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数学, 准备铃打响后, 涂刚夹着厚厚几沓卷子走进教室。

  他在讲台点好卷子，一组一组往后传。

  整个教室都是卷子的沙沙声。

  “喂同学。卷子。”

  肩膀被后座的男生轻轻一拍, 徐写意才从垂头默想重点题目里回神, 赶紧捡出自己的然后传到后面。

  余光里, 左右的人都飞快地拿起笔开始写。

  她埋头盯着卷子，脑子有点乱, 刚才脑子里本来就不太熟的重点知识一下模糊。

  她手心有些冷汗，也拿起笔。

  墙上的钟分分秒秒, 距离交卷还有半小时。

  涂刚背着手在教室走, 到徐写意旁边时站了一会儿。他是5班的英语老师。

  徐写意感觉到他在看自己的卷子，注意力更无法集中。

  涂刚看一眼她胳膊压着的答题卷, 后面半段还是空白。脸上没有表情，继续往前走。

  在讲台上站了会儿后说：“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没做完题目的同学抓紧时间, 啊。”——

  交卷后从考场出来，走廊、楼梯、主干道, 到处能听到学生对答案。

  徐写意拿着透明文件袋装的文具和试题卷走在其中, 一个人往宿舍回。推开门, 几个女生也围着桌子在讨论。

  “徐写意你快把卷子拿过来吧。”田晶说。

  陈曼丽似乎感觉考得可以, 很活跃, 过来挽她胳膊, “你成绩好，答案肯定权威。快来嘛。”

  徐写意看她一眼, 慢慢抽手，“答案我记不清了。”

  然后抿嘴勉强地笑了下：“你们对吧。”

  几个女生就看着她把东西放到桌上，打开保温杯倒了杯水，喝了一小口，然后就从扶梯爬上床去休息了。

  似乎不太舒服。

  她们互相看看，讨论稍微小声了点。

  听着舍友兴奋地小声对答案，徐写意朝墙侧躺着，放在枕边的手机很安静。

  她看一眼手机，点开林笙的微信界面。

  漫无目的地发呆。

  上一条消息，是很多天以前，他们说暂时别联系的——

  大院的发小很久没聚，大家就说一起喝喝酒。

  灯红酒绿的小酒吧。

  林笙和徐写意谈恋爱后很少出席这种场合，倒不是刻意避讳什么，主要是前阵子一直忙着照顾小女友，接送、辅导加上约会，空闲时间很少。

  所以林笙能来，大家都挺兴奋。不过他们没有楚越飞那么浪荡胆大，不敢随便开玩笑。周长征和徐亮节跟林笙碰了下杯子：

  “笙哥什么时候再带小嫂子出来玩啊。”

  “咱们都好几个月没见小嫂子了吧。”

  肖育锋和楚越飞因为“小嫂子”这称谓忍不住笑。林笙听着也别扭，但想想又似乎挺好的。

  “说起来，你不是忙着接送小徐妹妹么？”肖育锋问，“怎么有空跟我们来蹉跎光阴。”

  林笙手臂放在桌沿，西服外套脱掉了，单穿着件衬衣，领口敞开，有点正经又不正经的样子。说话时嘴角不自觉上扬，“她这两天考试，让我别打扰。”

  一群人听出话里的甜蜜和宠溺，一叠声的低叹。

  “看来小嫂子很有威信啊。”

  “就是。”

  “阿笙你这样笑太虐狗了啊？收起来收起来。”

  林笙听了几句，笑容更明显，放下酒杯。

  大伙在笑，楚越飞细长的眼睛却有点别样玩味。他凑到林笙旁边，放在桌沿的手臂拿着酒杯，垂在桌下，小声说话的样子有点吊儿郎当。

  “笙哥，徐妹妹都考试完几天了，还没找你啊？”

  林笙轻晃酒杯的动作，稍微停顿， “考完了？”

  “嗯哼。”楚越飞说，“她没告诉你？”我表妹也读二中，上周末就考完了，都三四天了吧。”

  他弯弯唇，“很多天了哦，笙哥。”

  酒吧灯光晃过杯子，折射出石榴红。林笙看着他，些许讶异之后，有点沉默——

  从酒吧出来，林笙喊了个代驾。

  他坐在副驾驶，小臂随意放在车窗上看外面飞驰的霓虹灯。大概是他气质特殊，司机跃跃欲试找他搭讪。

  “这时间过去正赶上二中下晚自习。”代驾司机转头笑，“去接妹妹呢？”

  林笙看他一眼，又将视线重新落到窗外，嗓音很淡， “女朋友。”

  司机僵硬了一秒，反应过来。“哦！当老师不错啊。教的哪一科？”

  林笙又看向他，过了两秒，平静地说：

  “学生。”

  “理科。”

  保时捷在二中北门外的马路靠边停下。代驾司机从后备箱取出自己的电动自行车，看林笙背影的眼神还很怪异。跨上自行车离开时低声自语：“看起来还人模人样”

  走读生刚下课，学生源源不断从教学楼的方向涌来。

  林笙靠在灯下，从深色西裤里摸出打火机和香烟点上，神色有点冷淡。

  下课铃打半个多小时了，5班教室里最后几个学生收拾好书本，关掉教室的灯，从教学楼出来。

  今天上午刚张贴了月考成绩，又有几个学生进步巨大，班级的气氛还沉浸在兴奋里。

  徐写意抱着书一个人走在前头，后面有几个班上的女生看见她，小声说话。

  “所以说不要早恋啊。”

  “可是许沐舟成绩还是

  挺好啊。”

  “说明他没走心喽。”

  “唉，不知道。就是觉得她蛮可惜的。”

  她们安静了一会儿。

  “徐写意这个节骨眼谈恋爱，这不是找死吗？”

  “忍到高考后嘛。”

  一个女生挥挥手，“可能是爱情来了挡不住吧。不过好像不是许沐舟，我经常看见一个很帅的男的等她唉。看起来很成熟，开的保时捷。”

  中间隔着大学，在高中生的视角看，出社会的人都属于很成熟。

  徐写意停下系鞋带，她们聊得投入没注意距离，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讨论的人就在前头几步。都吓一跳。

  徐写意用手指慢条斯理地把鞋带打了个蝴蝶结，站起身，在几个人懊悔噤声里往前走。

  她一句话不说。

  路灯光影落在她脸上，看不清眼睛，整个人特别平静。

  这份平静支撑着她往前走。

  直到有个低沉的嗓音，喊她的名字：“写意。”

  几乎瞬间，徐写意就听出是谁。暗沉的眼睛亮光波动，心绪无法再没法平静了，心口开始发烫。

  她往旁边看去。

  灯下的男人个子很高，手里夹着袅袅的烟，四目相对时对她笑一下。

  徐写意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后面传来同学的小声惊叹：“就是那个！”“哇塞”“他男朋友？？比许沐舟帅得多啊。”“喂喂喂，重点不在年纪么？”

  林笙也发现了几个女生似乎在议论徐写意，而徐写意也看见了。他正思量要不要为小女友避下嫌。他是不是，真的可以愚蠢地假装下她哥哥。

  然后就见徐写意在原地停顿一下之后，朝他走过来。安静温顺的样子，步履不快不慢。

  不得不说，他心里是有种幼稚的，被承认的愉快。但又有点担心小女朋友会不会因为被人发现而不开心。毕竟她才十几岁，感情还是脆弱。

  “林哥哥。”徐写意在他面前站定，“你怎么来了。”

  林笙已经灭掉了烟，微笑时露出的一点牙齿在路灯下很洁白。“来看看你。”

  在她仰望的视线里，他稍微一顿，“下课了？”

  “下课一会儿了。”

  徐写意看一眼他的白衬衣和手臂上的外套，身上还有略微的酒味。显然是工作之后又和人应酬过，才来找她。

  这样斯文商务的打扮，跟她一身大喇喇的校服站在一起，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背后，班上的女生显然也注意到，静悄悄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眼神不断往他们这瞟。徐写意的余光，看见她们徐徐走远。

  “走吧，我送你到宿舍下。”

  徐写意紧了紧怀里的练习册，“好的。”——

  时间有点晚，路上人少。

  “月考成绩出了吗？”林笙走着问道。

  “嗯。”

  “这次进步多少。”

  夜风擦过脸颊，撩起发丝在脸颊上微微发痒，徐写意校服袖下的手指缓缓握紧，“…和，以往差不多吧。”

  “好好保持，以你的成绩考个好点的一本没问题。”

  徐写意垂着头，“嗯。”

  “周六你18岁生日，想怎么过？”

  “随便都可以。”

  今晚的徐写意似乎特别安静，有点心不在焉。林笙看见她低着头的头顶，松松软软的黑发。

  其实从这到宿舍，慢慢走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很快到楼边的树荫下，一路上都没来得及交谈什么。

  “一会儿上去还要看书？”

  “嗯，想再学习一个小时，到十一点。”

  这个时间树荫下没有别人，路灯穿越疏枝落下光斑，有点暗。

  林笙俯视了她一会儿：“能闻酒味吗？”

  徐写意从出神里惊醒，“嗯？”

  林笙低下头，睫毛像两排黑密的小森林，手握住她后劲窝，唇齿靠近：“哥哥喝酒了。但是有点想吻你。”

  随即目光落在她唇上。

  心不在焉一秒收起，徐写意心里发热又有点慌。眼睛羞涩地闪躲着。

  看她反应还是这么大，林笙先前的一点怀疑稍散去，微微笑，唇齿朝那花瓣唇靠拢。然而，并没有碰到那两片柔软。

  两人即将碰到的时候，徐写意避了下。

  弧度很小。

  但林笙何其敏锐，品出她那点细微的抗拒，黑漆漆的眼睛慢慢沉下去。

  短暂的两三秒安静。

  他温和地笑一下，放开了徐写意的脖子，站直身后退：“逗你的。”

  徐写意才能够呼吸，像做错事的孩子，有点着急又有点慌地看林笙，不知如何补救，“林哥哥…我。”

  “上去吧。”林笙温柔地打断。

  又顺了下她肩膀上的头发，眼睛俯视她时半垂着，看不出什么端倪，“我也走了。周六你生日，等你下午放学我来接你。”-

  保时捷停在校门外的街道，街边的饭馆早已关门，黑漆漆的一条街只有路灯亮着。

  门面上方的大楼就是二中的女生宿舍。

  林笙在车上呆了一会儿，在车窗慵懒地抽烟。

  抬头看一眼零星亮着灯的学生寝室，也不知道哪间是徐写意的宿舍。他想着刚才，喷出一口烟笑了下。

  宝贝

  你想甩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