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作者:归途何在      更新:2022-03-16 01:28      字数:5232
  话说回宝钗这边。沈玉前脚带上长随提了包袱领队往金陵去, 后脚薛太太并沈二奶奶俱都病了, 前一个说是新得了孙子大喜又忽听铺子走水大惊叫吓得, 后一个说听了母亲卧床一个着急也病了。因着沈二奶奶少时有给亲爹守孝硬是跪昏过去的缘故, 亲戚们也没觉得这病的蹊跷。

  薛家进京这么些年,一向与诸亲友为善,一听薛太太病卧, 各家少不得都派了得脸婆子去问问看看。但凡回来的都说薛太太躲在帐子里声音都小小的, 可见是真叫吓坏了。岂知薛太太乃是躲在帐子里围着孙子稀罕个没够呢!生怕说话声儿大了吵着孩子, 所以才颤巍巍又细又弱。

  这么个小东西, 一落地就脾气大, 先是嚎哭一阵,奶妈子急忙上来喂了几口方才哄睡, 未过一刻尿了哭,又一阵忙乱,又是一刻拉了还哭,再一阵忙乱;好容易想着这回总能消停了吧,一刻钟后小祖宗他又饿了!如此反复数次,产妇如何歇得好?又不放心叫奶妈子领个丫鬟单独带孩子, 薛太太索性便将大孙子挪到自己正房去见天盯着,说好满月后再将孩子送回大儿媳处。既不耽误坐月子, 也不影响日后母子感情。是以各家来探病的婆子连垂花门都没叫进, 统统拦在外头传递几句话便罢了。

  宝钗这边就更懒得敷衍,只放出消息说自己病了,就将门一锁, 安分守己窝在沈家这一亩三分地上半点动静也没。薛家心里晓得是怎么回事,装模作样派婆子上门送了几回吃食便罢;至于林家黛玉这几天也叫亲爹拘在家里不让出门儿,只能书信往来;史家大姑娘四月里便赶着过门儿进了贾家,并贾家另两位姑娘似是也有甚么事,也都只叫人上门问了问就算了。及至其他要么亲缘疏远,要么与沈家无甚来往不方便上门,总之相比薛家门口冷清不知多少。

  到沈玉离京第三天头上,忽的甄家留在京中的内管家携重礼求上薛家门儿,只说想见一见已嫁了出去的沈二奶奶。薛太太又不知甄家大厦将倾,少不得装扮一番出来见了,又不敢收这么重的礼,只诧异道:“如今不年不节的,又在国丧里,这是怎么着?”甄家内管家乃是个三、四十来岁的婆子,身上衣裳,头上簪环,通身气派竟不像是个下人。这么一个人竟就噗通一下与薛太太跪了磕头哭求:“都是老亲来的,咱们如今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昨儿忽听闻大姑爷此番出京是为了上甄家锁人来的,只得厚脸皮上门求一求大姑奶奶,看在早年在金陵两家互相来往的份儿上央一央姑爷,好歹留条活路!”

  薛太太一听这话叫唬个不轻道:“怎会如此?前儿晌午女婿子才刚出门儿,算来现在还没到金陵地界呢,你们就知道这些?”内管家指天发誓道:“早先娘娘留了不少人在宫里,这便是一个曾吃了恩情的宫人偷偷想法子泄得消息出来,大姑奶奶如今锁了大门任谁上门也不见,不得已只能求到太太您这边儿,哪怕给个引路的也成。”薛太太颤巍巍就道:“宝丫头哪是不见人,你不知道我们娘儿两个这几日都病了?再者,就算你现在去见了她,女婿子又在外头,两人都不在一处如何央求得!”

  那内管家也是病急乱投医,当下只顾磕头哭求:“只求着大姑爷回来时候罪状簿子上少写两条儿,好歹让哥儿姐儿们还能落得自由身。”她说得如此可怖,薛太太敷了粉佯作苍白的脸色这回真的刷白,一叠声儿叫家下人:“叫人去问问大姑奶奶可能起得身,能起得便见一见,着实起不来也就罢了,这如何勉强?”内管家见她总算松口退了半步,又磕了一个头连声道谢。下面人也机警,寻了莺儿如此这般将方才情景讲了一遍,莺儿道:“你等我回去问问奶奶,奶奶若答应还好,若是不答应见她,还得想法子把人弄出去。”

  这便是亲戚多的坏处,人央到门上,难不成几辈子的老亲说不要就不要了?这般为人,今后家下子弟在京里只怕也会步履维艰,毕竟谁家也不愿扶持一个转脸不认人的白眼狼不是。莺儿换了衣服遮了纱巾捂脸,出门叫了记里鼓车一路往沈家跑,到地方结清银钱才低头匆忙小声儿敲了角门。里面门子就道:“二爷不在家,二奶奶病了不见客,您要有事儿先把帖子送进来,等二爷回来上门道歉。”莺儿道:“是我来的,如今哪有人在外面乱跑。”门子听见动静开了门一看果然是她一个人,忙将莺儿让了进来打个千儿赔不是:“姑娘千万别与我计较,实是老爷子并二奶奶都这么交代了不见外客。”

  莺儿又道:“如今是人求到二奶奶娘家去了,带了一车子东西赖着不走,太太叫我过来问问二奶奶怎么办?若二奶奶着实为难就干脆几棍子将人赶出去算了。”门子苦笑道:“这等事咱们做下人的如何决断?还是姑娘你自己进去直接问问二奶奶意思吧。”说着让开路,莺儿匆忙往东院儿走,宝钗正带了几个丫鬟小厮收拾院子呢,恰好弄了些白石细沙往里填,就见莺儿一路趋着小跑过来,忙退了几步等她近前站定才问:“怎么回事?可是家里如何了?”莺儿喘了口气摇摇头,总算还记得福了福道:“回奶奶,今儿那甄家留在京中的内管家拉了一车东西堵在薛家门口,一进门又是跪又是哭,求太太发话要奶奶见他们。”

  宝钗听完皱了眉道:“既如此,你去带他们过来。礼就不必了,统统退回去,只说要是带东西来就别进门儿!”莺儿急匆匆领命而去,到了薛家把话一说,那甄家的内管家忙赔笑道:“那咱们就觍颜劳烦姑娘一回,这东西不如赠与太太讨个欢喜如何?”这会子家下人也将薛蟠从衙门找了回来,许久不曾与人耍过横的薛大爷只把眉毛一竖喝骂道:“谁看得上你这些破烂!当我薛家是叫花子不成?拉出去拉出去,哪来扔哪儿,再惊着我们太太干脆乱棍打死!”这内管家几时吃过这般怼刮,不得已只能憋红了脸又把东西都拉出去。

  莺儿走到门口将人都领出去,特特在门外头大声道:“如今我们奶奶也病着不舒坦,实是不忍心再叫娘家太太为难才不得已挣起来见见你。那些为难事再莫提起,哪有让后院儿人搀和外头爷们儿差事的,大嫂子也忒不讲究!”内管家也只得含了泪赔笑,心底早把这丫头恨个透透的。

  既然人家摆明了不收礼,甄家人没奈何也只能将装了礼物的车子拉回去,单这个管家跟了莺儿往沈家门上去。果然这回角门的小厮没再拦着,麻溜开了门让她们进去。这管家打眼一看,沈家内里除了和其他家一般无二的制式结构外,一丝装饰皆无,就是素白的粉墙,黛黑的屋瓦,青石的影壁,此外尽是郁郁葱葱的碧草绿树,丝毫没有一分花团锦簇的热闹之意,心下嗤笑这沈家萧条至此,若不是如今求到头上不得不放低姿势,他日主家翻身定要叫其好看。

  莺儿领着人也没往老爷子住的主院去,直接掉头往东走了会子便来到宝钗所居院落外,守门的丫鬟见了脆生生道了句“莺儿姐姐好”,自有伶俐的跑进去传话,马上又出来道:“奶奶说了,莺儿姐姐直接领人进去就是,奶奶在西厢房躺着歇呢。”说罢

  莺儿就领命带了那内管家进去。院子里有些乱,似是正在收拾花木,片刻她们便到了西厢房,宝钗穿了家常衣服只梳了个油髻歪在榻上盖了被子看白鹭在一旁算账目。

  这管家进去见了人就“咕咚”跪下,又拿出在薛家那一套紧着磕头求饶。宝钗等她磕了会子,方才咳嗽一声道:“你这又是何来?主子们在南边儿日子逍遥,只差遣你这么个管家四处央求人,也忒不像样了些。”内管家忙道:“回奶奶,不是家下主子不愿出来,而是这南北之间距离甚远,一时也赶不过来啊。”宝钗就笑了:“你也知道赶不过来,如何就叫我舍了脸替你求人?再者又不是就一队锦衣卫往南边儿去,也不一定就是去寻甄家麻烦。爷们儿在外头领的甚么差事我怎么知道。你怕不是求错地方了吧?与其这般没头苍蝇似的乱跑,还不如回去老老实实等待上头意思,如今上皇新丧,家家闭门守着国孝,你这样上蹿下跳少不得还招了人的眼哩。”

  这已是明明白白的回绝,甄家内管家就是再没眼色也知将人惹急了,少不得慌慌张张告饶:“实在是不得已了才求到您这儿,只盼沈二爷微微高抬些儿贵手,再不敢想旁的。”宝钗嗯了一声儿回她:“原本这几日我病着不舒坦,家里有没主事的便不见外客,岂知你们巴巴的堵到我娘家门儿上,这哪是求人办事儿?这是打上门要债吧你?还是那句话,回去老实呆着,别四处钻营反倒让人厌恶。甄家如何自有国法裁定,用不着你一个下人操心。”说着火气便上来冲外面喊:“来人,给我赶出去!”

  候在外头的粗使婆子听令忙一拥而上,拖了这人就往外走,混不管她叫嚷些甚么,直把人推搡出去对着骂道:“糊涂油蒙了心了!打量着爷们儿不在上门欺负我们奶奶年少面儿软不是?奶奶都不知道二爷出门领的甚么差,偏你就知道?你是做贼心虚吧你,呸!趁早夹了尾巴缩回去才是正理,人在做,天在看,若无亏心事且不怕鬼敲门!”一顿夹七夹八把人骂个臭死,又将自家撇得干干净净,堵得那甄家的内管家掩面而逃。

  宝钗在里头听了下人回复便道:“今后这婆子的粗使差事不必做了,就把她放在门上专门对付这些恶客,再与她每个月涨半吊月钱!”那婆子得知后喜得不能更喜,少不得在院子里磕头谢了恩方才上任去了。待下人都退出去宝钗才坐起来细细思索,沈玉既然在镇抚司里做事,家下大事小情若无上头另有一双眼睛盯着必然不可能。这甄家是如何提前知晓消息的暂且不论,只这时候但凡帮其作弊的后头都必将被打为同党,得不着好下场。再者甄家于己家亦是隔着旁人才做了亲戚,往日在金陵时来往也不多,没什么不得了的情谊。先前不敢不从无非是不愿惹祸上身罢了,如今即有沈玉出门前交代的话,自然也不怕他甄家敢拿自己怎样。

  第二日京中便有传闻说薛氏女罔顾亲情人伦,那早几日嫁与沈家的长女竟将求上门的甄家人撵出去,也忒不讲情面,或不是为了留住夫君的心竟连亲戚都不要了。甚而有些长短议论拿出当年梅家与薛家退亲之事,只说薛家贪图富贵妄图拿女儿往上头攀附,全不将亡父之约放在心上,由此亦可见其家女儿心性卑劣,不堪为妇。家下人不敢隐瞒,忙把消息传递进去,薛太太登时真气倒了,薛蟠两头又要招呼老婆儿子又要延医与老娘诊治,正此番为难时,外头大管家又传话来道:“回大爷,大姑奶奶听说了京里的流言,不由分说点了沈家小厮护院上门先将甄家宅子给砸了,现在又堵着梅家的门儿要他们给个说法,说是若不能澄清流言管叫这盆子就扣在他们头上了,先砸一顿收些利息,等姑爷回来腾出手再好生理论……”

  薛太太原是晕在榻上,一听此言吓得激灵一下就精神了:“你别不是说错了?砸到人家门儿上的是咱们大爷罢?”薛蟠苦笑道:“我的亲娘诶!儿子在这里立着呢,哪能再分个影儿出去?我倒是想打上门儿呢,可我妹子也没给我留机会不是?要不然儿子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趁热乎再砸一回?”薛太太当下也不晕了,指着薛蟠一叠声道:“去,给我把得用的护院儿都带上,我看谁敢欺负我家姑娘,这天下竟没了王法了!给我打,打完了赔钱的事儿算甚么事儿!”

  薛蟠得令屁颠屁颠就想往外跑,跑了一半儿觉着不对,还是不放心老娘、老婆和儿子,兜了一圈忙找薛蝌将话学了一遍,又把薛太太的交代告知:“我妈说了,只管砸,砸完咱们赔钱就是。”薛蝌也正气恼这些长舌妇无事拿自己妹子搬弄是非,一听此言点头就往外走,带了二十来个年轻后生跟着大管家往梅家门上去。

  等他到了地方,果见一个穿着青衫呆呆愣愣的青年堵在最前头,宝钗身边那个管账的爽利丫头站在后面,梅太太正撒泼打滚哭天抹泪的哭叫,又说薛家势大,又说欺人太甚,里里外外果然跟那些流言差不离。既如此,还有甚可商量的,薛蝌当下招呼着家丁就挤了上去道:“梅太太,咱们两家婚事是怎么退的,您想在这地方再分辩一回?或不是咱们去礼部衙门议论议论也成!”

  梅太太一见是他,气焰顿时消了几分,站在石呆子身后的白鹭见机上前一把推开她道:“您往旁边站站,我们奶奶交代了砸东西,一准儿不砸您家的人!”说着两家下人涌进去,也不往后院走,就在前面叮咣一顿,连砖墙砌的影壁都砸缺了一个口子。看看没剩甚么东西齐整,白鹭才喝止下人退到门口冷笑道:“梅太太,今儿咱们先收点子利息,等我们姑爷回来了再与您算这笔账。就您院子里这点子破烂,重新置办拢共用不了二百两,还不够我们奶奶一根簪子钱,您就抱着您那宝贝蛋在家里等着罢!”

  说罢薛蝌也上来拱拱手道:“此事蝌必得回去与先父上柱香说道说道,好叫他老人家在那边问问梅氏先祖究竟是怎么教养儿孙的。”说完也拂袖往甄家别府去。等人都散了,躲在外头的梅问鹤才赶忙进来先关门掩住街坊视线,然后才扶住母亲问其所以。梅太太看看满地狼藉,痛心疾首嚎哭道:“我就是看那薛家不顺,一个商户女儿还妄想嫁与我儿,家下竟连点子嫁妆都舍不得,留钱欲留到棺材里?他们家那个大的也不好,嘴巴忒刁,冷心冷肺的,不过听着外面有人说起随着念叨了两句,哪知道传出去就成了这样?”

  见此事起因果在自家,梅问鹤也不敢上薛家亦或是沈家吵闹。毕竟他自己身上的把柄还叫人捏着呢,父母又舍不得大孙子,只能低头将气咽下,点齐家下人一块儿动手收拾。又有梅翰林叫同僚把消息传到耳边,这才知晓出了大事赶忙回来见这一番景象,气得指着梅问鹤并梅太太直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昨天的帮助,找到资料啦!谢谢哈!

  修改了一个bug哈!

  昨天阴阳师100张蓝票,抽出一个茨木童子和小鹿男,我我想要sp一目连啊!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