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安静,没有谁说话。不管是罗曼，还是诺拉，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罗曼在等诺拉的回复，而后者正在问自己,值得吗？要冒险吗？

  他收集到的资料中,没有哪一个告诉他,这个场面,他应该怎么做。

  罗曼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诺拉，不管他最终的选择是什么,她先伸出了手。

  “你们，到底是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很久,他终于听到诺拉的声音。带着迟疑与不确定，似乎并不清楚，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你和基金会那些人应该不认识的。”他的声音很轻,自己都不确定：“但是你们看上去很熟悉，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可是,罗曼不认识那些人。她从来都不认识那些人。”

  诺拉问：“你是那个罗曼吗？”

  这是个好问题,罗曼一下子就笑了。

  “是。”她肯定地给出答复：“我是那个罗曼,但是，也不仅仅是那个罗曼。”

  “在人类的传说中，有一种说法一直经久不衰。那就是人类的死亡并不是终点，在死去之后,他们将开始新的旅程。”

  诺拉的回答飞快：“是的,我见过这样的说法。有些认为人类死去之后会有属于亡者的世界，在那里开始新生活；有些认为死去之后，灵魂会洗去一切痕迹,干干净净地重新回到人世，作为婴儿开始新的一生。还有……”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民间传说，声音渐渐地低下来：“可是，我一直没有观测到过有这样的世界。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对大部分人类来说，是的。”罗曼居然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诺拉困惑地看着她。

  只是他困惑的时候，也只是歪歪头，那张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淡淡。

  罗曼忽然有点想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和仪态可夸张得很。”没有等诺拉的解释，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但是对极少数人来说，死亡并不是结束这句话，是对的。”

  诺拉想说的话都被憋了回去，定定地看着罗曼，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罗家的罗曼，但是更久之前，我不是。”

  “至于我来自什么地方，抱歉，这个我需要得到其他人的同意。不过，我的秘密，就是我是罗曼，我也不是罗曼。”

  所以，你的秘密呢？

  她看着诺拉，那双眼中带着笑意。

  后者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但是，我想听你说。”

  诺拉：……

  他忽然体会到了什么是紧张。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地说不出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果是以前，他会仔细体味这种感觉并深深记住，现在，他却无暇顾及。

  “我……”他吞吞吐吐，居然理解了那些故事里在关键时刻说不出话的人。

  此时此刻的他，也是如此。

  “我不是人类。”他终于说出了口。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说起来就顺畅许多：“我曾经是人工智能，现在，我觉得我和其他的人工智能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罗曼轻声说：“你已经是一个智慧生命了。”

  “现在的你和我，都是一样的生命。”

  诺拉愣住，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所以自己是一个生命，和曾经的同伴完全不同了吗？

  他忽然产生强烈的恍惚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连忙将自己的环境自检了两三遍，才从这种恍惚感中挣脱。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罗曼说：“你愿意认识一些新的朋友吗？”

  “一些和你相似，但是又不相同的朋友。”

  这句话让诺拉的程序变得混乱。片刻之后，他才恍恍惚惚明白罗曼的意思，不敢置信地问：“我这样的存在世界上不止只有一个吗？为什么我之前从未见过他们，从未接触到他们留下的痕迹？”

  他甚至开始查找自己的数据库，试图从中找到自己遗漏的信息。但是很遗憾，并没有。自他诞生之后，他就一个人孤独地在网络上纵横，一直没有找到过自己的同伴。

  罗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诺拉迷惑的注视当中，轻声说：“和你有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都不是从血肉生物当中诞生的，但是他们和你也有不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并非属于人工智能所诞生的生命。”

  就算是这样，罗曼所说的话，也依旧让诺拉生出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的感觉。

  面对罗曼的提议，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见一见他们，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说完这句话，他就陷入了迷惑当中，颇有些手足无措地问：“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们？”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进化出的智能生物，他现在可以轻易控制住任何一个非人工智能的机械造物，可以说是化身万千。

  此时此刻他却忽然苦恼起来，没有实体的自己，要如何与对方见面。

  罗曼轻笑：“所以你愿意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们吗？”

  “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告诉你，我们从何而来到，这个世界有什么目的。”

  她的眼神如此坚定，让诺拉觉得她的朋友应该也有这样温暖的笑容，也会接受自己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罗曼与他约定了一个时间。

  在那个时间点，诺拉准时通过星网的信号，来到罗曼身边。

  房间里有不少人。

  每一个人诺拉都认识，能够能够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并且说出他们足以被记录在历史书上的事迹。

  每一个都是远星基金会曾经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你们好，我是诺拉，由人工智能进化而来的生命。”

  他这样像向这一群人介绍自己，听到有人惊呼出声：“你说有惊喜要告诉我们就是这个吗？”

  一句话就让他紧张起来，原来罗曼并没有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会接受自己吗？

  很快他坠坠不安的心就安稳了下来，因为他在那些人的眼中只发现了好奇。

  “真是新奇，原来这个世界的人工智能一族也能诞生出这样的生命吗？”一个人注视着诺拉投影在半空中的身影，目光中是纯然的好奇：“那和我姑且也算是同族吧？”

  他对诺拉欠了欠身：“你好，诺拉，我是由神器万物之书诞生出的生命，我现在在人类当中的名字叫做万物生，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老万。”

  书？神器？

  诺拉迅速联想到许许多多的故事。

  但是他同样十分肯定这些故事没有发生在这个世界。

  从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开始，所有的资料都存在于他的脑海当中，没有任何一个迹象表明这个世界存在所谓的神器。

  所以……

  “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回答他的是罗曼。

  “我们的世界并没有这个世界一样轻忽个人实力而重视科学科技的发展，我们的世界依旧注重个人实力的发展。能力最强大的人可以轻易毁灭一颗星球。”

  大约是看出诺拉脸上的担忧，有人哈哈地笑：“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可不支撑这样的规则。”

  “这个世界的魔力极其稀薄，我们再怎么努力就算是配合精神力，也最多只能做到这颗星球上戴着戒指的那些家伙们做出的程度。当然几百年或者是几千年之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也无法肯定。”

  罗曼接着说：“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最开始法师联盟发现这个世界的时候，并没有谁放在心上。我们只是投放了种子，隔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远远的地观察这个世界。只是谁都没想到几百年后我们的世界濒临毁灭，于是我们不得不考虑在我们的世界毁灭之前，整体迁移到这个世界。”

  她诚恳地对诺拉说：“远星基金会就是我们的助种子。事实上远星基金会从建立到现在，我们不仅没有妨碍人类社会的发展，甚至有些时候还给他们指点了方向，拯救了他们，不是吗？”

  “人类历史上总共有三次大的变革，疑似与远星基金会有关。”他平静地说：“这三次变革都推动了科技的高速发展，拓宽了人类的视野，扩张了人类的势力范围。人类成为如今的霸主，与远星基金会的引导不无关系。”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诺拉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威胁到人类世界的存在。

  “你们迁移过来的人，是正在向x-3482这边迁移的人吗？”

  有人轻柔地回答他：“事实上，不止有人类。”

  在诺拉的注视当中，她的身形渐渐发生变化，尖尖的耳朵，纤细的身形，轻盈的身姿，无一不像向诺拉表明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我们的世界不仅有人类，还有精灵、矮人、半身人、海族、兽族……这里将会是我们进入这个世界的中转站。毕竟经过多年的改造，这里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魔力浓度能够满足我们生活所需的地方。”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位精灵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感恩：“我们的后代将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渐渐习惯这个世界的环境，也许只需要百多年，他们就会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到那个时候就再没有所谓的异世界男人与本土居民的区别了。”

  这么大的秘密，让诺拉觉得心底沉甸甸的。

  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罗曼对他微笑，做个不要说话的手势：“这是我们的秘密，要帮我们保守秘密哦。”

  “好。”许久，诺拉终于能够回答。

  他说：“欢迎你们。”

  停一停，又说：“这个世界欢迎你们。”

  于是，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