罕有的法器。”

  “怎么还换不回一只普通的仙鹿吗。”

  “我还以为战神只知打战,原来,还舌灿如莲。”

  魔尊微微抬起下颚,“扇子我收下了,藏宝阁的法器,你们看着顺眼的可以挑走是那样,只是,那只仙鹿是本尊的,谁也别想带走。”

  “理由。”

  魔尊似乎很不喜欢应对仙君看似温润,实则咄咄逼人的要人之法,“他知道本尊真正的心上人在哪儿,本尊怎么可能将人给你。”

  “他不知道。”

  仙君皱着眉头,“他用搜魂法器,搜的是本座的魂。不知魔尊是否觉得,本座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胡扯!”

  魔尊一时间恼怒,竟是怒不可遏,“他怎么可能搜的是你的魂魄,他装那人装得如此像,本尊都分不……”

  话头顿了一顿。

  “……险些,就被他骗过去了。”

  清衡似乎想到他不相信。

  将刚刚时雾给他的法器拿出,正是那只小鹿偷走的‘梦盅’。

  “他偷走的就是这个。”

  仙君心中其实已经焦躁万分,他知道魔尊的手段,也知道他向来冷酷无情。他甚至不敢确定,现在的小仙鹿是不是已经浑身是伤,遭受如何惨痛的刑罚。

  只要魔尊愿意提条件,他可以尽可能地满足对方。

  他只想快点将他从魔界带走,从此好好地保护起来。

  但是,越是急,越不能乱。

  一旦乱了,不仅人带不走,还会惹恼了眼前这位魔尊,造成三界的灾难。

  仙君看上去相当平静,“此物名为‘梦盅’,具体效用,魔尊应该比我更清楚。”

  “魔尊如果当日没有打上灵浮殿,将我的火灵兽仙体尽毁,它可作证。那仙鹿的确三番两次地入了本尊的识海,窃走本座的记忆。”

  “所以,他当日会被火灵虎咬伤。”

  “所以,他会同意来仙族养伤。”

  “因为本作与他,是旧识。”

  魔尊眼底渐生戏谑,“哦?”

  “照你这么说,他无端搜你的魂,你非但不记恨,倒是还护着他。”

  “是。”

  仙君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他骗过我,无妨。我知他本性不坏,自然不愿与他计较。”

  魔尊缓缓站起,眼神如鹰一般紧紧地盯着他。

  他也不知,仙君这几句话究竟是哪里冒犯到他了,竟让他心底的火气转瞬间滕然三尺高。

  魔尊强忍着怒意,“你知他什么本性。”

  “这小鹿最爱演戏,怕不是仙君也被他迷惑了吧。”

  “魔尊不是最想知道您三百年前救命恩人的下落吗。”

  仙君淡声反问,眼神却阒然,好似洞若观火,“怎么句句,都撇不开那只仙鹿呢。”

  魔尊闭上眼睛,用魔气梭巡着,很快察觉到长生殿外,仙魔交界处似是有许多仙兵看守着。

  向来以和为贵,从不主动挑起争端的战神大人。

  这是头一回不担心仙魔两界动手了啊。

  他缓缓站起来,“看来那只鹿,对仙君而言非同一般啊。”

  “是。”

  仙君依旧没有避讳,“我答应过他,会护着他。”

  魔尊眼神渐生寒意,“你护着他,那本尊的心上人如何找出,仙君如此是非不分,竟要护着这样一位罪仙么!”

  “他是不是罪仙,还得容本座带他回去询问后,才可论断。”

  清衡始终不卑不亢,面容皎洁如明月。

  “只要魔尊肯将人交还给我们仙族,上重天可以承诺,这件事情一定会给魔尊一个交代——想必魔尊也该清楚,和我们仙族合作,才能更快地找到您真正的心上人。”

  魔尊不置可否。

  “本尊都撬不出他的嘴巴,你又能如何。”

  闻言,仙君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关仙君什么事。”

  仙君的脸色倏然有些松动,眼底些许急切竟是藏不住了。

  “他骗魔尊,无非是三百年前蓬莱仙洲覆灭,他孤苦伶仃地在上重天照顾着那一群小花灵们,实在是适应不了,只想找个依靠……”

  “本座,从此之后便是他的依靠。”

  清衡身后跟来的几位修为高深的仙君眼神都有些变化,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向来喜好清冷的战神,竟会愿意养这样一只法力低微的小仙鹿在身边么。

  魔尊的嘴抿得紧紧的,听着清衡的话,许久竟都没有回声。

  却听战神继续道,“他以后,不必再依靠魔尊才能吃到仙草,上好的法器,本座也能给他。如此,他便不会执念于魔尊,想必,他知道的事情,也就能全盘问出。”

  不再……执念。

  魔尊摁了摁眉心,倏然站起身,似乎对这一场交涉感到疲惫。

  不愿意再谈下去。

  “魔尊——”

  “仙君的这所有和解方式,必须有一个确认的事实,那便是那只仙鹿搜的是仙君的魂魄而非我所爱之人的魂魄……可是现在,仙君要如何证明这一点呢。”

  “若你们上重天的人铁了心地要和本尊过去不去,或者明明知道本尊心爱之人在哪里,却非得藏起来,以便做什么,日后好拿捏本尊呢。”

  清衡仙君都已经说得如此清楚,这般坦坦荡荡地诚意摆在这里。

  这魔尊不亏为魔。

  完全就是在胡搅蛮缠了!

  身后的仙将们不由得震怒,“你怎能如此说我们战神——”

  “那好啊。”

  魔尊唇角的笑意讥诮,看向清衡,将他手中的‘梦盅’拿过来,“本尊只听过这法器的用法,却没真正试过。不如,战神同意本尊用这个——入你识海,搜你记忆。看看,究竟是不是如你所说。”

  “你简直欺人太甚!战神大人怎么能容你一个邪魔入识海搜魂,且这法器搜魂会消耗法力,成倍地……”

  “是啊。不管搜魂的是谁,被搜魂的是谁。”

  魔尊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法器,语气冷漠又高傲。

  “只会不断吸纳法力低微一方的修为,成倍地补偿给法力高深的一方。”

  魔尊缓缓抬眸,眼神直直地看向仙君,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好胜心。

  眼底都渐生桀骜。

  周身魔气四溢,几乎要充斥着整座长生殿,别说仙了,连殿外驻守的魔都有几分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随着魔尊缓缓朝着诸位仙君走近。

  除了战神站在原地不动,其余的而几位,竟不自觉被魔气逼得退了小半步。

  眼底都露出忌惮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张狂。

  “诸位仙君胆敢摆出如此架势,来魔界长生殿,从本尊手心里要人。想必,是对刚刚苏醒的战神大人十分有信心了。”

  魔尊魔瞳渐显。

  蓬勃的魔气开始从他周身渡出,缭绕在整个大殿内,渐渐将那团仙气侵染。

  “那就用这个,让本尊搜仙君的魂魄。想来,应该是本尊丧失修为,仙君法力倍增。而且,也可以证明那只小鹿的清白。”

  仙将门脸色纷纷惊变,立刻对清衡喊道,“不可仙君!您如今的法力……”

  话说半句,一个个又噤声。

  不敢在魔尊面前直言,上重天堂堂战神的法力,大约还是比不过眼前这个不过数百岁的年轻魔头。

  可是却也不得不在这蓬勃的魔气下承认——

  清衡仙君终究是刚刚苏醒,之前有有旧疾未愈。

  一旦动用这法器,战神法力受损,那上重天谁来护佑,岂不是任由魔族宵小任意欺辱!

  不可逞一时意气啊。

  “怎么,不敢啊。”

  魔尊笑了笑,“你也知,一旦法器催动。是你失修为,我得法力。”

  这魔头实在猖狂至极。

  清衡脸色不虞,“你——”

  “既然不愿意,就滚回你们上重天去。”

  魔尊见状,收起法器。

  十分散漫地将几件东西都收回袖中,无意再与他们斡旋,拂袖而去。

  时雾刚回了系统空间没多久,刚把还没完全冷掉的牛排吃干净,就听系统提示道,魔尊又回来了。

  “你不回去?”

  “唔,快吃完了快吃完了,别催。”

  时雾好不容易狼吞虎咽干掉了牛排。

  满口留香,还在回味中呢。

  抹了抹嘴,瘫坐在地上揉了揉肚子,一脸怨气,“这魔尊,刚刚说好了让我自己反省嘛,我这才反省多久啊,怎么又来了,有完没完!”

  系统:“……”

  时雾吃饱喝足,止痛buff和抗寒感buff都叠满了,终于回到那具身体中。

  刚恢复一点意识,竟发现自己躺在魔尊的怀里。那人似乎发现他晕厥过去,一只手拖着他的背脊正在渡魔气替他运转周身灵法,冲开冻僵的血脉,另一只手在给他解捆仙绳。

  他的呼吸竟有些不稳。

  似乎是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冻死了,他的心上人将彻底失去线索。

  时雾心里有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夫,夫君……”

  像是被冻得意识都有些迷乱了。

  魔尊难得地,这次没有立刻喝止他。

  系统监控着,提醒时雾,魔尊刚刚和仙族的人见过面了,有关于他的处置没谈拢。

  时雾心想,谈没谈拢都是次要的。

  就是说,魔尊现在已经和仙君为着他的事情,交涉了好几次了吧。

  怎么还没点感觉呢。

  你就半点没感觉到那个才是三百年前救你的,你真正的老婆吗?

  你老盯着我一个炮灰干什么。

  魔尊见他醒了,便不再给他渡法力,而是将手中的梦盅拿了出来,“认得这个吧。”

  “嗯。”

  “你便是用这个,搜了他的魂魄?”

  时雾脸色微微发白,事到如今,他已经冷得没

  什么力气再和魔尊犟什么了,他知道,魔尊从头到尾唯一想要知道的只有关于他三百年前救命恩人的事情。

  只要他没冻死,一睁眼,就还是问这件事。

  “我没有,搜到那个人的魂魄。我搜的,是清衡仙君的魂。”

  时雾说话很慢,声音很小。

  像是完全没什么力气了,鼻翼翕动,脸色苍白如纸。

  倒在雪地里,手脚纤细,倒像是一株开在冰霜里的寒梅。

  始终透着诱人的清香。

  让人一看到就忍不住想要将他抱在怀里,温暖他的身躯,温养他的魂魄,让他不必再吃丁点的苦楚。

  魔尊眼神渐暗。

  如今这般姿态,也是跟记忆里那人学的吗。

  他倒是会拿捏,他倒是会扮演!

  渐渐地,心火再次上涌。

  “你倒是和清衡一早便谈好了应对之词。”

  魔尊不信他的话,“你搜的若是清衡的魂魄,你怎么会拥有他的全部记忆!”

  “我没有……他的全部记忆。”

  “你还敢撒谎,若是没有,那灵露羹你怎么做的,那阵法你怎么画的,还有,你怎么会与他如此——”

  魔尊话头猛地顿住,如鲠在喉,又再说不出。

  “灵露羹……做起来,不难。我一看就会……阵法,仙君教过我很多次……我……”

  “呵。”

  魔尊陡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拽着几乎跌倒在地上,掀起一片冰尘,“你那次在上重天就是学这些是吧,你和清衡早就苟且,你怎么求着他帮你的,哭吗,怎么哭,抓着他的袖子告诉他你在魔界吃尽了苦头?他竟愿意收你去上重天,这可中你意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早就不想在魔界呆了,你——”

  时雾很轻很轻地咳嗽起来。

  眼睛很缓慢地眨了眨,“尊上,说慢些,我……听不清……”

  “这里太冷了……”

  魔尊的手渐渐松开。

  他是被冻得五感迟钝了么。

  是啊,他的法力向来微弱得很,可偏偏喜欢自讨苦吃。

  魔尊抿了抿嘴,这一次,想要弯下腰去。

  陡然间又迟疑,沉默半晌,指节始终僵硬地弯曲着。

  他又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仙鹿,良久,眼底鎏金的光芒渐渐暗沉。

  “你像上次一样,在这里给本尊装可怜是不是。”

  他冷漠道,“你以为你装出这么一副样子,本尊就会把你放出去,让你再跑一次?!”

  “那你……要如何……”

  魔尊稍稍想了想,眼皮倏然抬起。

  从怀中再次将那‘梦盅’法器拿出来,放在时雾手里。

  “如今,你和清衡都说,你搜的是他的魂魄,根本没看到本尊爱人的全部记忆。这事儿,只要你们俩口径一致,本尊根本无从查证,除非……”

  时雾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手中的法器。

  紧接着,迟钝地眼底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一般,看向魔尊。

  “你让本尊‘搜魂’。”

  他果然是这么打算的。

  时雾握着那件法器,不敢相信,他竟如此狠心。

  他如今法力地位,还受着伤,仙元刚刚才被惊动过,鹿角也险些被折断。

  在这种时候,再被这种魔族法器攫取修为的话。

  他的法力一定会全部溃散的。

  他竟,这般狠心。

  魔尊观察着他的神色,只想看出里面有没有心虚,慌张,亦或者动摇。

  可那人眼眶发红,将唇珠抿得紧紧的,始终不置一词。

  方才,连修为强盛地清衡都没答

  应搜魂,不敢赌这一把。

  这弱小的小鹿,和他的法力完全是云泥之别。

  他只怕一听这个,就要吓得发抖,哭着求饶了吧。

  毕竟,被法器吸取法力到仙元亏损,可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清衡不敢赌,他一个低微小仙,更不敢。

  “哼,若……”

  “那你搜吧。”

  魔尊眼神怔忪。

  时雾脸色苍白着,将手中法器再一次放在了魔尊的掌心里。

  他的指尖,真的已经冷得如霜雪一般。

  刹那间,魔尊心头竟然迸发出些许痛感。

  这次好像是真的。

  怀中这只小鹿,好像的确被这霜雪冻得太难受了。

  时雾缓缓抬眸,“搜魂……过后,你发现我没说谎,是不是就可以放我……离开这里了。”

  魔尊眼底的动摇又重归寂静,他审视着眼前的小鹿。

  是苦肉计吗。

  他自认为可以威胁自己,拿捏自己是不是。

  他料定自己舍不得下手。

  觉得只要他装一装可怜,自己就会怜惜他,就会舍不得他受伤,就会恨不得立刻抱着他从这寒牢里彻底离开——

  魔尊眼神几番变化。

  却被对方清浅地两个字打断。

  时雾:“搜吧。”

  年轻的魔尊站定在原处,没有接过时雾手中的法器。

  竟像是一座被霜雪冻住的石雕。

  不知该如何。

  “你……”魔尊道,“你可知,若本尊搜你的魂,你……”

  他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任何一次搜魂,他方才也不过是试探而已。

  “我知道,仙元……亏损,罢了……无妨。”

  “你,你……只有亲自搜过了,才会……信我,才会放我离开魔界。”

  魔尊眼底的光芒渐渐凝结。

  离开。

  原来是这样。

  你只想离开魔界,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

  他刚刚听说了清衡愿意带他回上重天。

  他就宁愿毁了自己的仙元不要,也想要和清衡走是不是!

  说到底。

  谁能给你仙草,你就愿意跟着谁!

  魔尊冷着声音,“你是本尊现在追查心上人唯一的线索,放掉你,你想得美。”

  果然是一只薄情寡义,唯利是图的仙鹿。

  看着时雾略带薄怒的眼神。

  魔尊声音冷硬无比。

  “你想走,可以啊。”

  “让清衡,拿本尊妻子来换。”

  这只仙鹿的眼神,彻底暗淡下去。

  说来说去,还是为‘他’。

  “交不出人来,谁也带不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