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段南嘉仔细问了祝安口味。

  带着她七弯八拐,进了家私房湘菜馆。

  祝安有些心不在焉,随便点了几个菜,就把点菜单还给他。

  段南嘉接过，扫了一眼。

  轻笑，“你和阿远的口味真像。”

  祝安愣了愣。

  在漫长少年时光中,两人确实逐渐连口味都趋于相似。

  或者说,互相能精准说出对方喜好。

  从迁就、到习惯、最终走向一致。

  这是时间留下的礼物。

  她无可反驳。

  段南嘉就是随口那么感叹一句，祝安不作答，也毫不在意。

  又加了道菜,再点了饮料。

  他下单。

  服务员鞠躬,悄无声息离开。

  段南嘉拎起水壶,给祝安倒了杯大麦茶。

  随口闲聊，“那个比赛，我也看了。安安妹妹真的很酷！”

  祝安笑了笑，“如果这时候你让我表演一个现场速算，我会在心里嘲笑你。”

  段南嘉：“那倒也不至于,我很久之前已经试图让阿远表演过了……被他狠狠嘲笑了一顿。”

  祝安收了笑，沉默下来。

  没几分钟。

  服务生将两个冷菜和一扎西瓜汁端上来。

  段南嘉不再提起林陆远，而是让她尝尝这边口味，又随口问了她成绩。

  像个合格的长辈。

  祝安对段南嘉没有什么看法，也没有恨屋及乌之类念头，答得干脆。

  段南嘉动作微顿,“你打算出国啊？不错不错,绩点怎么样？”

  问完,自己又笑了一声，“感觉这问题很没意义，你们家这基因，成绩还能不好吗。”

  “……”

  祝安又一次沉默了。

  段南嘉发现端倪，清了清嗓子，终于决定切入正题。

  “安安，你和阿远还没有和好吗？”

  祝安低低嗤笑了一声。

  他们俩之间关系，怎么存在和好呢？

  完全如同莫如望一样，对她表白后，她就已经决定渐渐疏远他了。

  恋爱不成，再做朋友，那对双方都是一种折磨。

  更别说让她伤痕累累的林陆远了。

  只是祝安和林陆远关系和别人不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她搬出去之前，没办法不相见。

  甚至，林陆远还是林老最疼爱的小儿子。这关系，于祝安而言，就意义非凡了。

  所以退回到“同住人”关系，是最好结局。

  段南嘉觑她脸色，踟蹰地开口道：“阿远这阵越来越不对劲了，老是发呆，还焦躁……抱歉，我并非故意探听你们之间的，只是作为一个好朋友，想关心一下罢了。”

  祝安垂下眼，捏着手指，没有说话。

  段南嘉给她夹了一筷子黄瓜丝，放在面前骨碟里。

  这凉拌黄瓜丝做得极好，口感清爽、酸酸辣辣，这个天气吃起来也很舒服。

  他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好好吃饭。”

  祝安没什么食欲，拿起筷子，低声道了句谢。

  其实段南嘉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小姑娘住院那天，他已经有了个大胆想法。

  仔细观察了林陆远这阵情况、反常言论，再结合祝安态度和表情，基本已经可以论证这猜想。

  一开始，段南嘉不可谓不震惊。

  但祝安模样漂亮、性格乖巧，或许还是青梅竹马、朝夕相处……

  段南嘉又觉得，好像产生感情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他依旧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血缘，这才好奇得心痒痒，忍不住跑来试探了祝安。

  他叹气。

  意识到自己过于冒失唐突，或许还伤害了祝安。

  段南嘉沉默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自顾自慢吞吞地开始吃饭。

  祝安把每道菜都尝了尝。

  口感确实非常不错，勾得人食指大动。

  连食欲都开始复苏了。

  她就着西瓜汁，断断续续吃了不少。

  蓦地。

  段南嘉手机响了起来。

  祝安抬起头，看他一眼。

  段南嘉抽纸擦了下嘴唇，从桌上拿起手机，瞄一眼。

  给祝安解释道：“是阿远。”

  祝安低低地“嗯”了一声。

  段南嘉便直接接了起来。

  “怎么？”

  周围安静。

  林陆远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略有些模模糊糊，祝安却也能听得分明。

  “你在哪儿？买个咖啡就消失了。”

  段南嘉笑得神秘，“在和一个美女吃饭呢，你们先搞着，我吃完就回来。”

  林陆远冷哼了一声，“给你五分钟回来。”

  说着，便要挂断。

  “别别别！”

  段南嘉连忙阻止他，“别这样嘛，通融一下……这个美女你也认识哦！给我点面子。”

  祝安身体一僵，以为他要暴露自己。

  立马抬起头，皱眉瞪他。

  段南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电话那端。

  林陆远沉默一瞬，“……你去见姜婷了？！”

  段南嘉张了张嘴，倏地福至心灵。

  顺势应声，“解决问题最快的方法，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不是吗？”

  林陆远顿了顿，沉沉道：“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

  段南嘉东拉西扯半天，没让他过来。

  总算挂了电话。

  他笑了笑，“抱歉抱歉。”

  祝安摇了摇头。

  “没事。”

  段南嘉仿佛无意般抱怨道：“……这个姜婷，追求阿远不成，给我们公司出了个好大的难题，这都折腾一个多月了，还没完事儿呢。”

  祝安沉默。

  姜婷……应该就是那位姜小姐吧。

  之前林陆远还把她带到了林老生日宴，不就是承认她身份吗？

  没想到这么快又甩了。

  看来是因为到手得太轻易，反倒无法激发林陆远的占有欲。

  她嗤笑。

  段南嘉偷偷觑她脸色。

  只觉得小姑娘表情似乎有一丝嘲意，反正是和吃醋完全无关。

  他顿时明了。

  是林陆远在一厢情愿。

  怪不得最近脾气日渐变差，大抵是情路不太顺利，心情抑郁到连高冷形象都无法维持下去了。

  段南嘉立马笑了，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阿远这种母胎单身，也不知道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啧。”

  祝安：“……”

  一顿饭都在东拉西扯。

  总算收尾。

  段南嘉拿了车，送祝安回家。

  然后又趁着夜色，驱车回到公司，冲进林陆远办公室。

  “老板！小弟求包养！”

  林陆远蹙眉，“你消失这么久，又发什么疯。”

  段南嘉紧紧地拽着他袖子，“哥，你告诉我，你和安安妹妹是不是亲戚？”

  林陆远一下子冷了脸色。

  已经反应过来。

  他厉声道：“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段南嘉吓了一跳。

  林陆远“唰”一下站起身。

  他比段南嘉高半个头，位置变换，顿时就让人很有压力。

  林陆远一字一顿，压着脾气，问段南嘉：“你去见祝安了，是吗？”

  段南嘉摆手，“是是是，不是故意骗你的。就正好在楼下碰到而已。”

  林陆远：“她人呢？”

  “我送她回去了。”

  林陆远顿悟。

  怪不得有这么一问。

  段南嘉并不清楚林陆远家世，他是计算机专业，一心一意的码农。

  对科研、医药、天文这类圈子都不甚了解，也不会多做联想。

  多半是见到了林宅那庄园，以为祝安是富二代家庭，才顺口过来问他。

  林陆远坐回椅子上。

  捏了捏鼻梁，他低声开口，“我知道你在猜什么。是一家，户籍证明上没关系，没血缘。”

  段南嘉长舒一口气。

  他拍了下林陆远肩膀，言简意赅，“兄弟，要努力啊。”

  林陆远：“……”

  -

  深夜，林陆远结束工作。

  没有回自己家，开车，径直去了林宅。

  夜色浓郁。

  老宅一楼已经关了灯，只有二楼三楼窗户里仍有微光。

  林陆远推开门。

  听到动静，管家从配楼走过来，轻轻鞠躬，毕恭毕敬地问道：“三少，这么晚了，要吃点什么吗？”

  林陆远摇了摇手。

  独自回到房间。

  数墙之隔处，他的小姑娘正在那儿，或许在看书、闲聊、或是已经入睡。

  人类想象力能到达银河之外。

  也能穿透水泥墙。

  林陆远猜测了一番，想到祝安模样，低笑了一声。

  很快洗漱完。

  他把自己摔进柔软床垫中，陷入沉思。

  今天，祝安怎么会到安远那边去呢？她不是去看装修了吗？

  虽然根据段南嘉描述，祝安仿佛并不知道，安远就在那片金融区，完全是意外。

  但他却还是免不了多想。

  安远科技。

  他命名时绝无任何卑劣心思，只是随便取了个名。

  大抵是潜意识作祟，就像不少创业者，会用自己名字给公司命名一样，林陆远也难以免俗。

  至于这“安”字……或许只是因为喜欢这个字？

  毕竟，祝安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林陆远这般说服自己。

  放在不久之前，祝安若是知道自己公司的注册名，多半会高兴得蹦起来，满心欢喜将自己代入。

  但是现在，她或许只会觉得负担、觉得可笑。

  林陆远绝不能用这种潜意识的取名，去向她卖惨、装可怜、打感情牌，对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谎言。

  他一生心高气傲。

  就算面对感情，不够拿手、失了些自信，也不能投机取巧。

  祝安想要“尊重”，他就去尝试、去努力。

  以真心换真心。

  伤害尚可以用时间弥补。

  说谎，这却不符合林家家教。

  林陆远伸手，关了台灯。

  黑暗中，低低地叹了口气。

  只是，要怎么将小姑娘追回来，要怎么让她回心转意，这却是比运营公司、写代码、谈生意、速算，更难、更没有方法策略可寻的事了。

  ……

  清晨。

  祝安睁开眼。

  终于意识到暑假已经开始了。

  不用上课，也不想再缠着林陆远，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茫然。

  祝安闭了闭眼，爬起来，换了衣服。

  趁着早上，天还没有太热，准备去书店买点参考书。

  她还没有考虑好出国读研的事，但是托福也该准备起来，系里不少人都已经去考了。

  也就是裴文晴无心深造，只想做个数学老师，没有这个计划罢了。

  走廊里。

  再次撞到林陆远。

  祝安皱眉。

  今天不是周末，按理来说，林陆远不会回来。这般乍然出现，略显反常。

  她联想到昨天段南嘉说的话。

  总觉得古怪。

  林陆远没有睡好，眼神不清明，自然失了往日冷漠感，看起来平易近人许多。

  见到祝安，也愣了下。

  他想了又想，刻意随口道：“早。”

  祝安：“……早。”

  “起这么早？”

  “嗯。”

  接着便是无话。

  林陆远自嘲地笑了笑。

  以前嫌烦的事，现在却是求之不得。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竟然生疏至此。

  都是他的错。

  林陆远无可辩驳。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林老还没下来，早餐还未开始。

  林陆远去倒了两杯温水。

  一杯放在祝安面前。

  祝安微怔，“谢谢。”

  林陆远也坐了下来。

  漫不经心般，“那个综艺，是不是快要开始拍了？”

  祝安：“嗯，快了。”

  林陆远点头：“玩的时候，学习也不能落下。我给你挑了几本书，一会儿拿给你。”

  祝安条件反射就想拒绝。

  仰起头，对上林陆远视线。

  他眼中满是试探和小心翼翼，还有点深藏不露的无奈。

  祝安心跳失衡几秒，偃旗息鼓。

  讷讷，“……好，谢谢。”

  林陆远“嗯”了一声，“去年没考托福吧？也可以开始准备了，斯坦福要求很高，早点开始刷成绩，不能太自满。”

  祝安有点好笑。

  这语气，简直和林老一模一样。

  像是要真安安静静当个好叔叔了。

  要不是昨天那一大捧蓝色妖姬，她都要信了。

  祝安：“知道。”

  又是无尽缄默。

  终于，楼梯那儿传来了脚步声。

  林老慢吞吞走了下来。

  见到两人，他笑了笑，“阿远昨天回来了？今天你们俩起得挺早。”

  林陆远抿着唇，轻声道：“以后我每天回家住。”

  话音落下。

  林老和祝安都是一愣。

  “嗯？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老笑了一声，“你不是嫌家里拘束、离公司远，连让你周末回来都老大不情愿的。怎么突然转性了？”

  林陆远握着那杯温水，沉默。

  良久。

  他轻笑：“因为我要追个小姑娘啊。住家里，更方便。”

  “……”

  “啪——”

  祝安手上水杯，掉到了地毯上。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