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作者:青梅嗅      更新:2022-12-21 03:53      字数:4893
  所幸寨子修建在山中崎岖之地,此地易守难攻,岔路又颇多,要是没有领路人走不进山寨中,萧楚怀曾派人来过此处,可转悠半天都没有找到一条能进山寨的路,不能强攻便一直在山脚下埋伏。

  可他们不曾知晓的是,陆海能料到日后寨子保不住,他们便从密道离开,当时白叔在迷雾森林中就是刚带领着弟兄们从密道中逃离出来,那时白叔不想让陆绾分心担忧他们,此事还是胡娘后来在她从益州回宫途中时才告诉她。

  山中岁月不觉长,半月就如同一炷香的时辰,蝉鸣响彻整个山间,布谷鸟也时不时在树林中啼叫几声述说着它的思念。

  床榻上的女子身着白色里衣,窗户半开,山间的风清爽地吹动着她床上的帘子,她面色红润,肌肤胜雪、眼睛微闭,旁边还燃起一股清幽的檀香。

  她的眼皮微动,手指也跟着缓慢挪动几下,一道柔和的光线进入她眼中,于是便蹙了一下眉头,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

  胡娘进门刚好看到她醒过来,欢喜地奔跑过去,“小姐,你终于醒了,你若再不醒,只怕我们都要将那个大夫擒来了。”

  陆绾接过她手中的水杯大口喝着,干涸的树苗也终于得到了甘霖活了过来。

  自己诈死的这个法子还得多亏了汪栋的帮忙。当时她找来汪御医想问萧彦北的病情,可听到门口宫女的小声窃语,皇上为了他不惜和文武百官相抗衡,只怕朝廷动荡,民心也会失去,还会让皇上失了威严。

  陆绾那时便就意识到自己要是一直留在宫中,一直留在他身边,不仅自己的案子不能沉冤得雪昭告天下,连萧彦北都要备受牵连,即便自己不是朝廷钦犯,可终究也是个山匪,如此身份又怎么能站在他身旁。

  她便和汪栋商议将自己送出宫去,可汪栋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于皇上的脾气秉性也都知晓一二,一旦她选择出宫,必定会一直找寻,只怕还是会回到当初的死胡同中,二人相商只好出此下策,用假死来让他死心,只是这样一来,两人此生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一道城墙隔绝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汪御医,今日相谈之事,请你万不能告诉他,我同他此生就此告别。”陆绾在纸上写上告别二字时,眼泪滴在纸上将墨晕染开。

  即便她不死,两人又如何能相守相伴,她始终过不去是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兄长和娘亲,她爹的性命也被萧彦北至亲之人残害,又怎能忘记此等恩怨。

  汪栋叹着气,“娘娘还在世的时候,曾替皇上占卜了一卦,他命中会有一劫,绾绾卿卿,举目不见,一别欢喜,弃而复之。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注定的。”

  两人达成协议,连最后同他道别都是用最决绝的方式,这段本就不属于她的过往也一并葬送在她死在宫中的那一晚。

  胡娘将她扶着坐起来,知道她心中始终牵挂着她爹的案子,她昏睡的半月京城也不太平。

  皇上破解了书中隐藏的名单,可萧楚怀从兵部尚书那里得到半卷名单,萧铁铮临死时兵权被皇上抢夺回去,不知为何会到了萧楚怀手中,他趁着皇上还没有坐稳帝王位置时便举事逼宫。

  城中那几日是人心惶惶,街道上都看不到几个人,整个京城都被萧楚怀占领,可皇上比他先一步找到了先前的兵部尚书将其策反,萧楚怀手中的兵马都是听命于皇上,除了他手中掌管的铁骑兵,目的就是要让他的狼子野心暴露出来。

  就连之前春猎残害和亲公主的将军也是替罪羊,而那道雷正如萧彦北怀疑那般就是人为。那样的手段只怕只有先皇才能想到,之前在假十皇子身上试验过一次,将军本就不把他放在眼中,也正好借上天的手除了这样一个阻碍,可能他也是想为储君清理门户吧。

  至于和亲公主只不过当日听见了侯爷和萧楚怀的谈话这才遭此毒手。当时他们本也想用百媚娇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可当日都没有带花籽,只好先用纸鸢上的绳子将其勒杀后让狼狗啃食伤口处,当做被野兽袭击的遇害样子。

  萧彦北命人搜过司马将军的屋子,他后院就有栽种一些百媚娇。这种花萧楚怀自然也见过,他便用它的特性和来源之地杀害了多人。

  而那一战毋庸置疑,萧楚怀手中只有一小队兵马,他兵败如山倒,在宫中北门口被皇上斩杀在马背上。

  兵部尚书伙同萧楚怀行谋逆之事,最后将其剩余名单告诉皇上先行准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一辈子都出不了牢狱大门。

  至于先兵部侍郎陆海对先皇忠心不二,也并非是他所行之事杀害替代的胡人,皇上昭告天下赦免无罪,其女也未曾参与谋反行为,一并免除罪行,还对此追封忠义之士。

  陆绾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司马将军早就将兵权就给了十皇子,而十皇子在临死前将放置兵权的位置藏在画中,这是他能为萧彦北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你可知郡主和……”陆绾手中扣着水杯,咬着嘴唇说着,“和陆仲……怎么样了?”

  要不是陆仲飞鸽传书让陆海下山,还和萧楚怀狼狈为奸,她爹也不会被杀,以他的身手一定可以从兵部尚书府逃离出来。最可笑的是,她叔父残害了自己的胞兄,却对自己的侄女暗中保护,从城外的焦尸、飞镖警告到宫中暗中相助,以及每次在危及时刻萧楚怀都能及时赶来,想必也是他通风报信。

  “郡主,她也死在那场兵变中,听说她本是要去杀怀王,可被怀王一剑封喉,”胡娘叹了口气,“二……二当家将寨主的尸骨送了回来,在后山上。”

  林嫣她不是执念太深,她是爱得深入骨髓,一旦有人将其抽出骨头,定是活不长,临死前或许她终于想清楚陆绾曾对她说过的话,可一切都太迟了,下辈子她或许会学着聪明一些,绕开那个伤她入心之人。

  陆绾让胡娘给自己穿戴好衣裳扶着去后山,远远看见陆仲跪立在陆海的坟墓前,他勉强支撑着身体倚靠在墓碑前,侧头看到陆绾前来,嘴角不禁笑了一下,血从他嘴角流出。

  “绾绾……我对不起……大哥,更……对不起你……死后,将我挫骨扬灰吧……”

  他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陆绾前来就是为了当面说这句,就只有这一句话他便倒地不起。

  陆绾的泪珠不间断的滚落下来,自此以后她便再也没有亲人,她背过身去,轻轻蠕动着双唇,“胡娘,照叔父说得做吧。”

  她终究还是再唤了他一句叔父,哪怕他再也听不到,可他不仅是自己的叔父,还是恩师;而陆仲确实也拿她当自家女儿一样对待。

  山下日子繁闹喧哗,山中日子恬淡,这一趟下山后,她再也不会再踏入京城半步,偶尔听到关于某人的消息,只是会心一笑,与他,也再也没有关系。

  春去秋来,山野的枫叶红了,远远看去就像是黄昏时分的晚霞。

  这日陆绾在摆弄她的白骨架子,胡娘便匆匆赶来,神色有些慌张,可到跟前又欲言又止。

  “小姐,有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的那就不要说了。”白泽端着点心进屋,他用眼神示意胡娘不要再传来关于京城里的消息。

  胡娘恶狠狠接过他手中的盘子,瞪着眼睛不屑道:“白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即便那人死了,也轮不上你。”

  陆绾放下手中的东西,听得糊里糊涂的,“谁死了?现在天下太平,谁死和我都没有干系。”

  “胡娘,小姐不想听,你还是将这话烂在肚子里吧。”

  陆绾吃着盘子里的点心,他们二人也不知哪里来的怨气,总是三句两句都能吵起来,山中弟兄也常如此,她劝过一两次后便也任他们吵闹着。

  “小姐,我憋不住话,皇上驾崩了……”

  哐当一声手中的盘子摔碎在地,陆绾从凳子上滑落在地,声音颤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说什么?”

  “皇上驾崩了,这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白泽将消息封锁起来,我才打听到。”

  “他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陆绾已经说不出话来,这几个月来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只是知道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最好的消息,可这才短短几月,他怎么会死!

  城中百姓说他旧疾复发,其他的也没有打听到什么。

  陆绾笑着擦掉挂在脸上的泪痕,“我,我没事,反正他,他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打开二人走后,她坐在地上抱着腿蜷缩在墙角无声大哭着,那个她一直放不下的人,一面嫌弃她又一面过来哄他之人如今也从这个世上消失。

  “萧彦北,你这个大骗子,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

  陆绾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几天,饭食不进,人消瘦了好几圈,每次看到他们端进来的粥都能想要萧彦北亲手为她熬制的药粥,这一辈子再也吃不上了。

  她的心情一直沉郁着,胡娘知道只有一件事能让她回过精气神来,便扯谎拉着她去到山下一个小镇上散心。

  她提前打听到消息,有一农户家正在打官司,死者是一个农家妇女,她悬梁自尽在自己房中,可她娘家非说是她相公害死的,每次她女儿回家都是一身伤,平日也没少打她。

  陆绾看着农户家中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那农妇的娘双鬓花白,腿脚不便还拄着拐杖,老泪纵横的在想县令说着冤屈。

  “大人,她绝不是自杀的。”陆绾望着屋中的尸体,终于开口说话了。

  知县打量她一番问道:“你这女子是何人?怎么晓得她不是自杀?”

  陆绾走到刚被取下的的尸体旁,“大人,人一般在吊死后,她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面上会带着赤紫,眼开嘴合,舌头会留在牙齿外边一些,口角处有吐沫流出,绳子微勒在喉下,相交在耳后但是无交叉,你看这具尸体哪一点都不符合。”

  她掀起尸体的衣袖和裤腿,上面伤痕累累,生前造成的是淤红色,死后则是淤黑色,上面明显是淤红,这名农妇是被活活打死的。

  那农夫狡辩着说这些伤都是之前所打,不算作证据,他死不承认。

  “要证据,当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进来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他手中拿着半截锄头把,“大人,你将伤口和这锄头把相对比便知道,这上面还有血迹呢,还有……”

  他走进屋中站在悬梁的那根绳子下来,端起一条板凳踩了上去,以他八尺高的身上才勉强够到绳子,“大人,试问这绳子吊这么高,这位农妇是怎样将自己的头伸进绳子当中的?”

  那农夫一听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哭诉着自己不是有意要将她打死,只不过当时在气头上,她还给推搡了自己一下,便收不住手,这才想用她自杀的方式来蒙混过去。

  县令将农夫扣押,那大娘一个劲儿的对陆绾和那男子道谢。

  陆绾站在远处看她同县令说了几句口供后便笑着站在她对面,“怎么?再次同盟就已经认不出人了吗?”

  萧彦北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好久不见,这算不算,下一辈子?”

  陆绾鼻头一酸,眼泪早就不受控制开闸泄洪往下淌着,她双唇颤抖,“你这个大骗子,谁要跟你同盟到下辈子……”

  萧彦北抬手摸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绾绾,我回来了,不管是萧彦北,还是云湛,他只属于你一个人。”

  说着将她拉入自己怀中,陆绾紧紧抱着他,“看在爹、娘亲和哥哥的面上,我,我原谅你了……”

  陆夫人和陆皓从来也没有怪过萧彦北,甚至陆夫人在死前留了一封信告诉她,这一切和三皇子无关,命运使然罢了。

  萧彦北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我说过,不管你走到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培风在竹林一旁傻傻乐呵着看着胡娘,“我的剑,你还带着吗?”

  “早扔了,谁稀得用你的剑。”

  “你……胡娘!我那剑可是极其珍贵,先皇赐给我的,你还不稀得,就你那眼光。算了,大丈夫不同你这小女子计较。”培风哼唧几句,有些闷闷不乐。

  胡娘被他这句给刺激到了,亮出自己手中的剑,“说谁小女子呢,今日我就要让你瞧瞧到底是你这大丈夫厉害还是我这小女子厉害。”

  两人一言不和就开打,从竹林打到院中,从院中打到小道上,反正他们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亲。

  陆绾在萧彦北怀中轻声嘟囔着,“压寨夫君日后可得以寨主命令听之。”

  “是,为夫定当三从四德谨记娘子教诲。”

  萧彦北嘴角扬起,轻缓抬起怀中之人的下巴,双唇点在她的额头、鼻尖、双唇上。

  竹林的风穿过一片红火的秋色,天边晚霞也被风吹到头顶,古话言: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君行至,携手共赴人间山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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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花,彼此相遇是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宴会,不管是不是盛装出席,等待之人也一定会手捧鲜花站在相约之地,微笑着看着阳光照耀在你身上。莫要辜负每一次相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