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作者:水盆      更新:2022-11-23 02:28      字数:3865
  是夜。

  守门的侍卫手握长枪,面色严肃的望着前方。不过,额前流下的汗还是出卖了此刻他紧张不安的心情。

  无他,只因方才一辆轿撵缓缓驶来,他出于指责多问了两句,赫然发现在平兰长公主和秦小将军背后那人,十分眼熟。

  好像是,好像是

  不过平兰长公主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亮出令牌,呵斥让他们打开宫门。而后放下轿帘,兀自进了宫。

  细想那张被暗夜遮住的脸,越想头上的汗珠子越多。

  他抬眼看了看头顶星空,突然发现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月亮,只剩下几颗灰暗暗的星子半亮不亮的缀在远远地方,瞧着十分惨淡。

  变天了

  轿撵在佛塔前停了下来。

  平兰长公主从轿子缓缓走下来,目不斜视道:

  “今日之事,我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只是若是你棋差一着,我便会宣布是你劫持了我们母子,懂吗?”

  李延秀的声音从身后轿中传出:

  “多谢大长公主,倘若真有万一,晚辈自然不会连累秦冕的。”

  秦冕有些不悦的叫了声母亲,却被平兰长公主拦住了:

  她表情严肃,抓着儿子的手交代:

  “从小你便没让我操过心,为人忠厚老实。可如今看,倒是我把你教的太老实了,老实到竟有些愚笨的地步。”

  自从六年前那一桩事后,母亲便深居佛堂,更是连面都不愿意与他多见。

  今日猛然说了这些肺腑之言,饶是激厉了些,秦冕也乖巧的垂着头受了。

  “你既已选择与虎谋皮,索性就心狠些,一条道走到底,说不准还有一丝转机。可你又左右摇摆,成日里摆出副不悦的样子。莫非,是全天下人都欠了你的,还是只要哪一点不顺你心意,便要龇牙拍案?”

  秦冕被数落的,偌大个汉子,头都抬不起来。

  见此,平兰长公主也不禁心软了几分。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只是恨铁不成钢,又不是当真要逼死儿子。

  “冕儿。”

  软和几分的口气,带着浓浓的叹息:

  “为娘的想叫你明白个道理,忠奸二字,不是由旁人嘴巴里说出来的。从小你就没那两个聪明,那便别做些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秦冕知道平兰长公主指的是什么,低声道:“母亲,我知道错了。”

  “我看那孩子不像心机深沉的,跟着他也好。宁家那孩子,连母后都在他手中着了道,你日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秦冕辨别:“可是母亲,蓁蓁她”

  “蓁蓁不用你操心。”

  平兰长公主陡然变了语气,继而又软了些:“冕儿,你总觉得蓁蓁柔弱到什么都需要你替她来做。其实,在娘看来,她比你聪明多了。起码,她懂得如何让自己处于不败境地,而你”

  秦冕心里头不服,觉得妹妹那般水晶玻璃心的人,待在宁墨那厮身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可他又不能直接顶撞母亲,只能称是。

  平兰长公主何许人也,一眼便瞧穿了这小子面服心不服的底子,心知无奈,便不再多话,直接曳了衣袖,缓缓离去。

  秦冕恭送了母亲离去后放下双手,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惊得他下意识转过身。

  “走吧。”李延秀不知何时从轿子里面钻了出来:“时间不多,你去安排人手,我去找人。”

  秦冕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气无力:

  “晚宴时,我听到有宫婢好像说她住在骄阳殿,你先去那瞧瞧吧。”

  李延秀看着他沮丧的样子,用力的拍了拍他肩膀:

  “别想了,长公主说得对,秦蓁那孩子聪慧过人,会保护好自己的!”

  秦冕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容,说了声走了,大步流星向羲和宫走去。

  李延秀也不耽搁,转身快速向骄阳殿跑去。

  一路畅通无阻,除了几个值夜的内监在甬道走动时,他快速将身子隐在黑暗中,屏住呼吸。

  那小太监们约么是困极了,一手执宫灯,另一手捂着打哈欠的嘴,步子散漫的向甬道尽头游荡。

  等人走远一些,李延秀提了气,快速向前。

  终于,到了骄阳殿窗外。

  正门口的位置坐着两个守夜的宫婢,双手托腮,脑袋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

  李延秀在心底惊叹:如今的皇宫,竟这么畅通无阻了?

  他瞄了一眼半开的窗户,确定里面无人后,悄悄抬起,长腿一抬,身子一跃便钻了进去。

  屋内,烛光微暗。

  整间屋子静悄悄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李延秀脚下放慢,巡视一圈后,最终,将目光锁在那扇屏风上。

  确切来说,应该是那扇屏风后面的人影。

  美人榻上,婀娜有质的身段曲线动人,好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他慢慢走过去,转过屏风一瞧,乌发散落枕边,背着自己睡着的,不是洛英还能有谁?

  李延秀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是见惯风浪的人,绝对不会搞什么久别重逢两眼泪这种没起子的场景。可等真正来临时,才突然理解了小镇相逢时,洛英眼中含着的两包泪。

  他拼命的向上翻着眼睛,长舒一口气,驱散心中酸涩。

  而后,上前一把牵住洛英的手,侧身坐在她旁边。

  才一入手,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低头一看,心里头猛地一惊。

  那白白细细的小爪子,如今瞧着像蒙了一层皮似的瘦骨嶙峋。而且骨结和指腹处,皆布满愈合后的伤疤。

  他心中又痛又气,手上也越加温柔。

  慢慢将她侧着的身子扳平,想要温柔的唤醒她。却不想,转过来的洛英睁着泪眼,鬓角早已经被打湿。

  “醒了?”

  李延秀声音很轻很柔,笨拙的用指腹替她拭去眼泪。笨嘴笨舌的安慰着:

  “对不住,我来晚了。”

  洛英带着哭腔,委屈的要死:

  “我以为我要死了。”

  “怎么会?你是我媳妇儿,你若死了,我岂不成鳏夫了?”

  李延秀勉强露出笑容去安慰她,却在看见某处时,眸子猛地一缩。

  他的手在发抖,慢慢的抚上洛英脸颊上那道疤痕。

  这是晚上,她盥洗后才躺下,脸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擦。是以,那道疤痕横过脸颊的浅淡疤痕,非常明显。

  李延秀眸子有些湿润,哑着喉咙问:

  “谁干的?”

  看洛英没搭腔,他明白了。

  “宁妍?”

  “玉儿是宁妍的人,是她掳走了你?”

  洛英突然觉得没意思的很。

  她脸上的疤是不疼了,可不代表这事就能过去。

  吃了这样大一个亏,还被人百般羞辱。宁妍那道伤疤,是狠狠在划在了她身上。

  可偏生,那宁妍还是眼前这男人的心上人。真是怄也要怄死了!

  洛英赌气的转过身,不去看他。心里不停咒骂,气他有眼无珠喜欢这么个蛇蝎女人,又气自己眼眶子浅,一看他就哭。这下好了,气势全无,还怎么发难。

  腰间陡然被什么缠绕,下一刻,放在腰前的手,被缓缓牵住。

  “是我对不住你。”

  李延秀的声音很是低沉,可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

  难道不应该去揍宁妍一顿给自己报仇吗?

  这道疤这么深,断她一条胳膊腿给自己出气才是正常吧。

  可他就会说对不住,对不住,真对不住就去弥补,而不是在这嘴炮。

  洛英生气,再度甩开他的手。

  这下,身后人彻底不说话了。

  她心里头憋闷的紧,一下子坐起身,插着腰骂道:

  “你是对不住我,没有你前面这乱七八糟的事,我能遭这个罪?由此看来,你这都不是烂桃花,是毒桃花。”

  真是憋屈,她心里头委屈的紧,又怕外面人知道,所以骂人都得压低了声音的骂。

  “还有那宁妍,起初我还以为是好姑娘呢,没想到心这么毒。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李延秀,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对她旧情难忘,劝我息事宁人啊。”

  那样,她一定会打死这个狗男人。

  李延秀又说了句对不起后,才道:

  “洛英,你想要我替你报仇吗?”

  洛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自己有手有脚,还比她高比她壮,单打独斗还弄不过个娇小姐?那我不是白活了。再者说了,你一个男人,去打女人,多跌份呐。”

  颇有种女人之间的事,你们男人少管的意味。

  李延秀看着她,眼睛有水色闪动。

  洛英立马警铃大作,眼睛一瞪:“李延秀,你该不会压根就没想帮我报仇吧。”

  这种事,我不让你做是一回事,可你要是连个态度都没有,那就别怪老娘揍你个鼻青脸肿。再送你跟那蝎蛇美人一起,凑个绝世一对,省的祸害别人。

  “我要是说,方才在我看见你脸上疤痕那一刻,恨不得把伤你的人杀了,你信吗?”

  洛英半信半疑:“包括宁妍?”

  李延秀郑重其事:“包括宁妍!”

  洛英可不信。

  “那宁妍,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吗?当年为她命都不要了闯北魏,还为了她骂我粗鄙。桩桩件件,我可记得清楚着呢。”

  洛英嘟囔着,依旧是不信的眼光横扫过他的脸庞。

  李延秀可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了。

  倘若早知道,有朝一日他会被这个乡野村姑俘虏,那么当初就该表现的好一些,更好一些。

  可世间没有早知道。

  他缓缓伸手,再度牵住洛英的手。

  温柔的大掌盖住她细长的手不断摩挲,掌心粗粝的茧子划过皮肤时,有种刺刺痒痒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有人拿了跟羽毛,不住在她心间挠似的。

  “洛英。”

  李延秀柔声道:“我很抱歉,没有早些认识你。也很抱歉,心动的第一个人不是你。更抱歉,曾经对你说的那些伤害到你的话。可是洛英。”

  他的目光虔诚而专注,仿佛是在佛前祈祷,又像是剖析般的独白:

  “我能肯定的是,徐州一晚,你我同床共枕。那一刻起,这辈子,我的心里就再没有旁人了。”

  “或许,你我之间,先动心的是你。可先动了厮守一生念头的那个人,是我。”

  看着已经傻掉的洛英,他欠起身子,忍不住在那道浅淡的疤痕上轻轻留下滚烫的烙印。而后,又辗转亲了亲她微微红肿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