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满足
作者:狐狸不归      更新:2023-01-21 23:32      字数:5474
  费金亦在辗转反侧中等待了七日。

  他时刻观察着宫内宫外的动静。容见没有如他所愿一般地死去,他活了下来,那场不能见人的大病似乎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迹,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戒备,一如往常。

  而他派出去的信使,与掌握兵权的地方大员之间沟通的消息,也逐渐传了回来。

  这些都是费金亦精挑细选,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费金亦认为他们理所应当该感恩戴德,为自己出生入死,这一次就到了该用到他们的时候。当然会有些人背信弃义,他们见势不妙,就想要投靠新主,譬如现在势头正盛的长公主容见。

  费金亦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却不能有子嗣,没有继承人,有些人就不能放心。他们害怕费金亦死后,遭到后来者的清算,索性趁着现在,就站在长公主一边。

  这次的命令中,费金亦也将费仕春这个亲生儿子告知了那些选中了的人,意思很明显,他打算彻底取代容氏。

  费金亦虽然狂妄,但不是不了解人心,人心幽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何况比起这些外臣,费金亦更信任自己一手培养的暗卫。

  此次计划极为隐秘,消息不能走漏。费金亦命暗卫先挟持他们的家人,再许以高官厚禄,如果他们不答应,就直接杀人全家。

  要么顺从,要么死亡。

  天下大乱,费金亦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得水将暗卫传来的消息,一一看了,终于下定决心,时机已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费金亦知道自己也必须投身于这个居中,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一网打尽。

  所以必须要有人在外统筹军队。

  聪明的人,能干的下属,费金亦不是没有,但是他不信任那些人,他只相信正在和自己同一个姓氏,相同利益的儿子费仕春。费仕春确实蠢笨,甚至连身边的老太监张得水都比他精明得多,但费金亦还是将虎符交给了他。

  在只能容纳的下两个人的狭小暗室里,费仕春从费金亦手中接过虎符。

  那只是一块拼起来的铜片,巴掌大小,却沉到费仕春有些拿不起来了。

  暗室中只点了一支蜡烛,没什么光亮,费仕春差点没分辨出来这是什么,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才问:“父皇,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我?儿臣……儿臣难当大任。”

  从小到大,费仕春没做过什么正经差事,他没有本事,唯一仰仗的就是这个父亲。而他这个皇帝父亲,如今也要倒下了。

  费仕春不敢使用这块虎符。

  费金亦咳嗽了好几声,也许最近寝食难安,他瘦得越发可怕,几乎看不出年轻时英俊的模样,此时凹眼塌鼻,又生着病,脸色青黑:“你是我的儿子,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从一旁的抽屉中拿出画像,详细地将此次赶来的几人介绍了一遍,而到了上京城中,攻入太平宫的安排,他也早做好了准备。

  费金亦当年跟随容士淮打过仗,对于行军上的事很清楚。所以才能想出让羴然人夜袭寒山城的消息。里崇巍关太近的地方不行,会被明野发现,到时候驰援方便,根本逼不出容见。科徵阐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无法达成的目的白白损耗自己的兵力,费金亦精挑细选,挑出来寒山城,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如果……如果不是意外。

  费金亦不在乎别人的死活,至于天下万民,更是他的垫脚石罢了。

  世人都以为费金亦是一个读书人,好歹知道一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可是谁知道他本来就是赌场的地痞无赖,一个打手?

  乱世之中,费金亦在这场洪流中找到真正的自我。

  他会一直、一直赢下去。

  想到这里,费金亦抬起头,鼓励起了费仕春:“儿子,这是咱们父子俩遇到的最后一次难关。打完这一仗,赢下来后就是千秋万代,我还等着你生下孙子,立皇太孙的日子。”

  费仕春却没有那样的野心和志气,他看着父亲猩红的双眼,不由有些害怕,觉得父亲陷入疯狂,这样的事也敢做。

  他没有那样的胆量,他也……不会为了眼前的父亲陪葬。

  费仕春握着那块冰冷的虎符,打了个寒颤。

  与宫变有关的事,是从明野的猜测而起。费金亦做事谨慎,抽调地方上的守卫,行走小心些,的确不会太过明显。但即使人数再说,从四面八方奔向上京城而来,总会留下踪迹。

  万来商会的铺子开遍了整个大胤,明野知道他们从何处而来。

  这件事不能外传,在内阁中只有崔桂知晓。

  今日天气很好,日头温暖,容见使人办了张桌子,在廊下处理公务。

  崔桂来议事的时候,明野就坐在容见身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

  间崔桂来了,容见搁下手中的笔。

  容见与任何人商量任何事,都不会避开明野。

  这次谈的也是宫变的准备。

  崔桂的意思是还是稳妥起见,提前将这件事拦下来,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明野没有同意,平淡道:“费金亦做了十多年的皇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让所有人都认清他的真面目。既然他要做,就让这件事做到极致。”

  崔桂沉吟片刻,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明野没有透露太多,只是说北疆那边传来消息,存有一些还未销毁的罪证。

  这件事还未议完,很忽然的,明野说:“有点事,要出宫一趟。”

  容见没听他提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着急,但也没多问。

  明野离开后,崔桂叹了口气,对容见道:“大将军的作风,未免有些太过霸道。”

  在此之前,崔桂也很隐晦地提醒过容见,作为未来的驸马,掌握大胤兵权的明野过于危险了。

  容见不以为意,他半垂着眼,轻描淡写道:“本宫知道首辅担心什么,但那是没有必要的事。”

  也是旁人不能明白的感情。

  崔桂离开后,容见提起笔,想起明野方才走得匆忙。

  作为身兼数职的大将军,明野有事是很正常的,没什么不对。

  却非要出宫。

  昏睡之事过后,明野很少会离开太平宫,连间周照清,都安排在了不老斋,一般的公务,也都是送到宫中。偶尔会推脱有事,留在宫里,更多时候是在黄昏时离开,又悄悄回来。

  有什么突然的事,重要到让明野立刻离开的吗?

  容见似乎有所感应,他叫来四福,吩咐道:“本宫要出宫一趟。”

  能够自由出宫后,容见没有出去过很多次。回来后更忙,连明野在宫外的府邸都没去过。

  这间府邸不是专门修葺的,好像是明野随意挑了个前朝的宅子,他对这些身外之物一贯不太在意,也没当做自己的家,并不重视,所以容见才没有来。

  虽然明野不常住在这,但从内到外的守卫森严,外人轻易不能进入。

  容见第一次来,却很畅通无阻。

  只要摆出长公主的身份,没有人敢拦他。

  倒不是说长公主的身份有多尊贵,即使是费金亦,也不可能硬闯进明野的住所,是长公主容见等同于明野,而侍卫又怎么会拦下府宅的主人?

  在侍卫的带领下,容见走到了明野的寝室前。

  他挥了挥手,让侍卫离开,自己推开了门。

  往里走了几步,容见看了一眼

  ,这件房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整体色调是灰与黑,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和明野之前居住的狭小房间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空间更大,但也空荡荡的,看起来就是没怎么用过心的居所。

  他抬起眼,看到坐在窗边的明野。

  屋子里的帘子拉着,没有照进来的光,容见也不算近,只能看到明野模糊的侧脸,以及不能分辨的神情。

  明野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这是很奇怪的事,但似乎不在容见的意料之外,他又走近了些,脚腕上系着的铃铛轻轻响起。

  还有另一只,挂在明野脖子上的铃铛,也一同感应到了。

  明野怔了怔,偏过头,半垂着的眉眼缓缓抬起。

  一双褪去颜色,逐渐盈满灿金的眼睛。

  但这不是结束,一般的天神遗族有金色的眼睛,但明野的眼眸是血红的。

  看向容见的时候,明野的神色平静寡淡,没有什么改变,仿佛那只是一个虚影。

  容见走到他的面前,在明野身上,容见时常会显露出自己优柔寡断的缺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别吃药了。”

  说出第一句话,接下来的话好像就很容易开口了:“你又不想吃。”

  对于眼睛的事,与药物有关的事,明野没有告诉任何人,容见也不可能知道。

  如果是平时,明野可能不会问,但他现在处于失控的边缘,于是问:“殿下怎么知道的?”

  容见很小声地说:“因为我了解你。”

  除了容见以外,世上的任何人对明野都谈不上了解,容见却说自己了解明野。

  容见确实拥有一些别人没有的外挂,他看过《恶种》这本书,曾经很喜欢男主明野这个纸片人。但这些的作用不大。没有人能凭借一本这样的书,明野将来的所作所为,就能揣摩出明野当下的情绪。

  如果能那么容易被人掌控,也就不是明野了。刻意的讨好,故意的施舍,明野一眼便可看穿。

  容见的天赋在于对明野纯粹的、无暇的、永不逝去的爱,所以他能了解明野。

  明野等了一小会儿就失去了耐心,他平常不会这样,也不会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这么久都不拥抱或亲吻,他没有碰容见,随意地问:“怎么不说话?”

  容见已经说出了自己本来不该知道的事。也不算是完全的坦白,因为又很多难以解释的事,但也没有再隐瞒什么,连假话都不打算编了。

  昏暗的房间里,容见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说:“很容易猜到。”

  前往这里的路上,容见想了很多。如果从结果往回推,就可以发现很多疑点。比如书中明野的症状只出现过不长的一段时间,在被侍卫发现后就立刻恢复,再也没有必须休息避人的日子,任何人都抓不住他的把柄。穿书之后,容见曾经误入那个院子,撞到发病时的明野,但也只有那么一次。即使频率再低,再不稳定,这两年间不可能一次都没有发作。就说明一定有抑制的药物,明野不想吃,但为了不耽误事情而服用。

  容见想起那次看到的明野,他能感知到明野与以往的不同,不仅仅是失去听力的警惕,还有一种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是。

  人的欲望。

  明野的欲望很低,也会在那样的时刻放大,到濒临失控的程度。

  容见终于明白过来。

  比起被药物左右的,明野更宁愿忍受失控,清醒地克制。

  明野就是这样的人,这是连容见也不知道的秘密。

  容见没有解释太多,他主动凑近了些,指尖搭在明野的掌心,铃铛的声音停了下来,房间里安静极了,他的嗓音软而轻,有一种稚拙的天真,坦白地问:“你的欲望是什

  么?”

  明野低着头,自始至终,没有主动触碰容见。他有捕食者的本能,却愿意放过这只脆弱的蝶。

  容见自投罗网。

  容见俯下身,褙子受力慢慢往下滑落,露出白而细腻的后颈,全部展示在明野面前。

  没有人能以这种视角看长公主,除了明野。

  容见缓慢地眨了下眼,他想要掩饰那些害羞与胆怯,也希望能忽略掉近乎自作多情的感觉,自问自答:“是我吗。”

  濒临失控的欲望克制起来太过痛苦,容见愿意满足。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然而容见的视线太低,并不能完全看清明野,只看到他侧着的脸,半垂着的、逐渐变成血红色的眸。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野的目力极好,不需费力,就能看到容见靠近时,每一根睫毛微微抖动的幅度,那么剧烈,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和若无其事。

  明野问:“殿下要怎么做?”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道:“满足我的欲望吗?”

  很痛也愿意忍耐,付出一切也不是不行,容见固执地为明野献上自我,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接受。

  容见一点一点地靠了过来,他坐在明野的膝盖上,搂住了这个人的脖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消失了,完全依靠明野,任由他掌控。

  他将自己交给这个人。

  很短暂的瞬间后,容见的手撑在明野的腿上,抬起头,嘴唇贴着明野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嘴唇,又微微移开。

  他回答了明野的问题:“嗯。”

  靠在明野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容见如梦初醒,他说:“你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有容见,只是容见。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说这样的话,对容见而言也过于勉强了。

  但还是说了。他希望明野能开心一些,很少的一点也可以。

  容见慢慢解开胸前的系带,脱掉外面繁复的裙子,就那么落在明野的膝盖上。

  房间里没有烧炭火,有点冷,容见在明野面前坦露着身体。脱掉衣服后,其实能看出他的身形纤瘦,胸口平坦,是很明显的少年人。

  有少年人的可爱,也有少年人的青涩。

  明野似乎无动于衷,就在容见都快要泄气的时候,明野掐着容见的下巴,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在不算舒适,却很安全的床上,明野拥有了容见。

  他令容见快乐,也令容见痛苦,让他拥有,也让他失去。

  容见被折腾得很厉害,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还在抽噎着,连后背的肩胛骨都一颤一颤。

  那么可怜,那么惹人怜爱,却不能得到明野的丝毫怜悯。

  但也没想过逃开,被强迫展开身体,揽入怀抱的时候,容见还是没有拒绝。

  他的手软软地垂在帐外,连手腕都透着粉,像是烧的厉害。很快,他的身体绷紧,像是痛到了极致,又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痛苦,没有任何拒绝,那么用力抓着床沿,忍耐着什么。

  不多一会儿,另一只很大的、粗糙的手掌将容见的手包裹了起来,捞进了帐子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明野第一次沉溺于欲望也不愿意脱身,怀里抱着浸透他的气味的容见,宁愿长醉不醒。

  从黄昏至日落,屋子里一片黑暗,渐渐的,连很低的、哭泣的声音也消失了。

  明野没有睡意,他看了怀里的容见很久,吻掉了他脸颊上的泪水。

  很甜。

  违背客观规律,没有事实依据,纯粹唯心主义的评价。

  可能人都是如此,评价标准因人而定,明野也沦陷为庸俗的普通人。

  容见是明野的欲望,也是明野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