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惜。

  樱桃说什么都不肯和他偷摸往四进院去。

  甄玠不情不愿地回了屋子，便见秦可卿侧身坐在暖阁榻上，与云玖和香菱说笑，两个小姑娘各自围着棉被挨在一起，堆成粽子样，冒出两个短发与披肩发的小脑袋瓜来。

  里间瑞珠宝珠两个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就在床前圆桌处玫瑰凳上各自等着。

  打眼一扫，秦家姑娘竟是细细地描了眉妆腮红，薄施粉黛于花容，一身月白留仙裙轻盈典雅，鬓间斜插两支钗玉，似有意却无心，发髻若是随意挽成，难得如此恣意的风情。

  甄玠虽不明闺阁中事，却浅知些少女情怀。

  像诗。

  轻描淡写几十字，字字都是花了大心思的。

  瑞珠不提，那丰盈的体貌换了薄裳纱裙，直羞人眼，便是厚颜如甄玠也不敢多瞧。

  一旁，难得宝珠也打扮上了，轻衣短褂回眸一瞥，与他目光相接，自有牵连。

  转眼，却被她那一掐宽的小腰，死死缠住了。

  姑娘这腰……

  放在楚国皇宫最少是个贵妃娘娘。

  甄玠觉得有话想问，却又失语，满脑子都是双手合拢箍在她腰上的画面，心跳随之乱了节奏。

  一开始。

  我见到樱桃第一次心动于此间女子的时候，以为自己是手控，或者古装控，痴心于那雪中烹茶的美景。

  后来。

  我见到秦可卿的时候，坚定地认为自己是颜控。

  再后来。

  瑞珠让我明白，那并不是单纯的颜控。

  现在。

  甄玠发现他居然什么都控。

  小妖精……

  他愣神的功夫，屋里的气氛似有稍许凝重。

  秦可卿用心打扮了过来，多半又是小妖精宝珠的主意，说什么道谢来的，不过又是示威罢了，安插进来的两个谍子，秦钟能派上多少用处不讲，现今已经被甄玠策反，另一个香菱，这些天在此休养，难说不被樱桃笼络手心，成了她争宠的资本。

  更别提，樱桃的心思已经打到秦可卿身边了。

  到时候真让瑞珠争了先，小姐心里又是怎么个滋味？

  宝珠不得不为她自己与秦可卿考虑。

  虽说小姐是正妻，又和云玖亲近，在姑老爷心中的地位无可动摇，可如此一来，她自己的地位可就落在最下边了，依小姐的性子，若是哪天甘心作罢，她在府中的话语权是一分也无。

  到时候，小姐是太太也就罢了，还要伺候个樱桃太太，更可气，瑞珠也成了太太，满房里竟只有她宝珠一个大丫鬟！

  这却是没猜错樱桃的心思。

  自从瞧出了甄玠的野望，她便频频试探，心知若是能使手腕帮老爷把瑞珠收入房中，哪怕正妻也要让她三分。

  老爷说了房中女子都是太太，怎么这个太太就要听那个太太的话呢？

  旁的不说，秦家女身边这个妖美军师的嚣张气焰，是无论如何也要压一压的，就算屈居容貌如仙子一般的秦可卿之下，总也不能任你一个后来的丫鬟摆布。

  一而再再而三地欺我，谁能忍下呢？

  今儿就今儿了。

  好容易等到老爷回来撑腰，非要与你论个短长不可！

  樱桃笑吟吟地把甄玠推进暖阁，入里间与二女相对坐下，嘘寒问暖一阵，而后便少理宝珠，热络地和瑞珠聊些闲事，瑞珠心里装不下许多弯弯绕绕，便也亲切应声，又暗自奇怪宝珠脸上怎么染了莫名其妙的严霜。

  甄玠跌坐榻上，往里间挑了一眼，兀自心惊之时，便觉眼角余光里，秦可卿望着他笑意盈盈。

  “可卿……这两天，挺好的吧。”

  他本想问问宝珠的来意，探探秦可卿的底细，忽然间又生怕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于是急转话风，呵呵尬笑。

  色字头上。有刀。不知几多。

  能躲还是躲上一躲。

  “好呢。”

  秦可卿微笑道，眼里寒光一闪而过，“谢谢公子惦念着，房里的两个丫鬟。”

  坏了。

  甄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话的意思，八成是樱桃分胭脂分出祸患来了。

  “这个……也不值什么银子，两位姑娘替我服侍了可卿姑娘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值得花几个银子。”

  口不择言，满嘴胡言乱语之时，他暗自盼望着里边妾室丫鬟斗法也就算了，正妻千万别想着也来插上一脚。

  “哪里的话呢，在我身边，她俩的月钱都不值一盒胭脂。”

  秦可卿语气虽甜，却冷得煞人心魄，“宝珠得了胭脂乐得什么一样，更别提瑞珠了，得了两盒！”

  “哥，你偏心！”

  云玖立时不依，“怎么才给了我一盒？”

  秦可卿揽过小姑娘在怀，眼中带着几分讥诮着瞥向甄玠：“谁知道呢？”

  她这……

  和宝珠的来意不一样。

  是直接奔我来的。

  眼下的情形，就好比给女朋友的闺蜜送了套好几千块钱的化妆品。

  有一个还送了两套。

  甄玠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自觉此时境遇比怀安帝来扬州还要凶险。

  给瑞珠两盒胭脂自然不是他的意思，却不能把事情推给罪魁祸首樱桃，便是说了，哪个能信？

  “这个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樱桃说你瞧上了那个我还不信……”

  秦可卿往里间稍稍侧脸，松了云玖理顺被角，又附耳过来轻哼道：“却由不得我不信了，原来你们本是两情相悦的！这才教妾身知道，夫君好宽的心思！”

  甄玠知她性情，平日里开朗大度，可真要是遇上事儿了，那自是宁折不弯。

  樱桃……

  还等着我来撑腰……

  却不知道，老爷我的腰子也虚。

  “两情相悦……这话是哪说起来的。”

  “她……”

  秦可卿忽地一笑，“夫君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这话。

  不能接。

  甄玠心知人言三十六计走为上是很有些道理的。

  却也不能走，此时一走，往后再说什么都不占理了，于是琢磨着以公事推脱，思量过是过去找樱桃，还是让她出来，转眼瞟见秦可卿满脸胜利的喜悦，便轻咳一声起身。

  “樱桃，展开城防图再让我看看。”

  边说边往里走，樱桃正和瑞珠聊得开心，各自面带红晕，一旁宝珠却是小脸煞白。

  “老爷不和云玖说会儿话了？”

  樱桃扭脸一瞪甄玠：我这儿形势一片大好，你来搅什么局呢？

  “正事要紧。”

  甄玠沉着嗓子说道。

  你这边赢了有什么用？老爷我让人给拿捏了。

  而后一瞟瑞珠：还不是你分胭脂惹出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