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饭局上, 欧城并没有提什么要求, 只是时不时的和众人聊几句帝都的经济发展，仿佛真的只是过来吃顿饭而已。

  一顿饭结束, 廖局有事离开, 陈阳起身相送，走到楼梯口, 和欧城隔开一些距离之后，廖局才小声的和陈阳说道：

  “陈阳啊, 欧城托我约你吃饭, 我……”

  “廖局, 您不用说了，我都懂。”廖局的夫人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 据说是得了贵人相助请了国际上最好的脑科医生过来动手术, 才渐渐康复起来。现在看来, 这个贵人应该就是欧城了。

  “好，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欧城没有当着他的面在餐桌上向陈阳提要求，这让廖局面对陈阳的愧疚减轻了许多，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下拍了拍陈阳的肩膀，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陈阳回身，果然就见欧城已经站在包厢门口, 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欧先生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呢？”回到包厢内，陈阳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找的其实不是你，而是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欧城说道。

  安年？陈阳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其实因为犬子的关系, 我结识了华国许多有名望的玄学大师。但是那天见过安年小姐之后，我问过许多人，却怎么也查不到关于安年小姐一丝一毫的讯息。甚至玄学网上也没有关于你们的注册讯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转而从陈先生这边入手。”欧城语气诚恳的说道，“还望陈先生代为引荐。”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引荐？”陈阳反问道。

  欧城沉默了片刻，而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陈阳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请陈先生帮忙，救救我儿子。”

  欧城的这一举动让陈阳有些诧异，他显然没想到以欧城如今的地位会用如此低的态度求人帮忙。作为华国十大财团之一，欧城甚至是有资格参加国宴的人。

  “你……先不用这样。”陈阳等欧城直起身才问道，“在f国的时候，我们主动帮忙，欧先生却为什么拒绝了？”

  如果当时欧城就同意了，也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回头再来求他们了。

  “因为……我需要时间和他告别。”欧城苦笑道，“不瞒陈先生，你们口中的那个厉鬼，是我另外一个儿子，小冬。”

  陈阳望着欧城，他能清晰的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深重的悲伤。

  “我帮你问问安年。”也许是因为欧氏集团在f国为救援行动提供的帮助给了陈阳莫大的好感，也也许是出于对欧城的同情，陈阳答应帮他问问安年。

  “谢谢。”欧城在道谢，他的请求得到了允诺，但是陈阳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多少欢喜。

  陈阳离开，欧城拿过桌上的白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不要命的往自己嘴里灌。

  “先生，您别喝了，小少爷还在隔壁呢。”陪同过来的管家，抢下了欧城手里的酒杯。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我还算人吗？”

  “先生，您也不想啊。”管家的眼里有泪光闪过，对于先生的决定他同样痛心，但是却又怎么痛的过此时的先生呢。

  包厢隔壁，一个年约五旬的中年妇女正在照顾五岁的小夏吃东西，但奇怪的是，明明只有一个孩子，她却仿佛在照顾两个孩子一样。

  小夏的旁边还摆着一副同样的碗筷，中年妇女给小夏夹了什么吃的，也要一样在旁边的那副碗筷里同样夹一份。给小夏盛了汤，就一样要在旁边也放一碗。于是一顿饭下来，旁边的座位上满满当当的放满了各种食物。

  “小冬，你刚才跑去哪里了。”小夏对着自己旁边的空位置问道。

  “小夏少爷，擦擦脸。”中年妇女拿着一张湿纸巾给小男孩擦了擦满是油腻的小脸。

  “赵奶奶，你问问小冬，他不告诉我他刚才去哪里了，他刚才跑出去十几分钟呢。”小夏朝中年妇女告状道。

  被唤作赵奶奶的中年妇女笑了笑说道：“你和小冬少爷的关系最好了，他都不告诉你，哪里会告诉我呢。”

  “也是。”小夏想了想觉得赵奶奶说的很对，但还是很介意小冬不告诉他就跑开的事情，于是对着旁边的空座椅煞有介事的警告道，“只许这一次，以后不准你不告诉我一声就跑开了。”

  “小夏，我们不能总是在一起。”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小冬坐在椅子上，很认真的看着小夏说道。

  “为什么啊，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小夏生气道。

  “反正，你要学会独立，我不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小冬说道。

  “哇~~~”仿佛受到什么致命的打击一般，小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响亮的还在门外的欧城都听见了。

  欧城推门进来，见儿子正趴在餐桌上嚎啕大哭，忍不住问道：“怎么哭了？”

  “爸爸，爸爸。”见到欧城，小夏哭着扑进了欧城的怀里，“小冬不要我了，他说以后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什么？！”抱着儿子的手臂一僵，欧城望着那个属于小冬的位置，猜测着小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吓唬你的啦，这么大了，还在爸爸怀里哭，羞羞脸。”小冬跑过去拉了拉小夏的袖子。

  “那我不哭了，你以后不可以吓我。”小夏听了立刻就不哭了，回身对小冬说道。

  小冬笑着点了点头。

  “小冬，你在这里吗？”循着小夏望过去的方向，欧城猜测着小冬所在的位置，然后伸出另一只手臂把小冬圈了起来。

  “爸爸你手臂太高了，往下一点，这样就抱住了。”小夏从欧城的怀里出来，拉着爸爸的手，圈在了小冬的腰上。

  “抱住了吗？”欧城问。

  “抱住了，我们现在都在爸爸怀里。”小夏高兴的回答道。

  “好，让爸爸好好抱抱你们。”欧城把两个孩子拥在怀里，“这段时间爸爸休假，带你们去玩好不好，你们想去哪里？”

  “太好了，我想去游乐园。”小夏开心的跳了起来。

  “小冬呢？”欧城看向自己的左臂，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知道小冬在那里。

  “爸爸和小夏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小冬回答道。

  “爸爸，小冬也想去游乐园。”小夏开心的宣布道。

  “好。”欧城站起身，两个被他圈住的孩子，一个被他抱起，一个从他的臂膀穿过，依然站在地上。小冬羡慕的望着在爸爸臂弯里的小夏，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爸爸真正的抱过呢。

  =

  陈阳下楼接了安年，两人一同回去，路上安年同陈阳讲了自己见到小男孩的事情。

  “你是说，那只厉鬼，主动要求你杀了他？”陈阳蹙眉道。

  “应该是这个意思。”安年点头道，“他最后还谢谢我呢，真是个奇怪的厉鬼。”

  “他身上的戾气很重吗？”上一次见到小冬的时候，陈阳没有带墨镜，所以没看到小冬的样子。

  “很重的，算是我见过的厉鬼里戾气排前三的了。不过奇怪的是，他身上虽然有戾气，却没有多少怨气，按理说这两者应该是一体的才对。”安年苦恼道。

  “这种厉鬼要怎么处理？”

  “要杀掉。”安年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上次见他的时候，发现他是寄生在那个小男孩身上的，如果不杀掉他，那个小男孩就活不长了。厉鬼害人，根据九部规定，必须除掉的。陈阳哥哥，我下次见到他，可以吞掉他吗？”

  “吞？”陈阳一怔。

  “嗯。他身上的戾气很重，我要用猫灵吞掉，然后才能消化掉他的戾气，要不然戾气扩散出去，会对周围的普通人造成影响的。”安年解释道。

  “应该……可以吧。”想到今天欧城的请求，陈阳如是回答着。

  陈阳的猜测没有错，一周后，陈阳接到了欧城的电话，邀请他们晚上十点，到他位于帝都的别墅内去做客。

  陈阳提前五分钟到达，车子才进入别墅范围，安年就发现了异常：“有了布置了结界。”

  “什么结界？”陈阳问。

  “禁锢鬼魂的结界。”安年不通术法，但是看到相应的东西，却能准确的分辨出来它的用处，

  “而且灵力很强，应该是个挺厉害的天师。”

  禁锢鬼魂吗？陈阳若有所思的看向别墅。

  别墅二楼的房间里，赵奶奶端着两杯牛奶进入了小少爷的房间：“小夏少爷，小冬少爷，喝了牛奶该睡觉了。”

  “好。”小夏乖乖的端起其中一杯牛奶，然后在赵奶奶复杂的神情下喝了下去，“我喝完了。”

  “小夏少爷真乖。”

  小夏舔了舔嘴角的牛奶，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那我去刷牙了。”说着就跑向了卫生间，只是他跑了没两步，忽然就觉得有些困，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

  早有准备的赵奶奶，接住小夏，眼眶在一瞬间就红了：“对不起小夏少爷，对不起小冬少爷。”

  “赵奶奶不哭。”小冬其实知道赵奶奶在哭什么，早在白天的时候，海大师在别墅内布置结界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今天，大概就是他和小夏，爸爸，管家爷爷，赵奶奶分开的日子。

  “吱嘎~~”

  房门被打开，海大师和欧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欧城的情绪很复杂，他看着房间内泪流满面的赵姨，心头仿佛被针扎一般的疼，但是他却不能如此放肆的哭出来。

  海大师的神情却充满了戒备，房间内正看着他的小男孩，身上隐隐的威压远超出他的想象，看来这几年欧城为小冬借来的生气，显然比他想象的多多了。但是事已至此，只能进不能退，海大师迈步向前。

  “海大师。”欧城拦住海大师说道，“我来和小冬说。”

  说完，欧城转向刚才海大师望着的方向，他想要走过去，但是被海大师拦住了，海大师冲他摇头。欧城没有理会，继续向前。

  “好了，他在你面前了。”海大师出声提醒道。

  欧城停下脚步，而后蹲下身，想象小冬就站在他面前：“小冬……我……爸爸……”

  “我知道爸爸要做什么，早就知道了。”小冬不等欧城说完，主动出声道。说完，转头看向一旁的海大师，示意他帮忙转达。

  海大师惊讶的看了一眼小冬，而后出声转达道：“欧先生，小冬少爷说，他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你知道了？”欧城似乎并不意外，“你最近老和小夏吵架，说以后让他一个人玩，我就该猜到的。小冬，对不起，爸爸……爸爸没有办法保护你们两个人，爸爸……爸爸只能选择小夏。”

  欧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刀子一样在剜他的心。

  “爸爸别哭，我们出去吧，不要让小夏看见。”小冬想要用手抹掉爸爸的眼泪，但是手指却轻易的穿过了爸爸的身体。

  “欧先生，小冬少爷说……让我们出去处理这件事情，不能让小夏少爷看见。”布置结界的建议是海大师提出来的，以他多年对付厉鬼的经验来看，所有的厉鬼在临死前都会奋起反扑。海大师怕有变，所以早在几天前就开始进入别墅做准备了。但是此时，他看着一脸天真的小冬，忽然有些讨厌起自己的这种周全了。

  几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安年和陈阳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欧城身边的小男孩。别人是在走楼梯，但是小男孩却是飘着的，他仰着头，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旁边的欧城，仿佛下一秒就看不见了一般。

  “安年，他身上的戾气并不重啊？”陈阳诧异的问道，小冬此时身上的戾气，还不如他前几天见过的一只百年厉鬼。

  “他藏起来了。”安年解释道，“能够收敛自身的戾气，只有很厉害的厉鬼才能收敛自己身上的戾气。”

  说话间，几人走了下来，小冬也是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视线从欧城身上移开，望向了安年：“黑猫姐姐，你来了。”

  小冬朝安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点也不像是厉鬼遇见天敌的样子。这一刻，陈阳也终于体会到安年所说的奇怪是什么了。

  “海大师，我想见见小冬，可以吗？”欧城忽然朝海大师请求道。

  小冬一愣，也有些期待的看向海大师，他长这么大，爸爸还没有见过他呢。虽然他和小夏长的一样，但是小冬还是希望爸爸能看着他和他说话。

  “我的灵力都用来布阵了，现在恐怕没有多余的灵力帮你开阴阳眼。”说完，海大师看向了安年这边。

  欧城收到提示，祈求的看向安年。

  “给。”陈阳摘下自己的墨镜给欧城说道，“用这个，可以看见。”

  “谢谢。”欧城迫不及待的接过墨镜给自己带上，然后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小男孩。他就站在自己身前，距离他不过一臂的距离。

  “小冬？”欧城的声音在颤抖，他在小冬一岁半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存在，一直到现在才真正看到他的样子，“你比小夏要瘦一点。”

  “才没有呢，爸爸看错了。”他和小夏灵魂共生，所以他是照着小夏的样子在成长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你叫我爸爸。”欧城跪在地上，伸手要去抱小冬。但是墨镜的功能只能让他看见小冬，触碰却还是做不到的。手臂从小冬的灵魂中穿过，欧城茫然的僵住，紧接着身体无端的颤抖起来。

  “爸爸，别哭。”小冬发现爸爸又哭了，急忙出声安慰道。

  “对不起，小冬，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欧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爸爸别哭，其实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当初舍不得爸爸妈妈和小夏，不寄生在小夏身上的话，爸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一直面带微笑，保持镇定的小冬在这一刻终于也哭了，“所以不是爸爸的错，是小冬不好，小冬太想做你的孩子了，所以才会做错事情。”

  欧城一个劲的摇头，声音哽咽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一次一次的想要抱紧眼前的孩子，手臂却一次又一次的从小冬的身体里穿过。

  海大师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过身不忍目睹。

  “爸爸，小夏醒来看不见我的话，会难过的。你就告诉他，说我投胎去了。”知道自己马上要离开，小冬早就已经想好安慰自己哥哥的方法，“然后你再帮我们找一个妈妈，生一个小宝宝，跟小夏说，这个小宝宝就是我，这样他就不会难过了。”

  陈阳听着有些难受，他转头去看一旁的安年，只见安年正愣愣的看着欧家父子二人，脸上是一片茫然。

  “不，不……我后悔了。”欧城似乎终于回过神，他转过身朝陈阳三人说道，“我后悔了，我不要送走小冬。海大师，你不是说小夏还可以坚持五年吗，能不能让小冬再留五年。”

  “可是……”海大师想要反驳，但是对上欧城状似疯狂的举动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陈先生，我后悔了，麻烦你们出去。”欧城把墨镜还给陈阳，竟然激动的推了陈阳一把，“管家，送客。”

  陈阳和安年被管家请出了别墅，但是两人并没有离开。按照九部的法度，像小冬这样的鬼魂，他们是有权处理的，根本不需要经过欧城的同意。

  “陈阳哥哥，那个小鬼似乎也不是很坏。”安年说道。

  “嗯。”

  “那还要吞掉吗？”安年有些疑惑，她总觉得，如果她吞掉了刚才那个小鬼，别墅里面的人会很伤心。这和养父告诉她的不一样，养父说过，消除邪祟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陈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黑气忽然从别墅内飘了出来落在两人面前，化作了一个五岁男孩的模样。

  “黑猫姐姐。”小冬站在安年身前。

  “你出来做什么？”安年不解道。

  “我和爸爸告完别了，你现在可以吃我了。”小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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