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05. 家
作者:二狮      更新:2022-12-03 18:14      字数:5682
  邵远抹了一把眼泪,老老实实地答道:“图书馆里的那本书,是李梦媛告诉我的。”

  邵麟听着就皱起了眉头:“李梦媛又是谁?”

  小屁孩失踪当晚,他几乎询问了培训班里所有与邵远有来往的同学。邵麟过目不忘,并不耳熟这个名字。

  “李梦媛是陈灵铃她们室友,她们学校好像就只就来了她一个人,排房时落了单,就塞去她们寝室了。当时真心话大冒险,我们是在陈灵铃寝室玩的,她也在一块儿。”

  邵麟顿时心脏一抽——去小丘峰山脚下坟地里找童童,可不就是那次真心话大冒险搞出来的事?

  邵远继续说道:“后来几天的自习课,我也没怎么学习,就在查资料,顺藤摸瓜找到了刘宇童失踪的案子。我和同学们讲了,陈灵铃她们几个都不把我当一回事儿,说嘲笑我脑子有毛病。就只有李梦媛相信我,还说要帮我一块儿找资料。”

  邵远回忆了一下:“好像是第六天晚上,她突然给我抄了一张纸条,说是她问了她一个阿姨,那个阿姨以前在燕大图书馆工作,听说过这件事。李梦媛说我可以去看看这本书。当时我也没多想,就觉得她挺热心的?”

  说着,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喏,就是这个……”

  邵麟眉心越拧越深:“那你发现双生树的事,就没找她说?”

  “我说了,这棵树在哪儿还是她告诉我的。本来她还要陪我一块儿去呢!”

  “那你为什么最后又是一个人去?”

  直到现在,邵远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奇怪:“我们本来约好了考前最后一天下午自习课去,但就是那天早上,她突然被家里人接走了,说什么老家长辈年前突然病重,得回去陪床见最后一面,就走得很急,都没和我说一句话。”

  警方连忙又找来了陈灵铃。

  陈灵铃因为邵远的事情一直暗暗自责,闹着要等人回来,就和叔叔一直待在了燕安市里。这会儿邵远回来了,小姑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和警方说,李梦媛是个很安静的小女孩,左右扎着两根只到锁骨长的麻花辫儿,下巴有点方,脸上有很多小色斑,喜欢和她

  们一起抱团,但其实不怎么说话。

  “……是哦!”陈灵铃现在反思起来,突然一声惊呼,“当时,最早提出要去找童童的人,也是李梦媛!”

  邵远皱眉,面色很是嫌弃:“瞎说,当时不是你提的嘛?!”

  “不是不是,是她起的头!你忘啦?”陈灵铃说道,“当时你说你选大冒险,李梦媛提了一嘴学校里有很多鬼故事,我才说的童童!但是!最早童童的事,是李梦媛和我们说的。我们寝室里其他同学,都可以作证!就第一天晚上我们没睡着,在聊天,她给我们讲的童童的事……”

  “大冒险那会儿,我已经是在复述她讲过的内容了!”

  这个李梦媛的问题可太大了。

  邵麟连忙又联系了培训营的班主任,第一次摸底测验的时候,李梦媛考得还行,全营里属于中等偏上水平。他又向校方要来了李梦媛的联系方式。小姑娘来自燕安市复兴一中,可是,现在她留下的家长联系方式,已经打不通了。

  班主任说自己手上也没更多的信息:“这些学生都是学校推荐过来的,我们这里只负责培训与选拔。”

  可等警方终于联系上了燕安市复兴一中教务处,才发现,别说推荐了,复兴一中压根就没有一个叫“李梦媛”的同学。而且,当时训练营选拔评审的时候,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名单订好之后,学生由于时间安排问题,以及一些内部关系,有所增减。李梦媛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加上去的!

  现在一查,竟然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来路。

  一个短期的培训班,没有特意拍照留档制作学生证,警方只能通过学校的监控,拍到了小姑娘的几个背影,以及一个非常模糊的侧脸。看上去,确实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小女孩。

  线索到这里戛然中断。

  更奇怪的是,刘母一口咬定,是这几天,一个“小女孩”托梦给她,说去山上那棵树下,可以再见到童童,但刘母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给的信息很难作为参考。

  邵麟却忍不住猜测,倘若刘母口中的这个“小女孩”就是李梦媛,那么她成功给邵远、与刘母之间牵了头——这又是为了什么

  呢?看她这个年纪,刘宇童出事的时候,也才四五岁大。她为什么会知道那棵树下有尸体?她与埋尸体的人,又是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警方把精力100地投入到了刘宇童的案子上。

  根据十年前留下的卷宗,以及刘父的回忆,刘宇童失踪当时是下午五点半左右。眼看着要吃饭了,小孩儿还没有回家,刘母就打发大女儿刘雨梦,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叫弟弟回家。毕竟,刘雨梦就在燕大实验室上班,回家只需要翻过一座小丘峰。

  刘宇童贪玩,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好在他玩耍的地方也比较固定,以前都是这样把小孩叫回来的。

  可那次,刘雨梦走在路上,就打电话回来说没在平时童童玩的地方找到弟弟,爸妈就叫她去别的地方看看。刘雨梦绕着小丘峰走了一圈,一个多小时候,回家说弟弟不见了。当时,一家人在村里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遍,很多人都帮忙上山找了,却都没找到。

  刘家人当晚就报了警。

  十年前,由于警方一直没能找到孩子尸体,大量信息缺失,没有一个可以深入的挖掘点,最终案件被标成了当时很常见的“人口拐卖”,不了了之。

  可现在尸体浮出水面,警方可以确定,小孩在死前经历了高空坠落与窒息,甚至被埋进包里的时候,还是活着的。这不是拐卖,而是赤|裸|裸的谋杀!

  这么一来,当时第一个去寻找刘宇童的人,姐姐刘雨梦,自然被打成了焦点。

  初五一早,刘雨梦所达成的航班刚刚降落于燕安市国际机场,警方就已经等在了下飞机的地方,搞了一个突击问答。

  可当刘雨梦得知弟弟被找到的时候,满脸写着震惊。她掩面落泪,不停地追问警方,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无论是心理学出身的邵麟,还是场上身经百战的刑侦专家,都没在她的反应上找出一丝破绽。

  刘雨梦发誓自己对在树下埋尸一事毫不知情,随后又陈述了自己当年上山寻找弟弟的过程。

  测谎仪一路绿灯,没有表明问题。

  她说,离小丘峰再往南边走,有四大块裸石。虽说现在成了景点,加了护栏,但当年就是那么四块大石头,有几处地方还是挺险的。刘宇童平时

  爱在山里疯玩,但到了太阳快下山的点,他一定会去巨石顶峰看落日。

  结果那天,小孩儿竟然不在。

  其它很多相关信息,当年都已经仔细摸排过了。比如,村里年纪相仿的孩子少,刘宇童在山上没有什么固定玩伴。再比如,刘家父母经营着村里唯一的杂货铺子,价格优惠,口碑很好,儿子丢了全村找,似乎也没什么仇家。而且,刘宇童失踪的那一个星期,燕安一直晴着,山上也不会湿滑。

  案子再次陷入瓶颈。

  会议室里,夏某人突然脑洞大开:“假设,孩子不小心从山上滑落,摔晕了没死,结果,随机路过了那么一个变态,顺手把小孩给埋了藏起来,又彻底地离开了山区。这就基本不存在破案的可能了吧?”

  阎晶晶面无表情:“组长,您那特殊的脑回路,这里不是很建议在刑侦口干活呢。”

  姜沫皱着眉头,说路人变态倒不至于,但如果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作案——比如偷情被撞破的野鸳鸯——确实很难在十年后发现痕迹。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变态。”邵麟缓缓开口,“我来稍微分析一下。”

  “西山上没有垂直的断崖。根据西山的地形,要摔成刘宇童那种骨折,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摔倒后,小孩沿着陡坡滚下去,在路途中,头撞上了岩石陷入昏迷——当时是夏天,这种情况必然会导致全身多处擦伤,以及植被的压痕。可当时搜山的时候,无论是警员,还是警犬,均无所获,所以我认为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刘宇童的坠落,必然是非常干净利落的,直接撞上一大块坚硬的表面,甚至血都没出的那种骨折。这几天走访西山,我认为唯一可能发生第二种情况的,就是在刘雨梦所说的这四块巨石上。”

  “再根据之前案子里的笔录,村口大妈说,刘宇童像只猴子一样,活泼得很,四五岁就能独自爬上巨石上最险的‘天梯’。既然那天没有下雨,天也没有彻底黑。除非小孩突发急病,我觉得基本可以排除刘宇童失足跌落的可能。他大概率,是被人推下去的。”

  “只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小孩子是被蓄意谋杀,还是凶手一时兴起,就像姜副方才

  举的例子,比如突然撞破了一些他不应该看到的事而被杀害。”

  “如果是蓄意谋杀,那一定是熟人作案,但刘家家庭关系简单,邻里间没有矛盾,这个当年已经摸排清楚了。如果是一时兴起,那凶手的犯罪窗口其实非常有限。根据卷宗记录,小孩下午三点半独自在村口老奶奶那里买了冰棍,五点半姐姐找人时不见,六点左右打来电话说找不到小孩。要出事,也就只有那么两个小时的窗口。冲动杀人的凶手,大概率没法将作案现场收拾干净。而且,如果是一时兴起,哪里来的黑色裹尸袋?什么样的人,平时会随身带着一个这样的大袋子?”

  刘宇童尸体上裹着的袋子,虽说已经破败不堪,但如果把它还原,全新的时应该是一个12长,横截面为4545正方形的长方体袋,可以用来托运行李。

  但是,这个袋子的材料质地,又不是可以反复使用的托运行李包,表面也没什么文字、花纹,更像是某种大型物件快递外面套着的包装袋。

  “凶手把小孩放进包里以后,又填充了土,藏去了一个当时搜山都没有发现的地方。这更加说明,凶手对整座西山非常熟悉……”邵麟说到这里,脸色一变,突然把点全部连上了,“坟堆!土里那些细小的、人工切面的灰色石块,是坟堆里破碎的墓碑!那天踩点,我走过。那里才是刘宇童的第一埋葬点!”

  警方再次提审刘雨梦,提问“你当年是否把刘宇童的尸体,埋在了山脚下的乱葬岗里”,测谎仪里的几条线,突然上下起伏得像即将猝死前的心电图。正常人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十年前的一幢悬案,终于被捅破了最后一层纸窗户。

  “你确实,从来没有把尸体藏于山顶的双生树下,所以测谎仪没有反应。至于你寻找刘宇童的过程,大部分都是真实信息,而‘你没有杀人’这个点,你已经在十年无数次自我洗脑中,驯化了你的大脑,让它信以为真。”

  “所以测谎仪之前没有测出你撒谎。”

  邵麟静静地看着三十出头的女人,断言:“刘雨梦,杀死弟弟的凶手就是你。”

  刘雨梦盯着邵麟良久,终于,她脱力似的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看上去非常不甘心,却又好像终于解脱了一样。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坦白:“……我妈是个特别重男轻女的人,其实我家人也是,那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是。从小到大,我妈就因为生了个女娃在婆家抬不起头,做什么好像都低人一等,比不上我生了儿子的小姨。”

  “所以,开放二胎的时候,她开心得要命,每天都和我说,梦梦啊,妈妈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刘雨梦谈起这件事时依然无比愤怒,眼神陡然变得凶狠:“不好。一点都不好!”

  “虽说我一万个拒绝,但我妈还是义无反顾地怀了第二个。当时还特意去乡下看了个什么黑诊所,确定了是男孩,才生了下来。”

  “当时我才十五岁,小孩半夜哭闹不仅影响了我的中考,从此放学以后,周末,放假,一把屎一把尿的都要我管孩子。每次我和我爸妈吵架,说你们生的傻犊子你们自己管,就又是一顿骂,说我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我真恨死他了,每天都恨不得掐死他。”

  邵麟:“……”

  “后来,我长大了,大学里谈了个男朋友,听说我还有个这么小的弟弟,就觉得奇怪,还曾经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年少时怀孕,自个儿生的丢给爸妈,可把我给气的。后来我又换了个男友,结果也是听说我家有个小弟弟,他妈妈听说我爸妈特别宠弟弟,说什么‘娶妻不娶扶弟魔’,就又闹黄了。你说生这么个弟弟,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雨梦越说越是咬牙切齿:“当时家里赶着要拆迁了,能分两套房子,结果我偷偷听到我爸妈背后商议,一套房子他们自己住,一套房子给我弟弟!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房子给我也没用,就指着我住未来老公家去。”

  拆迁房留给弟弟的事,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雨梦真的动了杀心。

  “那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去叫他回来,小孩还和我闹呢,怎么都不听话,趴在石头上对我做鬼脸,非要我上去抓他。我好不容易爬上去了,赶他下来,谁知他又笑我胖得像猪爬得慢。”刘雨梦突然顿住,双眼失去了焦点,似乎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半晌,

  她扭曲出一个笑容:“本来是想拿耗子药把小鬼给毒死的,谁知当时气的,没忍住把他给推了下去了。”

  刘雨梦在实验室当实验员,负责签收大批量实验装备,那些袋子很大,丢了她也嫌可惜,就打算回收带回家。她担心孩子醒来告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斩草除根。

  当年小丘峰下的乱葬岗,景区还没清理过,大家也挺忌讳的,没什么人去。可对山区无比熟悉的刘雨梦知道,有一个坟包下有一座墓室,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但被开了一个盗洞。那个洞的大小,恰好足够她把那个袋子塞进去。

  墓室已经被破坏得很厉害了,她随便踢了几脚,上方的土堆就塌了下来,完美掩住了入口。坟堆附近经年的埋葬物,也挡住了气味,警犬很难发现端倪。

  这样一具尸体,就这样在那里埋了好多年,山上碎石泥土落了又塌,坟堆上长出了新的植被。

  渐渐的,不再有人提起那个失踪的小男孩。

  “但我妈吧,”刘雨梦冷哼一声,“儿子没了,魂也跟着丢了,每天都在山上上上下下地找儿子。那时候,坟堆那片,还经常翻出些死人骨头,她挖到了就去警察局,说找到儿子了,结果又不知道是谁的野坟。她骨头挖到的多了,把警察那边也给惹烦了,但我害怕啊!我怕有一天,这袋子真的被她给翻出来了!这十年,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邵麟忍不住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从山脚下的乱葬岗,跑到山顶上的双生树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赶榜的二狮

  和平时的二狮

  存在某种生殖隔离

  ——《型生物观察图鉴之两只二狮》

  05没结束,但我要恢复成隔日更狮了,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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