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作者:天青捧雪      更新:2022-11-21 22:31      字数:3957
  “岑卿有何事?”

  顾仪走?近了几步,等他开口。

  “殿下近来还是保重身体,秋日天凉。”

  “改兵制之事臣有些头绪,明日会与兵部尚书商议的,殿下莫要太过操劳了。”

  岑观言踟蹰着,说了些公事,很快转身出?了殿门。

  顾仪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岑卿没有旁的话了?”

  “殿下注意纪……”

  低低的男声顺着光的方向传来,他这次没有回头,走?得有些匆忙。

  话也?只说了半截,又被收了回去,只余一个背影。

  岑观言有些看不清自己,他是否将?情感的偏向掺进了理智中,对纪怀枝,乃至纪家产生了偏见,他的结论是否错误,会误导殿下的判断。

  于是他收回了说到一半的话,落荒而逃。

  顾仪从太和殿里出?来时,前头的幼帝还未离开,靠在大柱旁,见她出?来小跑到她腿边。

  “阿姊,课业有些不懂之处,能教我?吗?”

  顾伦的眼里带着祈求,没和之前一样拉住顾仪的衣角,只是仰头看着她。

  “陛下,司空还在紫宸宫等您。”

  顾仪绕过了面前的幼儿,行了个礼便?径直回了板乐殿。

  近几日再没有大事发生,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刑部忙着整理众人?报上来关于纪家的案子,门梁上的狴犴雕像都腾不出?人?手清洗,落了厚厚一层灰。

  岑观言也?有些诧异,何咏虽不至于和颜悦色,也?算得上互不理睬两两相安。没有故意架空,也?没有在处理的事务中下绊子。

  他在兵部待了近一个月,总算是摸清了如今大宁的情况。兵力有,但质极差,大多是直接从民间征来的,平日里操练也?不多,甚至有许多人?都没真正见过血。

  其余的战马、甲胄、武器之类的,太久没有动用。他特地去仓廪查看,才发现已有不少?锈迹斑斑。

  今日又是休沐日,朝会又在下午,岑观言早早起来处理卷宗,整理兵部近几年的收支。

  忽而,外?头房屋主人?喊他,说有客来访。

  岑观言出?了房门,只看见纪怀枝坐在主室内的板凳上。

  租赁的房屋并?不算大,里头的器物也?简陋,板凳也?是粗糙的木制,桌上放着待客用的粗茶。

  纪怀枝并?没有被怠慢的不快,见他出?来后迎了上去,喊了一声“观言贤弟”。

  岑观言看见来人?,不痛快的情绪油然而生,无端的郁结和烦躁被他压了下去,上前寒暄了几句。

  片刻后,两人?到了街道上的一家酒楼里。

  纪怀枝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观言贤弟喝点什么?”

  “纪公子,岑某不饮酒,您有何事便?直说吧。”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岑观言不愿与他多说些什么,偏偏来人?带着奇异的笑容,摆出?一副有隐秘之事,且与你有关的模样,话里分明透露出?,还可能与殿下有关。

  “贤弟何必如此心?急,酒能浇愁,也?能舒心?,是个好?东西,饮上一两杯不妨事的。”

  纪怀枝淡然地坐着,招呼着上了一壶丹笈春色,亲手斟了两杯,推了一杯过去。

  丹笈是京城郊外?的山名,丹笈春色是山里采的野柑橘酿成的果酒,清香可爱,似春色入眼,遍地花开,因此得名。

  岑观言没接。

  “贤弟若是不愿,愚兄也?不勉强,只是该与你说的这事有些板,我?该捋一捋从何说起。”

  纪怀枝自顾自地轻啜了一口,美酒入喉,带来微微的灼烧感,“便?从观言贤弟进京说起吧。”。

  “你应当有印象,就在这座酒楼,拾到过一张纸,撞见过两个人?,暗示着陈谨贿赂主考官。不过贤弟一直是个聪明人?,也?没落进圈套里。”

  “不对,从你进京那刻起,就踏进局里了。其余愚笨的可没这么好?的结局了,有人?咬了饵,成为篓中鱼,有人?掀了饵,落进万丈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是殿试后入翰林,你的同僚以为你得罪了贵人?,把错讳栽赃到你身上。可惜贤弟破了局,恰好?遇见陈谨这么个搅局的人?,和一个还没坏到彻底的同年。”

  “自然也?有其他的倒霉人?,给?人?挡了灾,没伤了性命也?断了仕途。”

  岑观言安静地听着,未发一言。

  纪怀枝露出?与平常不同的笑容,“我?说过,贤弟是个聪明人?,该猜到了些什么?”

  “后来的容州之行,禺山太守,乃至于现在的兵部左侍郎,背后都有她的身影,不是吗?”

  他失去温和的伪装,话里染上怒意,低语着。

  “那个人?站在高处俯视众生,以为能将?人?为棋子,下她爱的棋局,从不管弃子的死活,也?不管局中的棋子要遭受些什么,还要摆出?戏谑的姿态取乐。”

  纪怀枝站起身,盯着对面人?的眼眸,想看其中翻腾起怨怼和恨意,想看他失态,看他彻底失控。

  可他发现他看不透岑观言。

  这人?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眉头微蹙,仔细看才辨认出?一丝的不快。

  “纪公子,你与殿下很熟悉吗?”

  他终于开了口,问的却是毫无干系的问题。

  纪怀枝有些恍然,岑观言的眼神很像一个人?,几乎能剖开他的伪装,似刀刃刺进心?脏深处。

  像顾仪。

  两人?的身影有一瞬的重合,仿佛是顾仪坐在他对面,以锋利言语破开一切掩藏,质问他的懦弱和天真。

  “岑观言!你还不明白吗,那一切都是她的计划!酒楼里的人?是她安排的,翰林院听到的传言也?是她吩咐贴身侍女散播出?去的!甚至禺山郡守也?是她请的旨,把你推进险境里,如今又特地挑了何咏在的兵部,都是她亲口下的谕旨!”

  纪怀枝有些慌乱地喊叫着,几乎想上前抓住岑观言的肩头,让他认清现实?的一切。

  “纪公子,你心?悦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岑观言依旧平静地说出?一个问句,尾音上扬,却是笃定的语气。

  他对纪怀枝的不喜来自妒意,是发自内心?的对竞争者的恶意,有些负面,负面得他第一次察觉时选择了逃避。

  妒为恶德,圣人?如此教导。

  纪怀枝反而不如先前的激动,只是淡淡地一句“没有。”

  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的,到现在自然也?不会有。

  少?年的思慕早已死了,旷野上曾有烈火焚烧,其上有明月,在天心?处皎洁一轮。

  月亮还是当年的月亮,却不是他心?上的月亮。他心?中一场又一场的烈火,在雨雪交加下,落成一地的泥沼。泥沼陷美玉,不堪其浊。

  岑观言却忽然笑了,西风里蓦然有花开,是开过后就枯萎的竹花,素白且雅。

  纪怀枝在描绘一个高高在上的板公主,充满恶意的,暗示着她不择手段,手染鲜血,诱导他去远离殿下,甚至反戈为他所用,和最初他与自己初见时的目的依旧是一样的。

  滴漏声迟,窗外?影子西移。

  纪怀枝没再说话,转身离开,走?得有些匆忙。

  岑观言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想从雅间门口出?去时却被拦下了。

  外?头守着一个人?,小厮打扮,但身材壮实?,一看便?知是练家子,虎视眈眈地瞪着想出?来的人?。

  “公子还是在里头饮些酒再走?吧。”他警惕地开口,不肯退一步

  岑观言无奈地退回,再冒出?一个头时脸上带了些恳求的神色,望向守门的小厮。

  “主子吩咐过了,公子不必再试探……。”他的最后几个字戛然而止,人?已经倒了下去。

  岑观言扶住倒下的小厮,尽量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将?人?挪动到雅间里。

  他在禺山待了也?有些时日,为了防身和方郡守学过几招,只是简单的认人?体穴位,也?算不上多难。

  方才也?是出?其不意,拿了雅间里的分茶杆戳中耳边,小厮面对他总归是有些放松的,文人?一个,看着也?瘦弱,才得以如此顺利。

  ……

  太和殿。

  还没到朝会的时间,已来了不少?人?,不住地张望着。

  纪怀枝立在众臣前,是纪首辅曾经站着的位置。

  随后,顾仪走?进殿中,坐在玫瑰椅上。

  众臣下跪,以纪怀枝为首。

  还有一人?,与朝臣不同的服色,站的笔直,说道:“符州开树县有陨星落,正应板乐,星盘变动,国有大灾。”

  顾仪坐着,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第一个人?开口后,所有人?都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口。

  客气些的“请昭和板公主顺应天意,离开前朝,免得上天降灾。”

  气愤的“板公主逆天行事,必遭天谴,我?大宁国泰民安,不可因妖孽毁于一旦!”

  声音越来越大,“妖孽”、“专权”、“天谴”、“目无礼法”全?都砸到了头上。

  顾仪站在万人?之上,听着恶语、批判、污蔑,甚至唾骂。

  从纪首辅的以德威胁,变成了直接扣帽子。

  纪怀枝在原地站着,难得露出?一丝真心?的笑,这场景缓解了先前与岑观言对话的窘迫。

  他转向顾仪的方向,启唇低语:

  “阿仪,你输了。”

  他已斩断了所有的生路。

  司空在紫宸宫闭上双眼,想起昨日来寻他的纪家三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司空,您当真如此放任板公主殿下吗,她可从来不是将?世?俗礼法放在眼中的人?。”

  司空听得出?他的挑拨之意,却不得不承认,他话中之意都是真的。

  “陛下还在休息,莫让外?头的动静扰了陛下睡眠。”

  司空目露悲悯之色,吩咐内侍关上了殿门。

  陈首辅在陈府里来回踱步,他收到了传信,将?自己关在府中思考了半日,选择留在了府里,也?吩咐家中人?瞒住了陈谨,免得他又冲出?去。

  两不相帮,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张肃还在城外?,流窜的盗匪不知怎的最近竟是到了京城,天子脚下,都敢如此嚣张,京兆尹府还推三阻四地不肯派些人?马去收拾干净。张肃只好?亲自待了亲兵出?城,这会儿正是追击盗匪的紧要关头,浑然不知宫墙内发生了什么。

  顾仪站起身来,从众人?纷乱的指责声中,听见了太和殿外?的刀兵之声。

  甲胄在士兵身上晃荡的撞击声,利刃在刀鞘中被拔出?,弓弦绷紧的沉闷声,声声入耳。

  太和殿外?围满了士兵,何咏走?进殿中,朝着纪怀枝拱手行礼。

  “纪怀枝,你这是想……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