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变态大佬(18)
作者:后紫      更新:2022-04-01 16:35      字数:10136
  谭秀珠不知是受了谭百辉的刺激,还是受了司铖的惊吓, 病好的飞快。只三天, 咳嗽好了个七七八八,能下地做饭了。

  这几日谭秀珠只要一想起司铖的话, 看苏雪桐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闺女从来都没有跟她交代过,可她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八成是好了的。

  往日里,她一向觉得闺女还是个小孩子, 可这一经事, 才发现她是个有大主意的。

  她给闺女做的第一碗饭是软乎又劲道的面条, 闺女像是饿了几天, 连续吃了两碗半。

  谭秀珠的心里酸涩到不行, 自己仿佛是一夕间明白了事理, 再看往日的事情, 悔恨的要命。

  苏言和还能不能回来,未可知。

  司铖说每月会送钱下山也不知是真是假。

  或者, 自己可以替人做做衣裳, 挣点铜钱,至于够不够度日的,只有走走看了。

  谭秀珠的心里明白,娘家那条后路是彻底地断掉了。

  她除了能靠自己,眼前能靠的唯有女儿。

  好在, 苏雪桐果然是个有大主意的。

  白木镇的消息滞后, 苏雪桐是十来天之后才知晓, 那天司铖从苏家离开, 带着那五十人,直接将白木山上的一小帮散匪给收编了。

  不止如此,他带着那些人沿路扫荡一般,将白木镇到彪风寨这一路的散匪,全部都囊在了怀中。

  她知道司铖这么干的目的,一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二就是为了寻找苏言和。

  彪风寨的队伍在不断壮大,关于那个二当家的传说也是越发的邪乎,可仍旧没有关于苏言和的任何消息。

  母女俩作伴度日,一晃就到了酒要出窖的日子。

  这天一早,苏雪桐显得格外兴奋,可兴奋里还夹杂了些许的不安。

  毕竟是头一回酿酒,鬼才知道会不会发苦发酸呢!

  苏雪桐提着心里的一口气,眯着眼睛让谭秀珠跟自己去酒铺走一趟。

  母女俩走在路上,谭秀珠还道:“桐丫儿,娘这几日总想着将酒铺拾掇一下,开个做衣服的铺面怎么样?”

  苏雪桐思索了片刻,觉得要是酒酿不成,没准儿这也是个出路,可转念又一想,道:“咱没有钱买布料啊!”

  谭秀珠苦着脸说:“对啊,我想了好几天了,要不咱们只给人做衣服,不卖布。”

  “那哪儿成!前头的陈记衣铺,既卖布,又做衣裳。十里八村的,来到镇上,扯半匹布,舍得花钱的,直接就在那儿做衣裳了。不舍得花钱的也有,多半是家里人有那做衣裳的手艺。”

  谭秀珠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要不怎么说犯愁呢。

  苏家的酒铺说话间就到,谭秀珠打开了大铜锁,木门嘎吱嘎吱推开了一条缝,一股子酒香就从屋子里冒了出来。

  谭秀珠心酸地叹一口气,心里还想,这人都没了这么多天,他留下来的酒气倒是仍旧浓郁。

  苏雪桐一闻见这味道,欣喜的不行,拉着谭秀珠的手就往地窖里去。

  这时她才交代道:“娘,我跟你说,你不在的那几日,我用我爹教我的法子,酿了些酒,今儿就是酒出窖的日子。”

  “什么?”谭秀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想丈夫是什么时间教的女儿酿酒。

  苏雪桐已经摸到了陶缸旁,费力地推开了上头的木头盖子,呛鼻的酒味,直接就上了脑。

  她迫不及待地舀上来一点,尝了尝,而后一脸欢喜地将舀子递到了谭秀珠的嘴边。

  谭秀珠抿了一点点,惊喜地说:“桐丫儿,有你爹酿的味儿。”

  舀子一松,她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旧铺新开,谭秀珠一狠心花了五个铜钱,买来一大串鞭炮,噼里啪啦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隔壁粮食铺的赵憨子探了头询问:“你家男人回来了?”

  谭秀珠摇了摇头。

  赵憨子嘟嘟囔囔:“男人没回来,你个女人开什么张?你见过有女人酿酒的吗?要我说你啊,你就带着孩子改嫁去吧!”

  这个赵憨子把主意打到了明面上,一心想要扩展铺面,只等着苏家的男人回不来,寻个合适的时机,将铺面低价买进。

  谭秀珠一时气急,想要骂回去。

  苏雪桐拉了她的手,道:“娘,帮个忙。”

  苏雪桐弄了个桌子摆在了酒铺前,请人免费品尝她新酿出来的酒。

  白木镇上的酒铺只苏言和开的一家,自打他失踪,许多人想要买酒还得往隆城去。

  苏家的酒铺重新开张,可谓是好事啊。

  白木镇上许多好饮的,都是怀着只要有酒味就凑合喝吧的心情去捧的场。

  哪知一喝,嘿,居然不用凑合!

  这时早不是前朝,大户人家的女人才爱裹小脚,像白木镇这些偏远乡镇,一个镇子里恐怕也就只有吴大夫家的闺女还裹了小脚。

  时人不在意女人大脚,也不在意女人抛头露面,那也就不在意苏雪桐是个女人还酿酒这档子事了。

  苏家的小酒铺恢复了正常,谭秀珠感慨万千。

  如此若是那司铖失言,不送钱来,她和女儿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至此,苏雪桐觉得生活彻底走上了她想要的正轨。

  到了月底,谭秀珠整日惦记着的司铖,果真叫人送钱来了。

  来的人是李二虎,苏雪桐认得他。

  李二虎是摸黑来的,这时,谭秀珠和苏雪桐早吃过了晚饭,正准备睡下。

  李二虎可不是司铖,敢翻墙进院,他就蹲在门口,拍了拍苏家的大门。

  谭秀珠披了件衣裳,大着胆子站在了正屋前,一手还摸向了门前竖着的扫帚。

  “谁啊?”

  “山上下来的。”李二虎压低了嗓门说。

  谭秀珠回头看了看自家闺女。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苏雪桐越过了谭秀珠,一手摸向了怀中,走到了大门前。

  哪知,门将散开一条缝,啪一声,荷袋落在了脚下。

  李二虎道:“二当家说了,要是姑娘有事就去镇子外的秋里渡口报信。”

  苏雪桐打开了门之后,只瞧见了李二虎匆匆上马的背影。

  她弯腰捡起了荷袋,里头沉甸甸的。

  荷袋一打开,将里头的钱币哗啦啦倒了出来。

  谭秀珠仔细一数,竟然有五十个大洋之多。

  这是司铖和谭秀珠的约定,苏雪桐一直被蒙在鼓里。

  桌子上摆着的五十个大洋,在油灯的映照下,明晃晃的闪花了眼睛。

  苏雪桐挠了下头,问谭秀珠,“那天…他是怎么说的啊?”

  谭秀珠一点都不想提自己被威胁的事情,低声道:“就说了会每月让人送钱下山。”

  “要他的干什么!”苏雪桐没头没尾感概了一句。

  谭秀珠原本想着那司铖最多不过让人送个一两个大洋,哪里能想到一送就是这么多呢!

  这会儿也觉得这钱烫手,可人家送了下来,总不能再给他送回到山上去。

  谭秀珠习惯了事事都听闺女的,抬了头问:“那这些怎么办?”

  “买粮吧!”片刻间,苏雪桐有了决定。

  谭秀珠虽不会酿酒,可每年苏言和下乡收粮的时候,她害怕他烂好心,给的价钱高,总是会跟去。

  收粮这个时节将好,六月下,正是割稻忙的时候。

  第二天,母女俩关了酒铺,雇了辆板车,上路了。

  花光了五十个大洋,买来的粮食够堆满半间屋。

  谭秀珠看着那小山包一样的粮食又发了愁,该怎么往家运,又堆到哪里才合适。

  可苏雪桐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将这些粮运回白木镇,她在村子里寻了一家孩子最多的破落户,给了那家一个大洋,将粮食全都寄存在那里。

  破落户姓陈,男人叫陈四宝,咧着大嘴,接受了这天降好运。

  心里还想着,这么多粮,哪怕是少个一袋半袋的……

  才想到这里,陈四宝就被苏雪桐单独叫到了屋里去。

  只见眼前这个雌雄不好辩的少年,阴森森地看了他半晌,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啪一下搁在了桌子上面。

  “彪风寨知道吗?”苏雪桐回忆了一下司铖那变态的表情,有样学样,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陈四宝顿时乍出了一脊背的凉汗,他的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说:“姑奶奶放心,姑奶奶放心,这些粮食,我保证一粒都不会少。”

  “还不止这些。”苏雪桐收回了手|枪,拢了拢手,仍旧话音缓慢:“把你家下面挖空做地窖,下月,下下月还会有粮……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往后,你这一大家子,断不会再挨饿了。”

  于是母女俩坐着空板车走,又坐着空板车回去。

  回去的一路上,谭秀珠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总朝苏雪桐的怀里瞟。

  苏雪桐知道,那会儿她同陈四宝在屋子里说话,将好被谭秀珠撞见。

  她知道谭秀珠在看什么,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司铖给的。”

  那天,还在马上,司铖偷偷地将这把手|枪塞到了她的怀里。

  也是,即使是涂了三步倒的银针,也还是没有手|枪好使。

  ——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转眼夏天过去,就连秋天也没剩下几日了。

  听人说的,那个吴灵仙快要成亲了。

  成亲的对象就是吴大夫收的儿徒。

  要说这吴大夫救人治病,功德满满,应该儿女成群才对。

  哪知道娶了一妻一妾,早年连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生,却全部都是女的。

  吴家一共有七个女儿,镇子上的人都管吴家的闺女叫七仙女。

  吴灵仙排三,乃是吴大夫妻子所生的幼女。

  按照大户人家的算法,吴灵仙就是嫡幼女。

  她头上的两个姐姐早已嫁人,底下的那四个妹妹,又都是妾生女。

  这继承家业,招上门女婿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按理说,司铖若是不上山做土匪,也算是顶好的上门女婿候选人。

  可司铖已经在土匪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连苏雪桐这个准原配,都得替这对儿金童玉女惋惜。

  不过,要不怎么说是白月光呢!命中注定只能高高地挂在天上。

  谭秀珠也是去白木河边洗衣裳,听其他的妇女八卦来的。

  回家说给苏雪桐听,还只当苏雪桐已经忘记了吴大夫家的掌上明珠了。

  “……就是那个,你眼睛不舒服的时候,她还来咱家给你送过药。”

  苏雪桐点了点头,心说,不止,她还上山送过信儿呢。

  饶是过去了很久,一想起“思女心切”这四个大字,苏雪桐还是有一种被狗啃了的心情。

  要不是还得和那吴灵仙保持官方性的友好,就苏雪桐这个有仇不报睡觉难受的性格,不知道得整出什么事情来恶心恶心她。

  只是,那些前尘往事,还提她作甚。

  现在,苏雪桐只想站在司铖的立场上唱一首歌——女朋友嫁人了,新郎却不是我。

  这其中有多少的幸灾乐祸之情,还是不表述了。

  谭秀珠晾完了衣裳,又去镇子口买菜,回转时,继续和她八卦:“听说那吴灵仙一开始并不想嫁呢!闹绝食,还偷跑了一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隔了一天自己又回来了,还同意了亲事。”

  不想嫁那是肯定的啊!

  人家原先有相好。

  至于偷跑,又回来……苏雪桐参不透这其中的奥妙,她也懒得管这些就是了。

  谭秀珠见苏雪桐一直无言,多看了她两眼道:“桐丫儿,往后啊,你想嫁谁就嫁谁,娘不逼你嫁。”

  “我过了年才十四啊娘!”苏雪桐一听到嫁人这个事情,脑壳抽疼。

  “不小了,十六到十八岁是女人家最好嫁人的时候。那吴灵仙,也就十六七呢。”谭秀珠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苏雪桐咧了咧嘴,没有言语了。心里却想,只要不谈嫁人,她们还是好母女。

  只过了三天,吴家就大张旗鼓地办起了婚事。

  虽说是招上门女婿,可该有的嫁女步骤一点都不少。

  正午时分,吉时。

  吴家的轿子打苏家的酒铺前路过,吴灵仙叫了停,她不顾媒人的反对,掀开了红盖头。

  苏雪桐正坐在铺子的门口,翘着脚。

  今儿买酒的不多,她仰着脸,坐等谭秀珠送午饭。

  本以为吴灵仙找自己有话要讲,比如让她传个话什么的——你告诉司铖我不会忘了他,或者,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可是苏雪桐脑补过头了,到了轿子的跟前儿,吴灵仙的眼睛像是沾染了毒液,大红的嘴唇一勾,笑的恶毒又悲伤:“你以为你就能如愿以偿吗?不,我告诉你,我要用我一辈子的幸福来诅咒你,绝对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苏雪桐愣怔了片刻,眼睁睁地看着大红的轿子被人重新抬起,她犹如一只炸毛的猫,一边跳脚,一边朝着轿子竖起了中指。

  啊呸,她肯定能如愿以偿。

  谁他妈爱嫁司铖谁嫁去!

  反正她不嫁!

  死都不嫁。

  谭秀珠挎着篮子送饭,刚好撞见自家闺女“艳羡”地跟在吴家的轿子后面。

  她捂着嘴笑:“桐丫儿,快回来,往后啊,你嫁人的时候,肯定比她还要风光。”

  可不是嘛,她总觉得那个司铖对闺女不大一样。

  上个月除了让人送大洋,还送来了两匹花布,还有一支像真花似的洁白头花,那可是城里的小姐才会戴的。

  就是她闺女的头发长的可真慢啊,都快半年了,才长到耳朵下。

  想要戴上那朵头花,怎么也得再要半年的时间呢!

  别看谭秀珠看人不准,看头发倒是挺准的。

  半年后,苏雪桐的头发齐了肩,谭秀珠替她梳头,将碎发别在了耳后,又将那朵头花戴在了耳边,别提有多娇俏了。

  苏雪桐十四岁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虽然稚嫩,却是个怎么打扮都莫名好看的年纪。

  三天前,李二虎又来送钱,苏雪桐从散开的门缝里瞧见了他胳膊上戴的孝。

  虽然李二虎没有多说,但苏雪桐猜到了,如今的司铖已经不是彪风寨的二当家,而是大当家了。

  那个李彪,不知是怎么没的,也许是完成了烘托司铖上位的使命,反正他挂了。

  李二虎还嘱托她最近不要出镇子,苏雪桐仔细想了想,估摸是彪风寨这几日要有什么大动作。

  果不其然,晌午的时候,她听从隆城回来的人说,从彪风寨的山头下听见了喊打喊杀的声音。

  还有彪风寨旁边的那条河,流淌到山下的时候,河水都是血红的。

  这话里,肯定有夸张的成分。

  但彪风寨也肯定是出事了。

  苏雪桐越是心急,就越是没有任何关于司铖的消息。

  那个吴灵仙兴许也是听到了风吹草动,特意跑到苏雪桐这里买酒,几次想要张口,都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别说苏雪桐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凭什么告诉她呢!

  反正官方友好的状态早就宣告破裂,既然如此,不妨让她多恨自己一点,最好恨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这是谁失眠谁难受的节奏。

  人活一世,拼家世拼学识拼老公拼孩子都没用,拼来拼去,拼的是个心态。

  苏雪桐焦虑了半天,又恢复了佛性养生生活。

  再到月底,李二虎按时前来,喜气洋洋,隔着门板跟她炫耀。

  “姑娘,咱们大当家灭了青龙寨,替老当家报了血海深仇。如今整个隆城,城里是那个督军的天下,城外就是咱们彪风寨的天下了。”

  苏雪桐一把拉开了大门,骇了李二虎一跳,他一蹦三尺高,留下荷袋,麻溜儿地上马离去。

  留下苏雪桐和谭秀珠面面相觑。

  谭秀珠问:“你怎么他了?”

  苏雪桐抓了抓脸,摇头不语。

  她还想让李二虎给司铖带句话的,让他下山,她俩见上一面,说一说隆城那位督军的事情。

  也不知那司铖给李二虎下了什么猛药,一见她,竟跟见了鬼似的。

  正所谓树大招风,苏雪桐想,司铖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接下来的名场面,正是父子相认啊。

  她想,她操的那些个心有些多余。

  可事实证明,名场面的到来,需要昂长的铺垫和前序。

  ——

  督军府。

  司凯复的面前文件堆积如山,副官许程退守在一旁,不敢言语。

  督军拿下隆城还没有两年的时间,城外的土匪从原先的七八支,变成了如今的一支。

  但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原先,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想怎么收服都行。

  可那个彪风寨居然将其他的游兵散将全都吞并,如今还灭了青龙寨,一统天下了。

  听人讲,彪风寨的兵力已达千人,绝不能作势土匪的队伍一再壮大。

  副官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多嘴询问:“督军,咱们是效仿水浒,派人对彪风寨招降,还是……”

  司凯复顿了顿手中的笔,他手底下的文件正是关于城外彪风寨的,这是三连的连长贺宇屏交来的剿匪申请书。

  他抬了头问:“彪风寨的大当家叫什么名字?”

  “李彪。”副官回道。

  “李彪不是死了吗?”司凯复皱了皱浓黑的眉。

  副官一凛,回答:“是的督军,彪风寨原来的大当家叫李彪,一个月前死于和青龙寨的对战。现任的当家是原来的二当家,不过关于这位的消息很少,只听说他有文韬武略,这次青龙寨的覆灭,他立下首功。”

  “文韬武略!”司凯复咧开了嘴,冷笑,“只怕咱们看过水浒,人家也看过呢!”

  言罢,他刷刷几笔,在剿匪申请书上写下了斗大的两个字“同意”。

  ——

  都说城里的督军准备派遣一万大军,带着最先进的□□和大炮,要出城剿匪了。

  这样的言论都传到了消息闭塞的白木镇,想也知道,城里的动静该有多大,恐怕彪风寨也早就知道了吧。

  苏雪桐弄不懂那位没见过面的督军玩的什么把戏,她只知道自打自己听说了这个消息,就见天的从狂轰乱炸的梦中惊醒。

  想想她还不是土匪,就这般的提心吊胆,更何况彪风寨的那些个土匪呢。

  旁的人都笑督军走漏了消息,殊不知,人家此计就是攻心。

  三月底,听闻隆城大开了城门,无数的官兵,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打北门出,不知道去哪里溜了一圈儿,又打南门进。

  四月中,如法炮制,不过这回那些个兵丁不光白溜了一圈儿,还放了好些空弹,大炮声轰鸣。

  苏雪桐就是在这轰鸣声中出了镇子,她把好不容易齐肩的头发,又剪了去,穿着黑色的男人衣裳,自己赶着驴车,到了陈四宝的家里。

  先是通知陈四宝准备准备夜里运粮,又去了秋里渡口。

  去年李二虎便交代过她,可以往秋里渡口送信。

  那秋里渡口的上游,就是彪风寨山下的河道。

  苏雪桐下了驴车,一眼看见渡口边停靠的小船。

  撑船的大爷穿着蓑笠,宽大的帽檐,盖住了半张脸。

  船头上还立着一个鱼鹰,伸长了脖子,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河面。

  苏雪桐拎着鞭子走了上前,生怕吓到了鱼鹰,小声喊:“大爷!”

  “哎!”那老头大声地应和了一声,拿鱼竿将鱼鹰赶下了水,“去去,赶快捉鱼去!”

  再转过身来,道:“哎哟,姑娘啊,我都等了一年,你可算是来了。”

  这人看起来面善。

  苏雪桐仔细回忆了一番,嘿,又是个熟人,这不是彪风寨上卖酒的老汉。

  她笑嘻嘻地问:“大爷,你怎么不卖酒,改行打鱼了?”

  老头闷哼了一声,嘟囔:“还不是我们当家的说了,说爱喝酒不好,爱吃鱼可以。”

  苏雪桐的心里到底还存着事情,也没顾上多虑,便将存粮的地址给了老汉。

  老头也知道这是大事,不敢耽搁,放出去的鱼鹰回转,只抓到了一条还没手掌大的小鱼。

  他摘了河岸边的芦苇,拴住了鱼嘴,递给了苏雪桐。

  “得,今儿只有条小的,我得回去报信了。”

  苏雪桐拎着那尾还在摇尾巴的小鱼,哭笑不得。

  她用成山的存粮,换回了一尾鱼。

  若谭秀珠知晓,肯定得心疼死了。

  前前后后,一共忙活了七天,才把那些个存粮悉数运到山上去。

  还别说,当真是解了司铖的燃眉之急。

  彪风寨的人数激增,存粮却在递减。

  原先够两百号人吃上一年的粮食,如今一千个人吃不上三个月。

  而自打城里放出了要剿匪的消息,各处的粮铺也登记造案,但凡是购买粮食多达两袋的,都得拿着身份证书以示证明自己是个良民。

  有了苏雪桐让人运来的粮食,彪风寨至少还可以多撑两个月。

  按照司铖算的时间,不出六月,那个督军就会让人攻山了。

  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若那个督军是个能沉住气的,只需等到八月,这彪风寨便不攻自破了。

  这年月,哪里还有绝对的效忠,土匪们聚在一起,不过是图吃的饱穿的暖有钱花,以及活的痛快。

  司铖深谙这其中的道理,他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

  司铖抓住了五月的小尾巴,下山的时候,只带了一个李二虎,和另一个叫涂千汇的。

  这个涂千汇是他在城里捡到的小乞丐,司铖见到他那天,正是他被人群殴,奄奄一息的时间。

  小乞丐姓涂,没有名讳,名字是司铖给他现起的——千汇。

  那时李彪还活着,一听这个名字,喜笑颜开,当时就认下了这个干儿子。

  三个人带了六把枪,进城之前,先绕路到了白木镇。

  趁着天黑,司铖准备一个人翻墙进苏家,瞧一眼团子就走。

  今日是苏家的酿酒日,谭秀珠陪着苏雪桐忙活了整整一天,累的骨头都酥掉了。

  她早早地上了炕,早早就睡沉了。

  苏雪桐大约是年轻,越累倒越精神了。

  屋子里有些闷热,她穿着贴身的小衣裳,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这个摇椅,是她花了一个大洋,让镇子南头的木匠做出来的。

  还别说,钱花的值当,这夏夜里,一边轻轻摇着,一边看着月亮,别提多美了,摇着摇着就能治好失眠。

  苏雪桐惜命啊,害怕自己着凉,拿了自己的白褂子,搭在了身上。

  迷迷瞪瞪间,忽地听见院子里一声轻响。

  苏雪桐的第一反应是去摸枪,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扣动过扳机,可捏在手里,也是安心的。

  她提了枪,从摇椅上翻坐起来,身上的白褂子滑落于一旁。

  再抬起眼眉时,正对上司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

  十四岁的团子,抽条长了不少,该细的地方细了,该圆润的也鼓了起来。

  夏日的小衣裳,都是用最凉快的布做成的,紧紧实实地包裹在身上,司铖只看了一眼,便只觉周身的血气翻腾着涌到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脸,另一个在身子的半中央。

  司铖冷着脸拾起了滑落在地的褂子,扔在了她的身上。

  苏雪桐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还好啊,小衣裳不是透明的。

  她搁下了枪,穿好了褂子,才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司铖闷声道。

  苏雪桐“哦”了一声,一双眼睛扫到了他的腰间,只见两边都鼓囊囊的,便知道他八成要进城。

  她心思转了几下,问他:“你要去杀人是吗?”

  司铖不想说谎,于是不吭声。

  就相当于默认了。

  苏雪桐又说:“那你好好活着。”

  想了瞬,不放心地嘱托:“你杀人的时候,得看清楚那人的脸。”

  司铖只觉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只在苏家呆了一炷香的时间,临走前,跟团子道:“夏天也别贪凉。”

  苏雪桐这人识好,旁人劝她好的,她能听的进去,乖巧地点头应下了。

  司铖抿一抿嘴,其实他心里想说的不是这个。

  然后,他也不知道他心里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心底的感觉杂乱,司铖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等我回来再说吧!”

  再说什么?

  苏雪桐没懂,立在门边,一如一年多前,看着他的背影绝尘而去。

  她知道的东西有限。

  不知道的有很多。

  比如,她不知道司铖就是听了她的,杀人前要看清别人的脸,这才错失了杀掉督军的机会,从而被督军府的人给活捉。

  接下来,苏雪桐日思夜想盼望的名场面,并没有她的亲眼见证。

  司凯复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年轻的土匪头子,总是觉着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

  而司铖呢,盯着男人的脸,与记忆中看过的那张照片重合,竟是没有一点变化,满心的仇恨,恨不能将他一口咬死,好下去陪他娘。

  “你叫什么名字?”司凯复压下了心中的奇异感觉,冷声问他。

  司铖冷笑,一勾嘴唇道:“你猜。”

  猜是猜不到的,可是一搜身,打司铖的怀里搜出了一个牛皮小包。

  司凯复看清了里头的银针,整个人都呆掉了。

  “佩甄,你是佩甄的……”

  若是苏雪桐能够亲眼见证的话,会说名场面也不过如此,就和电视上演的差不多,一样的天雷滚滚,外加狗血满盆。

  可惜了,她不止没有见证到名场面,再次见到司铖,还是一年后的事情。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彪风寨的少当家,带着一干人等接受了收编,从土匪摇身一变就成了正规军。

  而督军的地盘从隆城扩展,周边的三城四县,全都统一。

  又是苏家的酿酒日,苏雪桐才将蒸煮好的粮食摊开,苏家的酒铺前来了一排的兵,二话不说,就架着她和谭秀珠,塞进了汽车里。

  谭秀珠惊慌失措,连声询问:“桐丫儿,他们是谁啊?要带我们去哪里?”

  与她相比,苏雪桐就显得镇定许多了。

  反正,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坐了半天的汽车,母女俩人就被带进了一座花园洋房里。

  谭秀珠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房子,拉着苏雪桐的手,颤抖不已。

  “桐丫儿,你说是不是你爹……”他发迹了?接娘俩享福来了。

  谭秀珠忍不住心潮澎湃。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军装青年,穿着高筒的黑马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苏雪桐的跟前儿。

  谭秀珠看清了那人的脸,张大的嘴巴,怎么也合不到一起去。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年过去了,如今的司铖拿的可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剧本。

  意气风发,势不可挡。

  就连长相也越发的英俊神武,挥一挥手,不知得迷死了多少吴灵仙那号没见过世面的小妮子。

  司铖对上了团子那双漂亮的很眼睛,扬着嘴角说:“以后我接着养你,穿旗袍,当……”

  “当什么?”苏雪桐牙都咬在了一起。

  “当……大小姐。”连司铖也不知晓,为何自己突然改了措辞。

  苏雪桐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在汽车上她就想好了,司铖如果说让她当太太,她就……跟他拼命。

  反正不过一个惨死街头的结局。

  而今,好吧,没准儿还能有个反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