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作者:水盆      更新:2022-11-23 02:29      字数:3496
  李家老宅,主屋。

  齐妈妈屏退众人后,关上屋内门窗,慢慢走到寝室内。

  床榻上,太夫人靠着闭目眼神,听到脚步声后睁开眼睛。目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住下了?”

  “是。”

  齐妈妈是她的陪嫁,这些年来,也算是唯一一个被她信任的人。许多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事,皆交由她来处理。

  “哎。”

  太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这老大媳妇,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看离着老三差远了,由此可见,什么高门贵胄,养出来的不过也是没见识的妇人罢了。”

  齐妈妈忙捧来斟好的茶水,笑着打趣:“这门第之说,本就不对。小姐您这份胆识,就是那位李家嫡出的姑奶奶,也是比不过的。”

  “这话倒是。”

  太夫人嘴角含笑,将吃了一半的茶碗放在掌心,颇为得意的扬了稀疏的眉毛:

  “若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起码李家还要比今日更加光辉耀眼。只可惜呐,世间多少女子,逃不出一个情字。真是可惜。对了,”

  她突然道:“你看今儿进门那个洛英,如何?”

  齐妈妈从善如流从她手中接过茶盏,又开始替她摘去抹额。一面道:“我也说不好,不过,一介农女,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来,想必也是有几分手段的。”

  “哼,有什么手段?”

  头上猛地一松,太夫人舒适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鬓角双指按压的力度:“不过仗着一身好皮子,在爷们跟前卖弄风骚罢了。”

  齐妈妈知晓她最不喜欢就是长相漂亮的女子,忙附和:“是啊,瞧着就有些轻浮。没想到长房落寞如斯,竟看皮相娶起了女人。幸好三房有您给长眼,这家才能开枝散叶,繁荣昌盛。往后这家啊,还是得您来当才行。”

  这话,算是说到太夫人心坎上了。

  嘴角忍不住勾起满意的笑。

  这会儿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许多话太夫人也不再掖着:

  “是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能管好什么?有我在一天,这个家,谁也当不了。”

  见她心情好,齐妈妈见缝插针捧道:“可不是?即便有天真要放权,那也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呀。咱们府上几位夫人,孙夫人,哪个不比她强。”

  太夫人一听,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秀芝啊秀芝,你这年纪越大,真是越滑头。如今跟我都玩起心眼了,说吧,是不是老三媳妇,又给你偷着掖着送什么好玩意儿了?”

  齐妈妈被戳破,也不惊慌,舔着老脸笑道:“奴婢是个什么出身,自己清楚的很,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姐您就是那得道的高人,丫鬟我就是个跟着沾光的鸡犬。说是送几个吃酒的钱,还不都是看在小姐您的面子上。”

  太夫人含笑斜了她一眼:“老三媳妇才给你几个吃酒的钱?你这酒,吃的是琼浆玉液不成?”

  “什么都瞒不过您。”

  齐妈妈嗔道:“这不是我那小孙子,前几日在县学里跟人起了口角,俩孩子瞎闹不慎给人推了一把,恰好就撞脑袋上,没气了。我们赔了二百两银子,那家还要讹人,是三夫人帮着给平了事。您说,老奴得了人家这么一个人情,可不得在您跟前,说几句好话嘛。”

  “你呀你呀。”太夫人笑的没脾气:“就这么档子事,还值得你费心思。不过这刁民着实可恨,二百两银子,都够他全家嚼头了,还要讹诈,也该叫老三媳妇好好治治。”

  “可不是。”

  齐妈妈附和:“您不知道,之前嚷嚷着要去府衙告咱们家呢。可怜我那乖孙被吓得,躲在家里好几日子不敢出门,哎哟,老身不敢跟您说,也是怕您再着急上火,那可得不偿失了。”

  太夫人憎恶的皱起眉头:“哼,自古衙门大门是没钱有理莫进来,还把谁糊住了不成?那二百两子,你一个子也不许给,这种刁民,活该他家断子绝孙!”

  齐妈妈趁机道:“可说是,就是县学那边”

  “怕什么?”

  太夫人眼睛一横,慢条斯理十分有威严:“拿我的名帖,就说是我亲自嘱咐的,你的孙子,不就是我李家的人?看谁敢不卖这个面子!”

  有了这句话,就等同于圣旨,齐妈妈眉开眼笑着又说了几句奉承话,决口不再提陈氏的名字。直到伺候的太夫人舒舒坦坦准备睡了,才出去准备告诉儿媳这一消息。

  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太夫人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她用尽大半辈子的时间,把整个老宅围的严严实实,上上下下水土不进,却在一件事上,出了岔子。

  齐妈妈连忙出去后,到了侧门见焦急的儿媳妇正在巷子里来回徘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叫道:

  “宝柱娘,你过来。”

  妇人一听到婆母声音,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忙一溜儿小跑,到了跟前气还没喘匀呢,开口急冲冲问:“娘,咋样了?”

  “老太太出马,还能有错?”齐妈妈得意洋洋,从怀里掏出了太夫人的名帖,递给儿媳:“已经妥了,拿着这个,带着宝柱回县学。告诉那个不开眼的夫子,好好的教我们宝柱,往后他可是要做举人老爷的。能教举人老爷,那是他八辈子的造化,祖坟冒了青烟!”

  妇人接过帖子,见上面描金錾银的,十分名贵,当即小心翼翼贴胸藏起来。又问:“可那个周文远家里,不依不饶的。说要去县衙告咱们呢,这可咋办啊娘。”

  “告呗,你怕啥?”齐妈妈眼珠子一瞪,哪里还有方才在太夫人跟前附小讨好的模样:“他一个没头没脸的穷哈哈,跟咱们斗?给他俩胆子!”

  又见儿媳妇这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行了行了,按照我说的就是,你赶紧收拾收拾送宝柱先上学去。天塌下来,还有太夫人顶着呢,你怕个啥!”

  妇人本是童养媳,从小受婆母的气,所以从来不敢反驳。只有垂着手,转身向家走去。

  齐妈妈见状,在后面跟着嚷嚷一句:“给宝柱买点酱肘子回去,压压惊啊!”

  交代后,见媳妇也不知道回头说一声,顿时又嫌弃起来,嘟囔着转身,一弯腰,进了偏门。

  有一个东西,叫做蝴蝶效应。

  这个效应,不知不觉,在她们身上产生了。

  妇人按照婆母交代的,果真顺利把儿子送进了学堂。而那孩子见自己惹出祸事后,不仅没挨骂,还吃上了酱肘子,照样上学,且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惊恐,顿时觉得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真实好极了。

  他变得愈加变本加厉,顶撞夫子,课堂公然打呼。此类数不胜数,再此不一一列举。

  一直到半个月后,贞娘在一次出门后回来,带回来了个奇怪的消息。

  “今儿听到有人说,李家仗势欺人,打死了人还用强权压着。苦主就在县衙门口跪着,是个汉子,哭的声泪俱下,腿也断了,瞧着怪可怜的。”

  洛英正在给小虎子换衣裳,听了这话,手上一顿。

  贞娘把这件事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感慨的很:“一个伺候人的刁奴,也敢干这种事,由此可见,这些年三房犯下的事,只怕只多不少。”

  洛英抱起换好衣裳的小虎子,在怀里轻轻哄睡:“娘从前在宁家待过,这三房跟宁家比起来,如何?”

  说起这个,贞娘就忍不住一肚子气:

  “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这三房,是从内到外都怄烂了。杀了人后,不仅没点忏悔之心,还耀武扬威。声称衙门大门没钱别进去,你说,这也太猖狂了。”

  这熟悉的一句话,让洛英一下子想到了多年前。

  那会儿,村里的那个老梁头,也对她说过这句话。

  后来呢?

  若非因为李延秀仗义出手,估摸她也早被逼的要不上吊跳河,要不被老梁头霸占了吧。

  要是李延秀在,他会管吗?

  洛英陷入了沉思。

  知县最近嘴角生了个大泡,一碰,就疼得火烧火燎的。

  他最喜欢的瑞夫人捧了菊花茶来,在一旁打着扇子,安慰道:“老爷何必跟这种人生气,直接叉出去,打远些不就是了。”

  一听这话,知县气的茶也不喝了,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极其败坏:

  “你知道个屁!”

  什么叫头发长见识短,这就是!

  知县顾不得洒出的水渍,负手焦急的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一挥手:“请师爷。”

  然后,眼睛冲着瑞夫人一瞪:“还在这儿干嘛?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瑞夫人心里有气,也不敢对知县撒。等出了门后,去问了她做捕快的兄弟,这才明白整个事的来龙去脉。

  县学里前一阵子,俩孩子打闹起来,结果有一个孩子被打死了。按照律法,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可打死人的那孩子,祖母是李家太夫人的陪房,整个李家说一不二的人物。何况,人家儿媳妇还亲自拿了太夫人的名帖来。

  县衙以孩童嬉戏,并无证人糊弄了过去。那打死人的孩子,照常上学,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知道哪儿跟筋不对,竟然聚集了一帮人混子,跑去人家苦主家里,把家给砸了不说,还把那孩子的爹腿给打断了。

  并且,留下一句狠话:

  要是再不识趣,下次就要了他的命!

  这件事,终于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而这个人,不是外人,正是李家如今大房唯一的女主人——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