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从后视镜里看着徐写意。

  那道影, 越来越纤细。

  直至消失。

  他看向前方，眼底冰冷，仔细看，又似乎不是冷，只是习惯性地有点空。

  过了一会儿，淡淡叹息。

  他不会玩她。

  她也不可能跟他走下去。

  一个可预见的，根本没希望的未来。

  不如就此扼杀。

  她的冷静和退缩都是正确的。她舍掉他, 选择那个少年, 是理智的选择。

  林笙低头自嘲一下。

  只是，他以前从没想过, 自己会被人舍弃掉。

  手机突然亮起, 他瞥了一眼, 用蓝牙耳机接通。

  “嗯。”

  “知道了。”

  “一会儿到。”

  很简短的几句之后, 电话就挂断。林笙调转了个方向, 往干休所去。

  一路上, 路过的街景红红火火、团团圆圆。

  只有他心里，一片的冷——

  夜晚跨年，城里不允许燃放爆竹。很安静。

  对于徐家一家三口来说, 过年并没什么特别的。

  飘忽在外，哪有心情庆祝。

  母女俩一起做了顿比较丰盛的年饭，看了会儿电视，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打开台灯, 徐写意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书。

  然后脑子不可控制地，想到了林笙。

  在饭桌上。

  他朝她看来时, 清减的脸颊，深黑的眼瞳和睫毛……

  她狠狠甩了个头，试图专心一点，走神是不应该的，该学习呢。

  可往下没看两段文字，她注意力又开始分散。

  “怎么会这样…”

  她捧住脸蛋。

  明明和许沐舟在一起都能认真看书的。为什么，林哥哥就不行。

  心里那么的不平静。

  直到，听见隔壁父母隐约的呼吸声，徐写意才猛然从沉溺里清醒许多。

  她跑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抬起头，嘘嘘喘息着，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水珠、额前的发丝湿乱。

  再次回到书桌，总算好一些，注意力慢慢集中。

  她看了一会儿书，手机突然震起来。吓她一跳。

  “许沐舟？”

  轻轻关上房门，徐写意打开窗，很小声：“喂。有事吗？”

  “徐写意。”

  “嗯。”

  “你声音怎么那么小？”

  “我爸爸妈妈睡了。”

  “哦。”

  许沐舟坐在车里，熄了火，看一眼外头有几栋靠近工地的高楼小区。刚建成的，周边设施还在修，夜色里看起来乱糟糟的一大片。

  “你们是住的楠华小区吗？”

  “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这间民宿酒店，是收购的小区住房改造的。徐写意从窗台看下去，二十几楼的高层，旁边是一片修到一半绿网工地，幸好过年期间不施工，倒是不吵。

  “怎么了？问这个。”

  许沐舟下车，靠着车门仰望高楼，大部分漆黑，稀稀拉拉一些亮着灯。

  他一勾唇：“下楼。”-

  中午吃饭遇到之后，许沐舟下午在qq上问她住在哪儿。徐写意就说了个小区名字，没想到，他居然大晚上跑来了。

  带着一肚子疑问，徐写意披上外套，悄悄溜出门。

  夜里空气很冷，小区还有地方在修，绿化很少，到处堆放着废弃材料。

  就在楼底下一二十米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她警惕地看着车牌，然后里头就下来了人。

  “别看了，傻姑娘。是我。”

  少年从阴影里走出来，带着笑。他双手放在裤兜里，牛仔裤，黑色羽绒服，拉链敞着，里面穿得很少。

  “许沐舟。”

  徐写意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想看见我吗？”

  徐写意眼皮上抬一下，经常觉得，他说的一些话、或者口吻，从林笙那里听过类似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用手拨开被风吹到嘴里的头发：“今晚跨年，你不用陪父母的吗？”

  “家里亲戚多，少我一个也不少。过一会儿就回去。”

  两个人站了几秒钟，许沐舟看一眼那边，有一片新修好的人行道，亮着路灯。“陪我走会儿吧。半个小时我就回家了。”

  徐写意看见他背后的车，“你开车来的？”

  “嗯。”

  看她惊讶，许沐舟笑，“不是无证驾驶。我有驾照。”

  “高中生可以考？”

  “满18就行，你忘了我比你大一岁？”

  他们一起沿着马路慢慢走。

  以前徐写意不了解许沐舟，觉得他好像有点冷酷，但真真接触下来她才发现，似乎以前都是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的。

  真正的许沐舟，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他端正，阳光，偶尔跟她一样，有点一板一眼的。

  倒是很稳当。

  徐写意比较安静，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不怎么说话，许沐舟看她一会儿，“徐写意。放假这么久不见你想我吗？”

  这个话题让徐写意紧张了一下，“那个不是说好，高考完再考虑这些吗…”

  许沐舟笑了。

  “那高考完，你会跟我在一起吗？”他停下脚步，“我好像已经忍不住开始喜欢你了。”

  徐写意有点错愕，“可先前我们不是说好，先好好学习吗。”

  “傻瓜，爱情来了怎么控制得住？”

  路灯下，少女脸蛋被风吹得红通通的，似乎很冷。许沐舟看她一眼，“过来。”

  “嗯？”

  她呆呆的，许沐舟有点无语，上前一步直接拉开自己羽绒服，一下裹住她。徐写意惊到了，被整个裹在个陌生的怀里。

  她防备地缩成一团，大着眼睛看他：“许许许沐舟！”

  少年嗤地笑一下，“怕什么，我又不干嘛…”

  许沐舟声音低下去，本来是没有打算干嘛，但是，毕竟他只有十几岁，看见喜欢的女孩，定力肯定会

  没那么好。

  他目光闪烁，慢慢低下头。

  徐写意吓到了，用手捂住脸。

  许沐舟停下，徐写意渐渐松开些，露出眼睛。两个很近地对视。

  “你不想我亲你。”

  “我。”

  “徐写意，你喜欢我吗？想我吗？”

  这么直接的，近似质问，徐写意有点无措：“我……我现在还没想那么多。”

  许沐舟有点无奈：“傻瓜，爱情是不需要想的。不受理智控制，不受管束。你如果喜欢我根本等不及高考之后。你会情不自禁地想我，你懂吗？”

  不受理智控制。

  想他。

  徐写意顷刻之间，有点怔住了。

  少年少女身后的不远处，黑色的保时捷无声跟了一段路，停在路灯下。

  林笙看一眼那里。

  青葱的两个人人抱在一起，男孩子的黑色羽绒服挡住了，大概是在接吻。

  表盘有轻微的，转弯灯开着的轻响声。林笙垂下眼睫，才发现他竟然一路都忘了关。

  关掉后，响声停下。他看一眼车载屏幕上的时钟，接近0点。

  马上跨年了。

  他低垂的眼睫，在昏暗里隐没了瞳眸。

  笑了下。

  然后不再看抬眼看那边，直接调转方向。

  和来得时候一样，又悄声离开。

  风很冷，但少年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徐写意呼吸都不敢大。

  “徐写意，让我亲亲你，好吗？”许沐舟嗓子很哑。

  他们的鼻尖，快要碰上了。

  徐写意心里慌张、害怕。许沐舟闭上眼，低下来的瞬间她偏开了头。

  柔软的触感，落在她脸颊上。

  ——很陌生。

  一触即分。许沐舟脸颊略微红，显然也有些羞涩。

  过了两秒，徐写意仰起脸看着他，有一点茫然，又像打量。

  “抱歉，我刚才……没吓到你吧。”许沐舟搔了搔后脑勺，“我送你回去，你早点睡。”

  闷了一会儿，徐写意点头。

  在楼门口分别，徐写意回头看着许沐舟钻上车。

  看得出是刚拿的驾照，开得比较生涩谨慎。

  很快离开了。

  她转身，去摁电梯上楼。

  脑海里却回忆着刚才，许沐舟拥抱她、亲吻她脸颊。

  那一瞬间，她竟然很冷静。冷静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心动。

  很清晰的就是没有。甚至，微微的失望。

  在远远暗恋的时候，明明还有一点的。可是，等他真的拥抱她、吻她脸颊，那种近距离的接触，明明是浪漫的事，那种心动却消失了。

  徐写意茫然地看着电梯墙上自己的倒影。

  她不是个好女孩。

  她很坏。

  跟付晓茵说的一样，她不止对一个异性心动了。对许沐舟，还有对林哥哥…

  到今晚之前，她都以为，这种心动是一样的。

  可是…原来不一样。

  在许沐舟亲吻她的时候，她竟然想到了林笙。在猜想，他吻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甚至，有一点点渴望…

  徐写意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头。

  天呐

  她真的疯了-

  这个夜晚，徐写意躲在被窝里，默默掉眼泪。

  心里全是茫然。

  许沐舟是最合适的，开朗、端正、踏实，跟他在一起一定很好，他也很好。他就是，长久以来她觉得最合适最对的那个。

  可是

  可是……

  她想他。

  林哥哥。

  不受控制，连书都没办法看，有时想着想着，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变得寡淡。

  为什么，会这样。

  她好苦恼，但不能告诉任何人。

  甚至，她可以告诉杨冰冰她暗恋过许沐舟。

  却不敢表现出一点…她在意林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夜晚会让冷静和理智变得脆弱。

  徐写意躺在枕头上，惶恐地揪着被子。觉得这种心情好可怕心像被置于险境，她却想不到办法。

  不能控制自己，明明知道是错的…

  要好好学习啊，她应该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啊——

  “一会儿打牌啊笙哥？”

  “打毛线，美女那么多，笙哥一会儿要忙着释放的好吧？”

  “操！我傻逼了。”

  一二十个青年男女，在小酒吧闹。有曹兆麟和韩枫这两个混混富二代加入，气氛多少有点跟以往跑偏，话题荤素不忌。

  楚越飞打了个手势，让林笙旁边的人坐开一点，他坐下：“笙哥，你不是去找小徐妹妹了吗？”

  林笙垂眼倒了一杯酒，跟他碰了下独自喝，没说话。

  楚越飞打量他一会儿。

  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林笙。其实林笙没有那么坏，也没那么浪，他只是…有一种谁也留不住，也不会跟谁停留的气质。别人都说薄情。

  大概也是家庭的关系吧。

  今天这个日子对于林笙来说，应该是一年最糟心的日子了。

  以往每年，他们发小会尽量赶来一起聚。部队大院出来的，都讲义气。

  但有时候，林笙真的太孤傲。

  哪怕被人群围绕，他们怎么闹他也无动于衷。真叫人无能为力。

  楚越飞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是问关月皎、林老爷子还是问林叔叔或者那个影后大明星。似乎哪个都不合适，最后干脆今宵有酒今宵醉：

  “既然小妹妹不追了，你又单身了呗。成年男人嘛，该享乐就享乐，挑两个呗！憋着当和尚呢？”

  林笙吐了口烟， “没胃口。”

  楚越飞略微无语，“正经给谁看呢？小妹妹又不爱你。”

  伸手在烟灰缸里灭掉烟头，林笙没说话，就瞥着他冷笑了下。

  “唉。所以我说美人情场多磨难啊。笙哥，你说你没事认什么真？不记得算命先生给你的箴言了？”

  林笙都懒得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