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循声望去。

  他蓦然就看到了一袭明显是武将样式的青色斗篷。

  在他的面前，则是站成整整一排的学塾弟子。

  那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身穿素色文士服。

  瘦弱的身躯竟构成一道围墙，拦住了那一袭青衣的武将。

  一名年龄稍长的少年缓缓走出，朝着青衣武将倨傲行礼道。

  “科举乃是文道盛会，武人不得擅入，学塾今日不见外客。请回吧！”

  青衣武将淡淡一笑说道:“亏得你们年少无知，否则你们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了！”

  “请你们代为通报院内夫子，就说姜其鹿有要事相商！”

  那少年冷声道：“我管你是姜其鹿，还是姜其马。”

  “我再重复一遍，科举乃文道盛事，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学塾！”

  “请回吧！”

  好家伙，直接就是“闲杂人等”了。

  李浩然是真佩服姜其鹿。

  脾气好，有涵养。

  当然了，李浩然更佩服那少年。

  真的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要是在两军阵前，那少年一句“闲杂人等”还没说完，脑袋估计就已经掉地上了。

  姜其鹿也不恼，淡淡说道：“还请代为传报，就说姜其鹿要进学塾有要事！”

  少年一撇眉毛，冷笑道：“怎的？你这粗鄙武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管你是什么鹿，统统不许进！”

  周围参加科举考试的儒生们纷纷起哄道。

  “说得好！科举乃文道盛事，管你是谁，都不准进！”

  “我辈文人，宁折不弯就是应该有如此风骨！”

  “岂能容这粗鄙武人在学塾之地放肆！”

  李浩然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出众而立，冷声道。

  “各位，姜大人只是因为公务想要进学塾处理一些事情……”

  “何必如此恶语相向？”

  话音未落，立刻就有学子冷笑了起来。

  “姜大人？”

  “这就趋炎附势地舔上了？”

  更有人奚落李浩然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是姜其鹿吧？”

  “管他是真是假，先抱大腿，先舔上。是这个意思不？”

  人群中有认得李浩然的人，嘲讽道。

  “眉山县的秀才，骨头都这么软的吗？”

  “听到是个当官的，不论真假就先舔？”

  更夸张的是，有人直接对着整个眉山县的学子开喷了。

  “之前我还纳闷，为什么眉山县从来都不出解元……”

  “就是一个县轮一届，都该轮到眉山县一次了吧！”

  “原来是你们县盛产趋炎附势的小人，难怪写不出好的诗文。”

  有人冷笑道：“心里有鬼，笔下哪能有浩然正气？”

  李浩然是真没想到……

  这些个士子是真能喷啊！

  现代里的键盘侠也不过就是这种水准了……

  李浩然自己都忍不住了，姜其鹿反而笑了笑说道。

  “看来我是对你们太客气了……”

  “让你们觉得我可能是个假的姜其鹿？”

  这样的话顿时又招来了好事学子们的一顿群嘲。

  “居然还把自己给演上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样还姜其鹿？”

  只听得学塾里一个声音道：“门外何人喧哗？”

  片刻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名硬气得很的少年，几乎是瘫着从门槛里爬了出来，哆嗦道。

  “飞羽军的姜，姜都督，夫子有，有请！”

  棂星门外一片死寂。

  刚才发了疯一样狂怼姜其鹿，疯狂讽刺李浩然的那些学子这下真疯了！

  居然是真的姜其鹿！

  飞羽军都督姜其鹿啊！

  独断乾纲，先斩后奏的姜其鹿啊！

  这些人偏偏就是家族不上不下，跳得最凶。

  他们虽不是高门大族，但知道位高权重的飞羽军都督姓姜还是不难的……

  若是朝中有点关系的人，便是知道姜其鹿的全名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他们对眼前的武人就是飞羽军都督一事，嗤之以鼻。

  三品大官一个人出门，没点护卫排场？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相信面前的人是真的……

  反正排队进场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拿这武人寻个开心。

  顺便还能在未来的同年面前狠狠地刷一波存在感。

  现在人傻了……

  当场就有人吓得晕过去了。

  剩下的就算没晕的也是面如土色，心惊胆颤。

  大清早的，他们做点什么事不好？

  给自己跟家族狂拉飞羽军都督姜其鹿的仇恨？

  若说是不孝子孙，那都是轻的。

  真的是家里祖宗都能给气活了！

  片刻之后，姜其鹿毕恭毕敬地被迎进了学塾。

  至于什么文人风骨，什么武人不得入内，根本就没有人再提了。

  只不过李浩然还是能够感觉到其他学子对自己的敌意。

  甚至有人将对姜其鹿的敌意都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无耻文人……”

  “舔狗！”

  “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李浩然一笑置之。

  姜其鹿都不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李浩然验过了身份文牒，取到了一块代表自己考生身份的令牌。

  之后，所有考生要从等身高的清风镜前走过，才得以正式进入考场。

  清风镜取“两袖清风”之意，任何文宝无所遁形不说……

  便是在书本当中夹带小抄，都会因为心生歹念被清风镜察觉。

  每年都有在清风镜下翻车的宵小。

  还没开考就失去了参加科举的资格。

  比起秀才试，举人试的规则更加苛刻。

  通过举人试，就算是正式迈入了官场。

  所以举人试又被称为跳龙门。

  李浩然进入考场，很快就见到了一个自己的老熟人。

  刘鹏松！

  由于所有学子是随机抽签，即便李浩然跟刘鹏松是同乡，两人的座位依旧相隔很远。

  李浩然远远看到了刘鹏松，刘鹏松自然也看到了李浩然。

  刘鹏松目光竟是从李浩然身上一掠而过，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这反而让李浩然觉得有些奇怪。

  刘鹏松对李浩然的仇恨有多大，李浩然自己特别清楚。

  他微微皱眉。

  “姜其鹿都督入学塾去交涉不让刘鹏松参考之事……”

  “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果？”

  只听得场外有人道。

  “卯时已到，关闭考场。”

  “诸考生静默！”

  “有请四位座师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