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作者:泊烟      更新:2022-11-29 08:37      字数:4436
  沈潆走出医馆, 对坐在门边的书墨说:“劳你再把我送回去。”

  书墨看了看沈潆, 欲言又止。沈潆猜到他的想法,说道:“你可以放心。你家公子和我之间,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有些共同认识的人, 有些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所以才不得不见面。以后估计也不会见面了。”

  书墨听她这样说, 才长出了口气。说实在话, 他还真的担心公子有了什么非分之想。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大不了弄回去做个妾, 若是夫人不容,做个外室也使得。可偏偏是靖远侯最看重的妾室,听说靖远侯为了救她, 甚至不顾惜自己, 足见这个妾室的分量。

  回去时,沈潆的心情已经没有来时那么沉重了。她真怕谢云朗说出什么她无法接受的事实来。幸好只是这样。沈潆已经无法得知,当初老侯爷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与先帝对抗的,但最后导致整个侯府倾覆却是事实。或许他只是想让上辈子的恩恩怨怨停止,不要再牵扯到这一辈来了。

  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裴延。只是没想到把世子也给搭了进去。

  皇室的无情,沈潆已经体会得淋漓尽致,不想再让裴延也受同样的煎熬。她要做的,就是尽力保护裴延。

  书墨把沈潆送到了侯府门口,相思已经回来了,就在门前等着。相思追了老远都没看见沈潆的马车, 就知道自己跟丢了,只能先行回来。

  书墨看见相思,认出她就是路上跟踪他们的人,低声对沈潆道:“夫人能应付吗?”

  “无事,你回去吧。”沈潆从容地说道。

  书墨告辞,驾着马车离去。

  沈潆若无其事地走上台阶,府兵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纷纷退让到两边。相思追上沈潆,质问道:“你去哪里了?见了什么人?”

  沈潆回头看她,微微笑道:“相思姑娘这么好的兴致,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喝杯茶?”

  相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退缩,跟着沈潆回了住处。

  沈潆现在还是跟裴延住在一处,只不过两个人先前都有伤,为了更好地休息,暂时住在两间屋里。裴延的是主屋,她住在隔着一条走廊的西厢房。

  相思跟着沈潆进到屋子里,红菱和绿萝正跟着易姑姑做针线活,看到她们进来,纷纷站了起来。

  沈潆问相思:“你想喝什么茶?茉莉花茶如何?”

  相思心想,显摆什么?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不是来喝茶的。你在府门前跟那个小厮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先是谢大人,现在又来什么公子,你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侯爷还蒙在鼓里吧?”

  “相思姑娘,你是怎么说话的?”易姑姑听不下去,走过来说道,“如果我们姨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也自有侯爷来说。姑娘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在这里颐指气使的?”

  相思一听这话里带刺,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也知道你们姨娘只是个妾室,妾室还不知道检点,整天勾三搭四的……”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杯水泼面而来,她整个都惊呆了,头发不停地往下滴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沈潆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冷冷地看着她:“你清醒了吗?我这个妾室,尚且有点自知之明,从来不敢管侯爷这府中住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这个客人,倒是把自己当成主人,成天对我横加管束,出言不逊。想来是在乡下地方野惯了,连规矩都不懂了?”

  “你,你竟敢泼我?”相思跳了起来,“我一定要告诉侯爷,你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红菱绿萝,去把门关上,到外面看着,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开门。易姑姑留下。”沈潆沉着脸吩咐道。

  两个丫鬟很少见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看起来还挺吓人的,赶紧照做了。

  “你要干什么?”相思这才觉得不对,往后退了两步。易姑姑挡在她的身后,面无表情地把她往前推了一点,喝到:“老实点!”

  这是大户人家主母的手段了,教训那些个不听话的姬妾什么的,就要关起门来收拾。易姑姑没想到自家姑娘连这个都知道,心中又暗自生了几分惋惜。姑娘这性子,做一府主母,真是绰绰有余。

  沈潆坐在罗汉床上,抬眸看着相思:“今天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侯爷纳我的时候,已经答应我,不会再纳别的女人。你有本事就做侯爷的正妻,到时候再来管我,否则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我跟侯爷的关系,我绝不容你留在府中!”

  沈潆平时性情十分柔顺,少有发怒的时候,相思便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可如今坐在罗汉床上的那个女人,眉目之间有种俾睨天下的霸气,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相思被这强大的气场所震慑,连声音都小了几分:“是侯爷同意我跟阿翁住在府中的,你没资格赶我走!”

  “这侯府说到底是侯爷的,我会有法子让侯爷将你赶走。还是你想试试,你跟我在侯爷的心目中的分量?”沈潆语带讥诮。

  相思的痛处一下子被沈潆戳中,气得浑身发抖,转头就走。

  沈潆慢条斯理道:“我话还没说完。”

  易姑姑立刻抬起手臂,拦住相思的去路。相思知道这是个顶厉害的婆子,刚才那两下推搡,显然有些底子,自己是斗不过她的。

  “你还想要怎么样?”相思不耐烦地说道。

  沈潆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我不想怎么样,但人都有底线,侯爷就是我的底线。老实说,我来西北的时候,看见你就不喜欢。但是因为乔叔和侯爷,我容你住在府中,从未在侯爷面前说过你半个不字。而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相思无言以对。她就是又嫉妒又羡慕,沈潆跟裴延成天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旁人根本插不进去。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破坏他们。

  “乔叔那日来找我,说希望将来能让你以侯爷的义妹身份出嫁,我也默认了。相思,如果我是你,会体谅乔叔的一片苦心,接受这个安排。你处心积虑地想要拆散我跟侯爷,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并不是我退出,你在侯爷那里就有了机会。难道你们相识这么多年,侯爷看不出你的心思吗?他只是对你从没有男女之情罢了。”

  沈潆说的每个字,都像巨石一样,压在相思的心头。这些她自己不是不知,只是选择视而不见。而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相思的心防。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歇斯底里地喊道:“可我就是喜欢他,我讨厌他眼里全是你!”

  沈潆也觉得自己的话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可能重了些。但如果她不说这些,可能相思还沉浸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不愿意醒来。她缓和了口气:“你还年轻,可能不太知道。喜欢一个人,并非是要占有他,还有成全,让他快乐。就算你机关算尽,最后真的变成侯爷的女人,你自己会快乐吗?他的心里没有你,你想要的他给不了。而那个时候,你再想退,已经不会有退路了。不是什么事,都有可能重来。”

  相思抬手抹了一下眼泪,不说话。

  沈潆站起来,走到她的旁边:“你还年轻,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你应该相信,将来会看见很多风景,认识很多人,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无论那人何时到来,他早晚都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愿意给你一切。在他面前,你无需卑微。”

  相思捂着嘴,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她明明很讨厌这个女人,可这些话,字字入心,敲打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其实一开始,她就输了。无论是心胸,见识还是谈吐,都是云泥之别。

  沈潆叹了一声,让易姑姑给她梳洗整齐,再把她送出去。易姑姑回来后说:“刚才我真觉得姑娘要教训她了,姑娘还是心善。”

  “非我心善,她毕竟是乔叔的孙女,如果我真将她打了,侯爷怎么跟乔叔交代?不是伤了他的心吗。”

  易姑姑一副了然的口气:“姑娘只是嘴硬,端的一副慈悲心肠呢。换了别的人,遇到相思姑娘这么使绊子的,打一顿都不解气。不过您张口闭口就说相思姑娘还年轻,难道您不是跟她差不多的年纪吗?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刚才沈潆无意识地说出口,忘了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十几岁。她自嘲地笑笑,哪里真能是十几岁那会儿的心境了呢?十几岁的时候,她还是个为所欲为,无所畏惧的少女。记得裴章上门求亲,送给她定情信物,她直接就扔到荷塘里去了。

  少女时的喜恶那么分明,不加掩饰。后来年纪渐长,地位越高,越发不会坦诚了。这份率真,其实也难能可贵。

  如此想着,她也就没那么气相思了。毕竟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不会真的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府中上下都在忙着收拾,休息的下人也被乔叔叫了回来,还找了陈远等人来帮忙。靖远侯府在大同虽然数一数二,但比起皇帝的行宫,还是显得寒碜了一些。仓促之间,也来不及做什么更好的准备,只能力求整洁。

  沈潆坐在屋中,听到外面忙得热火朝天,没事人一样地翻着手中的书。可其实她一个字都没看下去。她有些心烦气躁,身上不停地出汗,感觉有点热。

  红菱从外面进来:“姑娘,有个怪人坐在府门前,说要见皇上。乔叔让府兵赶他走,他不肯,就在那耍无赖呢。”

  “什么人?”沈潆放下书问道。

  “好像是个书生。他说皇上欠他一个东西,非要拿了才肯走。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真假。”

  沈潆刚好想出去透透气,就对红菱说道:“走,去看看。”

  府门前已经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俊秀的书生在地上打坐,两个府兵在拉扯他。陈远站在旁边,想亲自动手,把他提起来。

  “打人了,打人了!都来看看啊,靖远侯府的打人了!”他嚷嚷道。

  那两个府兵面面相觑,陈远气得咬牙切齿,连衣袖都没碰到,怎么就变成打人了?

  那人又道:“我说了皇上欠我样东西,我拿了就走!你看,我这行囊都准备好了。”他拍了拍肩上的东西,露出一口白牙。

  陈远觉得他堵在这里,实在不像话。待会儿皇上来了,以为侯爷连个刁民都治不住,那侯爷太没面子了。他让府兵把书生架起来,直接抬进了府里,又驱散了府门前的百姓。

  沈潆从廊下走过来,见书生在院子里嚷嚷,忙碌的下人都忍不住看他几眼。她走过去,问道:“皇上到底欠了你什么东西?”

  书生抬起头来,看到沈潆时愣了一下,随即爬了起来:“哎呀,不得了啊!”

  沈潆被他吓了一跳,那书生想跑到她面前,被陈远一个箭步拦了下来。

  他只能隔着几步的距离说道:“这位姑娘,你的面相百年一遇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是书生吗?还会看相?”陈远斥道。这种孟浪的书生,看到漂亮姑娘,就原形毕露了。

  书生认真道:“实不相瞒,祖上传下来一份算命的手艺,略通面相。姑娘这面相,真真是难得。”

  “你倒说说怎么难得?”红菱追问道。

  书生摇头晃脑:“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能泄露。”

  红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嘴贫,江湖骗子!姑娘,咱们别理他,还是进去吧。”

  沈潆也觉得这书生不着调,既然陈远在这里,自会处理,正要转身回去,那书生又在后面叫到:“我李从谦绝不胡说!姑娘的命格太贵重,天下罕有!”

  沈潆刚在想李从谦这个名字,似乎有几分熟悉,在哪里听过。后头又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如何贵重?说来听听。”

  沈潆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过身去,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为首的那个男人,被众星拱月般簇拥在前,面目清冷,浑身华贵,正是裴章。

  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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