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
作者:明桂载酒      更新:2023-01-28 19:26      字数:4572
  比起小宁绥,小季郁呈完全没办法接受只有五天时间。

  宁绥一鼓作气跑到了终点,少年季郁呈却没有跟上来。果然体力不如自己。这样想着,宁绥愉悦地先回了山庄,他口渴得要命,趁着没人注意打开冰箱狂灌了一瓶矿泉水。

  此时一摸裤兜,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片刻后,少年季郁呈拿着他的手机走了回来。

  沿途保镖和医生同他打招呼,少年阴沉着一张脸,理也不理。

  宁绥坐在房间的地毯上看书,少年季郁呈推门走进来,逆光,看了宁绥一眼。

  宁绥察觉到他神色冷冷的,仿佛第一天初见时似的,下意识合上书坐直了上半身,问:“怎么了?”

  宁绥打趣道:“比输了心情不好?不至于吧?”

  少年关上门,将手机丢在他膝盖边的地毯上:“你手机掉了。”

  宁绥伸手拿了起来,塞进兜里,笑道:“幸好你捡到了,不然还得回去找,你在哪找到的?”

  少年季郁呈不说话,走到浴室去把墨绿色的卫衣脱下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宁绥扭头朝浴室看,说:“别这么快脱下来呀,你穿这件多可爱。”

  浴室里高挑的少年还是没吭声,将衣服狠狠丢进脏衣篮里。

  宁绥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询问道:“发生什么了?”

  少年季郁呈忍了忍,终究没忍住:“你骗我!”

  这话没头没尾的,宁绥一头雾水:“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说半年之后再走。”

  宁绥愣了一下。

  在他的计划里,季郁呈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

  当他离开的时候,他会骗季郁呈自己去外面散步,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少年季郁呈的脑海里则留不下任何和他有关的记忆,这样的话,直到最后一秒,少年季郁呈还是开心的。

  “没有骗你。”宁绥哄他:“这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少年季郁呈怒道:“我看到你手机了,根本就只剩下一天时间!”

  宁绥忽而静了下来。

  居然没有否认,片刻都听不到他的声音。浴室里,少年攥紧了拳头,眼睛情不自禁地发红。

  既然只能停留这么短的时间,那为什么要来?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他当什么了?

  假如没有过这几天的时光,少年季郁呈还能像从前一样无波无澜一潭死水般地继续生活下去,可有过这几天的回忆,他知道,他的人生接下来每一天都会像是石子投进湖水里听不到任何响声和回应般,变得无限漫长。

  半晌,少年换上病号服走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宁绥:“你怎么不说话?”

  宁绥揉了揉额头:“让你受委屈了。”

  少年季郁呈想听的不是这个,他想听的是或许还有办法延长待在这里的时间,哪怕多一个月、一个星期、两三天,都好。

  反正宁绥说穿越过来以后无论待多久,在未来世界都只是过了一瞬间,那么,为什么留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不能再久一点?

  就算未来的时间不会静止,那就让未来的自己等着好了,很显然,现在的自己更需要宁绥。

  季郁呈决定示弱。

  “不能不走吗?”少年在宁绥面前蹲下来,哑声问。

  宁绥视线落到季郁呈从袖口探出来的手上,他手腕的伤口还没好,瞧着苍白又寂寞。

  少年季郁呈虽然高挑,但由于清瘦,蹲下来时很小一团。他盛气凌人的锋芒收敛起来时,执拗地盯着自己的漆黑眸子满是哀求。

  宁绥心下顿时不忍。

  宁绥问:“不回去的话,未来的你怎么办?”

  “他活该!”少年季郁呈磨牙。都已经拥有宁绥一年了,让给自己半年怎么了?

  宁绥:“……”

  少年季郁呈迅速收起一瞬即逝的锐利,重新变成单薄脆弱的样子:“至少等我养好病再走,我代表我自己同意你这么做。”

  宁绥不吭声,片刻后说:“对不起。”

  宁绥说了对不起,就意味着他也没办法更改穿越时间。

  少年季郁呈站了起来,看起来半点也不小小一团了,反而气势摄人得很。他盯着宁绥,声音发狠:“现在你倒是不骗我了。”

  说完,他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上一秒还在内疚的宁绥:“……”小小年纪怎么就已经有了两副面孔?

  季郁呈一向气性很大,十五岁的他看起来比未来的他脾气还大,宁绥打算给他一点儿时间让他自己冷静一下。主要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宁绥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完美的计划被002就这么破坏了,001为了让宁绥消消气,在宁绥的脑海里对002先骂为敬。

  “要不然现在就把他记忆抹除掉?”宁绥冷静地思考着这个办法。

  001说:“现在做不到,只有在你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后,这个世界关于你的痕迹才会被抹除。”

  宁绥头秃地抓了抓头发。

  少年季郁呈这一气,就气到了翌日下午。

  这期间宁绥居然没主动来找他。他有点伤心,又有点愤怒,终于忍无可忍,主动找到了在厨房炖汤的宁绥:“你怎么不来找我?你和未来的我完全是假结婚吧,你根本不喜欢我!”

  少年季郁呈眼尾红红的,控诉人倒是咄咄逼人。

  假结婚?宁绥又好气又好笑:“瞎说什么呢,过来喝汤。”

  “关于你骗我的事情,我气还没消。”少年季郁呈怒道。

  “那我骗你,不是为了你好吗?”宁绥道。

  少年季郁呈:“可我现在一点也不好。”

  宁绥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桌子边坐下:“还有一点时间呢,我暂时不会走。”

  少年季郁呈瞪着他。

  如果是山庄里的别人的话,被季大少爷这样瞪着,可能心中还会有些发怵,但宁绥完全已经习惯了,他看十五岁的季郁呈就像看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虽然呲牙咧嘴,但其实并不伤人,至少不会伤自己。

  宁绥舀了两碗汤,放到季郁呈面前:“刚炖的,新鲜的。”

  少年季郁呈想说点什么冷酷的话,但嗅到面前的鲜味,鼻尖还是情不自禁动了动,他看了宁绥一眼,冷冷道:“我手受伤了。”

  宁绥笑了:“什么意思?这算撒娇吗?”

  “谁撒娇了?”季郁呈怒道,举起两只缠着绷带的手,看着他。

  宁绥只好用汤匙舀起汤,递到他唇边。

  少年季郁呈喝了几口汤,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宁绥,忽然又有些后悔昨晚赌气。

  能和宁绥相处的时间本来就所剩无几了,居然又被自己愚蠢地浪费了一晚。

  只剩十几个小时,便要分离了。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心中越来越焦灼。

  宁绥见他一直盯着时间看,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今晚你想做点什么,我们来打游戏吧?”

  少年季郁呈瞧着没什么兴致,但还是“嗯”了一声。

  分离的滋味像是一场缓慢的烧灼感,不知道哪一刻会彻底焚烧殆尽,只剩空虚的余灰,又像是胃里的饥饿感,分明人仍然在自己身边,可胃里还是酸涩难忍。

  这几天的时光对于季郁呈来说就像是玻璃瓶里的美酒,给他带来超过先前十几年的喜怒哀乐,现在美酒要喝完了,仿佛梦要醒了,即将只留下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玻璃瓶里。

  晚上宁绥和少年季郁呈打了会儿游戏,但少年心不在焉,一直输。

  输到最后他垂着头,神情低落。

  宁绥便提议看场喜剧电影。

  然而时长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看完,明明灭灭的灯光落在少年季郁呈白瓷般的脸上,他却从头到尾都笑不出来。

  宁绥心里不是滋味,握住他的手,说:“我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你在你的时间线里还会遇见我的。

  “再遇见的那个人还是你吗?”少年问。

  宁绥道:“当然是我。”

  还会再遇见。少年季郁呈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仍然没办法忍受长达十年的分离。

  不,或许他太贪心,别说十年了,就算几天、一个月的分离,他也无法忍受。

  宁绥看了一眼时间,说:“到你平时睡觉的时间了,该睡了。”

  少年季郁呈却不愿意回房间:“别睡,我们去山顶看日出吧。”

  日出这件事,宁绥来的第一天,就和季郁呈提议过,当时的少年并不感兴趣,每天太阳都会升起,每天都会有日出日落,那时候的少年季郁呈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又是波澜不惊的一天罢了。可现在他却忽然明白了景色的意义,意义不在于景,而在于身边和自己一起观景的人。

  虽然熬夜对身体不好,现在季郁呈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佳,但宁绥还是不想扫他的兴。

  宁绥道:“好。”

  季郁呈从仓库里拿来一盏孔明灯。

  两个人牵着手踱步到了山顶,一起放了,黄色的灯笼飞上夜空。

  山顶有一条长椅,宁绥将抱来的毛毯铺在上面,拉着少年季郁呈坐下来,秋天的夜晚凉爽,两人膝盖盖了一条毯子。

  宁绥双手朝后支着身体,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少年季郁呈拿着瓶可乐盘腿坐在他身边。

  宁绥说些话转移季郁呈的注意力:“话说,山上居然没有蚊子。”

  “废话。”少年道:“因为沿路都点了熏香。”

  “能不能好好说话?”宁绥照着季郁呈后脑勺呼了一巴掌。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十五岁的季郁呈教育起来毫无负担。

  少年季郁呈被他推得身体往前歪了歪,却也没生气。

  虽然知道自己走后少年季郁呈的记忆就会消失,但宁绥还是忍不住碎碎念地叮嘱道:“我走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身体。”

  季郁呈道:“你担心我?”

  宁绥一脸你这才是废话的表情,道:“能不担心吗?”

  少年季郁呈飞快地道:“既然担心就不要离开。”

  又来了。宁绥道:“这场旅行给我的时间只有五天。”

  少年季郁呈冷笑了声,非常暴躁地捏扁了可乐瓶子。

  宁绥:“……”

  先前相信他手没有力气,并提心吊胆的自己简直像个小丑!

  “不就是十年吗?”少年季郁呈忽然道:“我可以等。”

  其实也不用等,反正记忆会消失,宁绥心想,但他没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宁绥开始有些犯困,少年季郁呈见他头一直朝前点,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忍不住将他的脑袋揽到了自己肩膀上。

  宁绥睡过去之后,少年季郁呈又神情寂寥地抬头看了会儿天上的星星。

  夜间的风吹得他心里空荡荡的。

  他不敢睡,怕一觉睡醒人就不见了,然而到了后半夜,少年的眼皮子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打架。

  他盘腿坐在那里,手指死死地扣着宁绥手腕,确保宁绥稍微有一点动静,他就能醒过来,这才片刻地阖上疲倦的眼睛。

  翌日,少年季郁呈是被日出的光芒照醒的。

  “我们忘了定闹钟了,快起来,日出了。”少年季郁呈下意识想要推醒身边的人。

  然而手一伸出去,却摸了个空。

  上一秒还靠在他肩膀上的人,下一秒消散在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他扭过头去,身边空荡荡的,只剩下掉下去的毛毯和风。

  “别走!”季郁呈脸上出现一瞬的惶然,下意识伸手抓去。

  什么也没抓到。

  老管家带着保镖漫山遍野地找,终于找到山顶上的时候,少爷穿着病号服坐在长椅上,碎发被山间的风拂动,他坐在那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霞的光照在他身上,拖下长长的影子。

  看起来孤零零的。

  老管家松了口气:“可算找到您了,我带医生去给您看的时候,突然发现您不见了,吓死我了,您怎么在这儿?”

  说着,他上前摸了一下季郁呈的脖颈,冷得要命。

  “您不会一晚上都在这儿吧?”老管家吓了一跳:“是上来找什么吗?”

  少年季郁呈抬起头来,墨星星的眸子出现片刻的茫然:“不知道。”

  只是,不像是找什么,反而像是失去了什么。

  又像是要在这里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