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八十年代小丈夫(5)
作者:后紫      更新:2022-04-01 16:37      字数:10297
  结婚是要筹备东西的。

  司铖第二天带着刘山进了趟城, 走的时候,两人是步行走的,回来的时候,却是骑着自行车。

  刘山坐在自行车的后面, 还离家老远, 兴奋地大喊大叫:“姐, 姐, 快来看啊!姐夫给你买了啥!”

  苏雪桐听见刘山的吆喝, 脸皮子烧了一下, 想说这熊孩子也太没有底线了。

  到底买了啥?

  走前还是司铖哥,回来就成姐夫了。

  苏雪桐走到门前, 探头往外看, 自行车车铃叮叮响了几声,这就看见了司铖骑着一辆赞新的二八自行车往这厢来了。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止苏雪桐, 瞧热闹的没几个不傻眼睛的, 还有一群小孩子, 跟在自行车的屁股后面疯跑。

  这可是整个刘村的第一辆自行车,瞧那比太阳还要圆的车轮子, 再瞧那崭新的车梁熠熠发光,真好看!

  赵翠儿的眼睛看得发直, 竟忘记了自己是听见刘山的那声姐夫,才跑出来看热闹的。

  司铖的长腿一撑, 自行车稳稳停在了苏雪桐的跟前儿。

  刘山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将手里抱着的一大堆东西一股脑儿塞给了苏雪桐, 迫不及待地喊:“姐夫,快,你教我怎么骑!”

  司铖没有吭声,取下了挂在车把上的东西,默然将车把让给了他。

  刘山似乎接受了他不爱说话的习惯,反正以前都当他是哑巴,他不说话还好,说话才让人觉得惊悚呢!

  刘山一只脚蹬上了脚蹬子,另一只脚撑了下地,抬腿上车。

  司铖就是这样骑的,可顺溜了,交钱取车,他骑上就能走。

  到了刘山这儿不是这样的,他坐上了车座,两只手臂明明撑的好好的,可那车把不停地摇来晃去。

  他惊恐地喊:“姐夫,姐夫!”

  司铖才不理他,提了那一堆东西,径直进了屋。

  苏雪桐跟在后头道:“真不管他啊?”

  “摔两次就会了。”

  司铖说着,将那些东西一应放在了四方桌上。

  再仔细去听,院子外传来了刘山的哀嚎声音。

  苏雪桐眉眼弯弯,那笑是打心底出来的,咯咯两声,叫看的人也跟着心情愉悦。

  司铖抓了下发烫的耳根,打开了一个牛皮纸的包裹,抖出了里头的红衣裳。

  “给你买的。”话好似有点烫嘴。

  司铖很快速地说完,就闭上了嘴巴。

  苏雪桐抖开了那衣裳去看,居然是一件质地很不错的红色毛呢大衣,还是双排扣的。

  就是放到苏雪桐没穿书的时代,也并不算过时。

  苏雪桐抬了眼眸,惊讶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有些事情早就要问的,可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立场。

  但现在不一样了,要结婚了,总得摸个底儿。

  苏雪桐将那红呢子大衣放在四方桌上,一本正经地问:“司铖,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家里给的。”司铖似乎是料到她有此一问,镇定地应答。

  “家在哪儿?”

  “首都。”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司铖皱了下眼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苏雪桐又问了其他问题,“家里还有什么人?”

  “姑姑、姑父。”

  “结婚不需要通知他们吗?”

  “我今天进城给他们拍去了电报。”

  “然后呢?”

  “没然后了!”司铖抬了头,去看她的眼睛:“你不相信我?”

  苏雪桐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只是她的来历,村子里的人多半知道。

  就是邻村遭了大难的孩子,父母和房子都被一场大水冲走了。

  但司铖的来历,却无人知晓。

  只知道他是村长从乡里捡回来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恐怕整个村子里的人,也就数苏雪桐知道的最多了。

  司铖犹豫了片刻,用他那双细细长长眼眸深邃的丹凤眼看定了她,“那咱们……还结婚吗?”

  “结!”苏雪桐咬了咬牙。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选择的本身是不分对错的,一旦选定离手,她就努力让自己的选择变成对的就行了。

  司铖的家庭情况撇在一边不说,她觉得他的人品可靠。

  晚了一些,苏雪桐试了试那件红色的呢子褂子,穿在她的身上犹如量身订做一样。

  刘山顶着一张红一块青一块的脸,不由就看直了眼睛:“姐,真好看,就连村长家嫁女儿也没有这么好看的衣裳。”

  村长家的大女儿前年冬天出嫁,穿了件红色暗花的大棉袄,显得人就跟个球似的,可难看死了。

  哪儿像他姐啊,这件红呢子褂子一穿,就跟城里的大姑娘似的。

  刘山想到此,忽然来了问题,他一本正经地问:“姐,咱家是不是要摆酒席啊?”

  “不摆!”

  “那不摆不像结婚的样啊!”

  苏雪桐早就想好了,道:“过几天,选个好日子,我做一桌子酒菜,请村长过来吃一回。后天乡里还有大集,你和司铖去买两兜子水果糖,在村里散一散。”

  刘山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成,他瞥眼看了看司铖,又说:“那村长来那天,你得和我姐夫拜拜天地,这样才像结婚。”

  “也成。”

  “那拜天地之前,姐夫还是跟我睡一张炕。”

  苏雪桐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你懂什么啊!”

  刘山虽说是少年心性,可该懂的也懂了一些。比如这男人和女人非得睡在一张炕上,那小孩才能出来。

  等到明年这时间,他家就有孩子满炕爬了。

  想想那热闹,也挺好的。

  刘山喜欢热闹,这个家已经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天气严寒,吃了晚饭后,各人就洗洗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刘山才将起床,家门口就围满了小伙伴。

  “刘山,我们来看你家的自行车!”

  “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

  刘山嘴上是这么说,却乐于显摆,和苏雪桐说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就往晒谷场去了。

  他昨儿摔了三回,算是基本掌握了自行车的骑法。

  刘山显摆了一上午,村子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苏雪桐要和哑巴结婚了。

  那辆自行车可就是哑巴给的聘礼。

  村长媳妇的心落到了肚子里,故意当着刘保国的面跟村长说:“还别说,都当哑巴是个破落户,没曾想,人家居然买的起自行车!”

  刘保国一听这消息,脑袋都要炸开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恨不能立刻就跑到苏雪桐的面前,听她亲口告诉自己,不然谁说什么他都不信。

  可他娘看他看的紧,连上个厕所都得偷偷地将他的房门落上锁。

  刘保国好不容易趁着他娘下地的时间,再一次贿赂了刘小妞。

  小妞嚼着香甜的糖块儿道:“哥,其实我也觉得雪桐姐不错,不是咱娘说的狐狸精。”

  刘保国一夜间沧桑了许多,他吃不下,睡不好,竟似一夜老了好几岁。

  听见妹妹的话,他也没有回应,只闷着头,一个劲地朝前走。

  还没到刘山家门口,兄妹俩就被赵翠儿给堵住了。

  赵翠儿的手里捧着一大捧花生,一股脑儿塞给了刘小妞,“小妞,你去那边吃花生,姐和你哥说几句话。”

  刘小妞一下子想起了那天的大白屁股,连一阵冷风吹来,她都觉得是狐媚子在散发妖力。

  她捧了花生,脚底抹油,迅速躲到了一旁的墙根下。

  她娘还说了,那狐媚子可不止爱勾引男人,还爱吃小孩呢!

  就张开她那张血盆大口。

  赵翠儿前几日赶集,用攒了一年的私房,买了支城里女人才会抹的红口油。

  还别说,一抹上,又红又润,跟城里电影院门口贴的海报上的漂亮女人一般模样。

  赵翠儿有一个二姨嫁到了城里,就住在电影院的对面。

  她每年会去一趟,可一次电影都没有看过。

  听说现在城里的小青年谈恋爱,都会去看场电影。

  还听说电影院里黑咕隆咚的,想干啥都可以。

  赵翠儿的心神恍惚了片刻,忽地听见刘保国不耐烦的声音:“有话快说。”

  赵翠儿舔了下嘴唇,道:“保国哥,你别去找桐姐了,人家现在都和哑巴成亲了!”

  “胡说八道,没有父母的媒妁之言,也没有法律的允许,甚至连个观礼人都没有,那根本不叫结婚!”

  刘保国瓮声瓮气。

  “我听刘山说,人家正在筹备。等过几天,筹备好了就会请你爹做见证人。”这可是赵翠儿花一把瓜子才打听来的独家消息,她在寒风里等了好久,才堵到了他,为的就是让他死心。

  这几日的天气一直不好,灰蒙蒙的,老人都说这是该下雪的天气。

  可如今,刘保国的脸比天还要灰,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睛,也似蒙了尘,灰蒙蒙地透着绝望。

  赵翠儿深怕他想不开,安慰道:“也不知道桐姐是怎么想的,那哑巴没根没底,谁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哪有保国哥你好啊,爹是村长,自己又是大学生……”

  她话才说到这里,刘保国转身就走,瞧那方向竟是往村口去了。

  刘小妞飞快地跟了上去,剩余的花生她都装进了口袋里,她恐怕那狐媚子还想着要回去。

  才跟了几步,刘保国就道:“你回!”

  “那你要去哪儿?”

  “我得进城一趟。”

  赵翠儿的话提醒了他,怪不得他总是看那哑巴面熟,他想起了上学时在校园的外头看到的一则通缉令。

  现在他越琢磨越觉得那通缉令上的人和哑巴的体貌特征相似。

  刘保国准备去城里的派出所一趟。

  赵翠儿远远地听见这话,吆喝道:“保国哥,你进城干什么?”

  刘保国一语不发,快走了几步,忽然拔腿就跑,就好似后面有狗追他似的。

  ——

  刘山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苏雪桐清点着司铖买回来的东西,宣布:“明天咱们就可以请村长来家吃饭了!”

  刚好,她大棚里的油菜长势挺旺,明儿请客,还能见回青菜,简直就是盛宴啊!

  刘山咧着嘴笑了起来,还拿胳膊肘碰了碰司铖,小声道:“姐夫,你高兴吗?”

  司铖抬了下眼皮,不置可否。

  刘山见过好几次嫁娶,但凡是新郎都高兴的跟个傻子似的。

  他觉着司铖的高兴太克制了,又碰了碰他说:“你尽管笑吧,我不说你傻!”

  司铖曲起了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壳。

  刘山哎呦了一声,“姐,你看姐夫总欺负我!”

  苏雪桐:“活该!”

  “你们这样可不行啊,还没有结婚呢,就绑在一起欺负小舅子了!”刘山离了板凳,趔趄了老远,打趣道。

  司铖伸手想要抓住他。

  刘山滑的如同小泥鳅,三两步窜到了院子里头,哈哈大笑。

  他心说,怪不得别人都那么喜欢闹洞房,看刚成亲的小夫妻俩脸红简直太有意思了。

  这一夜过得飞快,第二个一早,刘山没有出门就留在家里收拾房间。

  日上三竿,苏雪桐做好了四个热菜温在了灶上,穿上了那件红呢子褂子,去请村长。

  她敲开了村长家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村长媳妇肿的像金鱼一样的双眼。

  村长媳妇在家哭了一宿,她儿子就留下了一句话进城,也不知道是想不开啊,还是怎么了!

  她看见苏雪桐那一身的大红衣裳,还有娇俏的模样,没好声气地说:“你爱嫁谁嫁谁,关我们家什么事!”

  苏雪桐不见气恼,眼睛往院子里瞟了一眼,道:“村长在家吗?”

  村长应答了一声,不顾媳妇的阻拦,和苏雪桐一道走了。

  村长媳妇站在门口撒泼道:“这天杀的,我儿子要是不回来,你们谁都别想过的好!”

  苏雪桐这才知道刘保国昨日离家的事情。

  那刘保国看她的炙热眼神儿,她不是不懂。

  她原先还以为是原主跟刘保国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可她仔细回忆了很久,原主对那刘保国的记忆并不多,对他的认知也就仅限于他是村长的儿子,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

  她确定了刘保国是一厢情愿。

  可陡一听他离家的消息,心里还是莫名的咯噔一跳。

  她可不愿为了这些事情和村长结怨,除非她找到了新的落脚地。

  村长虽然护短,但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不识大体的人。

  苏雪桐暂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也并不多说什么,引着村长进屋。

  而屋子里的摆设已经变了个模样。

  刘山用司铖买回家的红纱布,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遍。

  长条形的大供桌上、还有东厢的炕上,全都扑满了红纱布,还别说当真添了些喜庆的味道。

  村长又不是他媳妇,到底是明白一些事理。

  自己家儿子的心思,关不着人家什么事。

  他前前后后扫了一眼,道:“成,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那我今天就给你们做个见证,往后啊,你们就是夫妻了。夫妻间要互相帮助,男的不许打女的,女的也不许打男的。”

  刘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村长瞪着眼睛说:“你个嘴上没毛的,懂个锤子!”

  他也说不出什么有水平的话来,拢了拢手又道:“你们夫妻二人齐心协力将刘山给养大,等再过些日子,我跟大队部商量一下,给你们两个也匀出二亩土地!日子就会越过越好了!”

  要是有了那两亩地,她得腾出来一亩搭大棚,全部种油菜。

  不过这事儿,往后再说。

  司铖那儿倒了酒,苏雪桐接过来,双手递到村长的面前,“大爷……”

  她是想说两句客气话的,可嘴巴才张开,就只听大门咣当了一声,跑进来两个穿着绿色警服的男人,二话不说,冲进了屋子,将司铖按在了四方桌子上。

  “同志!这是怎么了?”刘成骇了一跳。

  警察道:“有人举报他是741大案的嫌疑犯。”

  苏雪桐的脑袋轰隆了一声,她下意识道:“什么大案?你们有证据吗?”

  “741灭门惨案!嫌疑犯我们要带回所里调查,省城的同志明天就会来到。”

  司铖很快被两个警察押上了三轮摩托。

  整个县派出所也就才两辆。

  苏雪桐跟出了院子,在门口看见了刘保国。

  她前后一思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瞪着眼睛问:“是你举报的?”

  刘保国红着脸说:“雪桐,他长得跟我看过的通缉令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其实也并非一模一样,通缉令上的黑白照片看起来很是模糊。只是事到如今,他必须得一口咬定了一模一样。

  苏雪桐一个字都不相信,她跑到了摩托车前,先是冲着警察道:“同志,我想跟我丈夫说几句话。”

  司铖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紧跟着对他说:“你先去配合调查,我晚一点就进城去陪你。”

  司铖点了点头。

  警察发动了摩托,越走越远了。

  刘成走到刘保国的跟前儿,压低了声音道:“还不给我滚回家!”

  刘保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苏雪桐说,哪知道她头也不回地进了门,啪一声将门关上。

  刘成觉得面上无光,这都什么事儿嘛!人家好好的结婚来着,他儿子把警察给引来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什么1灭门惨案来着?那哑巴看起来,像是个良善的啊!

  刘保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头晕的不得了,这一天一夜都没有吃过,也没有睡过。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等事情查出了结果,他就知道自己是为了她好。

  刘保国想要去拍门,却被刘成硬生生地拖回了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半个小时都没有,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哑巴被警察带走了。

  赵翠儿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一边绣花一边唱歌,要知道那哑巴甭管被没被警察带走,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哑巴和苏雪桐结婚了,保国哥的娘怎么也不可能再让那样的女人进门的。

  如此多好,她既没了男人,也不能嫁给保国哥。

  刘山的心里惴惴不安,四方桌上的菜早就放没了热气。

  苏雪桐端了菜,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热好了重新端上。

  刘山提起了筷子却也没有心思吃,“姐,司铖哥……”

  瞧瞧这人心吧,这才出了多大点儿事儿,姐夫又成哥了!

  苏雪桐沉默不语,等刘山把话说完。

  刘山叹了口气,又说:“姐,其实我还是挺相信我姐夫的!”

  这倒让苏雪桐意外了一下,她瞥眼看着刘山,只见他小脸严肃,一点都不像在说谎。

  她吁了口长气,拿筷子敲了敲盘子道:“吃饭……一会儿我进城,你看好了家。”

  苏雪桐等不到明天,她匆匆地吃了几口饭,包了两个馒头,骑着自行车,上了路。

  刘山看傻了眼睛,他姐没学过骑自行车啊,怎么也像姐夫一样能骑上就走呢!

  苏雪桐赶到城里已是快天黑的时候,派出所可不会管她住,她寻了上次落脚的小旅馆,开了间单人房。

  她预备着明天一大早,就赶去派出所。

  小旅馆是个二层楼,听说这儿就是以前的县委招待所,以前只对内,不对外。

  新的招待所盖好之后,旧的才开始对外营业。

  苏雪桐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她提了瓶热水进门,预备着好好泡一泡脚。

  她得快速恢复元气,明儿指不定还能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

  热水才倒进盆里,有人咣咣敲门。

  苏雪桐踢着鞋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烫着大波浪,穿着眼下最时兴的毛呢褂子,她看见苏雪桐的那一刻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上下打量着她。

  苏雪桐微微蹙眉,“请问有什么事?”

  女人叹息了一声道:“哦,我是司文斌的姑姑司慧茹!”

  “谁?”苏雪桐其实想到了司铖,但她并不确定。

  “哎,那孩子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司慧茹从黑色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男孩十四五岁,与司铖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眉眼,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就算年纪不一样,也不应该这么不相似。

  照片上的男孩浓眉大眼,可司铖明明长了一双又细又长的丹凤眼。

  苏雪桐立刻判断出这是两个人,可从女人透露的信息来看,她又觉得她说的就是司铖。

  她没把心里的疑惑表现出来。

  司慧茹进了门,坐在了逼仄的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椅子上。

  能在这儿见到她,司慧茹已经下意识将她当作了自己人,宽慰道:“派出所,文斌的姑父已经打过招呼了,那些人不会为难他。等明天省里的同志一来,事情一说清楚,就可以出来了。”

  苏雪桐仍然不敢确定,却越听越像。

  司慧茹见她沉默不语,又说:“那孩子说你肯定得跟过来,还跟我说了旅馆的位置,我就想着来提前见见你。”

  为了掩饰自己的疑惑,苏雪桐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给她倒了杯水。

  “说来也巧了,几天前我和他姑父收到了他拍回家的电报,说是要和一个叫苏雪桐的结婚。

  你不知道那孩子15岁离家,至今已经5年了,从来没有往家里拍过一张电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更没人知道他的死活。

  这回一收到他的电报,他姑父费了老大的劲,才查到了拍电报的地方。

  我就和他姑父连夜赶了过来,托了人想想让派出所帮忙找一找他,没想到派出所就把他当做嫌疑犯给带回来了。”

  苏雪桐听的眼皮直跳,连她的名字都知道,那个司文斌肯定就是司铖了。

  可那照片……

  她的眼神悄悄地落在了照片的上头。

  司慧茹善解人意地将照片又递给了她:“瞧瞧,这是他离家前拍的照片儿,和现在都不大一样了。”

  是完全不一样。

  苏雪桐盯着看了又看,只听司慧茹又说:“听说……你和司文斌结婚了?”

  苏雪桐警惕地点了下头。

  “那领结婚证了吗?”

  “没有!”

  “那……”司慧茹是想问有没有夫妻之实,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好意思问不出口。

  也罢,还是等明天文斌那孩子从派出所出来再说吧!

  司慧茹又和苏雪桐唠叨了几句他绝对不会杀人的话,还说他小的时候连杀只鸡都不敢睁眼看。

  苏雪桐自然是相信司铖的。

  司慧茹对她的印象很不错,漂亮得体,话虽然不多,但一看就是个明理的。而且能紧跟着就赶到城里,证明心里有他。

  告别之后,她上了县里给他们派的汽车。

  夫妻俩住在新招待所。

  司慧茹一回到招待所,见了丈夫陈郎峰,第一句话便是:“还行,也算配的起咱们文斌了!”

  第二句话又问:“那孩子同意回去吗?”

  陈郎峰摇了摇头。

  司慧茹琢磨了一阵儿,闷哼道:“这回他不回也得回去!”

  “他若非不走,你还能拿麻绳捆了他不成!”陈郎峰卷起了袖子,洗脸,今儿这一天跟打仗似的跑了那么多地方,没曾想,还真就找见孩子了。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孩子想在哪都行,只要给家里捎个信儿,让家里的人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但司慧茹肯定不那么想,她故去的哥哥嫂嫂,可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

  果然,司慧茹沉默了一会儿,绽开了笑:“郎峰,你等着瞧吧!这回,文斌会乖乖跟我回去的。”

  陈郎峰搓了把脸,道:“你呀,肯定又把主意打到了人家姑娘的身上。”

  苏雪桐睡了一夜,也琢磨了一夜,还是没能想明白照片的事儿。

  她一大早来了派出所,犹豫了片刻,报的是司文斌的名字。

  那些警察虽然没有让她第一时间就见着人,却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将她请到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里。

  苏雪桐喝了整整三杯茶,才等来了司慧茹。

  她大剌剌地坐在她的身边,道:“等着吧,省里的同志已经来了,例行调查还是要走一走的。”

  苏雪桐沉默着点了点头。

  气氛尴尬了一瞬,司慧茹就又似昨天那般打开了话匣子。

  “我大哥和大嫂是文斌十四那年走的,他们走了之后,文斌就不喜欢和人说话了。”

  苏雪桐只听,并不发问。

  要不是司慧茹听过她说话,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心里想着,他们家文斌不爱说话,又找了个不爱说话的姑娘过日子,这以后的日子得过得多安静啊!

  不过,陈郎峰跟她提过,文斌这孩子受不得打击,他喜欢什么,他们都得顺着他。

  昨天没见苏雪桐之前,司慧茹的心里还直犯嘀咕,见了之后,倒是心放下了不少。

  虽说苏雪桐是个农村姑娘,可并不是那种小气吧啦拿不出手的。

  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吧!

  司慧茹顿了一下,接着说:“文斌他可聪明了,要不是他走的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他一准儿能考上少年班。这孩子啊,就是太执拗了,受不了父母离世的打击!”

  司慧茹嘴里的司文斌,跟苏雪桐认识的司铖实在是不大一样。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受不住打击的啊!

  苏雪桐正晃神间,又听司慧茹问她:“你认字吗?”

  “认字!”她下意识回答。

  “那就好,等去了首都,我托人给你找个工作。到时候,你和文斌好好的过日子,你看着他,可别再乱跑了!”

  苏雪桐顿时瞪大了眼睛。

  司慧茹冲她笑了一下,拍着胸口又说:“你不知道这些年因为找他,我都进几回医院了!”

  “好了,省里的同志已经确定了,不是文斌,一会儿办好了手续,咱们就可以走了!”从门口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

  司慧茹给苏雪桐介绍:“这是你姑父!”

  姑父这个称呼仿似有点绕口,苏雪桐一时叫不出来,只点头冲他笑了一下。

  陈郎峰从来不大相信司慧茹的眼光,这回倒是相信了,姑娘看起来是当真不错,大大方方,也很漂亮,配他们司文斌那是相当不差。

  至于家世什么的,陈郎峰倒是想让司文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可这孩子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还是那句话,刺激不得!

  司铖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司慧茹叫了声:“文斌!”

  那名字仿佛根本不是他的。

  司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苏雪桐的身上,“姑姑,我想单独跟雪桐说几句话!”

  司慧茹惊讶地看向了丈夫。

  陈郎峰的反应迅速,拖着司慧茹的手将她硬拖了出去。

  司慧茹站在走廊上,难以压制的激动,“郎峰,你听见了吗?文斌开口跟我说话了!”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房间里。

  苏雪桐坐在原处,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揉了揉脑门,想要捋清楚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司铖的姑姑和姑父看起来应该是什么干部。

  那他也是出自干部家庭。

  司铖不叫司铖,他有另一个名字。

  这些都很好理解,可是一个人不可能有两张脸。

  苏雪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抬了眉眼,看定了他道:“你到底是谁?”

  司铖低垂了眉眼,眸子里的光华闪来闪去,“一文不值的穷哑巴,你都敢嫁!现在哑巴就是有了根底……你反倒不相信我了吗?”

  这特么就是来自心灵的拷问啊!

  苏雪桐凝神思索了片刻,她没法骗自己,于是还是那句话,“倒不是不相信!”

  “那你还嫁我吗?”司铖罕见的咄咄逼人了起来,一只手挑了她的下颌。

  两双眼睛对到了一起。

  万千的星辉仿佛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苏雪桐被他眼底深邃的光晃晕了片刻,她下意识道:“可是你长得和照片……”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就捧起了她的脸,用唇舌堵住了她。

  温润的唇瓣紧紧地衔住了她的,另一只大手还紧紧地托住了她的后脑,让她半下都动弹不得。

  苏雪桐只觉呼吸停滞了片刻,他灵巧的舌抵开了她的贝齿,肆意掠夺。

  脑海里还有一个念头,这可是在派出所。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这辈子的初吻会发生在这么刺激的地方。

  苏雪桐的脑子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等他放开了自己,她张大了嘴巴喘气,唇舌间全部都是他的味道。

  那司铖厮磨着她的耳鬓又问了,“嫁吗?”

  苏雪桐还没有喘匀气,怎么回答。

  可是司铖根本不待她缓过神,唇瓣再一次肆虐袭来,这一回亲的比刚刚还要凶,直亲的她脑袋一阵迷糊。

  再放开时,他的问题又来了,“嫁吗?”

  炙热的眸子像是住着太阳,射出来的光芒,叫人不敢与他直视了。

  “我……”苏雪桐就说了一个字,又被亲上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苏雪桐双腿发软,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手臂上。

  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文斌!”是司慧茹在叫。

  苏雪桐简直慌张死了,两只手死命地去推。

  司铖终于放开了她,轻咬着她的耳垂问:“嫁吗?”语气里尽都是幽怨的味道。

  “嫁!我嫁!”

  饶是苏雪桐后知后觉,现在也知晓了,她若不说这个“嫁”字,恐怕今天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想一想,万一被他亲晕在派出所,这样足够她脸红心跳一辈子的经历,还是不要有。

  司铖终于满意了,替她擦了擦唇边的液体,又替她整理了衣裳,这才轻快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