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太安静。徐写意把茶叶丢进杯子, 听见细微的“簌”声。

  开水冲浮起茶叶, 她在热气里回头。

  林笙和两个老人还坐在沙发, 从几分钟前他们进来，就没人说一句话。

  气氛似乎不对。

  想起和林笙这段…有点奇怪的恋爱关系，她忍不住心乱如麻。

  老两口看着少女双手端茶放在茶几上, 垂首时马尾滑到颈侧, 白净鲜嫩的皮肤加上二中校服, 看起来年龄很小。

  她抬起脸，一双黑亮的眼睛： “爷爷奶奶，那么喝点茶润润吧。”

  胡秀先看一眼林振国, 手还没碰到杯子就被他咳嗽一声，又犹豫着缩回去。

  “我不是你爷爷，小姑娘。”衰老的声音, 有说不出的威严。

  徐写意噤声。

  “她是我干妹妹。”林笙站起来, 把她肩膀一揽，“您当然是她爷爷。”

  看林笙这动作, 老两口脸色明显地变了变。

  徐写意也觉察这动作有点亲密, 稍微往旁边退一步, 但又被林笙牢牢揽回来。

  老两口看着孙子抱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脸都快胀出猪肝色。

  “你叫写意，是吗？”胡秀先审视着, 还算温和地开口。

  “我。”徐写意刚张开嘴就被林笙打断了去。

  “时间不早了。”林笙看完表后轻轻甩了甩手腕, 表情在几人中是最平静的，低头跟徐写意说, “我送你进去休息。”

  林笙把她送进卧室，关上门。

  门外客厅的声音变得细微，徐写意隐约听见强忍怒气的一句：“还知道她是你干妹妹！”

  然后其他的就听不清了。

  呼。徐写意背靠着门，额头出了一层虚汗。

  她从没见过这么威严肃穆的老人。他什么都不说，就盯着你都够让人发颤。

  林哥哥的爷爷奶奶，这么严厉吗？

  外面细微的人语听不清，徐写意在卧室来回走了一圈，想起前一刻她和林笙还在阳台接吻，谈论谈论那些事，更觉得有点不安的罪恶感。

  林哥哥的爷爷奶奶，会怎么看她呢。

  去林家借住，结果跟林哥哥恋爱了，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很随便、很不懂事的女孩。

  没多会儿，外头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徐写意吓了一跳，打算出去看看，刚摸到把手门就开了。

  林笙进来，将她堵住，“宝宝，哥哥要出去会儿。”

  “林哥哥。”他手臂修长又结实，轻松地将她从背后一环，摁到怀里，在额上落下个吻。

  “你去哪儿？”

  “你别管，先睡，我晚点回来。”

  林笙弯腰将少女抱起放到床上，“乖。”

  “林哥哥！”徐写意拉住他离开的手，眼睛颤亮，“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个声音”

  “没什么。”林笙冷肃地眉眼扯开个笑，重新坐到床边，手指抚摸少女细滑的脸蛋，“别等门，听话，知道吗？”

  心里虽有疑问，但向来徐写意已经习惯了听话，点点头。

  林笙出去后不到一分钟，隐约有大门关上的声音，而后屋子变得安静。

  徐写意还是忍不住到客厅看看。

  灯明晃晃的，茶水冷了，沙发、茶几一如之前的整洁，并没异样。

  她稍稍安心。

  然后发现，沙发边的地上掉落了一副老花眼镜，镜片已经被摔碎了——

  夜半的医院，消毒水里死寂弥漫。

  医生和林笙从病房出来，在门口聊了一会儿，片刻胡秀先也跟出来。她眼睛饱含泪水，年纪又大了，疲惫憔悴。

  三个人站了站，医生抬抬手指了个方向，离开忙去了。

  婆孙俩站在病门外的走廊，胡秀先盯着林笙，压着气，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就丢了一句：“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就非要搞这种荒唐事？”

  胡秀先进去后，林笙垂头往旁边几步，在走廊的长椅坐下。

  仰头靠着墙，看了会儿走廊苍白的墙壁。

  眼睛眯着疲倦。

  整个人异常安静。

  心里牵挂着人，徐写意睡得很浅。迷糊感到床垫下陷时立刻就睁开眼。

  昏暗里看见个人影。

  “林哥哥？”她抓住他手。温暖，厚实。

  “嗯。”

  “事情处理好了吗？”

  “暂时处理好了。”

  “那爷爷奶奶他们，有没有生我们的气呢？”毕竟她出现在这。

  林笙稍微安静了下，“没有，他们说你很乖。”

  “真的吗？”

  “嗯。”

  徐写意才安心。看见窗外的天还很黑，以为夜还深，并不知道过不久就天亮，林笙几乎是一夜没

  回来。

  她往旁边挪了挪，留出空位。

  林笙轻笑，合衣在她旁边躺下。徐写意立马拉被子把他盖住，整理好被角，林笙不动，任她照顾自己。那双绵软温热的手儿，不时碰到他。

  “林哥哥，你一定很累吧，我知道你爱干净，不洗澡肯定不会睡，你就先躺躺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叫你。”

  林笙听着，心里空洞发冷的地方，柔软一片。

  他伸手把少女抱进怀里，鼻尖拱着她脖颈的发丝，呼吸着她肌肤上的温暖和沐浴乳的水果味。嘶哑地呢喃：“宝宝，你养我好不好。”

  “嗯？”

  徐写意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我没有钱”

  他似乎有点笑意。

  埋在她耳边：“我挣钱，都给你。然后你养我。”——

  那个夜晚，似乎很长。

  林笙没有如同以往那样着急地去完成洁癖的工作，他好像真的累了，抱着她。一直埋在她身上呼吸。

  徐写意感受细微的气流在肌肤上流连，他一直埋在她身上呼吸。

  像一只

  疲惫的流浪猫。

  后来的两三天，林笙比较忙，大部分时间都外出。徐写意准备行囊，准备去北原了。父母远，来来回回的跑太折腾，商量之下她就干脆自己去。

  火车票她早定好了，但被林笙换成了机票。

  清早，林笙送她到机场。

  “到那边打这个电话，有什么麻烦就找他。这个人是我留学时的好友。”

  “嗯，我记住了林哥哥。”

  林笙看一眼她的行李箱，脸色很沉，徐写意弯弯嘴巴，踮着脚尖，林笙低下头，让她亲了下脸颊。

  “没关系的林哥哥，你忙你的事情，等你忙完了再来看我。我能处理的。”

  心里虽然很多不舍得，但徐写意也慢慢明白了。和林笙在一起，要懂事一点才行。

  托运了行李之后，又一步几回头的依依惜别，林笙看着少女背着包，走进安检口。旁边还有和她一般大的少年少女。

  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脸上充满对未来生活的兴奋、活力。有人跟徐写意搭讪结伴，一起走。

  林笙垂头笑了下，眼神习惯性地收敛，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瞄一眼那边。

  单手发着消息。

  徐写意刚过安检拿到自己手机，点开看发现林笙的消息。眼睛一亮笑出来，立马往回瞧。

  可惜已经看不见外面了。

  但心情还是很愉悦。有什么，是比倾慕的人想着你更让人惊喜的呢？

  她赶紧点开。

  【我看见了】

  【你在看帅哥】

  凉意立刻从后背蹿上来，徐写意打了个寒颤。

  “同学你冷吗？”男生凑过来关切，“我带了件外套。”

  “谢谢你，但不用了。”

  她快步跟男生拉开了距离。

  在候机厅等候的时候，拍了个四周的视频发给林笙。还编辑了一条文字：

  【没有其他人哦，我一个人坐 】

  林笙很快回复了个ok的手势。然后接着是：

  【宝宝】

  【你还没走，我就想你了】

  【[吻]】

  【怎么办，我进来追你，好不好？】

  徐写意睁大眼，以为自己看错，反复退出去界面确认，真的是林笙。

  这个口吻…

  林哥哥怎么好像有点花言巧语的呢。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抿嘴笑。

  【林哥哥，你忙你的正事要紧】

  【我没关系的】

  然后林笙没回复过来，大概在忙。

  广播在提醒登机了，徐写意只好匆忙发了一条告诉林笙登机，然后上了机场巴士。

  巡查的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病房才安静下来。

  病房，里头只有林振国在休息。

  林笙背靠着窗棂，背后的天空已经黑了，才有空拿出手机看一眼。屏幕上有几条消息。

  【林哥哥，我上飞机了~】

  【我到北原啦，无双哥正载我去学校。( ) 放心哦！】

  【我报道过了，学校很漂亮，学生很自由的样子，喜欢~】

  【宿舍楼下有很多玉兰花。】

  【好想…】

  【跟你一起散步】

  她直白的表述，像清澈的泉水。

  林笙回头看夜空，飞机闪着灯，缓缓掠过。

  他的宝贝，也开始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