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作者:三三娘      更新:2023-03-07 02:49      字数:8934
  被应隐邀请当伴娘时,俊仪一整个大写的拒绝加惊恐。

  想也知道,应隐和商邵的婚礼堪称世纪婚礼,到时出席的,这首富那政要,非富即贵,全是bigan,她小小俊仪,小小十八线小镇做题出来的,脑袋不灵光,情商不上线,英语只会fihankyouandyou,讲话一紧张就结巴,敬酒一举杯就手抖。让她当伴娘陪着全程仪式和敬酒?那岂不是有多大的舞台丢多大的人?

  “不行不行不行,这我当不了……”程俊仪扭头就跑,被应隐死活拉住。

  “怎么当不了?”应隐哭笑不得:“你一定要当。”

  “我肩膀上有疤……”

  “穿带领子的礼服,不穿抹胸。”

  “我不会说话……”

  “不用你说。”

  “我我我我我不会喝酒!”

  “不用你喝!”

  “我丑!”

  “你不丑!”

  俊仪拼命抽着手,快哭了:“我没见过世面,会给你丢脸的!”

  “怎么会?”应隐提醒她:“你见过那么多大明星大老板,宋时璋被你翻过白眼,商先生被你骂过变态,你怕什么!”

  “宋时璋跟他们比只是小兵小将,商先生是他大人有大量,也许我手一抖,把香槟酒泼到特首夫人脸上!”

  应隐:“……”

  怎么还押上韵了?

  俊仪总算把手抽出来了,揉揉腕子:“你看,吓死你。”

  应隐呆滞了一下:“那你别拿酒。”

  俊仪还是想跑,应隐拉住她衣摆:“程俊仪!我都没有几个朋友!”

  应隐确实没几个朋友。她在《漂花》剧组熬大夜时,她的同学朋友正在为月考会考高考发愁。少年友情不堪蹉跎,渐行渐远是难免的。圈内是间或有几个密友,但十三年了,或资源争夺反目成仇,或退圈后渐行渐远,或口蜜腹剑两幅面孔——在这圈里交朋友,不比大浪淘金简单。兜兜转转下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竟只有俊仪。

  俊仪被她这句话唬住,脚步站定,回过身来,十分委屈地望着她。

  “俊仪,别人结婚都有好大一个闺蜜团,我没有。不过,朋友在真不在多。”应隐抿一抿唇,看着她微笑起来,“你觉得呢?”

  “我只是你的小助理,让助理陪你出嫁,你很丢人的。”

  “这样啊。”应隐若有所思:“那从今天开始,先把你解雇了?”

  俊仪:“……”

  应隐双手圈住她,抱她一抱:“我只想让你和缇文当伴娘,其余的就交给tanya。到时候接亲,你堵好门,让商邵给你发个十万的大红包。”

  俊仪被她说得又想笑,又难过。

  “你跟我一起挑礼服,tanya说,伴娘也穿高定,你期不期待?”

  没有女孩子能拒绝漂亮裙子,不过……俊仪忍不住问:“tanya是谁来着?”

  应隐忍无可忍:“……是温有宜!”

  ·

  婚礼的筹备紧锣密鼓,有专业的公关与媒介公司、活动筹备与落地公司,还有一整个负责与各方邀约、确认时间、派送邀请函的团队,近三百人在四个月内只为了这一件事情打转,而温有宜是最高统筹。

  这与操持一场慈善晚宴是截然不同的规格,温有宜又是事事讲究之人,因此在整整四个月间,她都如行军打仗一般。

  虽然商家低调惯了,但低调不是没社交,又是长子继承人的婚礼,宴请宾客名单长达一千多人。香港能承办得了这个级别的酒店屈指可数,温有宜将会场、礼堂、户外草坪都堪遍了,还是明羡把春坎角绮逦让了出来,并着人进行整层的改造与重装,可谓不计成本。

  这一千多名宾客之间的生意关系、家族关系,是否有龃龉,是否谈得来,语言通不通,宗教合不合,都装在温有宜的心里。在深水湾的一间开阔厅堂内,墙上张贴了会场内的圆桌分布图,写有宾客名字的小圆磁贴一个个贴着,如同一盘神秘的围棋。她每日来这里琢磨数小时,只为了把每一位都安排在最恰好的位置上。

  除此之外,有关酒席的每一道菜品,也由温有宜亲自品尝、挑选。她不厌其烦,浓了淡了甜了酸了,口感、入口的质地、上菜的顺序,采购的时季、产地,都有讲究。没有任何一瓶酒可以从头到尾佐餐,因此,要分冷盘、热盘、餐后,主菜要分肉菜、海鲜与其他,如此一来,用一席宴,要配六款酒,且为了不出错,每桌需由专人醒酒、倒酒。倒酒的先后顺序恐给人以厚薄之分,让客人等待超过三十秒便不合礼数了,因此,一桌六人需配三名服务生。

  虽然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温有宜倒也算是乐在其中,但最让她高兴的环节只有一件——给应隐选行头。

  前一晚上头的睡袍,第二天一早梳妆的晨袍、接亲敬茶的龙凤褂、出门及合影礼服、主纱、后续环节的礼服、敬酒服……还有婚纱摄影礼服!温有宜简直心花怒放了!

  各高定品牌都给她递送了lookbook,并亲手画了以应隐为模特的穿着手绘图。温有宜对此并不满意,她要“奇迹隐隐环游世界”。

  奇迹隐隐的第一站在香港,因为商邵没空。温有宜只好让几个牌子将礼服空运至深水湾。

  这也是应隐第一次走进温有宜放高定的别墅,或者说……使用面积上下四层超一千五百平的巨型衣帽间。

  这里的每一扇玻璃展柜都纤尘不染。只有十分贵重的古董藏品、或最近获得温有宜青睐的,才能独享一面橱窗,明净的灯光将它们照得纤毫毕现、闪闪发亮;剩余的,也不过是挤挨在衣通架上,若非如此,又怎么塞得下两千件层层叠叠繁复缭乱的高定呢?

  首饰藏品另有立柱式展柜陈列,黑色丝绒垫于其下,华彩灯光辉映其上。

  与其说是衣帽间,不如说是一个私人博物馆。

  缇文和俊仪陪着她一块儿来,两人循着扶手楼梯拾阶而上,一路上从震惊到失语,从两眼放光到眼神呆滞,麻了。

  “auntie,你真的可以记住哪件衣服在哪里吗?”缇文弱弱地问。

  “不需要记,就好像图书馆一样,有一套索引系统,按品牌首字母和年份列表划分。”温有宜回道,“还有整理成册的lookbook。”

  俊仪大着胆子,也举起手问:“那……会不会被虫蛀?”

  她问完,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没想到温有宜却转过眼眸笑道:“会,当然会,打理得再好,也有失察的时候。你不知道,看到裙子上蛀了一个洞,我心里有多苦痛。”

  上了四楼,一间宽阔的房间内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四面都是水银镜,靠墙摆放的薄荷蓝法式小沙发上绣着金线粉黄郁金香,正对面是白色环形台阶,连接着里面的更衣室。

  今天有三个品牌前来提供试衣服务,每一家四小时。第一家在上午九点如约而至。

  一行十人,黑西服白手套,手扶银色大箱,鱼贯成一串穿过庭院小径后,由小来领上楼。俊仪吃惊地看着,见他们每人手里的箱子,都是与手腕铐在一起的。跟温有宜问候后,才用钥匙解开,接着再由另一人转开箱体上的密码锁。

  箱子打开,俊仪看清了里面的裙子,忽然理解了他们的阵仗。

  这是一条华丽的远超言语形容的裹身吊带长裙,满钻,售价五千万,重达四十斤,由专机、保险箱、专人运送而来。

  四个工作人员陪应隐进去,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穿上。另外的礼服,从箱子里取出后,则移步旁边,由专人打理、熨烫,等待之后的传唤。

  “表哥不来?”缇文笑吟吟地问。她可等着看商邵的表情。

  “他在书房有些事。”温有宜回道:“应该在路上了。”

  商邵从书房告辞了商檠业,从屋后穿过热带园林与火烈鸟岛,抄近路到了这这一栋别墅。上了四层,目光先找应隐。落了空,这才转向温有宜:“在里面?”

  正是十一月的好气候,风都是暖的,他穿一件休闲亚麻质地的衬衫,挨坐到温有宜那张绣有郁金香的沙发扶手上,看上去比平日多了些倜傥。

  闲聊等了片刻,幕帘由两名用人拉开,发出哗啦的声音。屋内的数人都抬起眼。

  商邵先笑了一声:“好闪。”

  被温有宜轻轻打了一下。

  应隐从没穿过字面意义上这么贵重(又贵又重)的礼服,本来就有些心虚,听他戏谑一声,脸色微微红了。

  “不好看?”她问。

  商邵讲人话:“你穿什么都好看。”

  “好重呢。”应隐提着裙摆,用人刚想扶,商邵已经到了跟前,牵住了她的一双手。

  他这才认真打量,问:“喜欢吗?”

  应隐说:“太闪了,穿这个出门,要是太阳和今天一样好,感觉就是光学武器。”

  几个人都此起彼伏地笑起来,品牌方那边配了个会说中文的pr过来,闻言也笑,边介绍道:“这是我们品牌最昂贵的裙子,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贵的裙子之一,整条裙子镶嵌了两千一百九十八颗钻石,法式刺绣工艺,和天然贝母、水晶及珍珠交相辉映,垂感极好,走起来,宛如美人鱼摆尾般的流光溢彩。”

  应隐认真听完,攀住商邵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你抱我一下。”

  商邵依言,双臂交抱住她。

  “硌手吗?”

  商邵唇角微抬,又随即将笑意敛住,认真“嗯”了一声。

  “那不要。”应隐小声说。

  “一条裙子就穿一小时,”商邵眸色很深,笑意温沉:“一小时也不能忍?”

  应隐跟他对视一眼,“也行。”

  想出声时,脊心被商邵按住。

  “我忍不了。”他承认。

  温有宜哪里知道他们在说这些。问行不行,异口同声说:“不太行。”

  温有宜讶异:“真的?我倒觉得挺好看的,也还算压场子。”

  不过,这毕竟是应隐的礼服,她既然不喜欢,温有宜便邀请品牌帮忙试下一件。

  高定的工艺繁复华丽,其实十分挑人,如果本身硬件条件不过关,或气质气场较弱,即使华服上身,也会惶恐得畏畏缩缩、含胸弓背,给人的感觉是衣服压人,而非人穿衣服。

  但应隐没有这个烦恼。她拥有十几年红气养出来的最强星光,又太知道自己美丽。什么美而不自知的谦虚自矜,她不屑,她只有美惯了的松弛——深刻清楚自己的美丽,并且,不以为意。

  一直试到日薄西山。

  应隐认真地试每一套,不喊累,端庄甜美的姿态没有一刻懈怠,但只有用人知道,每一次幕帘拉开前,这位享受惯瞩目的女明星,总是会深呼吸。她的心脏总是会砰砰激烈一阵,等待商邵望向她的第一眼。

  她喜欢商邵看她的目光,满屋子的惊叹惊艳,摄影镜头此起彼伏的闪烁,只有他永远不动声色,只用最深最沉的注视抚摸她的每一寸。

  这样的目光让应隐心底发紧,手心潮热。而商邵在这里待了一整天。纵使公务缠身,等待的间隙不是在开会就是在打电话,他也还是片刻未离。喝下午茶时,应隐只穿浴袍,被他抱坐在洗手间的大理石台上。

  他吻起人来很凶,一手撑着洗手台,迫不及待地欺身吻上,另一手拨开水龙头。

  哗哗的水流声在空间内回响,谁说不是欲盖弥彰。

  “累不累?”他鼻尖抵着她的颈侧,与吻一起流连到锁骨。

  “嗯。”应隐闭着眼,软绵绵地哼应一声,微启的红唇里叹出香气。

  白色浴袍很厚实,但松垮,从她的肩膀手臂上滑下,宛如一朵花被从两边剥开花瓣。

  阳台上的杯盏之声,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而模糊地传来。应隐两道细眉拧得很紧,过一会儿,没人再说话,只专心致志地拥吻。

  如此试了一整天,也是等了一整天,忍了一整天。等晚黑时收了工,应隐的四肢骨头都累极了,泡在浴缸里,身体被拓开。

  ·

  婚纱摄影礼服可以在香港试,主纱却是一定要设计师亲手设计、量身定制的。温有宜希望应隐能穿上她自己最喜欢的、全世界仅此一条的婚纱。

  她亲自带应隐飞到巴黎和米兰,去见一见那些久负盛名的高定创始人和设计师们。

  行程安排得够久,前后需花上两周。最开始几天,他们只是吃饭、约下午茶,参观工作室。这些高定,每一家都有独特的设计风格与压箱底的技艺,正常来说,能入得了温有宜眼的礼服,制作工期必定不短于三个月。但为了得到温有宜的订单,他们不惜将设计与工时承诺到了极致。

  没别的,讨这位高定大客户的欢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谁能被这位影后穿着走上婚礼红毯,谁就将成为整个亚洲贵妇圈下一个最受追捧的存在。

  应隐早知道了时尚圈名利场的跟红顶白,但听到hayworth本人对她大加盛赞时,还是感到了一丝啼笑皆非。毕竟,宋时璋与她私教甚笃,当初他让她将应隐拉黑时,她的行动也是非常爽快的。对于这些人来说,影后唯一的价值就是带货,而上赶着给他们带货的女演员可太多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风格跟您的设计不太匹配。”应隐委婉地说。

  hayworth诧异了一下:“应小姐穿过我设计的衣服?”

  琢磨演技久了,总能看穿别人是做戏还是真心。她看出来,hayworth是真的惊讶。

  “去年秋冬秀场,有一条香槟色的裙子,我是全球首穿。”应隐提醒。

  hayworth便唤过助理,两人交头接耳一阵,在微博的官方帐号上找到认领图片。

  应隐哑然失笑。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这是一桩小事,但晚上跟商邵打电话时,还是被他听出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你不开心?”商邵听完了来龙去脉,问她。

  应隐摇一摇头:“只是一些厌倦。”

  她怎么也想不到,因为她这一声“厌倦”,商邵的私人飞机本是前往迪拜的,却又在落地后返回了巴黎。

  他是去非洲洽谈与考察的,落了地,到酒店,黑色大衣沾染风尘仆仆。事先从小来处打听到行程,得知她们今晚上去剧院,便等在酒店门口。

  金色旋转门运转不停,黑色宾利在环岛前停稳。应隐落车,一怔,也顾不上关门,小跑着扑进他怀里。

  太用力了,像头很有力气的小兽,因为受了委屈而急切地想要避风港。

  商邵紧紧拥住她,手掌抚盖住她头发,先亲了她耳朵一下,才对随后而来的温有宜说:“小温靓女,晚好。”

  温有宜两手提着手袋,站定,边微笑,边无可奈何地沉叹了声气。

  应隐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从他怀里略略分开,问:“怎么突然来了?”

  当着母亲的面,商邵说着很像谎言的谎言:“刚好有公务。”

  这鬼话温有宜不信,应隐却信得很。只是进了房间,他却不像有事要忙的样子,拥着人亲吻一会,问:“这些天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应隐很乖地答:“跟出来玩一样,小来安排得很好。”

  “跟小温相处还愉快吗?”

  “嗯。”应隐点点头,抿咬住唇角:“只是有点想你。”

  “只是有点?”商邵抚着她的脸,大衣衣襟上沾染她身体的香气。

  应隐只好踮脚抱住他,将唇凑到他耳边。

  “很想,茶饭不思。”

  好没出息,还没出声面皮就发烫了。

  她自然是里里外外都想,商邵便里里外外严密无缝地填满她。

  窗外映着灯辉,埃菲尔铁塔十分明亮。

  商邵其实累得很,生物钟完全紊乱了,要是拎一颗细胞出来问它白天黑夜,它的回答恐怕会很颠倒。他戒烟已久,此刻难得点了一支。

  昏暗而华丽的酒店房内,一切布景都蒙昧暗淡,唯有红色烟星明灭。男人掐着白色烟管的手散漫地搭在她身侧,伏首为她服务。

  应隐一支烟的功夫都撑不住,惹他闷声发笑,将烟衔回嘴角,一边吁了一口,一边仍止不住地笑。

  抽了大半支,他等不了了,压上去时顺势将烟捻灭了,一双手和全身心都认真起来。

  应隐被他折磨得昏昏沉沉时,才听到他问:“hayworth的事,真的让你觉得很厌倦?”

  她没料到他还惦记着这一句,“嗯”了一声,“也没什么要紧。”

  商邵被她枕着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你以后会看到很多这种事。”

  她一句厌倦,足够他严阵以待。怕她坐高台却不开心,怕她着华服却觉束缚,一颗本该自由无虑的真心被黄金白银的火灼着烹着烤着,最后……会不会有一天,对他们浸在这名利场里的婚姻也觉得厌倦?

  “我会习惯的。”

  “但我想要你开心。”

  应隐在梦与醒之间缓缓明白过来,身躯一震。

  他怕她。

  怕她进入不了他的世界,胜任不了身上将要负担的一切,或临阵脱逃,或在老去时回顾这一生时,不是如何浪漫珍贵,而是说上一声:“宁入寻常百姓家,不作王谢堂前燕。”

  应隐像被针刺了一下,睁开的双眼里澄澈清明。

  “我这些天见了好多设计师,他们都说我很漂亮,是他们见过最印象深刻的asian明星。”她忽而不经意地说。

  商邵笑了一息,“不算奉承,算事实。”

  “拍摄安吉拉时,柯老师第三幕演我的爷爷,需要画很复杂的老年妆,所以光试妆定妆就花了很久。不知道谁开玩笑,说要比一比陆陆和柯屿谁老去后比较英俊,所以把陆陆也拉下了水。”

  “然后呢?”

  “然后他们都画上了很逼真的老年妆。”

  应隐回忆着,还能清晰地想起商陆和柯屿相对而坐的那个画面。商陆很紧张,几乎想从房间里逃开,但最终他们面对面地坐下了。她叫走了化妆师和助理,最后,亲手为他们轻轻掩上门。

  在这场玩笑开始之前,她曾经问过柯屿一个低级的问题:“商陆会不会对你失去兴趣?——短暂的。”

  柯屿是那么严肃地反问她。

  “柯老师问我,‘应隐,你对爱情的定义是什么?新鲜的皮肉,永远光鲜的外表,永不褪色的美丽?’”应隐仰起脸,“那个瞬间,我感觉好像被他批评了。”

  “那你呢,怎么回答?”

  应隐抿着唇微笑起来,深吸一口气:“我说,确实,我可没指望找一个等我年老色衰的时候还能继续爱我的男人。”

  商邵一怔,垂阖的眼眸下,深深久久地看着应隐的脸。

  “这几天,越是被各种语言各种修辞地夸赞,回来后,看着镜子,我就越是想起你。我也会老的,也会变丑,也许抑郁症又复发,我会变消沉,因为激素变胖,身材走形,皮肤暗淡无光。或者因为退圈了,上天不再钟爱我,我不再苗条,纤细,比不过那些年轻的少女们,也许也比不过同龄人。”

  应隐牵握住商邵的胳膊,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注视着天花板的目光似乎看到了遥远以后。

  “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你走回家,在那一个瞬间,你忽然察觉到一直以来被你忽视的事实,在家里迎接你的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模样了,她的双眼一点也不明亮天真了,脸庞看上去浮肿而世俗。在你意识到的这个瞬间,你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过她,你很惶恐,一种厌恶不受理智控制地翻涌上来,让你转身离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也是有预感的。可是我们都假装刚刚那一瞬间的变故没有发生过,坐在晚餐的长桌两端,心照不宣地把日子过了下去。”

  “应隐。”商邵认真地念了声她的名字,眼神微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生气了。”应隐揭出事实。

  “我生气了。”

  “我也怕过。”应隐从他枕边翻身坐起,看着商邵,一字一句说:“我也怕过。”

  一辈子很长,真的经得起蹉跎吗?

  一辈子的事很多,真的可以同舟共渡吗?

  也许对于婚姻,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其实是长得要命、长得无聊的日子呢?

  应隐跪坐着,两手搭在身前,“商邵,我照镜子时,怕得要死。”

  她鼻尖一酸,但很努力地自控住了热泪,莞尔时,手腕被他拉过,猝不及防地摔倒进他怀里。

  他就着姿势,将她抱得死死的。

  “我不会,”他屏着气息,声声清晰:“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应隐折着腰,仰着脖子,明明是累而怪异的姿势,却迎合着,也合腰抱住他:“你是不是又生气,又愤怒,又难过,又心疼?”

  “是。”商邵不假思索。

  “我也一样。”

  “什么一样?”商邵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怕我在你身边待久了,对你所处的这个光鲜亮丽又无聊的世界感到厌倦,得过且过。”

  “我……”商邵哑声,无法反驳。过了片刻,他哼声低笑了一下。

  “怎么绕了这么大的圈子?”

  心脏在胸腔内沉沉跳动,一时紧,一时松。

  “你教的,”应隐眨眨眼,“讲道理时,要摆事实、举例子,一句一句不慌不忙。”

  其实她真的怕过。可是因为注视她变老的是他,于是变老也成了一件幸福的、值得期待的事。

  ·

  从巴黎辗转米兰,在一位成名已久,几乎已经半退居幕后的设计师的府邸上,温有宜终于听到了让她会心一笑的一句话。

  “应小姐本身已经很美丽了,那些华丽繁复的礼服固然隆重,却好比把鲜花放在锦绣绸缎上,并无益于她的美丽。”

  他后来提供过来的设计图很简洁,象牙色的塔夫绸,质感色泽如珍珠般。工艺上摒弃了那些高定钟爱的造花焊接钉珠等重工,只在上半身点睛以古董蕾丝和贴布刺绣。它的重点是手工捏褶,无论是波浪一字肩飞褶、还是腰间的花苞裥褶、双层结构裙摆的波浪褶、以及五米长的拖尾,都被赋予了轻盈蓬满的云朵感。

  “喜欢吗?”温有宜问,眼眸含笑。

  应隐捂住嘴,将惊叹掩在唇中,看向温有宜时,几乎不敢眨眼。

  温有宜便知道,她喜欢得不得了。

  “嘘,”她食指掩唇,“我们不告诉阿邵,等婚礼当天,把他目不转睛的样子拍下来,往后日子长着呢,你可以动不动就拿出来笑话他。”

  婚纱的定制工期果然漫长无比,这些复杂的褶艺,由设计师本人亲自操刀。

  应隐后来才知道,那个头发已十分花白、身材清瘦颀长的意大利人,正是greta曾经的设计总监、意大利国宝级设计师。她这件婚纱,是他后半生二十年中,唯一一件完整的作品。

  ·

  一月份,嗅到风向、得到消息的香港媒体,以这样一则报道,拉开了这场婚礼的序幕:

  【豪门飨宴,世纪婚礼!港岛第一豪门少东商邵与内地影星应隐拍拖以来,引来各方关注不断,近日,又从知情人士处传出两人婚事将近的喜讯。据传,婚宴将在三月份举办,为了迎接这场盛大典礼,由长女onica主理的春坎角绮逦不惜“大动干戈”整装重修。更有热心路人称,曾在中环红棉路婚姻登记所处看到过威风港·3座驾,疑是两人已低调领证。

  前日,商太温有宜现身廖太慈善晚宴,一身高定的她春风满面优雅迷人,面对各方追问,商太一如既往表示,很满意这个长媳,会用尽一切资源给她最好的婚礼。

  无独有偶,在出席新片首映礼时,导演商陆也一再被追问大哥婚事,连一旁的主演柯屿脸上也浮现无奈笑容。向来不喜讨论私生活的他此次一反常态,面对记者挖坑设陷,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肯定和祝福,称应隐是大哥难遇的良人,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记者蹲守春坎角绮逦与深水湾多日,并辗转多方挖料,但显然,商家这次也秉持了守口如瓶的传统,有关婚礼细节一事尚未透漏分毫。更多一手资讯,今日娱乐持续放送中。】

  从这一天开始,整个中文互联网,都在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