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年少的怪物【求首订】
作者:梨花疏影      更新:2022-12-12 20:14      字数:13413
  /24

  “您的身份是?”

  尽管在看到男人与容与肖似的容貌时叶知瑜心中已有所猜度, 但在现在这个形势下,有些话还是说清比较好。

  然而男人还没开口,便有红色弹幕喜气洋洋地划过去。

  【鱼鱼怎么能对公公动手?快叫爸!】

  ?

  叶知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没记错的话, 在容与之前的幻境里, 他亲爹可不长这样。

  难道说……

  她的眼神陡然微妙了几分,确实,如果不是亲生儿子, 那容与老爹对他态度极度恶劣就不难解释了。

  男人没注意到叶知瑜的微妙眼光,蹙眉斟酌道:“我是容与叔父容异的一缕神识, 之前一直以残魂形式在他识海中沉睡。前不久他得了颗菩提珠,对我多有温养, 所以这次容与陷入心魔我方才能及时苏醒。”

  想到无情道门中她让给容与的那颗菩提珠,叶知瑜不禁信了几分。

  当然更关键的是,同屏数量200以上的弹幕已经把他身份安排的明明白白。

  【快叫叔叔好】

  【叫什么叔叔,死鬼老爹有叔叔负责?这才是亲爹!喊公公好】

  【那这四舍五入岂不是等于见家长?】

  之后容异基本证明了自己身份的真实性,同时他清俊成熟的容貌也吸引了不少颜控,可惜出场即狗带,叫不少姐妹为之心碎。

  同时容与老爹的名声也在数秒内得到证明。

  没被绿,就是单纯人渣。

  ……话说好像后者性质更恶劣一点来着。

  “你的同门死了不要紧, 只要能解除这个幻境,或者外人打破幻境, 都可以阻止她无限的死亡, 打碎幻心石, 她道心同样不会严重受损。”

  想到叶知瑜方才的表现, 容异宽慰道。

  “问题是容与。阿与此时心魔失控, 如果不能在幻心石破碎前唤醒他, 他必定会彻底沦为杀戮机器, 即使试炼被强行终止也没有用。”

  “因为守一不会救他。”容异叹息道,“彻底丧失理智的阿与,才是最好用的刀。”

  这边两人在为容与担忧,弹幕却是另一种狂喜乱舞画风。

  【心魔失控,试炼现场,长辈现场证婚,这条件绝了,简直是入门大比升级加强版。】

  【说掌门不想撮合椰蓉我是不信的】

  叶知瑜想笑。

  但她想起自己的设定应该是不知道掌门阴谋的,于是绷住表情,开始对台词。

  “我师父怎么会想害容与?”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师父的真实面目。”容异沉吟道,“我不知道阿与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告诉你,所以更具体的要他亲口告诉你。”

  容异简单讲了掌门对容与的觊觎之心。

  掌门想要的很简单,他想要容与身上最后一块剑骨。

  可移植剑骨乃是逆天而为,掌门不愿提前引发雷劫,因此极力糟践容与,等到容与天煞再难抑制,天道降下雷罚后再取走他的剑骨。

  原来如此。

  叶知瑜内心恍然,这便能解释大部分她心里的迷惑。

  比如掌门留着这把潜力无穷,随时都会噬主的妖刀在身边是图什么,又为什么这么肆无忌惮毫不顾忌的使用。

  ——反正叶知瑜是不信掌门真在磕cp这种荒唐话的。

  “我在容与的幻境看到过剑骨。可他不是天生剑骨么,为何只会剩下一块?”

  “因为,就在容氏灭族那日。”容异哀伤的目光对上她,“七岁的他被人剥去皮肉,夺走全身剑骨,仅剩一块肋骨保住性命。”

  “而没有全部夺走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些人想要躲避天劫。”

  “……”

  叶知瑜还在消化信息量,弹幕却纷纷炸了锅。

  【???还有这种情节?】

  【卧槽这些人是人吗?】

  【我就说!容与要是没被夺走剑骨,早给掌门头给锤烂!】

  【呜呜呜呜妈妈心要碎了qaq】

  &ot;剑骨乃是夺天地气运所生,三界难得一寻的至宝,但凡身怀剑骨之人,无一不是天纵奇才,最终都必然得证大道。所以即使阿与的情况有些特殊,可结局本应也该差不多的。\&ot;

  容与仅剩一块剑骨都已如此之强,要是剑骨齐全,又该如何?

  只可惜在展现锋芒前,他便被折断了翅膀。

  “守一是你的师父,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容异恳切道,“但是若任由事态严重下去,容与必将彻底为他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叶知瑜点头,“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大概没想到叶知瑜这么干脆,容异下意识道:“你不怀疑我的话么?”

  叶知瑜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早就想干掉师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于是她垂下眼,轻声道:“关于师父那里,我持保留意见。可无论如何,及时唤醒容与这件事都不会有错。所以先救他,别的事见面再说。”

  这番话就显现出十二分的深明大义。

  时间紧张,她能想通这里容异已是非常感激,心中更是连连点头。

  难怪阿与对她情根深种,叶知瑜确实是个好姑娘。

  容异是寄生于容与识海中的残魂,这里由容与心魔构成,因此他这特殊存在才可自由活动,甚至对地形更熟悉些。

  说到底,他生前也是容家人。

  这里也是他的家。

  “不过还是有差别的。”赶路时,容异也会低声解释些必要情报,“这里更像是容与概念中的容氏族地。”

  冰冷、诡异,恶意隐藏在笑脸面具背后,活人却与厉鬼无异。

  这便是容氏族地在容与心中的印象。

  这里一切的诡谲现象,都因容与对族地的印象而生。

  叶知瑜吐槽道:“这根本就是活在地狱吧。”

  这句话显然戳到容易内心痛处,他面色微微黯然,却没有接话,只是叹息道:“是我的错。”

  他听到少女果决的声音响起:“不,是那群畜生的错。”

  容异这么说的理由叶知瑜大约能猜出来,无非是些苦大仇深误会狗血之类的……毕竟好人会自责,理由不就那么些。

  但叶知瑜一直不喜欢听这种主动背锅的话。

  畜生就该付出代价。

  每个人自有自己应当承担的那份责任,畜生犯的事,哪里轮得到人来担责?

  容异张了张口,看着少女冷漠的侧脸,有些错愕。

  委实说见面以来,叶知瑜一直在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最初他以为这是个柔弱善良的小姑娘,因此才治愈了容与那颗冷酷冰冷的心。

  可接着坦诚真相后发现,这小姑娘不但善良,还性情坚韧,极明事理。

  而现在多聊了几句才知道,这姑娘不仅明事理,还是个祖安人。

  简直就像洋葱,一层剥开还有下一层。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jpg

  但不得不说,这种近乎蛮横粗鲁的直白言语,极大缓和了他愧疚焦灼的内心。

  “谢谢。”容异舒展眉眼,感谢道。

  “不必,事实如此。”叶知瑜警戒四周,言简意赅道。

  容异有和容与之间的感应,因此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类似之前那样庞大的鬼潮,只是他们接下来面对的事情,并不比鬼潮来得更麻烦。

  陈意鹤谨慎地在容氏族地中行走。

  他在这试炼中呆了七日,斩杀的鬼影不下数百,早便发现了自己灵力无法恢复的事实。

  他历练经验丰富,猜到灵案上的食物不能轻易入口,因此灵力消耗被他降低到了最低,行事非常谨慎。好在他已经修炼至金丹,心法清风诀六重,灵力利用效率极高,倒也不至于失控。

  然而即便如此,苟延残喘的事实也令他无能狂怒。

  要知道他可是天玄宗首席弟子,即使叶知瑜被大阵认为天赋更胜于他,他目前的修为也是冠绝全门,所以这次试炼时的心理姿态很高,纯粹将自己当监考官,监视容与来的。

  结果现在他反倒与平时最底层的弟子表现无异,在这试炼中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哪里有领队的样子!

  这究竟是谁的心魔,竟如此诡谲邪异。

  连他这个金丹期修士在这里都仅能自保,更不要说叶知瑜他们。

  想到师弟师妹,陈意鹤不禁头痛,他清楚自己的能耐,现在这个情况,根本没可能去庇佑三个菜鸡。

  可他要是庇护失败,眼睁睁看着后辈在自己面前陷入心魔,修为受阻,前途尽废,那又会如何?

  进入幻心石前,他率领的小队被广泛认为成功率和安全性最高,无数人挤破脑袋也想进。

  现在他却只能蹲在墙角,抱着脑袋无能狂怒。

  沉思之际,白雾愈发浓重,甚至渐渐逼近了他的肩膀,触碰到他的发冠。

  而陈意鹤对此一无所觉,只觉得温度似乎降低了几分。

  思索了不知多久,陈意鹤缩了缩衣领,心中不再犹豫。

  夫妻在大难来临前尚且要各自飞,他是天玄宗前途最为光明的弟子,理应以保护自身为最优先级。

  是的,既然无法庇佑全员,那为他名声考虑,索性一个都不救好了。

  甚至叶知瑜天赋卓绝,功力也不弱,连她都为心魔重创,更能说明试炼的凶险。

  而他只需要卖个破绽受点伤即可,到时只会有人惊叹他们遭遇心魔的厉害,甚至迁怒构建心魔之人,唯独不会怪他。

  这种手段他早就玩得很熟练,再玩一次也未尝不可。

  不过想起师妹看他时的温柔眼神,陈意鹤稍稍有些犹豫。

  其实他知道叶知瑜喜欢他。

  可那又如何呢?叶知瑜又不是他的道侣。

  所以陈意鹤很快便理直气壮起来,

  喜欢他的人那么多,难不成他还要一个个负责过去?

  喜欢他那是叶知瑜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顶多日后要是叶知瑜修为再难有寸进,他收她做个红颜知己算作补偿。师妹天真单纯,便是天赋尽废,也依然是难得的美人。

  一念至此,陈意鹤自认仁至义尽,毕竟他既没有要后辈性命,也做好善后准备,那还要他如何?

  他起身向雾气深处走去。

  陈意鹤手持本命剑,警戒地在白雾中行走,他准备先去探查一个目标点。

  那里他之前远远探查过,是个破败祠堂模样的建筑,他猜测可以从祠堂中推断出这处邪地的身份。

  同时他也需要寻找自己的队员。

  能通过祠堂找到粉碎幻心石的方法固然好,找不到那边只能执行他的后备方案。

  找到三名后辈,亲眼目睹他们受创,再以受伤的保护者姿态出现。

  这番姿态做足,他才会联系外界的师尊。

  就在他逐渐靠近祠堂时,他隐约听到了锁链轻轻碰撞的响声。

  这是什么?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可金丹期的修为终究给了他底气,他决定远远看祠堂内里一眼,再迅速脱离。只要距离保持适当,即使惊动怪物,他也该有从容脱身的余地。

  于是陈意鹤运行心法,再度接近十步。

  随着距离接近,白雾渐渐散去,他终于看到了挂在祠堂门口的大白灯笼上写着的字样。

  【容】

  这是一个名为容的家族的祠堂。

  这个姓氏叫他瞬间想起了自己小队中的容与。

  联想到掌门说他是藏有心魔的天生邪种,陈意鹤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不少。

  而既然确定了目标是谁,陈意鹤便不再恐惧。

  心魔固然诡谲,然而心魔主人的实力可远远不如他。

  那么只要斩杀容与,其他人基本也就能够脱身。

  这是最粗暴的破坏心魔幻境的方法,通常会对心魔主人造成不可逆的致命伤害,

  但还是那句话,容与只是个卑贱的旁听弟子,还是天生邪骨。每多活一日,都是掌门对他的仁慈,杀了便杀了,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想到这下能保下两名师妹,陈意鹤心情松快了不少。

  他几乎是愉悦的跃上外墙,向祠堂内部看去。

  然后,他的目光凝住了。

  巨大的白月缓缓升起,被远处群山遮住半个月轮,苍白月色逐渐勾勒出了一个单薄人影。

  风声送来锁链孤独的响声,越发显得寂寥。

  年少的怪物单腿曲起坐在祠堂屋脊上,破碎衣袍染血,断掉的锁链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隐约脆响。他目光寂静疏冷,眺望着远处的某一方,好像在等什么人。

  更恐怖的是,地上散落的诡异面具,竟然堆了厚厚一层。

  他到底杀了多少?!

  陈意鹤下意识的一个哆嗦,右手不自觉的摸上了剑鞘。

  听到拔剑的动静,怪物虚虚将目光投了过来。

  其实陈意鹤是想挥剑的,可是对上那异质的,仿佛死物般的目光,他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瞪大眼睛,难有动作。

  后悔与恐惧如潮水般涌出,他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绝不该招惹的敌人。

  这种绝对碾压的气势,根本不是旁听弟子所应有的。

  容与略显嘲弄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堆死肉。

  对死亡的本能恐惧叫陈意鹤张大嘴,他想喊出声求饶——他真的不能再死了,要是再死一次,他的灵力很可能难以为继,彻底失控吃下那些食物!

  他真的不该来这里,就是杀了两个师妹也绝不该进这里的!

  然而少年并没有给他反悔机会。

  他只是轻轻抬手。

  锁链因他的动作轻轻摇摆。

  陈意鹤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冷冷的,似乎有风穿过。

  他迟钝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膛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黑洞,心脏已被彻底粉碎。

  他……死了。

  陈意鹤万分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倒地。

  死不瞑目。

  在心魔幻境中,容与的实力得到了最大释放,金丹期的修士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被他轻易杀掉。

  见陈意鹤的尸体缓缓消散,容与无趣地收回视线,他猎杀了自己目光所见的一切活物,杀戮能够给他带来绝顶的快感。

  可处理眼前这摊垃圾没能带给他丝毫杀戮的快感,他甚至不愿意脏手,而是以剑气搅碎了他的心脏。

  叶知瑜进入祠堂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少年轻轻甩着手,细长白皙的手指在月色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锁链轻轻碰撞,发出铃铃声响。

  月色如此皎洁,如果忽略背景的话,这一幕甚至称得上惊艳。

  可他在前一秒,才刚刚搅碎了陈意鹤的心脏。

  怪物看清来者,身体忽然直起,神情如同从梦中惊醒般,漆黑眼瞳骤然被某种火焰燎燃,那是名为渴求的欲望。

  他似乎看不到容异,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知瑜。

  “即使为心魔控制,他也依然记得你。”容异感慨道。

  那她难不成得感谢他的情深义重?字面意思生死相许?

  叶知瑜无奈,这会儿如果她什么都不做肯定又会被他杀死。

  “不要怕,想办法接近他,与他产生肢体接触,一瞬即可,我会帮你进入他的识海。”容异急促道,“这个幻境只是表层,真正的幻心石藏在他的深处心魔,你必须找到并粉碎它!”

  接触?她能怎么接触容与?

  叶知瑜微微蹙眉。

  两者间巨大的实力差异,令她根本难以随意靠近容与。

  除非……

  此时怪物自屋脊上起身,赤脚一步步向她走来,鲜血自他的脚踝手腕流下,长发披散。

  他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少年甚至比平时相处的时候还格外有分令人心悸的剔透感,漆黑眼瞳中热烈的渴求几乎要将她融化,近乎野兽直白的欲望,仿佛想要将她撕扯吞吃殆尽。

  现实中的容与是不会以这样赤裸裸的冒犯眼神盯着她看的。

  他的恋慕隐忍遮掩,仿佛被冰封的花朵。

  【卧槽容与的眼神把我看得脸红了】

  【好撩啊卧槽】

  【这你说没有强制普雷我是接受不了的】

  【前面的醒醒,估计只有穿心结局】

  弹幕同样不看好叶知瑜的生存概率,一个个基本默认见面杀。

  是啊,谁能与此时的容与沟通?

  他无声地以目光舔舐抚摸着她,却又带着刻骨的狠毒,似乎要将她的血肉寸寸碾碎,吞吃入腹。

  如果真是个柔弱女孩站在这里,恐怕早就承受不住那份目光的威压瘫倒在地。

  但她是叶知瑜。

  容与于四步之外便不再前进了,向她张开了怀抱,想她走过来拥抱她。

  叶知瑜定定看了他一秒,随后也是一笑,抬步向他走去。

  可只是上前一步,她便不得不停下。

  无形的剑气织成密网,将她全身割出细密的伤口,鲜血渐渐自伤口渗出。

  惨状令紧张相望的容异都忍不住欲言又止,面露担忧。

  这根本就是在凌迟。

  此时的容与只是个为欲望驱使的怪物,即使是拥抱,也带着鲜血与铁锈的气息。

  这或许是考验,或许是洗礼,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折磨。

  然而叶知瑜知道这一点却面不改色,甚至仍然能够保持微笑地注视着容与,再度向前一步。

  于是很快,她便和怪物一样了。

  剑气割断了她的发带,划伤她的面颊,全身伤口渗出的鲜血将她的白色长衣染成了血衣。

  而她终于走到了怪物少年面前。

  这分明是他玩弄猎物的手段,可真当叶知瑜全盘承受下来,怪物眼中的狠毒嘲讽反而逐渐染上烦躁愤怒。

  叶知瑜又想笑了。

  所以是在看不起谁呢?

  真以为她的觉悟只有那么点么?

  怪物少年似乎为她的轻笑激怒,锁链晃动,指尖触碰她的胸膛,便要再送她一个场景再现。

  容异大喜,抓住机会默念心诀,将叶知瑜送进容与识海。

  与此同时,怪物少年也瞳孔紧缩,荆棘面具在此时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原来,少女不顾抵在胸前的死亡威胁以及全身的伤痕,竟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接着吻住了他。

  ——带着鲜血与烈火气息的吻。

  叶知瑜来到了容与的心魔深处。

  根据容异的描述,心魔深处远比表层更加可怕。

  而且因为是离识海最为亲近之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直接决定这个人日后的思维模式。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叶知瑜,并且也确实走投无路,容异根本不会赌这一把将她送到这里。

  但凡她有一点坏心思,容与都得出大事。

  然而对于叶知瑜来说,进入深层心魔同样有风险。

  她是以灵体形式进来的,没有躯壳的保护,灵体极为脆弱。

  如果心魔深处的容与依然暴戾狂躁,直接在这里将她杀死,她的灵体必然大伤元气,修为受阻不说,日后想抵抗掌门的夺舍难度也会增加。

  可她还是进来了。

  她进来或许会重伤,但不进来真正的容与一定会死。

  容异给她讲到,以前有人曾进过深层心魔,据说深层心魔是由一个人最为恐惧的一件事构成的。而本体为心魔所困,就会不断在这一天轮回,备受恐惧疼痛折磨,最终灵体衰竭。

  叶知瑜原以为进来会是什么尸山血海的场景。

  结果进来才发现,深层心魔的环境条件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她环顾四周,仍是容氏族地的样子,可相比表层世界的鬼影重重,这里看起来如此安谧平和,若不是知道自己进了心魔,她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由远及近,连忙隐匿起来。

  她是灵体,存在感极低,因此只需简单的隐神诀便可彻底遮掩气息。

  “阿月,你不能如此任性。”一道苍老的声音沉沉响起,“他是我们容氏一族最大的财富,你作为母亲,怎么可以如此不闻不问?”

  说话的是个老头,看着有几分面熟。

  叶知瑜想了想,还真是熟人。

  就是这个老头在无情道门中一刀砍下小容与的食指。

  而与他对话的,则是容与的生身母亲。

  容氏低眉敛目,神色憔悴,表情隐约带着嫌恶。

  “我的儿子已经死了。”她冷淡说道,“那只是个怪物。”

  长老觉得头疼,听到这句熟悉到耳朵生茧的话,更是无可奈何:“那是你的儿子!你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

  容氏面无表情:“他全身骨肉被换,怎么会是我的骨血。”

  从对话判断,这应该是容与铸就剑骨之后的事情。

  不过离谱点不在这里,问题是这番对话,被容与完整的听完了。

  长老此时也看到了树后面无表情的容与,不禁面露尴尬,反倒是容氏冷漠地看了儿子一眼,接着冲长老福了一礼:“长老没事的话,妾先行告退。”

  长老头痛的挥手:“行了,去吧去吧。”

  容氏头也不回的离去,而她的儿子,也始终未看她一眼。

  小容与盯着草地上的一根狗尾巴草,好似上面有什么玄妙似的。

  长老干咳两声:“咳咳,你娘亲性子一直都这么倔,我也不好说她,今晚我就叫你爹爹好好和她讲讲。”

  容与仍然盯着狗尾草,小脸面无表情,似乎根本不在乎之前发生的事。

  这孩子根本没有心。

  如此感叹着,长老心里却也松了口气,他伸手想要拍拍容与的头表示亲近,然而却被男孩偏头躲过。

  直到这时,他才得了男孩的一个眼神。

  冷酷、厌恶、仿佛注视一摊死物,令人不寒而栗。

  长老手一抖,下意识后退一步。

  容与冷冷看他一眼,随后径自离去。

  堂堂长老竟然被小孩子的一个眼神吓退,尽管周围无人注意,但长老还是恼羞成怒。

  这臭小子哪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对谁都这幅臭脸,眼神里好似有刀子一样,完全不讨喜。

  ……嗯?

  长老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没有人喜欢容与,容与也不喜欢任何人。

  而容与是他们容氏一族的最强兵器。

  他细细一想,惊骇的发现容氏一族内居然没有一个对容与具有影响力的人物。

  那这还要怎么掌控他?等他翅膀硬了把全族人都宰了么?

  时至今日,长老总算有了危机意识。

  叶知瑜跟上容与,以为他会折磨什么虫鸟小动物发泄怒气,然而容与只是往禁林里一钻,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棵巨大的树桩躺了上去。

  禁林里生长的均是巨木,树桩横截面足能躺下三四个成年男人。

  同样的,这片森林奇异且危险,对小孩子而言是绝对的禁区。唯有容与这样的异类才能将这里视为乐园。

  在这里没人会打扰他。

  叶知瑜陪容与发呆了一下午,心里终于犯起了嘀咕。

  按照容异的话来说,深层心魔应该是在容与最为恐惧的一件事中不断轮回,结果容与就在这里发呆?

  难道说他的心魔是母亲?

  叶知瑜寻思了一下,觉得不像。

  这个小怪物根本不把亲情放在眼里的。

  她的问题在容与晚上回家时得到了解答。

  容氏夫妇拒绝抚养这个被人换了骨血的儿子,所以容与独自住在长老给他划分的一间老屋里。

  他默默走在回家的巷道,走到门前,看到那里站了个中年男人。

  男人身着长衣,面色苍白,看起来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很好,同时容貌清隽气质温和,令人心生亲切。

  看见容与,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男人正是容异。

  容与冷冷盯着他,此前被他这么看的人,都会下意识躲开他的眼神。

  然而容异没有,他笑容依然温和。

  “我是长老派来照顾你的人。”容异友善地说道,“我叫容异,你可以叫我异叔。”

  容与冷淡道:“我不需要,你走吧。”

  容异并没有因此轻言放弃,他是个很会与小孩子相处的人,见状他笑眯眯地找话题道:“你看,窗棂都断了,墙上也那么多污渍,你一个人多不好收拾?平时还要修行,总得有人帮你吧?”

  容与沉默了两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告状似的说道:“那都是其他小孩弄的。”

  “哦,那才更需要我帮你教训他们。”容异做出生气的模样,和他同仇敌忾道,“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是啊,所以他们现在不敢了。”容与说道,黝黑眼睛露出尖刻的讥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手这么长,所以我帮他们切短了点。”容与慢慢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在他精致的面庞上看起来颇为可爱,“而为首的那个,落水死了。”

  “现在,你确定你还要照顾我么?”

  他满怀恶意地看着容异,期待这个自诩善良的中年男人露出嫌恶恐惧之色。

  然而他失望了。

  听得容与的话,容异只是蹙眉:“这些事我来时就听说过了。”

  容与一愣。

  “我来就是为了纠正你的行为。”容异淡淡道,“当然,如果你不爱听也可以直接杀了我,我天生病弱,修为远不如你,你杀我应当很简单。”

  身体病弱没有修行天资,作为家族弃子,又恰恰拥有赢得小孩好感的天赋,他会被派来教导这个小怪物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容与也想到了这点,因此当他努力分辨,却没有从男人身上找到丝毫怨怼杀意时,十分吃惊。

  而吃惊的同时,就被容异提溜着领子进了老屋。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当你默认了。”

  “记得以后叫我异叔。”

  后来,这两人便生活在一起。

  同样是被家族孤立的异类,性格却截然相反的二人,相处竟然意外的和谐。

  容与曾以为自己是没有名字的。

  他的名字在五岁那年铸就剑骨时就被剥夺了,所有人都叫他“怪物”

  不过在他收拾了几个垃圾后,就没人敢叫他怪物了,他有了个新名字。

  那就是【喂】。

  一直到遇见容异,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是容与。

  叶知瑜旁观着叔侄俩的日常生活,只觉得容异简直是个驯龙高手。

  桀骜不驯一身是刺,几乎不会好好说话的容与,在他的精心教导下,总算懂了些许人情世故。

  但那点温情也只是针对容异罢了。

  总的来说,她进入深层心魔这么久,见到的基本都是温馨场面,容与难不成是想逃避现实,才会被深层心魔困住?

  但叶知瑜也尝试了,她根本无法与容与沟通,也做不了任何事情,除了干瞪眼毫无作用。

  这要她来干嘛?观光一日游?

  倒是弹幕看得很开心,不少人都因叔侄情谊泪目。

  这种无聊的境况一直持续到冬日,重病缠身的容异再难坚持下去,彻底病倒了。

  容异病倒的那日,叶知瑜获得了活动的权利,可以接触实物,乃至本体现身。

  用专业点的话来讲,就是介绍背景的过场cg结束,现在开始主线剧情。

  叔父病重,容与比谁都着急,他表面仍然冷漠无情,性子却比之前暴烈的十倍不止。

  于是就在他将要杀掉一个借着容异病情嘲讽他的男孩时,叶知瑜出现了。

  她不能任由容与这样暴力嗜血下去,深层心魔的一切行动都会影响到现实,如果容与彻底沉浸于血腥杀戮之中,那么即使他现实中能够苏醒,性情也会越发暴戾易怒。

  “你即使杀了他,你叔父也不会好。”叶知瑜按住他的手掌,轻声说道。

  “谁?!”容与突然被人接近,试图甩开她的手。

  而胖男孩见他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本就被揍得魂飞魄散地他更是吓得不轻:“怪物疯了!他疯了!”

  男孩从地上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仿佛矫健的野猪。

  容与恨恨盯着他,便要以剑气杀了他。

  然而抓住他的那只手却更加用力了。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么?杀了他你叔父的病情也不会好,甚至有可能因为你的行为而气急攻心,你是想气死他么?”

  男孩小脸阴沉,却终究放下了手。

  那个胖男孩跑到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转头又大喊道:“异叔就是被你克死的!你这个丧门星!”

  容与脸色大变,立时就挥手砍了过去。

  方才还在得意大笑的胖男孩下一秒就抱着右腿哀嚎不止,那里被削掉了一块肉。

  但他其实真该感谢叶知瑜。

  毕竟要不是她反应快拨开了容与的手,那这小胖子没的就不是一块肉,而是右腿了。

  容与被她再三制止,已是万分不悦,此时压抑着怒气道:“你是谁?!”

  叶知瑜稍稍一顿道:“我是……你的守护仙子。”

  她特意装扮过自己,白衣胜雪,长发飘飘,面容清纯圣洁,称一声仙子绝不过分。

  听了这句话,小男孩冷冷一笑,随后便是一道剑气砍过来!

  “你做什么?!”叶知瑜一直在心里提防小疯子突然出手,此时险之又险的躲开。

  “哦,我就想看看仙女有多强。”容与冷冷道,“如果会被我轻易杀死,那看来也不是什么守护灵。”

  小孩说的振振有词,其实就是根本不信她罢了。

  但叶知瑜也没指望他会轻易信自己,她需要做的是帮助容与脱离这段记忆。

  死亡也好,自己醒悟也罢,总之必须让他产生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认知。

  “那你想不想救你的叔叔了?”叶知瑜挑眉道。

  听到这句话,容与的表情顿时变了:“你有办法?”

  “你保证之后不对我动手,也同意我每天跟着你,我就告诉你。”

  “那要是其他人看见怎么办?”

  “都说了,我是你的守护仙子,”叶知瑜有几分得意道,“要是能叫别人轻易看到,还算什么仙子?”

  容与深深看她一眼,随后道:“好,我答应你。快告诉我。”

  到底还是小孩子,再怎么早熟,最后还是露了急切。

  叶知瑜没有卖关子:“我之前跟你去禁林时,注意到那里的火山上有烈焰血莲生长,烈焰血莲盛开时的花瓣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要是能够得到它,你叔叔自然有救。”

  这件事叶知瑜真没骗人,而这个时机也是她千挑万选后才现身的。

  穷途末路时出现,满足最迫切的愿望,这才能叫守护仙女嘛。

  谁小时候还不是个迪士尼公主?

  “烈焰血莲长什么样?它在哪里?快带我去!”容与催促道。

  这便说到问题关键点了。

  叶知瑜摇头道:“我可以带你去,但烈焰血莲极其罕见,能够遇到你就该烧高香了……这株血莲才刚刚发芽,未有六个月的精心照料,绝不可能开花。”

  听到这句话,容与先是失望,但随后就振作精神。

  六个月的时间,容异还能坚持。

  至少这算是一个努力方向,要知道其他大夫面对叔父的病都束手无策,叫他准备后事。

  刚听到时候容与差点烧了那老头的山羊胡。

  简直是医闹,素质极低,应当谴责。

  所以小男孩不信叶知瑜会骗他,这女人要是敢骗他,管她是什么仙女鬼怪,他都会让对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叶知瑜不知道这小孩心里在想什么狠毒的注意,无所觉地领他前往烈焰血莲的生长地。

  那是火山上一处岩浆池旁……叶知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容氏族地旁边会有个火山,反正容氏一族火灵根的修士经常来这里修炼。

  有时容与也会来,叶知瑜便四处瞎逛,叫弹幕提醒,发现了这株血莲。

  看着岩浆裂隙中成长出的褐红色植株,容与眉心微蹙:“这花真的能救人?”

  但他确实感觉到了,在这株花附近汇聚活跃的暴烈灵力。

  “当然,烈焰血莲不止生长环境苛刻,开花条件同样苛刻。”叶知瑜说道,“它需要一个灵力丰富之人的鲜血于每日第一缕阳光出现时浇灌六个月,方才能够开花。”

  “到那时不说叫你叔叔活蹦乱跳,再续百年寿命绝对没问题。”

  容与盯着血莲,心中沉思,便听见叶知瑜说道:“所以我会浇它六个月,你好好呆着,别整天招惹是非给我添乱。”

  容与愕然,猝不及防地看向叶知瑜:“为、为什么?”

  “我是你的守护仙子,总不能见你日日流血吧。”叶知瑜戳准机会,泄愤似的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小孩子就好好吃饭睡觉,将来才好长高。”

  男孩捂着脸,一时竟忘了反抗辱骂,眼神竟有些茫然。

  这时他的眼神便有点像那个她认识的容与了。

  叶知瑜不禁心中感慨。

  其实只是每天流点血,对于她的灵体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容与却不知是提防她还是别扭,坚持要以自己的鲜血亲自浇灌。

  说着小男孩还嘴巴毒地威胁她:“如果你要是撒谎,我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叶知瑜的回应是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上次砍了她一边翅膀的事她还没和这臭小子算呢。

  容与哼了一声,懒得和她计较。

  但在那一天,容与多了个小秘密。

  他有了只属于自己的守护仙子。

  据说全天下只有他才有,因为他是最值得守护的好孩子。

  ——不过仙子原来也会撒谎么?

  ——他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孩子。

  叔叔病重,容与日日以自己鲜血浇灌烈焰血莲,期望能护它开花,甚至都没空找族中那群熊孩子的麻烦。

  他终究年纪尚幼,日日失血,尽管叶知瑜找了不少补气血的药草给他,近六个月过去却还是身体衰弱许多。

  但除了容异,并没有人发现,也没有谁会关心这点。

  当然,这种事容与不会在乎。

  烈焰血莲盛开的那日,容与整宿没睡,大半夜就要上山守在烈焰血莲旁。

  “今天就要开花了,是么?”他语气难得激动。

  “都说了五次了,是的是的,所以别问了行么?”叶知瑜无奈道。

  于是容与抿起嘴,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的,步子越发快了。

  叶知瑜忍不住翘起嘴角,跟在他身后。

  她有预感,完成任务就在今日。

  这半年来她含辛茹苦,总算让这小坏蛋信任她是守护仙子,两人姑且算是有患难交情。

  等今天把容异治好,改写了历史,她就会向容与坦诚事实。

  计划是这样。

  理论上来说也不该有什么差错。

  ——到看见陈意鹤前,叶知瑜都是这么想的。

  “烈焰血莲?”身着白衣的青年饶有兴趣地看向容与,“你要拿它救你那个病秧子叔父?”

  容与表情登时大变,他拔出短剑要阻止陈意鹤,然而那株含苞欲放的花朵已然为青年摘下。

  ……然后信手地扔进岩浆之中。

  含苞待放的花蕾甚至还未来得及盛发,就被人采撷,卷入滚烫岩浆中。

  一个火星过去,便被吞噬的无影无踪。

  “现在,你怎么说?”陈意鹤轻轻拂去手中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快意地看向容与。

  容与嘴唇哆嗦,直勾勾地盯着血莲落下的位置,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叶知瑜怀疑他甚至会直接扑进岩浆,试图把血莲捞上来。

  “阿瑜,你还跟着他做什么?”陈意鹤冷声道,“还不快杀了他,我们一起从这里出去!”

  烈焰血莲已毁,想用正常手段叫容与清醒似乎已经不可能。

  叶知瑜看着容与,随后缓缓拔出了剑。

  容与转头看向她,总是清亮似的眼睛此时雾蒙蒙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待叶知瑜的下个动作。

  陈意鹤嘴角不禁浮现得意的笑容。

  下一秒——

  叶知瑜将长剑横在容与面前,整个人挡在他面前。

  “真能狗叫。”

  她冷冷道:“我是他的守护仙子,你在说什么屁话啊?”

  陈意鹤笑容一僵。

  师妹……在说什么粗鄙之语?

  刚才难道是他耳朵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陈意鹤下意识道。

  “我说——”

  叶知瑜厉喝。

  “傻逼上来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