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城狠狠咬了一大口手中的苹果, 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之前雨哥你说, 我和你冷战了两三周，一直不肯和你说话不是两三周，是十七天零五个小时。”

  “”傅雨城有些无语, “所以，你很得意啊，还计时”

  “没有得意。”白漠轻声道, “很难熬。”

  他侧过头, 忽然微微一笑“现在好了。”

  傅雨城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个冷漠倔强的小鬼，笑起来倒颇有点冰雪融化的意思, 以后估计得祸害不少女孩儿, 啧啧。

  本来，傅雨城还有点头疼，觉得这小子简直是个天大的麻烦。此时此刻, 他的心情却渐渐放松下来只是个刚刚觉醒精神力的懵懂小鬼而已，就算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毕竟，自己什么世面没见过

  相比起来, 这小鬼不过是小菜一碟。

  傅雨城一边转动着方向盘, 一边思忖着开了口“小漠, 虽然我答应了带你进堡, 但是进去之前, 我得同你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白漠眨了眨眼睛，“哪三章”

  “第一，你要尽量控制情绪，避免激发你那莫名其妙的精神力。过段日子，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给你测一测，看看你的精神力类型和级别。”

  刚才在回收站闹了那么一出，傅雨城就发现了，这小子的精神力极其不稳定，和情绪息息相关。只是具体的类型和级别，他一时也判断不出来。

  白漠点了点头“我会尽量控制的。第二呢”

  “第二，在飓风堡生活的这段时间，你只能在我规定的范围内活动，不准到处乱跑，更不准和莫家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没问题。还有呢”

  “第三，遇到任何事情，绝对不要冲动，一定要先找我商量。”

  “嗯，我都听雨哥你的。”白漠认真道。

  傅雨城叹了一声，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冲动是魔鬼小漠，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

  越野车在广袤的暗褐色戈壁滩上飞驰着，很快就掠过了白色的风车带。

  又过了许久，遥远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排黑黝黝的环形建筑物。

  飓风堡。

  车辆渐渐驶近，飓风堡的真面目终于显露出来十二个稍小的环形堡垒绕成一圈，围绕着中间那个巨大的环形堡垒。

  如果有古建筑学家在场，立刻就能辨认出来，这种环形堡垒的外形，很像几个世纪以前，中国福建地区的客家土楼。

  傅雨城也曾听说过，那位莫寒川上将，他的祖上是中国福建客家人氏，所以他亲手建立的飓风堡，十分具有地区民族特色。

  白漠轻声道“这飓风堡的外形，倒是有点像”

  傅雨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鬼在戴森云实验室长大，除了一身极其娴熟的杀人技巧之外，十分缺乏基本常识，他居然能认出飓风堡的来历

  白漠接着道“像你前些天给我买的甜甜圈。”

  “”傅雨城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前些天你这小鬼闹脾气，我就买了两个甜甜圈哄哄你呗我还以为你扔了。”

  “没有扔。”白漠把头偏向窗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都吃掉了，味道很好。”

  “你要是喜欢吃，以后还给你买。”

  白漠望着窗外，低低“嗯”了一声。

  傅雨城忍不住暗暗好笑他早就发现了，这小鬼虽然看着又冷又傲的，口味却十分嗜甜。之前的棒棒糖、后来的甜甜圈，包括隔壁大妈给的玉米蒸糕，他都吃得津津有味。

  傅雨城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巧地打了个响指“对了，你的生日是哪一天到时候给你买个小奶油蛋糕，你应该会喜欢。”

  白漠呆了呆“我的生日我不知道。我”

  自己不过是个实验品，又怎么会有生日呢

  “不知道具体日子也无所谓，只是个形式而已。”傅雨城耸了耸肩，“你喜欢哪一天，就定在哪一天好了只要不是二月二十九号就行，那样的话，你要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了，哈哈。”

  白漠望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九月十五日。”

  傅雨城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是他在沙漠里捡到这小鬼的日子。

  “也好，”他点了点头，“算是个全新的开始吧。”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越野车已经接近了飓风堡。

  离得近了，这一群巨大的堡垒，看起来更加巍峨森严。

  整个堡垒群，由十二座稍小的外围堡垒，加上一座极大的中央堡垒构成。中央堡垒位于正中心，十二个外围堡垒环绕着它。大小堡垒之间，有无数的天桥和线缆互相链接，各种老旧的液压设备和机械齿轮全都外露着，看起来十分怪异。

  距离堡垒群还有数百米的时候，越野车被拦下了。

  拦车的是一队卫兵，他们身着暗色的全金属外骨骼铠甲，领头的卫队长面容肃然“出示你的居民id卡。”

  傅雨城摸出一张薄薄的金属卡片，从车窗递了出去。

  卫队长检验之后，点了点头，把卡片还给了他“四号停车场40012号居民傅雨城，你的报道地点是五点钟方向蛟龙堡。车辆不能进入堡垒，必须交由我们保管，在你出堡的时候，会归还给你。”

  傅雨城点了点头，带着白漠下了车。

  他有些不舍地把车钥匙给了卫队长，又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儿，我这可是绝版车型。”

  卫队长点了点头“你可以过去了。”

  “宝贝儿，乖乖等我回来啊。”傅雨城又轻轻摸了摸车头，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还一步三回头地挪不动脚。

  卫队长十分无语，白漠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硬生生地把傅雨城拽走了。

  两人一路往蛟龙堡的方向走去。

  白漠望着远处那座巍峨的堡垒，疑惑道“为什么叫蛟龙堡”

  “飓风堡的十二个外围堡垒，都按照十二生肖的名字，顺时针命名。”傅雨城耸了耸肩，“五点钟方向的堡垒，自然就叫蛟龙堡了。”

  “中间那个呢”

  “中央堡垒啊那是莫家的私人地界，不用生肖命名，就叫莫家堡。”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蛟龙堡下面。

  抬头望去，这座环形建筑足有上百米高，由数万块巨大的花岗岩和玄武岩搭建而成，外表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乌黑色，显得压抑而肃穆，宛如一座沉默的坟墓。

  堡垒凹凸不平的粗糙外墙上，分布着一些尺许见方的洞口，里面隐约有寒光闪烁。

  “那是窗户吗”白漠望着那些洞口，有些疑惑。

  傅雨城抬头看了一眼“那不是窗户，是防御工事。里面不是重型弓弩，就是远程火炮。听说百年以前，黄昏带的变异怪兽很多，所以莫家把飓风堡修成了这个样子，易守难攻。”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堡垒大门的入口处，又刷了一次id卡。

  进了大门之后，再穿过一条长长的阴森走廊，终于来到了蛟龙堡的内部。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圆形广场，广场上站了数百人，里面有不少熟面孔都是四号停车场准备进厂的工人。

  魏先生远远地看见了他俩，急忙带着阿龙走了过来“傅雨城，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

  阿龙粗声粗气道“我们在停车场集合的时候，一直找不到你，可把魏先生给急坏了还以为你这小子跑了”

  “对我那么没信心阿龙你都没跑，我不至于跑路吧。”傅雨城笑道，“我不知道还要集合，就自己过来了。”

  “傅雨城啊，你这散漫的性子，进了飓风堡之后，真的得改改了。”魏先生看见一旁的白漠，忍不住扬了扬眉毛，“你怎么把这小孩儿也带来了这里不安全，你该把他留在停车场的。小家伙，待会儿跟我回去吧。”

  白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回答。

  魏先生忍不住摇头道“傅雨城，你家小孩儿这脾气，以后有得亏吃了。”

  一旁的许悠悠也走了过来。这个朋克少女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短发，好奇地凑到了傅雨城身旁“雨城哥，你怎么把这小孩儿也带来啦不如把他留在停车场，我姐姐会照顾他的。”

  “”白漠瞪着她。

  傅雨城看着白漠越来越臭的脸色，生怕他忽然又来个精神力暴走，赶紧转移了话题“悠悠，你姐姐这些日子还好吧”

  许悠悠的脸色暗淡下来“唉，她最近精神一直不太好。”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一个精瘦的老者带着一行人，出现在广场上。

  老者轻咳了一声，广场上登时鸦雀无声。

  “我是蛟龙堡的大管事，周炎。从今往后，你们这批新来的工人，就在蛟龙堡的地下工厂做事，为期三年。阿耀，你给他们讲讲厂里的架构和规矩。”

  老者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年轻人便站了出来，朗声道“大家好，我是管事阿耀。接下来，就由我向诸位介绍飓风堡的具体情况。”

  傅雨城和白漠站在人群后面，但阿耀的声音十分洪亮，两人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飓风堡所有的环形建筑，结构都十分特殊，分为地上三十六层，以及地下三十六层。地上三十六层，环绕着这个巨大的露天广场；而地下三十六层，则包围着庞大的地下工厂。

  飓风堡的大小管事、卫兵以及其他人员，都住在地面上；而停车场的工人们，只能住在地面下，生活条件十分艰苦。

  地下工厂的活儿，大多属于流水线工作，内容十分简单，但是非常辛苦。工人们每天要从早上七点，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每周单休，病假还要从假期里扣除。

  十二座外围堡垒之间，如果有工作需要，可以通过各种廊桥、地道自由往来。但那座巨大的中央堡垒也就是“莫家堡”，擅入者杀无赦。

  阿耀讲完之后，周大管事冷冷地环视了一圈“都听明白了吗中央堡垒擅入者，杀无赦。”

  众人齐声回答“听明白了”

  傅雨城却没有吭声，他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想着什么。

  白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雨哥”

  那个小鬼，被安排去做风力发电机组维护，已经走了三个月了。

  傅雨城躺在下铺，呆望着幽暗的上铺床板。

  忽然间，智脑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滴滴滴现在时间早上六点三十分。距离开工时间，还有三十分钟，请主人尽快洗漱准备。滴滴滴现在时间”

  “行了，我早就醒了小白，你他妈的给我静音”傅雨城忍无可忍地一骨碌坐了起来，“开灯开灯”

  “嘶嘶”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屋顶一盏古旧的白炽灯闪烁了两下，亮了。

  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是一间极其逼仄的双人宿舍。

  狭窄的房间里，靠墙放着一张锈迹斑斑的双层铁架床，床边是两把摇摇欲坠的破椅子，角落里还有个缺了条腿的五斗橱缺了的那条腿，被白漠用砖头给垫上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连窗户都没有。

  傅雨城坐在下铺硬邦邦的床板上，发了一会儿呆，又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才趿拉着拖鞋，顺手拿起床下的水盆和毛巾，慢吞吞地出了门。

  出门之后，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环形走廊，走廊两边分布着一扇扇铁门，昏黄的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简直像监狱一般。

  远远的走廊尽头，是公用的大洗漱间和卫生间。

  此时正是起床的时间，洗漱间里十分热闹，一条长长的水槽边，挤满了洗脸刷牙的大老爷们儿。

  “让让让让”傅雨城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他一边拿着洗脸盆接热水，一边迷迷糊糊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堪比鸡窝，脸色如同僵尸。

  “阿城，腾点儿地方”忽然，有个大块头挤了他一下。

  傅雨城的起床气还没消呢，他抬起眼皮，极其不爽地瞥了对方一眼“阿龙，别他妈瞎挤”

  这个大块头，竟然是光头阿龙。

  两年前，这个笨蛋阿龙想偷水，却被傅雨城狠狠地坑了一把，两人之间难免有些龃龉。后来阿龙的老大贺磊出了事儿，大家又一起进了地下工厂，算是成了难兄难弟，关系终于好转了些。

  “听说，你们家白漠快要回来啦”阿龙一边用毛巾擦着他那颗锃亮的光头，一边问道。

  傅雨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抓了两把乱翘的头发，又斜睨了阿龙一眼，觉得剃个光头似乎也挺好的。

  “唉，一转眼，白漠那小子都十六七岁了，快跟阿城你一样高了。”阿龙一边擦着脸，一边嘟哝着，“咱们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