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抚摸着木质的书架,纹路清晰可见，它的表面被涂上了一层漆,摸起来光滑油亮。

  周秀目光落在卧室里那张一米八的大床,就算在上面翻几次身都不会掉下去。

  很大很温暖的一张床。

  在秀水村的时候，他们没有自己的房间,一家三口都挤在一个一间窄小的屋子里,周秀每天就睡在那张一米宽的小床上。小时候的冬天,周秀在床上盖着被子，冻得双腿没有知觉,但被父母抱着蜷缩在一起,也暖进了骨头。

  现在冷了有暖气,还有温暖轻薄的羽绒被,周秀再也不会挨冻了。

  周秀很喜欢这个新家，喜欢这个充满阳光的阳台,喜欢这个周成花了很多心思去沟通、特意为她做的书架,喜欢这张大又宽敞连翻几次身都不会掉到地板的床。

  她更喜欢的是父母勤勉工作，用双手为这个家庭拼搏出的美好的未来。

  趁着周六这天,周成一口气把所有的家当都搬到了新房。

  在周秀老家,搬进新房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主人家必须做一顿乔迁酒请亲戚朋友来喝。

  但对于周成他们来说,请亲戚是不可能请的。周成心里早有成算,他打算在家里摆上三两桌，请些好友、老乡聚在一块吃一顿。

  周日，一大清晨周成起来,忙里忙外地张罗着请新家酒的事情。

  周秀也起了一个大早，洗漱完毕吃完早餐，背着书包到学校上竞赛课。

  虽然周秀已经吃过了一碗米粉，但刘梅仍旧把做好的碎肉千层饼、鸡蛋放进周秀的书包里，叮嘱她：“课间记得吃，多吃点好长个子。”

  周秀其实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刘梅还不到一米六，她已经比妈妈高出半个头了。

  周秀背起书包坐上了小电驴，刘梅载着她去了学校。

  又是一堂数学课。

  周末的数学课有一节测验，老王把试卷发下去给学生做。

  周秀接到试卷浏览了一遍题目，刚看完题目便觉得很困难。

  周秀取出水性笔，迟迟没有落下笔，平时流畅的思路意外地堵塞。

  老王发完试卷后，对同学们说：“你们每个人都要认真做这份试卷，火箭班和温拿班的同学，这次评卷成绩将纳入期考绩点的参考。”

  几个重点班的学生：“……”

  老王这句话果真有用，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了细微的发牢骚的骚动。同学们脸上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扫而空，神情变得凝重。

  他们拿出了面对真正的考试的心态去写试卷。教室里只有笔尖摩擦试卷的沙沙声。

  一个小时后，周秀破天荒地用完了一张草稿纸，她举手示意老王再给她一张。

  许多人惊讶地抬起头，纷纷看向周秀。

  以前几乎不用草稿纸的周秀，居然破天荒地用两张草稿纸？

  章琦也惊奇地抬头去看周秀，他看了一遍卷子，虽然试题难度很大，但也不至于能让周秀耗费两张草稿纸的地步。

  时间过去了100分钟，许浩博交卷了，谢澄交卷了，席少原交卷了，齐雅光交卷了，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交了试卷……

  提前交卷的同学参差不齐，收到一张试卷老王就改一张，改到考试即将结束的时候，周秀还在写，她用橡皮擦了擦辅助线，修改了几个地方终于交上了卷子。

  老王接过试卷看了她一眼，最后一个批改她的试卷。

  此时已经距离放学很久了，同学们为了等待老王公布成绩，仍旧没有离开教室。

  老王面无表情地一个个地报了分数，谢澄132分，席少原143分，许浩博101分，齐雅光125分……

  试卷是联赛二试模拟卷，满分是180分。

  直到他念到周秀，停顿了片刻声音平缓地念道：“周秀84分。”

  众同学顿时一片哗然。什么，周秀居然才84分？

  许浩博没有及格很正常，但连周秀都没及格，这就说不过去了。

  数学班同学看向周秀的眼神中布满了惊奇。

  大家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周秀怎么了？”

  “这次考试不算太难吧，居然才考了这么点分数？”

  “她这段时间恐怕是没空学习数学吧。”

  想想也知道，周秀的生物拿了第一名，第一名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去学习才能拿得到。

  说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周一那天，周秀在升旗台下说出的那两句轻狂的话。她要证明两件事。

  现在看来，当时的轻狂也是年少轻狂。

  “我听说周秀放弃了生物竞赛的保送，真可惜。在数学上拿到金牌，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齐雅光闻言，努力地纠正道：“不是的，周秀一直有在学习数学。”

  甚至生物国赛的时候，她没有带任何生物资料去复习，唯独带了数学和英语。

  “等等看是什么情况吧。”

  周秀上去拿试卷的时候，老王一脸平静地面对着她。

  老王淡定地把试卷递给了周秀，鲜红的“84”分挂在分数栏边上，这个分数对于周秀来说是罕见的。

  “你拿试卷回去好好反思吧。周一有空到我办公室，我给你讲评一下卷子。”

  他离开之前，还不忘询问了一下周秀的感受，“你刚才看到别人提前交卷，感觉怎么样？”

  他语重心长地跟周秀说：“周秀，自从我见到你以来，你都过得很顺利，从来没有失败过。”

  周秀明白了老师的意思，“我知道了。”

  她怎么可能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呢？

  周秀发热的脑袋被风吹得渐渐地凉了下来。

  她拿起自己的试卷浏览了一遍，无意间看到席少原143的成绩，题目跟她的是一模一样的。

  周秀不由地停住脚步，此时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失败的滋味，她收拾书包离开了学校。

  周秀离开之后，谢澄听到班里的讨论，拿周秀搁在讲台上的草稿纸看了一眼。

  周秀的草稿纸上的计算是陌生的，图形和辅助线更是和这场考试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

  章琦接过了周秀的草稿纸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原来周秀写的题目跟我们的根本不一样。”

  “不知道老王怎么想的。”

  他捡起席少原的草稿纸，蓦然一愣，他看了一眼席少原的试卷，图形和步骤居然神奇地和周秀的对上了。

  章琦看到这张试卷才知道周秀为什么踩在最后一刻交卷，这份试题的难度简直超乎章琦的想象。

  这不是联赛题应有的难度。

  脑补一下刚才周秀考的那一场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同学提前交卷，估计考完之后心态都要崩了吧。

  让章琦吃惊的是，原少居然拿了143分，而周秀只有84分！

  周秀和席少原是班上最特别的两个学生，一个勤快且骄傲，一路顺风顺水名誉双收。另一个懒散且没上进心。原来老王表面上看起来很喜欢他们，私底下却也偷偷地在整他们。

  章琦拿着试卷愣了许久，眼前浮现起初中时候的席少原，又觉得这个分数是那么的自然。

  章琦把这张试卷塞进了书包。

  ……

  周秀确实看到了席少原的试卷，回到家之后，她把书包里凉掉的千层饼和鸡蛋拿出来吃，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适不适合学习数学。

  系统：【少年，你不是要用生命去证明你喜欢数学吗？】

  【难道遇到这点小困难就退缩了吗？不是你不够好——】

  是你选择的参照物过于强大。

  系统想起席少原，默默地叹了口气。

  周秀转了转笔，把课堂上写的试卷重新写了一遍，这一次周秀的思路清晰了很多，写完后她重新问老王要了一遍答案订正，分数刷上了120分。

  订正完试卷后，周秀领悟到了老王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裕德中学、在c市周秀能很快展露头角，不是她有多么优秀，只是因为这只是一个小地方。走出全省，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周秀会碰到更多有天赋的对手。

  周秀回想着，顾明西总是学有余力地调侃，鼓励她，却从没有和她在数学上较量过。

  在《智力对抗》赛场上，顾明西没来得及展露实力，便在愤怒之下弃权退场。

  杜衡唯一输给周秀的那次，也仅是因为周秀以前玩过缺失屏幕的俄罗斯方块。

  席少原更谈不上和她比赛过。

  周秀写完试卷后打开亚马逊商场，下单订购了几本书。下完单后，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去给周成打下手。

  ……

  晚上，周成请来的朋友如约而至。

  来周家吃喜酒的人有曾在工地和周成一块上班的工友、有周成在街边摆面摊认识的朋友、有以前的邻居、经常照顾他生意的老板……

  每一个阶段的朋友，都见证了那段时期周成的成长。

  周成在工地的工友最为吃惊，“呀呀，还不到一年，你居然已经买了房了？”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工友最周成最深刻的印象是他抠门得连花两块钱买刮刮乐都心痛，还有那次他在工地操作失误，险些失去自己的腿。

  周成摆小吃摊时候认识的朋友不高兴地反驳：“阿成夫妻俩可勤快，手艺又好，咋不能买房？”

  他对周成说：“你真不该把面摊让人别人，你走了以后好多人都惦记你做的面，他们都问我你去了哪里。”

  经常到周家的小菜馆吃饭的客人笑盈盈地符合道：“老板的菜馆生意不错，买套房子绰绰有余，恐怕以后买别墅都不是问题！”

  周成像他女儿一样好学，空闲时间就去买课研究新菜，人勤奋肯干、手艺又好，何愁挣不到钱？

  周成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他笑眯眯地给大家倒酒，“谢谢，谢谢大家！”

  大家聚在一块，觥筹交错，清澈的白酒倒影出周成开心的笑脸。

  周秀凝视着爸爸开心的笑容，白天的郁闷早就烟消云散。老王口中“失败的滋味”已经不再重要，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值得令人铭记。

  在这个城市能遇到这么多温暖的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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