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休所老式的房子, 还挂着庆元宵的红灯笼。

  院子门口有军人站岗，杆头红旗飘扬，建筑物顶上竖着一排建设特色社会/主义的红底标语。氛围透着股端正和力量。

  林家的饭厅正围坐着几个老人吃饭, 明目是元宵佳节老同志们的小聚。林笙和楚越飞收敛端正地陪坐着。

  胡秀先把最后一道西红柿炒蛋端上来, 笑吟吟地让关老几个别客气, 多吃一些。林振国跟关老喝了两杯，双方嘘寒问暖, 聊着部队往事和退休生活心得。

  话题不时扯到林笙身上。谁都知道, 老司令除了军旅生涯, 一生最得意的就是这个才貌双全的孙子。难免礼尚往来地互相阿谀几句。

  气氛很有大院人际关系的正统特点，连楚越飞这个浪荡子都一派正气, 更别说林笙。

  吃完饭, 林振国吩咐林笙送关老回家。

  老关家不在干休所，林笙依言把人送到城南一处小区。关老年纪大，到之前, 林笙就给对方打了电话, 车刚到就见路边站着一对母女。

  关月皎看见车子缓缓靠近，整个人都站直、昂首挺胸。

  关母有点僵硬地感谢：“谢谢你啊, 林笙。大老远跑一趟。”

  “阿姨太客气了。顺路。”

  因为前段时间两家的事弄得有点尴尬，场面上客套完关母就扶着老人上楼, 给了女儿一眼，让她也跟上。关月皎不情愿地站在原地, 小声让母亲先上楼。

  关月皎欲言又止，林笙淡瞥她一眼, 扬了下手，“走了。”

  “等下！”她疾走一步摁住车窗。

  jeep停顿。

  林笙手臂随便放在车窗上，等她说话，关月皎忙紧张地缩手，不敢碰林笙的胳膊。男人浓丽冷淡的眼睛，眼瞳深黑，很容易打动人心。只是眼神有点寡淡，“关小姐还有事？”

  关月皎在原地站了会儿，嘴唇蠕了蠕没说出话。

  “没事我走了。”林笙坐正，扶着方向盘打算开车。

  “林笙。”

  关月皎喊住他，似乎在深呼吸里下定了决心，一个字一个字说，“林笙，不管多久，只要你一天不结婚，我一天等你！”

  眉头蹙了下，林笙看过去，“要是我十年都不结婚？”

  “那我等十年。”

  “二十年？”

  “二十年我也等。”

  林笙垂头笑一下，“那我要一辈子不结你是不是还要等。”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的答案会这么冷淡，关月皎愣了下，随后涨红脸，清丽漂亮的脸蛋有点破釜沉舟和孤注一掷：“那我也等啊！”

  结果林笙还没说话，车子后排先爆发出几声低笑，楚越飞稍微清了清嗓子，“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偷听。刚好酒醒、刚好酒醒。”他稍微忍住，“那啥，当我不存在，你们继续，继续……”

  关月皎吃惊。

  林笙瞥一眼窗外的女人，有点笑：“小姐，你几岁啊。”

  他漫漫地扯下嘴角， “别这么幼稚，觉得可以拯救我。”

  没想到还有人在，关月皎自觉丢人，羞恼之后脾气也上来，不甘示弱也不怕楚越飞笑，唇和下巴都一扬，军队院子长大的女孩儿性格都有点不服输的性格：“反正你也没有喜欢的女人，不是吗？我也不算落后谁。林笙，我就是看上你了。”

  舌尖顶了下脸，林笙眯着眼睛瞧她一眼：“谁说的。”

  “啊？”

  “谁说我没有喜欢的。”

  直到车开远，楚越飞从车窗看见马路边懊丧恼怒往回走的高傲大小姐，他才敢哭笑不得地出声：“难怪别人都喊她关大小姐，这脾气在家得是女王吧，哈哈。不过阿笙，你也是绝啊。如果有个绝情榜，你铁定前三甲。”

  林笙开着车，表情像是有点倦，“你到底夸我还是骂我。”

  楚越飞看着前座的男人。黑色衬衣的袖子挽上去上，赤着一段小臂，隔得近，能看清他后劲窝整齐生长的发根，干净分明。是个妖孽。

  他眼神有点玩味， “阿笙，你现在是真跟徐妹妹定关系了？”

  前头有老人颤巍巍过马路，林笙把车停下等。

  “嗯。”

  “打算用真心陪小姑娘玩一把？”

  “你想说什么。”

  楚越飞摸了摸脸，“我觉得…十几岁的孩子心性不定，感情也不成熟，用真心陪她玩，我怕你受伤。”

  林笙一下就笑了。

  “哎哎哎，我认真的。”楚越飞稍微正色说，“阿笙，从小到大，我把你当亲兄弟，才这么做。老司令要是知道我干了这事，估计得联合我爷爷把我腿打折。”

  “谢了。”

  “知道谢我，看来现在跟小徐妹妹过得很甜蜜啊。”

  林笙嘴角微微上扬，不自觉想起，女孩软在他臂弯里，软软喊他的模样。

  ——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她会那么可爱。

  楚越飞看林笙心情轻快的样子，反而有点惴惴不安。

  林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浪子，他其实不好女色，一二十岁那个冲动最厉害的时候他是连片都不看的异类。林笙就是天性情薄，性格傲气，像是没有女人让他甘愿臣服，为她停留。这么些年，还没见他对谁像对那个女孩儿那样认真上心。

  林笙越是这样，楚越飞倒越是有点不踏实。

  “阿笙，你还记得江雨婷吗？”

  “谁。”

  楚越飞嗤地笑，“江雨婷啊，高中同学。”

  见林笙还是没印象，楚越飞有点无语了，“你同桌啊，我高中加大学追了三年也没到手的乖乖女，冰美人！”

  这么一说，林笙倒有点印象了：“喜欢你，却不和你一起那个。”

  “嗯哼。就她。”

  林笙的手机，屏幕亮起。是qq特别关注的联系人来了消息。

  【一条蚕宝宝：林哥哥 (_) 晚上我想上会儿自习，晚点走】

  林笙瞄一眼，弯了弯嘴角，回答背后的人：“有点印象。”

  林笙朦胧记得江雨婷。当时她在班里成绩很好，不太理他们这群比较躁的男同学。楚越飞成绩不好，高中的时候特别能混，之前交过几个女朋友，那个女生似乎是一直不太理他。楚越飞追了三年，结果到大二，她才告诉他：一直喜欢他，但他不是归宿，他们不相配，她不陪他玩。跟别人在一起了。

  “现在她怎么样。”

  “能怎么样。她那么规规矩矩的乖乖牌，当然是随大流恋爱结婚了呗。嫁了个眼镜仔，好像是什么研究所的。现在孩子都两岁了。”

  “知道这么清楚。”

  楚越飞摊手，“当年跟头栽得狠，教训深刻。”

  “所以还念念不忘？”

  楚越飞嗤地笑一下，“我没那么深情。就是付出过没有结果，有点不舒服吧。茜茜比她更适合我。现在看她，也就一般吧，普通。”

  林笙从车内后视镜看他一眼，“好好的，怎么说起她。”

  背后楚越飞摸摸下巴，趴在林笙座椅上说：“你不觉得写意的跟她很像吗？”

  林笙眉头一蹙，“说清楚点。”

  “我是觉得，按理说，你这水准的男人她早该投降了，可她硬是跟你耗这么久。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他手指敲敲座椅，因为喝多了点酒，有点絮叨：“要我早知道你会这么投入，连事业都调整，我那天半夜肯定不会带她去见你。阿笙，我觉得你还是适合无情一点，找个合适又爱你的女人……”

  “十几岁变数太大了。”

  “唉，我也不知道说啥，人也是我带去给你的。总之希望你有真正的爱情，兄弟……”

  天黑尽。路灯夹着蜿蜒的马路，林笙操控着方向盘，盯着前路。

  没有说话。

  很久，才无所谓地笑一下，嗓音很浅：

  “人生一场游戏，有什么好怕。”——

  开学一星期多了，春意越来越浓。5班的教室，能闻到楼下花园飘上来的花香。这种香味，在晚上更加浓郁。

  “唉，徐徐！”杨冰冰收拾书包的时候急忙抬手，叫住已经小跑到门口的徐写意。

  徐写意回头来，马尾甩出个弧度。

  “你不是要做真题吗？”杨冰冰拿起一本卷子，“你不拿啊，回去做什么？”

  “呀！我都忘了。”

  徐写意拍下脑子，折回来从杨冰冰手里拿走卷子，“谢谢你啊冰冰。”

  手指丢开卷着的头发，杨冰冰上下瞟她一遍，“徐徐，我咋瞧着你最近不对呢？有点兴奋恍惚啊。”

  “有有吗。”徐写意把卷子抱在胸口，有点不自然，“我走了啊，明天见。”

  结果她转头就撞上个人。许沐舟从教室门口进来，路过旁边，跟徐写意刚好撞在一起。徐写意低呼一声，然后被对方扶了下胳膊。

  她一愣，赶紧后退。许沐舟慢慢收回手，表情冷淡，似乎是听见了她们刚才的对话，低声说，“三心二意，高考没多少天了。”

  心口被敲得咚一下，徐写意咬住唇，随后低下脸抱着卷子绕过他，“不用你管。”

  晚自习下了之后，校园人来人往。

  徐写意眉头走在人群里，杨冰冰和许沐舟的话，让她心里有点沉。

  是吧。

  连他们都看出来了。

  她不对劲。

  她喜欢上人了，所以浑身都不对了。想他，分分秒秒都不能忘记，整个心里、眼里都是。

  看见的时候想，看不见也想。

  他像长在心坎里，心脏每跳动一下，就会跟他亲密接触，羞涩得血液都发热、兴奋。

  林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怎么办啊。

  徐写意叹气。其实想想，除去林笙出国那一星期，他们真正在一起才七八天而已。可是，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天里，她就像得了瘟疫，迅速地坠入了爱河。

  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啊。

  “写意。”

  还没到停车场呢，徐写意正沉浸在被恋爱冲乱生活的甜蜜苦恼里，就猛然听见有人喊她。她停下步子环顾。

  道旁的玉兰树下，高个子的男人很显眼。穿着深色薄毛衣。

  目光相遇的瞬间，林笙温和地一笑。

  “林哥哥。”徐写意小跑过去，呼吸里都是喜悦，“你怎么在这呀。”

  “想早点看到你。”

  这一瞬间，什么烦恼都被推到一边不愿去想，徐写意心里甜甜的，有点害羞地低下眼睛抿唇，“那人那么多，万一没看见我，错过了怎么办。”

  “错过不了”

  林笙手放在兜里，俯视着她，“一直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