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两人明显不在一个频道里。

  林陆远信誓旦旦。

  祝安无语凝噎。

  大片和牛放上烤盘, 瞬间冒出“滋滋”声。

  肉质纤维颜色越来越深，看起来诱人无比。

  林陆远用烤肉夹按了按，确定熟了，夹到祝安盘中。

  祝安尝了一口。

  抬眼，瞧着正在专注烤肉的男人, 问道：“那这下怎么办？”

  出于某种小心思，她没有把姜婷找上她这事说给林陆远听。

  祝安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想法。

  林陆远平静开口：“总有办法，你不要担心。也不会只有这一个人适配，只是暂时只找到他，就先从他身上下手而已, 但还在继续找。”

  如果谢展云识抬举，就该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

  要求太多，最终反倒只会求得一场空。

  祝安“哦”了一声。

  林陆远抿着唇, 垂下眼, 轻哼：“以后你不许跟他私下碰面。”

  祝安：“为什么？”

  林陆远：“这种老男人居心不良，最喜欢骗小朋友。”

  这话实在有失偏颇。

  带着孩子气。

  谢展云虽然寡淡阴沉，却是自持身份, 从没做出过什么逾越之举。

  甚至连说到对祝安有好感时, 都是一板一眼，如同谈条件一般，将一切想法都摊开来说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 也算是个坦荡人。

  祝安嗤笑, 随口答道：“你也不年轻了, 还好意思说别人老。”

  两人差了7岁。

  于十八岁少女来说, 林陆远确实不算同龄人了。

  林陆远：“……”

  “哒。”

  他将烤肉夹放到烤盘边，金属相触，发出清脆声音。

  祝安抬起头。

  默默看了他一眼。

  林陆远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开口：“祝安。”

  “嗯？”

  “有件事我觉得你得搞清楚。”

  “什么？”

  祝安诧异。

  林陆远一字一句，认真道：“男人年纪大一点，会疼人。但大太多，老得太快，等不及你长大。”

  “……”

  “我就刚刚好。”

  从牙牙学语，到垂垂老矣。

  缘分来得不够早，但时间刚好还来得及。

  世上最美妙的词，莫过于一生相伴。

  祝安低下头。

  恍若耳畔呢喃。

  “你不要脸。”

  -

  九月末。

  国庆假期将近，祝安准备着去港城考托福。

  林老适配骨髓还没谈妥。

  加上之前专家会诊时决定，他要先做前期治疗，调整各项指标，不用急着做移植，所以也不着急。

  老爷子心态好、身体也不差。

  平平稳稳地不似病人，让小辈们看了都安心不少。

  放假前一天，海市下了一场雨。

  气温一夜间就降了下来。

  祝安起得很早，想着马上要去港城考试，心绪有些乱。

  干脆拿了行李箱出来，蹲下身，慢吞吞地整理。

  不知何时。

  林陆远靠在门边，默默地看她。

  祝安余光扫到一双拖鞋。

  抬起头，眯着眼瞧他。

  林陆远似乎是一会儿要出门，不是家居装扮。

  穿了一身白色线衫，搭黑色牛仔裤，衬得他肤白貌美，气质温润如玉。

  他淡淡开口：“还有好几天呢，就开始理东西了？这么迫不及待？”

  祝安混混地“嗯”了声。

  轻声，“反正也没事做。”

  林陆远静了会儿。

  蓦地，他笑了声，说：“前几年，我没让你去io，你就是这么蹲在行李箱旁边，小可怜一样。”

  祝安垂下眼，“都是以前的事了。”

  “抱歉，当时应该很生气吧？”

  林陆远顿了顿，又小声解释道：“我是怕你小小年纪担着天才的名头，反倒过得压抑，希望你还是能平静点长大。安安，没考虑到你自己的心思，是我思虑不周。”

  其实哪有什么思虑不周呢。

  只是当时，林陆远霸道惯了，样样事都先替小姑娘做好决定，完全忽略本人意愿。

  他的童年因为“神童”加持，压抑又辛苦，便不想让祝安走他老路。

  那届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本该是祝安闪耀的舞台。

  却生生被他压住。

  林陆远想得也简单，祝安既然是林家人，其实无需一些虚名、成绩加持。

  也不需要去参加一些竞赛，披荆斩棘。

  以求证明自己、一飞冲天。

  io是国际赛事，前期选拔极度严格，培训又十分辛苦。再加上不论输赢，心理压力都非常大。

  祝安年纪小，这个苦，实在没必要吃。

  未来，她想做什么，都已经有人铺好了路。

  这么想来，林陆远对祝安，确实算不上“好”。

  他的想法一直是“以己为镜”，规避她做一些他曾经很讨厌的事，不让她吃自己曾经吃过的苦。

  这般体贴，到底还是和“自私”挂上了勾。

  倏忽间。

  林陆远竟然被突如其来的愧疚感淹没了。

  “安安，我很抱歉。”

  祝安站起身，往前跨了一步，跨过行李箱。

  她站到林陆远面前。

  仰着头，与他对视。

  “林陆远，这句道歉，并不是我想要的。我那时候没有不开心，所以你别抱歉。”

  那时候，小祝安那么喜欢他，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确实没有什么不甘愿。

  林陆远更重要。

  林家人都没有什么功利心，祝安也一样。

  o这比赛虽然有趣，却也只是比赛而已。

  林陆远按着她肩膀。

  四目相对。

  倏地，他弯了弯嘴角，“被我折断翅膀，也没有不开心吗？”

  祝安扑哧一笑。

  “什么翅不翅膀，我又不是鸟。林陆远，你一个理科生，又不是小学生，别那么矫情好吗？”

  ……

  林陆远最近忙得要命。

  但还是决定要空出时间，亲自陪祝安去港城考试。

  祝安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耐，说：“来回就两三天的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林陆远抿唇。

  很没形象地哼哼唧唧：“我不放心。”

  祝安：“我决定去留学深造，你也要陪着一起去吗？”

  林陆远手指微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想的。”

  “……”

  “但你不愿意，就算了。”

  离别只是为了更好地相见。

  林陆远自认自己已经算是个商人。

  商人逐利。

  既然客观条件下能在一起，就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祝安拗不过他。

  只得作罢。

  一场雨冲散暑气后，海城再没热起来。

  秋高气爽。

  林宅外头种了一排枫树，叶子已经开始一点点变色。

  林陆远将两人行李箱放到车上，关上后备箱。

  冲着祝安招招手，“走了。”

  祝安点头，乖乖上车。

  大奔飞驰而去，直奔机场。

  一路上。

  林陆远接了好几个电话。

  祝安看着，有些心神不宁。

  林陆远摘掉蓝牙耳机，就听她说：“你干脆就把我放在机场吧，我自己去。别耽误正事。”

  他一挑眉。

  哪有什么正事急不可待，段南嘉又不是在公司吃白饭。

  倒是段南嘉这大哥，上了年纪之后，很热衷于看各种热闹。

  听到林陆远要和祝安两人一块儿去港城，这就都打了一串电话来八卦了。

  “这次你俩单独去啊？我的天！”

  “小安安多大了？满18了吗？下手是可以下手了，但阿远，你不会有负罪感吗？”

  “你们俩开一间房还是两间？”

  “……”

  林陆远忍无可忍，摘了耳机，顺手丢到了一边。

  没想到被祝安误会了。

  他笑了声，“没正事，是段南嘉。”

  祝安抬了抬眉，诧异。

  “他怎么了？”

  林陆远：“他提醒我，跟小姑娘单独出门，不能兽性大发。”

  “……”

  祝安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脸颊温度瞬间上升。

  林陆远单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压在窗上，瞥了她好几眼。

  忍不住，还是低低笑了声。

  -

  早上八点二十。

  林陆远将祝安送进考场。

  目送背影离开。

  他没有走远，在考点附近找了家茶室，点了些茶点。

  拿出手机，处理了一些简单事情。

  一眨眼功夫。

  已经过了午饭点。

  林陆远看了下时间，买完单，回到考点门口。

  下午一点。

  祝安不急不缓地从楼里走出来。

  她长得漂亮，仪态亭亭玉立，走姿又款款袅袅。

  远远看去，招人极了。

  考场里人多又杂，不乏画着浓妆的年轻女孩，穿昂贵衣服、拎名牌包。

  却也不如祝安这般天生丽质来得吸引目光。

  不少小年轻都在偷看她。

  林陆远蹙起眉头。

  祝安却仿佛没有感觉到周围人目光，脸色不变，依然故我。

  脚步在林陆远面前停下，“……等很久了？”

  林陆远定定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蓦地，松了满身戾气。

  笑了笑，“没有，刚刚过来。考得怎么样？”

  祝安点头。

  仿佛在讨论今日天气般、一点都没有炫耀意思，她平静地答道：“分数够用。”

  林陆远也习以为常。

  “那好，吃午饭去吧。”

  难得来一次港城，总得尝尝当地特色。

  林陆远领着小姑娘去了小吃一条街。

  “怎么样？”

  “好吃。”

  林陆远“嗯”了一声。

  “一会儿带你去逛逛吧？要不要买点东西？”

  他心里琢磨着，那只翡翠镯子没见她带过，多半是觉得太贵了，又显得成熟，不好拿出手。

  趁着这机会，不如买点别的首饰给她，最好是那种可以表明身份的。

  一个两个，都对祝安虎视眈眈。

  林陆远放心不下。

  祝安想了想，“行。”

  出发之前，她还跟林老约定了，要拍点照片给他看看。

  老爷子现在被勒令，不能进实验室，只能看些成果和阶段报表。

  空闲时间变多了，也开始无聊起来。

  祝安和林老闲聊时，顺口讲到，小时候她不怎么喜欢拍照，也没留下很多照片。

  林老乐呵呵地，“那这次去，让林陆远给你多拍点，拿回来给爷爷看。十八岁，该留点纪念……要不去拍个写真吧？”

  祝安表情不算很丰富，为人又不太热烈。

  让她对着镜头凹造型难度太高。

  写真还是就算了。

  不过拍照倒是可以。

  林老：“多留点照片吧，到时候去了斯坦福，要很久才能回家一次呢。”

  祝安应了。

  林陆远听她答应得干脆，挑了下眉。

  吃过饭。

  两人打车去了市中心。

  祝安找了合适角度，确定镜头能把地标建筑覆盖进去，才把手机拿给林陆远。

  “林陆远，你帮我拍照吧。”

  林陆远知道小姑娘不善拍照，有些纳闷。

  从善如流接过手机，调试了一下。

  他随口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拍照了？”

  祝安理了理头发，垂下眼。

  “之后不是要出国嘛，给林爷爷留点照片。”

  林陆远收了笑。

  脸色冷了冷。

  将可预见的离别反复提起，哪怕他心理素质再高，也难免不高兴。

  他面无表情，举起手机。

  “3。”

  “2。”

  “1。”

  “咔——”

  精致模样留在了手机里。

  祝安不需要找角度、找光线，无论从哪里拍，都足够漂亮。

  林陆远低头，检查了一下照片。

  小姑娘表情说不上笑颜如花，温温软软的，眼神像琥珀一样美丽。

  他把图偷偷发到了自己微信上。

  再将聊天记录删掉，装作若无其事模样。

  祝安等了半天。

  “怎么样？”

  林陆远抬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应道：“还可以，挺好看的。”

  得到答案。

  她作势要朝他走来。

  林陆远又说：“再换个景拍几张吧。”

  “哦，好啊，谢谢。”

  两人围着这个街区绕了一大圈。

  留了不少图下来。

  最后一个景。

  林陆远握住了祝安手臂，阻止她动作。

  “安安。”

  祝安仰头看他。

  林陆远一只手搂着她肩膀，将手机举起来，前置镜头正对着两人。

  开口道：“一起拍一张吧。”

  祝安愣了愣。

  尚未反应过来，林陆远已经飞快地低下头去，吻上她侧脸。

  “咔”地一声。

  将这幕留在了手机里。

  大街上情侣很多。

  这举动也不算出格，并未引来什么关注。

  祝安还是从额头红到了脖子。

  整张脸都要烧起来。

  林陆远偷香成功，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把手机还给她。

  “发给我，不许删掉。”

  祝安不理他，捏住手机，独自闷头向前走去，把林陆远远远甩在身后。

  林陆远喊了她一声。

  没得到回应。

  小姑娘害羞起来也很可爱。

  他有些想笑。

  正打算快步追上去，手机恰好响了起来。

  林陆远拿起来看了看。

  竟然是姜婷的电话。

  他直接按掉，顺手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没隔几秒，对方换了个手机号，发了信息过来。

  【祝安同学还没跟你说那件事吗？】

  盯着这行字，林陆远皱起眉。

  ……

  祝安没注意到，身后那人已经停下脚步，落在很后面了。

  还在闷头往前走。

  渐渐地，又放慢了脚步。

  红灯。

  祝安停在马路牙子上，将手机摸出来，解了锁。

  屏幕还留在那张照片。

  林陆远在亲她。

  只给镜头留了一个侧脸。

  却能看出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迷人。

  祝安端详了许久。

  每个细节，都一点一点、用眼神抚摸过去。

  她弯了弯嘴角，露出真诚笑意。

  倏忽间。

  身后传来一声大吼，几乎破了音——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