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作者:
水盆 更新:2022-11-23 02:28 字数:3464
等与平兰长公主与秦冕汇合时,已经是寅正四刻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已经过去,此刻的天空透着莹莹的白,似乎有一道光线就要穿透云层,破壳而出。
还好,还好。
平兰长公主依旧衣衫整齐,面色无碍。只是秦冕的外袍有些破损,嘴角也残存一丝乌青。瞧得出,方才定然经过一场激战。
李延秀先是对平兰长公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而后又对秦冕抱拳拱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感谢。
秦冕丝毫不注意这些皮外伤,不过在看见他身旁的女子时,不禁微微睁圆了眼睛,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
“那畜生,居然肯放人?”
好嘛,多年好友,如今一个直呼畜生,一个称呼蠢驴。明面上虽然还维系着那一丝玄而又玄的关系,实际上,心里早就把对方给怨恨上了。只差哪一刻,这跟颤巍巍的丝就会立马断掉。
李延秀没有回答,而是对平兰长公主十分恭敬道:
“我依照您的说法,他听后果真就放人了。”
平兰长公主面不改色,语气十分平静:“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你莫要忘记答应我的条件。”
“君子一诺,自不敢忘。”
秦冕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话:“你们这打的是什么哑谜?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李延秀看了一眼平兰长公主,发现对方用眼神示意自己,并微微的摇了摇头。
当下便道:“对了,我这次来有一事,还与你说。”
秦冕心中对好友愧疚多年,愈积愈深。如今见他突然和颜悦色,且这么说话,哪儿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李延秀顺理成章发出了邀请:
“我来之前途经贺兰山,愈将军层有话托付与我,转告你听。如今边关不甚太平,你一个大好男儿成日闲赋京中,实在是浪费。不如与他一起收住西北,抵御敌军。”
见秦冕不语,他忙补充:“当然,我只是个传话的,去与不去,还是看你。”
其实秦冕早就动心了。
如今的应天,早就不是当年的应天了。
少年成名,他成为御林军统帅,冠了个小将军的美名。可热血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真正作出一番成就?
更别提,如今他手中势力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宁墨残存瓦解。就说这次夜探,原本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谁知道才去就被人给捆了起来。
如此局面,很难让人不灰心。
可是
他看了看身侧的母亲,又想起妹妹,终究,答应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好了,话我已经带到。长公主,秦冕,我们也要走了。日后,江湖再见!”
秦冕一惊,忙问:
“走?去哪儿?难不成你们不留在应天?”
李延秀牵住了洛英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后,他洒脱一笑:
“我本蓬篙人,怎奈奸臣当道,容不得我再逍遥下去。至于去哪儿,我心中还没有十分的打算。不过宁墨往后的日子,可就没这么潇洒了。”
秦冕愚笨,平兰长公主却心如明镜。
她看着这位子侄,愈发觉得从前竟走了眼。再瞧这一对璧人恩爱的模样,又想起如今形只影单的女儿,不禁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她唯有打起精神,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赶出去历练历练,秦家才有一丝生存之地。
“延秀若是再见俞将军或者宗亲们,替我问候。日后,冕儿少不得要受他们关照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李延秀瞬间明白。
恭送长辈与秦冕离去后,洛英这才敢出声:
“刚才你们打什么哑谜呢?难不成,长公主也在暗中帮了咱们?”
洛英是有些害怕平兰长公主的。
不同于黑脸汉子秦冕和笑脸相迎的秦蓁,平兰长公主出于皇室,行为举止皆是自幼严苛教导长大。是以整个人瞧着不怒自威,十分疏离。
再加上,她是宁墨的岳母,居然肯帮李延秀,可真是奇了。
“俗话说,月满则亏。宁墨势力如日中天,又削减皇室力量。这是平兰长公主不愿看到的,所以这次,她帮了咱们不少。”
洛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你没那么蠢单枪匹马过来送死的。”
看着她的笑脸,李延秀百感交集。
还有一些,他没有告诉洛英:
宁墨当年暗中帮着宁妍弄死了老汗王,帮扶二皇子上位,并暗中结盟。后暗中让北魏人在边境几个城市发动抢劫,占地,并且有发兵之势,弄得整个超纲上下大乱。
就是这样的契机下,又以北魏与南陈企图结秦晋之好,将李明华骗了过去徐州。
而宁墨,则早早安排好了人手,在应天发动政变。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李明华离京之前,百般嘱托的将皇城的安全交到了自己外孙秦冕手中。却不成想,宁墨早已经与秦冕达成同盟。
“李氏一家独大,若是削减她们的力量,蓁蓁便不用入宫了。而我,自会以最隆重盛大的聘礼,许她正妻之位。”
鬼使神差的,秦冕动心了。
后来是事,虽然当时看来不甚理解,如今却都明白了:
宁墨掌权后,快速的清除掉了李家的势力范围,几乎是报复性的碾压。连秦冕亲自求情,也只保住了未过门妻子李卿卿的性命,改为流放。
据说那位刚烈的小姑娘一改往日面红娇憨状,对着秦冕狠狠的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的拖着镣铐转身离去。
不仅如此,宁墨欺上瞒下,将一整片地划给北魏,美名曰互市,其实南陈百姓生活极为凄惨。
更别提,他权欲熏心,大肆为自己建造别苑美景。还不惜牺牲人力物力,从千里之遥运一座几千斤的巨石,仅仅因为摆放在他的别苑中,相得益彰。
此类种种,数不胜数。
藩王大多都是当年与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异姓王,方家子嗣单薄,宗族里的大多也都出了五服,是以宁墨才兴风作浪了这些年,且有愈演愈烈之趋势。
这两年,竟然连平兰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关于宁墨的那些罪证,有他自己网络到的,更多的,则是平兰长公主交付在他手上的。
递给他时,长公主只说了一句话:
“昨日种种,已不可追溯。如今我膝下只有这一对孽障,让我牵肠挂肚。望有朝一日,你念在冕儿与你的情分上,能善待他们兄妹。”
李延秀当即表态,随后,接过了那沉甸甸之物,交由亲信,快马加鞭送往安全之处。倘若自己真遭遇不测,便将此物想法子交给皇上。
没想到,用来糊弄宁墨的话,他竟然真信了。
“喂。”
胳膊被人拽了拽,回神一看,原来是洛英不满的望着自己:
“人都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她哆嗦着身子,颇为厌恶:“这地方,我一看见就觉得晦气。”
宫闱深深,多少女子趋之若鹜,而她,则像身在粪坑,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李延秀紧了紧她的手,眉目间逐渐舒朗。
“好,咱们走。”
行至宫门口,守城的士兵早已经得到消息,为他们拉开宫门。
远处,一条飘着红霞的彩带绵延一片,横卧在天边。东方云层,有一轮红光跃跃欲试,仿佛要挣脱这彩带的束缚。
天,终于要亮了。
两人大步向前,等到宫墙外时,李延秀蹲身在石栓前,把缠绕的绳子解开。把马儿拉出来些,一踩脚蹬,翻身跃了上去。
坐稳后,向洛英伸出了手。
洛英看着这高头大马,又瞧着坐在上面鼻青脸肿,颇为狼狈,却如何看都觉得丰神俊逸的男子,心中顿时泛起股与有荣焉的骄傲。
她拿腔的伸出手,得意的放在他掌心。
手掌猛地被握住,紧跟着一个大力。引得洛英忍不住发出惊呼,再回神,整个人已经坐在了李延秀的怀中。
他双臂从洛英臂膀两旁而过,紧紧包裹着她放在缰绳上的手。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开口,温热的气息熏的洛英耳垂痒痒的,麻麻的。
“我早就想这样了。”
李延秀发出一声满足后的感慨:“贺兰山下,草肥马壮。天低低的,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在那里,永远都是蓝天白云,明晃晃的犹如镜面,犹如置身于画卷。那时我便在想,倘若这辈子在这儿生活也不错。我放牧,你在家熬奶茶。闲时,我便像这般,带你骑着马,踏遍每一寸山野。
洛英被他描绘的画面深深吸引住了,忙追问:“还有吗?”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在李延秀的想象里,他们过得是怎样的有趣生活。
“还有。”
他突然抬起下巴,嘴唇贴着她的耳朵。
随着马儿行走颠簸,他的唇总有意无意的从那耳朵轮廓上摩擦而过。
还未开口,就先撩拨的洛英心痒难耐,偏生这双手还被人紧紧包着,只能由得那股战栗感阵阵袭来。
“还有。”
李延秀嘴唇破了,满口铁锈般的味道,却依旧不影响他这张嘴,说着世间最美的情话:
“大马生了几匹小马,咱们也生了几个儿子。儿子们骑着小马追着夕阳,你和我守在他们身后。黄昏虽美,可有了你们,日子才生动起来。”
好吧。
也许这话,算不得世间最美。可却是洛英听过,最美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