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窟又待了一天，即使龙族的发情期没办法在两三天内结束, 禹周和也准备离开了。消失的时间太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先不说其他人, 光是养龙族就很容易发现他的异样。

  龙会变成人的事养龙族不知道, 人龙混血的事他们同样不清楚。既然如此，他必须在被养龙发觉之前回到小院。

  这不是做无用功, 幸好他没有在龍窟多呆，回到小院的那天下午, 董明跃就很凑巧地上山来了。

  禹周和远远的听见拖拉机的声音，就让龙淮躲在卧室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免得被发现多了个陌生人而问东问西, 自己则移步到院门口等待。

  董明跃还是开着那辆宝蓝色的拖拉机，风风火火过来，停在外面的空地上，挥手大声打招呼, “哈喽，好久不见！”

  之前他一周会上山两次左右, 这回隔了快两周才过来，确实是“好久不见”。

  禹周和等人走近，笑着问道：“最近养猪场很忙？”

  董明跃正要说话, 目光落在禹周和脸上, 忽然愣在当场, 表情写着震惊。

  禹周和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奇怪的。又低头地看了眼身上, 衣服也穿戴整齐没有问题。那为什么对方要这么看自己？

  禹周和微微蹙眉，“我脸上有脏东西？”

  董明跃摇了摇头，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周和，你什么时候去美容院了吗？为什么皮肤变得这么好？”

  虽说对方本来皮肤就没白皙通透，比很多女生都好，但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点痘印疤痕都没有，毫无瑕疵，光滑细腻，看上去吹弹可破。

  禹周和顿了顿，他没注意过这些，平时也只是用最普通的面霜护肤，防止干裂。听到董明跃的话，他有点尴尬，心道应该是龙族的恢复和再生能力发挥了作用，让他的皮肤变得如同初生婴儿，就和治愈了他的近视一个道理。

  这个理由自然不能告诉外人，所以他冷静道：“可能是这里的水土养人。”

  董明跃没多想，也知道禹周和不太可能去什么美容院，很轻易地就被糊弄了过去。

  他笑了笑说：“我也觉得龍栖岩这地方是个宝地，看变化效果显然特别适合你，所以以后等幼龙都回龍窟去了，你要是没事可以多过来走走，没地方住也可以住我家。”

  禹周和道谢，客气地说好。他以后的确打算时不时回来，然后到龍窟去看望崽子们，只不过这个打算不能告知其他人，养龙族也不行。

  董明跃让他不要客气，说完突然一拍脑门，想起来刚刚问的忙不忙的事，马上回答说：“养猪场不忙，就是我自己有点私事，业余时间就没怎么过来。”

  既然说了是私事，禹周和就没多少兴趣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转而问道：“那今天是有空了过来随便逛一逛，还是有其他什么事？”

  董明跃嘿嘿笑两声，不好意思地说：“是闲着无聊过来逛一逛，不过也是有其他事。”

  他目光炯炯看过来，问道：“周和，你明天有时间吗？”

  如果有时间是要做什么？禹周和扬了扬好看的眉毛，“先说说有什么事吧。”

  董明跃又嘿嘿笑着说：“明天我和对象一起吃晚饭，想邀请你一块，有时间吗？”

  他两个月前参加相亲，见面后两人都觉得彼此合适，有意相处下去，两周前开始正式交往。

  禹周和知道董明跃有女朋友这件事，毕竟朋友圈里晒了好几次，但对他的邀请感到莫名，“你们约会让我跟着去当电灯泡？”

  董明跃挠了挠头发，摇头说：“不是，是我对象会带她的闺蜜过来这边玩两天，让我也带个朋友，免得她闺蜜尴尬。”

  两个电灯泡就不是电灯泡了吗？禹周和挑眉，没开口，等他说完。

  “我对象给我看了合照，那姑娘挺好看的，学历也高，单身。”董明跃撞了撞禹周和的肩膀，同一种揶揄的语气说，“周和，你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吗？我觉得这是个需要把握的机会，没准能够脱单。”

  原来是要做媒，禹周和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他刚想拒绝，在院子里的几只龙崽抢在前面开口了。

  它们理解能力很好，完全能听懂对象、女朋友、脱单的意思。

  “香香是黑黑的！”这是替龙淮宣誓主权的小金龙。

  “你走，这里不欢迎你！”这是嫌弃的小红龙。

  “这个人是不是傻的哼。”这是摇头晃脑的小绿龙。

  “……”这是安静的小蓝龙。

  至于小粉龙和小紫龙，一左一右在禹周和肩膀上，双眼睁大，瞳孔紧缩，气势汹汹瞪向董明跃。

  小紫龙性格害羞，瞪了两秒就想要缩起来，被小粉龙哈呜着教育了，只能重新站直身体，努力做到凶神恶煞。

  “……”

  董明跃在这么多双兽瞳的瞪视下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问道：“周和，这些幼崽最近心情不好吗？”

  他上山下山这么多次，跟龙崽算混得熟了，前段时间见面都已经没了敌意，怎么今天又突然恢复成最初的模样？是不是心情不好才导致的脾气暴躁？

  董明跃满头雾水。

  禹周和把小紫龙和小粉龙抱回怀里，抿唇笑了笑，冲董明跃说道：“没什么，它们大概是听懂了你想让我离开的意思，不想我走吧。所以我还是不去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董明跃摆了摆手，“不算离开，就在山下见个面吃个饭野个炊，不用多久。”

  龙淮在卧室，完全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在董明跃解释说要介绍对象时就待不住了，瞬间变成手掌大小的黑龙。

  周周的对象是他！

  鼓着脸的小黑龙把门推开一个缝，刚好可以让自己通过，然后后腿一蹬，快速扇动骨翼，矫健地飞出门外，化成一道看不清的黑影。

  啪嗒。

  它用爪子抱住了禹周和的后颈脖子。

  “……”

  董明跃奇怪地左顾右盼，“什么声音？”

  “没什么，风吹倒了什么东西吧。”禹周和按住后颈，不动声色地把缩小后的崽崽攥进掌心，放进口袋。

  董明跃没怀疑，点了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样？就在山下很方便，你要是不喜欢，中途我帮你找借口离开。”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禹周和有点奇怪。董明跃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热情但不又过分热情，明明听到他拒绝了却还坚持说服，不像他往常的作风。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董明跃唉声叹气：“我对象说她闺蜜因为眼光太高找不到男朋友，我一时嘴快，就说自己有个朋友条件很好，肯定能让她满意。”

  他用殷切的目光看向禹周和：“周和，我已经夸下海口，说肯定会带个优质单身男青年过去。你一定要帮我，别让我要在我对象面前丢脸啊！”

  禹周和抽了抽嘴角，“这不是你把我推出去的理由。”

  董明跃解释说：“其实也是因为那姑娘条件确实不错，我觉得和你很配，就想从中搭根线。”

  禹周和感觉口袋里的崽崽已经忍不住要出来揍人了，连忙用指腹按住它，同时快速回绝道：“多谢好意，但我不能去，因为我不是单身男青年。”

  董明跃不可置信，“你，你……”

  禹周和点了点头，指腹在崽崽光溜溜的头顶抚弄。

  “我也有对象了。”他说道。

  崽崽躲开他逗弄的动作，转而用爪子抱住柔软的指尖，轻轻用牙齿咬住，一下一下碾磨，但注意着力道，借此表示对他现在才表明的不满。

  禹周和弯起眼角笑，任它随意咬。

  这表情，恐怕是想到喜欢的人了吧……董明跃慢慢摇了摇头，忍下心里的遗憾，也不由为他高兴。但还是好奇，于是追问：“是什么样的女孩？”

  什么样的女孩，才会让你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不用明说就知道是幸福。

  不是女孩。

  禹周和垂下视线，看了眼外衣口袋。

  甚至不是人。

  但只要他待在自己身边，就好像可以一直轻松的、毫无负担的微笑。

  禹周和弯着唇角，没有回答。

  或许等到龙崽们都离开，不会再把他和养龙这件事联系到一起，那时崽崽的身份可以安全隐瞒，他会光明正大地让对方出现。

  不是现在。

  但应该也不远了。

  ……

  时光飞逝，天气渐渐转热，不知不觉到了六月初，端午节即将来临。禹周和早早就准备好了包粽子的材料，荷叶、糯米、蜜枣和猪肉，样样齐全。

  以往都是他一人行动，这回有了龙淮，两个人一起面对面坐着包粽子。

  龙淮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笨手笨脚的。禹周和没嫌弃，看着对方神色专注地用修长的手指按压粽叶，眼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要这样。”他伸手指导。

  “好。”龙淮端坐着，比他高出半个头，却十分乖巧地应答。

  禹周和嘴角忍不住扬起好看的弧度。

  小金龙和小紫龙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想要帮忙，可惜它们的爪子实在做不了精细活。

  小金龙撅着嘴放弃了，跑出去换了个提水的活。

  禹周和夸它：“我们小金真乖。”

  小金龙昂首挺胸，干的更卖力了。

  小紫龙却还趴在凳子上，仔细观看包粽子的步骤，脸上是十成十的认真，希望以后能够学会。

  禹周和看在眼里，包好手头的蜜枣粽，笑着摸了摸它的背，“看这么久，不累吗？”

  小紫龙害羞地蜷起尾巴，半晌才说：“不累。”

  它想自己要是学会包粽子，也就可以帮上忙了，那眼前的人才不会觉得辛苦。

  禹周和不知道小紫龙的想法，等把食材用完，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他起身回房拿手机。

  手机两天前没电关机，他早上才发现，现在才用充电宝充好电。刚一开机，微信弹出好几条消息，还有两条未接电话，都是来自宿舍老二。

  禹周和先打开微信，除了班级群里无关紧要的消息，宿舍小群也弹出了对话框。

  老二在群里艾特了他：小幺，这周末回不回来，老三女朋友生日宴会，一起去，懂？

  接下来几条对话，是舍友们见他隔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回复，纷纷猜测他在干什么，沉迷工作、外出游玩、贪睡在床，什么理由都有。

  再然后就是昨天晚上和刚刚，老二因为担心打了两个电话过来，不过他都因为手机没电漏接了。

  禹周和心中一暖，在群里打字回复：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刚刚才想起来充电。

  老大像是住在微信，飞快回复：小幺，球球你过得像个正常年轻人吧，哪个年轻人会忘记给手机充电！

  没过多久，老二跟着回复：附议，失联很吓人的好不好！

  禹周和回了个微信自带的[囧]表情，那个表情在他看来代表着不好意思。

  老大：……算了，连表情包都没有的你，没事就好。

  老二：哈哈哈，的确没事就好。不过既然你出现了，我就再问一遍，周末生日聚会来不来？

  老三也紧跟着出现：周日晚上七点，泰荣酒店，敏敏生日会，小幺也一起来吧～

  最近小绿的成年期快到了，禹周和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于是推脱自己还有工作，无法离开。

  宿舍几人以为他还在研究所，对科研工作的繁重有了更深的认识，倒也没有强求，只是表示下次回来一起吃饭，就他们四个。

  这次禹周和没有拒绝，放下手机，他脑海里浮现出生日两个字，不由看向龙淮。

  其他几只崽子破壳的日子他都记录在备忘录上了，只有崽崽的没有。当初是以为崽崽提前破壳，现在知道那其实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具体时间还是不知道。

  想到这个，禹周和开口直接问：“崽，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龙淮摇头：“不太记得了。”

  生日这种事，对龙族来说并不重要，因此没有多少龙会特意去记。

  禹周和有点失望，“还想给你过生日的。”

  龙淮想了想说：“那我选一天。”

  禹周和同意：“好，哪天？”

  龙淮看着他，眼神深邃而温柔：“定在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天。”

  禹周和偏头。

  龙淮温柔地说：“就是我遇见周周的那天。”

  崽，你这是犯规啊！

  禹周和脸颊泛红，狼狈地移开视线。

  ……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端午节过后没多久，小绿龙果然和老年龙说的一样，出现了开鳞的征兆。因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禹周和并没有措手不及。

  嘴上说要让龙崽独立自主，但还是怕它吃不饱。他把好几只处理过的竹鼠和肉粽装进背篓，让小绿龙背着。

  禹周和蹲下，给小绿龙整理了下背篓的位置，好让它背得舒服。他顿了顿，叮嘱道：“自己先去打猎，必须用全力不许偷懒，实在捉不到才能吃这个，知道没有？”

  小绿龙点头，祖母绿的瞳孔里满满都是舍不得，“我会好好努力的，周周你要记得来看我哼。”

  禹周和揉了揉它的脑袋，“嗯，答应你。”

  小绿龙心满意足地离开，它比之前瘦了点，不过还是圆滚滚的样子，背影略有些蹒跚。禹周和弯了弯唇角，想到自己可以进出龍窟，随时可以去看它，离别的情绪淡了些。

  小绿龙走了一段距离，回身最后看了眼小院。炊烟袅袅，橙红的晚霞翻卷如画，它抬起爪子挥了挥，才继续往深处走。

  过草丛、蹚水坑，它突然停住脚步，吸了吸鼻子，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哈哼叫两声。

  果然，熟悉的狼崽嗷呜回应着，从半人高的绿草丛里跃出来。

  狼崽见只有它一只龙，奇怪地问它要去哪里。

  小绿龙没有隐瞒，讲了自己要回龍窟等待成年的事。

  狼崽愣了愣，那还会回来吗？

  小绿龙犹豫。

  龙族成年要花十年甚至数十年，这段时间都要待在龍窟。等成年能离开时，或许它已经习惯那里的生活，不愿意出来了。

  不过要是周周还在人类社会生活，它偶尔应该还是会出来的吧。

  这么想着，小绿龙安慰狼崽，说以后还是会见到的。

  狼崽垂下视线，片刻后又抬起头来，微微睁大杏眼，问自己可不可以跟着去。

  小绿龙愣住了。

  对于生物顶端的龙族来说，龍窟是安居之处。但对于还没有成年的狼崽来说，那就是个处处充满危机的地方。

  小狼是在开玩笑吗？

  小绿龙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只看到纯粹的认真和期待，它顿时感动了！心道小狼一定是舍不得自己这个兄弟！

  小绿龙挺起胸脯，圆嘟嘟的肚子弹动两下，挥着爪子保证。

  好！以后我会保护你。

  一直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