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裴文晴和莫如望离开后，林陆远也没再回来。

  祝安等了等, 觉得自己好没意思。

  为什么已经下定决心了, 还是不自觉在依赖他呢？

  还是习惯的错。

  她关灯，闭上眼。

  夜色酌人。

  终于朦朦胧胧起了睡意。

  倏地, 门口传来轻微动静。

  祝安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走廊光线明亮，打在那人背上，面目虽然不明，身形却清晰。

  是佣人阿姨。

  管家带来，负责给她每天陪床。

  祝安用力阖上眼。

  ……

  之后几天, 林陆远也没有再来。

  不过电话倒是一个接一个。

  都打到了阿姨那儿。

  祝安听到过几次，忍不住问：“阿姨, 林……咳，小叔叔说什么了？”

  “三少说, 让我好好看着您吃东西，别嘴馋吃点不消化的，也别整天学习、玩手机什么的, 伤眼睛。还问了您有没有好好睡觉休息……都是问您的事呢。”

  祝安：“哦。”

  低下头，继续看视频，没再问什么。

  这次意外，林陆远早就帮她在学校里打了病假单，算是合法旷课。

  不过也不是大病。

  没过几天, 医生就说可以出院了, 回家好好调理即可。

  出院前一天, 午后。

  辅导员出乎意料地跑来探病了。

  拎了一篮水果, 敲过门，走进病房。

  祝安一愣。

  正想爬起来，被辅导员眼疾手快按住。

  “不用不用。”

  “老师，您怎么来了？还麻烦您特地跑一趟……”

  人情世故，祝安虽年纪小，还是个半大孩子，到底寄人篱下这么多年，比林陆远这种少爷要明了得多。

  辅导员一贯喜欢她。

  毕竟，谁不喜欢聪明漂亮、还懂事的学生呢。

  因为这事儿是发生在学校里，林陆远又找到了辅导员沟通，模样戾气极重。

  把年轻老师吓了一跳，总得来看看。

  关照了几句之后，辅导员觉得关心到位，有些无话可说了。

  又不能坐这么几分钟就走。

  她话题一拐，回到了自己本职工作。

  “祝安，gre有准备了吗？”

  祝安手指微顿。

  “老师，我……”

  她想说自己还不确定，但辅导员不是章七炜，并不能说得直接，免得被追根问底，说不定还要打电话去林家。

  顿时犹豫了下。

  辅导员理解错了她意思，以为她是过度自信。

  “虽然你很聪明，老师也知道，但是还是要早些准备，争取有十全把握，不能白白浪费天资了。到时候拿个全奖出国，搞研究也好，做别的也好，履历都漂亮，是吧？咱们这种院系专业，太偏门，就算是p大，本科出来也没有前途。你年纪比同学们都小呢，时间还多，多上几年学才好。”

  祝安垂下眼，有一下没一下抠着手指。

  心头思绪万千。

  像走进了迷宫，恍恍惚惚，找不到出口。

  辅导员也就是随口一聊。

  她在p大见过不少祝安这种孩子，早慧、理智。

  无需别人多言，自己就已经默默给自己做好了规划。

  起身准备离开时，又多嘴问了一句：“你家里人呢？没在陪你吗？”

  祝安浑浑噩噩，眼睛里满是雾气。

  良久。

  她作答：“……对，不在。”

  平素阿姨见到有人来，就会静悄悄避开。

  此时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直到此刻，辅导员这才意识到，她仿佛对祝安家庭情况毫无了解。

  家庭关系上，明明双亲健在。

  为什么出事时找来学校的男人，却自己介绍自己姓“林”呢？

  -

  一周后。

  祝安拆线，顺利出院。

  管家来医院，带着司机等人，前前后后帮忙。

  交款、整理行李。

  还给她带了个新手机。

  祝安手指轻轻敲了下屏幕。

  问道：“叔，林陆远呢？”

  管家：“三少出国谈生意去了，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呢。”

  祝安闷闷地应了一声。

  管家见她情绪不太高，连忙又说：“要是他在的话，一定是要亲自来接您的呢。”

  谁都知道，小姑娘最喜欢林陆远，恨不得形影不离。

  多半是没见着他，这才生起闷气来了。

  祝安“扑哧”一声，笑了。

  抬眼，她望向管家，“为什么会亲自来接我啊？他又不是我的谁。”

  管家愕然，“……三少是您哥哥啊。”

  哦对。

  是哥哥啊。

  哥哥、或是小叔叔，于祝安来说，都没分别。

  总之是个亲人就对了。

  倏忽间。

  祝安竟然觉得浑身一松，仿佛什么重担被卸了下来，再也不见踪影。

  多日来的自我劝诫，总算见了成效。

  像一剂猛药，在胸腔里沸反盈天，最终将所有爱意全部融化殆尽。

  她说：“对，是我忘了。小叔叔太忙了，没事的。”

  ……

  祝安跟学校请了一周假。

  连着周末，还有几天可休息，便回了林家。

  好在，林陆远不在家。

  阑尾炎术后需要静养一两个月。

  不过她不能旷课这么久，再加上之后还有比赛，总得赶紧走上正轨。

  只能自己小心一点。

  祝安安安静静窝在房间里，看书、练习。

  惬意万分。

  周一。

  林老做主，把家里司机给了祝安，送她上学放学，每天回林宅来，免得外面吃得不干净，出了问题。

  祝安反抗失败，只得听话。

  本不想这样麻烦别人。

  早高峰。

  市区主干道有点堵。

  祝安安安静静坐在后座，拿了本专业书，看得津津有味。

  蓦地，手机在旁边轻轻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祝安放下书，顺手接起来，语气平平淡淡，“你好。”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声音。

  “您好，请问是祝安同学吗？”

  “我是。”

  “您好，我们是青少年手脑速算挑战赛的主办方，想问您有没有时间做个赛前采访呢？”

  祝安一愣，“采访？”

  “是的，会作为比赛预热播出，让观众了解选手的日常生活。并不需要很久，两个小时左右即可，您看方便吗？”

  “……”

  犹豫了一下，祝安应了下来。

  那边很快跟她约好了时间。

  挂断电话。

  祝安上网搜索了一番，心里有了底。

  现在速算类节目层出不穷，“天才”、“神童”等等称呼，引起了全民讨论的热潮。

  这次比赛本就是某视频网站出资，连奖金也是他们出的，到时候会剪辑成益智节目，放在平台引流。

  林陆远给她报名时，并没有说起这件事。

  不过祝安也没想着放弃。

  她享受比赛的感觉，也需要那一大笔奖金。

  既然想要独立，钱必然要提上日程。

  哪怕是出国去继续深造，成功拿到全奖，生活费也需要林家接济。

  只有手头有钱，才能和林陆远彻底划清界限。

  ……

  周二下午。

  主办方的车轰轰烈烈开进p大校门。

  祝安坐在湖畔，给他们找角度取景，安安静静、模样乖巧。

  春日，还有些凉意。

  她穿白衬衫、搭百褶裙，外头套了个针织开衫，头发散在两肩，脸上海扫了一点点淡妆，衬出五官立体。

  看起来容貌逼人、青春无敌。

  主持人仿佛找到了话题度，一见面就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偷偷瞄一眼她的脸，再扭头，和摄影师低低私语。

  祝安不急不恼。

  冷漠得和林陆远如出一辙。

  机器调试半天，总算开工。

  主持人拿着话筒，问了几个常规问题。

  例如“年龄”、“专业”、“过往经历之类”，不算出格。

  而后又按部就班、照本宣科般，问了“对比赛成绩的期许”、“是否有信心”等等。

  流程转完，收工。

  最后还要跟着祝安参观拍摄p大校园。

  话筒关掉前。

  那主持人仿佛随口一问：“祝安同学有男朋友了吗？”

  祝安一愣。

  收了笑，垂下头。

  片刻，才云淡风轻地开口：“没呢。”

  -

  四月底。

  林陆远回了海市。

  祝安期中考试结束，算了算比赛开始的日期。

  打电话给林老，“林爷爷，这周我不回家了，想在学校里做一下集中训练，马上要比赛了……”

  林老笑呵呵，“这周不行哦。回来吧，我们商量一下你的十八岁生日怎么安排，没几天啦。”

  照例是要开宴。

  不过小辈不如长辈，不可能大张旗鼓，一般都是请几家关系熟悉的人家，再请些朋友同学，凑个热闹。

  林老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亲疏分别。

  林陆远以前生日也是这么办的。

  “阿远也回来了，正好。”

  祝安：“……”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

  她愣了半天，才应声“好”。

  ……

  周六早上。

  惯例有家庭早餐。

  祝安昨天晚上没见着林陆远，下到餐厅，才看到他。

  视线一碰。

  两人都是微愣。

  祝安只失态了一秒，接着便四平八稳地下楼，坐到桌边，面色不变。

  林二不在，林大带着妻子和俩孩子，一顿饭吵吵闹闹，悄无声息地将尴尬气氛抹平。

  祝安安安静静，慢吞吞将粥喝完。

  家庭早餐步入终场。

  桌上只剩下林老和林陆远，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进食。

  祝安放下调羹。

  她低声说：“林爷爷，我吃好了。”

  林老笑了笑，“正好，咱们商量正事。”

  林陆远敛着下颌，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老：“安安，马上要十八岁了，家宴还是跟之前一样，你看看想请什么好朋友，就让管家发请柬出去。还有，你那个生日礼物的想法，我想过了，可以的。独立也是好事，可以锻炼人。阿远不靠谱，我让人给你看了几套房子，你抽时间去看看喜欢那套。”

  祝安低眉顺眼，笑了笑，看起来很乖。

  “谢谢林爷爷。”

  语毕。

  林陆远当即摔了筷子。

  “我不同意。”

  戾气铺天盖地，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