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

  “身体和药物融合,十二小时无排斥现象。”

  “免疫细胞、免疫能力检测中……”

  “检测完毕，已痊愈百分之八十！”

  苏曲桃猛地睁开眼睛，明亮的照光灯让她视线变得朦胧,隐约有好多人围着，这让她忍不住又闭上眼睛，回想记忆，自己是在看到那个红彤彤“丑猴子”似的婴儿后,才穿越回来的。

  手术室里的疼痛感如影随形，身体没有伤口,但大脑中还有身体传递回去的疼痛信息,苏曲桃闭着眼睛，无声地流眼泪。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声：“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还疼哭了,有这么疼？”

  苏曲桃心想，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哪里会遭受这种罪啊。

  二十年的时光历历在目,对于季恂初季长翊父子两人来说，不过才过了半个多小时。

  研究院的治疗药物经过多次实验,最终获得了国家审批，虽无法彻底治愈，但对于苏曲桃的身体问题,还是有很大的帮助。

  就像食补一样，无法一下子见效，但长此以往仍旧有莫大的好处。

  哪怕这个过程有些漫长。

  季恂初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可惜很快又有新的流淌出来，断了线似的珠子似的。

  见状,男人默默收回手，等她平复心情。

  苏曲桃又哭了会儿，终于发泄完心中的情绪。

  生孩子实在太疼了，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愿意给一个男人生孩子，或者说，如果她没有和季长翊相处，或许，当初也不会那么干脆。

  一想到季恂初会从消失，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又酷又拽的少年会口是心非地照顾她，苏曲桃还是心软了。

  算了算了，就当提前投资了！

  苏曲桃睁开眼，看着“十几年后”围在她面前的两位男性，有气无力道：“你们不知道，我为了你们做了多大的让步！”

  两人只当她说的是治疗过程的痛苦，季恂初摸了摸苏曲桃的头发：“嗯，辛苦了。”

  她曾祈祷自己想到九十九岁，那时候，他便说要让她活到一百岁。

  如今终于看到了机会。

  回到现实的日子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

  没过几日，苏曲桃就适应了处处高科技的日常，偶尔回想到过去手机只能玩贪吃蛇的时间，也是一阵唏嘘。

  桃之夭夭面临着转折点，以前的苏曲桃犹豫不决，这次回来后，她很快便看出了桃之夭夭的问题，并迅速做出进军海外市场的决定。

  这无疑是困难的，但苏曲桃坚信，只要成功，带来的效益绝对可观。

  好在，不论是员工还是家人朋友，都支持她的做法。从有机会参加大型时装秀，到真正参与其中，不到两年的时间，桃之夭夭便走出国门，成为彼时国内第一个受外国人追捧的的服装品牌。

  而苏曲桃，也在某个“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黑卡。

  未来的事情暂且不议，回归当下，季长翊如今是大二生，然而除了学业，日常过得比苦行僧都要简单。

  导致那些想要和他交朋友的女生，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人。

  又是一个周末，夜里血拼游戏到凌晨三点，季长翊困意充足，第二天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才起床。

  这还不是自然醒，而是被砰砰砰的砸门声给吓醒的。

  季长翊第一反应是地震了，等他脑海中闪过快速逃亡路线，耳朵后知后觉察觉到问题，他茫然转过头——那震天毁地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

  刚这样想，下一秒，苏曲桃的怒吼便传进来：“季长翊，你给我出来！”

  季长翊：“……”

  门打开了，果然见他妈双手掐腰，气势汹汹站在那儿：“你为什么在家里还锁门？”

  季长翊无语：“……这怪我吗，要不是你总是闯我房间，我会锁门？”

  苏曲桃冷哼一声，她今天身上同样穿着一件睡衣，大概刚睡完午觉，素颜的脸颊白皙似雪：“收拾一下，等会儿跟我出门。”

  “去哪？”

  苏曲桃无意多说，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去了就知道。”

  搞的还挺神秘。

  知道苏曲桃不会透露太多，于是季长翊没有再问，只拿起手机，给备注“老季”的人发了条短信。

  【出门，晚饭在外面解决。】

  发完之后便放下，然后快速收拾好自己，跟着苏曲桃离开别墅。

  初春的天气，刮着风，吹在脸上，又冷又干燥。路上，季长翊看了几眼安安静静走在前面的苏曲桃，不知为何，自从上次从研究院回来，总感觉他妈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以前他回家的时候，桃之夭夭正好处于忙碌的阶段，苏曲桃整日比季恂还要忙，导致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苏曲桃还嫌弃地说，让他不要总是回来，没有人顾得上他，可这次，他妈居然亲自带着他出门。

  还有女人说话的语气，和表现出来的神态，似乎都有些不同。

  如果硬要季恂初说这种不同是什么，好像是他妈更年轻了？

  真奇怪。

  没待季长翊得到什么答案，苏曲桃已经带他来到了一家医院。

  见状，季长翊愣了愣，脸色直接变得严肃起来。

  他以为是苏曲桃身体不舒服，不料紧接着，女人却是带着他去了一个地方。

  病房外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待，细看会发现，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男女组合，比如夫妻，比如母子。病房里时不时传出男人的鬼哭狼嚎声，每到这个时候，外面的人便会忍俊不禁，或看热闹，或玩笑讨论，唯独没有担忧，让人觉得越发奇怪。

  怀着这样的心情，终于轮到了他们母子两人。

  季长翊走进病房，第一眼便看到里面放着一台机器，机器上端写着“分娩体验仪”，几条线从仪器上牵连，再贴到坐在旁边位置的人身上。

  而现在，那个男人的双手正紧紧抓住座位，额头冒出汗珠，疼得龇牙咧嘴，再看仪器，不过才五级而已。

  五级，让那个男人疼到大呼小叫，匆忙选择了放弃。

  苏曲桃看向季长翊：“五级的疼痛，和女生痛经的感觉差不多。”

  而生孩子的疼痛，却比痛经要疼一万倍。

  苏曲桃想起那种感觉便心有余悸，以至于从过去回来的那一刻，身体都微微颤抖，眼角控制不住流出泪水。

  她突然有些敬佩那些二胎三胎的母亲，因为那种感觉，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你要试试吗？”

  苏曲桃问面前的季长翊。

  时间让当初那个皮肤皱皱巴巴，像红猴子似的婴儿，长成了如今又高又帅的少年。

  他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说话，学会了叫爸爸妈妈，他的眉眼和苏曲桃如出一辙，沉思时，杏眼微敛，气质清冷沉默。

  季长翊点头。

  “试试。”

  他想知道，苏曲桃当年生他的时候，所承受的疼痛。

  年轻医生动作熟练地给季长翊贴上两个电极片，然后打开仪器的开关模式。

  刚开始，一二级几乎没有感觉，增加到三四级，腹部开始有了明显的不适，等到五六级时，传说中女生痛经的疼痛度，季长翊的表情才有了些许变化。

  他拧着眉，上身微微弯下，以此来减轻不适。

  医生见体验者没有制止，便继续往上增加，八级，九级……季长翊手握成拳头，额头冒出汗珠，疼痛感越来越强，仿佛有人拿着刀，在他腹部肆意划弄。

  但他仍旧没有放弃。

  他脑海中想起了好多事情，童年在老宅被欺负的经历，“苏曲桃”将他带回别墅，稍有不顺心便动辄打骂，甚至神经质般说他不是她的儿子，高中一次次和旁人打架，在小弟们的推崇中，落得个遍体鳞伤。

  胳膊受伤，双脚红肿，巴掌落到脸上，所有的疼痛，最后汇集一起，成为腹部阵阵的绞痛。

  见状，一旁的医生感慨：“从来没有人坚持到十级，大部分在七级便喊了停，还有一部分甚至在六级便无法忍受，坚持到九级的已经算凤毛麟角。”

  有些人体验完后，甚至不是感念于妻子、母亲的不易，反而庆幸说：“幸亏我是男的。”

  医生也是女人，她还没有结婚，但在这小小一间病房里仿佛已经见过了人生百态，有时候她也对未来产生了质问，她为什么要为这样的男人，承受着巨大的疼痛生孩子呢？

  思及此，她看向坐在座位上的年轻人。

  和之前那些咋咋呼呼的人不同，自始至终，这个年轻人都没有出声。

  她顿了顿，将等级推到了十级。

  季长翊猛地闭上眼睛。

  没过一会儿，一滴生理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想，原来他妈当时这么疼啊。

  因为儿子说在外面吃，季恂初提前下班后，便去了手机里的地址。

  刚到门口，便听到了季长翊和苏曲桃的争吵，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推门进去。

  下一秒，两双如出一辙的杏眼朝他看过来。

  “来的正好，你快评评理！”苏曲桃看到季恂初时，立刻愤怒的控诉，“我想吃百叶豆腐，可他非要吃羊肉卷！”

  季长翊梗着脖子：“我今天很累，吃点羊肉卷补补怎么了？”

  “你怎么累了！”

  “生孩子啊！”

  “……”

  季恂初不理会自己儿子的“胡言乱语”，直接让皇服务员将百叶豆腐和羊肉卷全部端上来：“可以都吃。”

  见状，两人终于消停下来。

  钱不钱的无所谓，胜负欲的满足才是最重要的。

  一家人吃了丰富的火锅，本来是苏曲桃请客，但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表示已经结过。

  苏曲桃第一反应看向季恂初。

  后者无奈摇头。

  而三人中的季长翊，早已经插着兜离开。

  当天晚上，苏曲桃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jcy：【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刚出生的小鹿认错了鹿妈妈，假鹿妈妈脾气暴躁，总是打小鹿，大雪天让小鹿跪在雪地罚站，不允许小鹿吃好吃的食物……在其他动物都有父母保护的时候，小鹿却要独自面前对大自然的危险，我一直不懂为什么。】

  【现在我想明白了，小鹿所经历的那些疼痛，都是为了让鹿妈妈回来，好在，它等到了。】

  后来，季长翊也曾表示，这种深刻的教育活动也应该让他爸体会一番。

  苏曲桃点点头，表示你说的有道理，然后重夫轻儿地将其抛之脑后。

  原因不过是，她偶然间发现，季恂初那里居然有她的日记本。

  那个写着扭扭曲曲幼儿园字体，记录着零零散散内容的日记本，经历过三十多年的岁月，表面已经泛着黄色，内里却像是被人长时间摩挲，微微起了毛边。

  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笔迹。

  笔走龙蛇，坚毅有力。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季氏集团的员工都知道，每一年的九月初，他们季总便要离开一段时间。

  因为季恂初爱岗敬业的工作狂形象，大家都以为他是外出谈工作。

  只有孙助理熟知内情，什么谈工作，他们总裁是去和夫人过结婚纪念日去了！

  而苏曲桃，也在某一天，拥有了一个新的衣柜。

  如果有人打开，一定会惊奇地发现里面放的都是婚纱，西式、中式，从白裙到凤袍，还有各种独特的新娘服装。

  那是每一年的结婚纪念日，季恂初依约送给她的婚礼。

  她也问过季恂初，会不会觉得这个约定很无理取闹，别人只需要结一次婚，而娶她需要每一年都结婚。

  彼时，季恂初是怎么回答的？

  男人只伸开双臂，轻轻将她抱在怀中，像珍视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宝藏：

  “那我只希望这个无理取闹能更长一点，五十岁，六十岁，一百岁。”

  “在每一次身体细胞更新之后，都让你重新嫁给我。”

  “……所以，一百岁我还要穿着婚纱嫁人？普通人六十岁就能退休呢！”

  苏曲桃不可置信，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觉得季恂初在想peach，推己及人，没有人能够数十年都坚持一件事情，现在尚且处于新鲜劲头，等到以后，说不定两人便会默契地忘掉这个约定。

  季恂初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毕竟未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即将来临的那些时间里，苏曲桃的衣柜恐怕又要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