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作者:天青捧雪      更新:2022-11-21 22:31      字数:3632
  顾仪依旧笑着,眉眼?柔和,只有被她注视着的?刘太医,身?子立即一僵,搭在手腕上的?手指也不敢收回。

  他侧身?看向身?边的?女子,早已不是?年幼时哭着问?他陛下何时能好起来的?昭和公主了,从那么小小一个女孩长成如今的?模样,比先太后年轻时还更艳丽些。

  增三分?冷,多一分?媚,热烈且冰冷,灿若当天之阳,寒如朔冬之雪。

  “刘医,本宫在问?话呢。”

  他听见话语从公主的?口中吐出?,是?带着寒意的?威胁。没有说出?口的?威胁更让他心悸,不敢擅动一步。

  顾仪在等?他的?答案,看着刘太医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滚落,还有闲心数起了秒数。

  数到第十时,刘太医跪倒在地,头?深深地低着,生?怕看见面前的?公主。

  “殿下自幼聪慧,自然是?不会猜错的?。”

  顾仪听着意料之中的?结果,唇角仍勾着一抹笑,手里把玩的?棋子被攥紧。

  一时间长乐殿内极静,被帘幕阻隔在外的?风声都清晰可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诡计和谜局都是?那个人做的?,她早就猜到了,也不会再愤恨了。

  “刘医,回去后该怎么做,你也用不着本宫教了。若是?有什么不该说的?,他下的?狠手,本宫也不是?不能再用一遍。”

  刘太医瑟缩着,拎起医药箱,倒退着一步步走出?了门,临走前最后一步又望了一眼?主位上的?昭和公主。她依旧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他想起当初先帝吩咐他做一场戏,也是?一样的?威胁。

  “刘医,多余的?话不必问?,你有父母妻儿,该明?白怎么做的?。”

  先帝召他去紫宸宫里问?话,他才刚按陛下的?意思说到“昭和公主与您一样有疾,寿有数,三十而止”时,鬓发纷乱的?公主不顾宫人的?阻拦冲了进来。

  她裙摆都溅上了雨水,平日里礼仪学得最好的?人,连行礼都忘了。

  刘太医并?不是?愚笨之人,他明?白陛下想做什么,纵心有不忍,也只能按着那话再说了一遍。

  公主哭着问?他:“父皇真的?会在今年离开吗?”她太懂事了,一句都没有提到自己,还在问?着陛下的?身?体。

  “陛下自有天佑,天意如此,难违。”刘太医露出?悲戚之色,回了她的?问?题。

  直到先帝驾崩,公主再没哭过,也再没问?过她的?寿命,不断的?风寒、胸痹几乎将?她压垮。

  刘太医也有所耳闻昭和长公主之名,她越来越像先帝,在处理朝政时毫不手软,总是?带着笑意使出?先帝常用的?狠厉手段,也不顾忌朝臣在背后诋毁她的?名声,从牝鸡司晨,到大逆不道,昭和长公主只会反击,不会辩解。

  他想尽了办法?,找香方找药膳方子,为了公主的?身?体,也为了他心安,即便这?心永远也无法?安下来。

  这?一天早该到的?,若有灾祸,他也该承担了,从当初的?骗局开始。

  刘太医迈出?了宫门,再没回头?。

  顾仪招呼着殿后的?岑观言出?来,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岑卿,倒让你见笑了,陈首辅和张将?军该是?快到了,再多等?等?吧。”

  岑观言回到先前的?位子上,收住脸上的?表情,低垂下眼?眸。

  “殿下可放心,臣耳力不佳,只是?殿下不必笑的?。”

  如禺山城墙边他劝的?“可不必笑”,他再一次逾越地说出?了这?句话,还有他无端生?出?的?愤怒,只能隐藏在平静之下。

  坠金之毒,该伤公主有多深!

  平日里殿下的?面色便比常人苍白,还有几次险些昏倒,天气暖和时也穿得厚重。操劳政事,与朝中人周旋,前日里还从高台坠落,又随军出?征,也从未见殿下的?怨恨。

  面前的?女子像一团火焰,炽热地燃烧,像梦中落在他掌心的?骄阳,最后熄灭在虚无的?黑夜里。

  岑观言在问?自己,你以何种?身?份产生?愤怒,是?友人,还是?臣下,或是?说不出?口的?思慕?

  已经做出?不开口的?决定,仍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越过那条心中的?准线,再在懊悔与羞愧间迷茫。

  懊悔每次冲动地开口,连思考的?速度都赶不上说出?口的?劝慰,羞愧于他的?贪心,自省时只觉得自己贪得无厌。

  顾仪收了笑容,盯着眼?前的?青年,一贯挺得笔直的?背脊,温润却?有棱角的?外貌,眉眼?低垂显得有些谦卑的?顺从。

  仔细看,能看见他眼?里落着晦暗不明?的?光,脸上藏着不愿诉之于口的?情绪,似在愤恨和迷惘。

  顾仪能看出?来,岑观言在为她愤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卿明?白就好,本宫……自然是?信你的?。”

  她的?尾音拉得悠长,无端带出?些戏谑,两个字“信你”把岑观言说得更加紧张。

  “臣谢过殿下。”

  他没再开口说话,与友人交谈时的?灵文巧思也不知去了哪,双手无意识攥紧,眼?神?游移至桌上的?茶杯。

  斗彩三秋杯,撇口深腹,一只小巧玲珑,壁上绘着山石花卉,色浓无光。

  直到把周遭的?摆饰几乎扫了一遍,岑观言才等?到另外两位来访的?客人。

  或者说,三位。陈谨跟在陈首辅身?后,才分?别没多久又相见,看着同辈熟悉的?友人,也更放松了些。

  “诸位,本宫请四位到此,还是?为改兵制的?事。”

  顾仪见人来齐了,吩咐宫女上了清茶,商议起昨日里刚拟定的?初稿。

  “前几日张将?军已改过了,本宫想着再商讨商讨,陈老不介意吧?”

  陈首辅接过那一纸写得密密麻麻的?初稿,又递过一份给后头?坐着的?陈谨。

  “殿下,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如今兵部尚书怕是?会使绊子,还有纪首辅那边,兵部也有些人手。”

  他迟疑地开口,看着主位上的?长公主没显现出?怒色,又继续说下去。

  “户部这?边老臣有八成把握。吏部,还有个纪怀枝,最肖其父,少年英才,惯会笼络人心,在清流里也有些好名声,估摸着有些难办。”

  还有一句,陈首辅不敢提,纪怀枝与昭和长公主曾有过婚约,纪家连聘礼都送进宫里了,又被先帝退了回去。他摸不准殿下与纪怀枝现今如何,也不敢开口问?,先试探着提了一嘴。

  “纪怀枝,本宫与他熟识得很,他太过顾忌名声,反而束手束脚,针对?此点可破之。”顾仪听见熟悉的?名字,略微抬了抬眼?。

  岑观言听着两人熟稔地谈着事务,还有殿下口中的?纪怀枝,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是?个芝兰玉树的?世家子,善谋善断,文采斐然。

  岑观言不清楚陈首辅未说完的?话,也不知长公主与纪怀枝的?过去,眼?神?看向殿下,思绪在话题之外考虑着兵部的?事宜,心里生?出?一丝不甘,极快地被压了下去。

  “岑卿,兵部行事估计会有些艰难,你尽力而为。”

  顾仪转向他的?方向,叮嘱了一句,正好对?上一双眼?,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眸光里只有她一人,专注得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

  “臣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岑卿,说过不许提死字的?,再提本宫可得罚俸了。”

  顾仪从方才的?愣神?里缓过来,开过玩笑后换了个话题。

  长乐殿里五人的?讨论进行了很久,直到暮色将?近,宫门快要落钥时,才纷纷起身?告别,顾仪将?四人送至殿门口,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深处。

  她在等?一个回头?,也不知为何要等?,或许只是?想看着青年紧张的?面容,和转身?离开的?窘迫,会是?个很有趣的?场景,为生?活添上些乐子。

  果然,他回眸时恰好撞上顾仪浅笑盈盈的?眸,有些慌乱地转过头?,装作瞥了一眼?天尽头?的?霞光,再目不斜视地离开。

  顾仪不禁有些发笑,也靠在长廊的?栏杆上,远眺薄暮冥冥时的?余霞。

  天尽头?绵延的?是?京城郊外的?山,远望如烟,烟雾缈渺上是?一匹绮丽的?绸缎,是?人工所不能及的?精巧,流光淌过丝线,纷乱地伴着远山烟飘荡。

  半个残阳还在挣扎着,不肯熄灭在两峰间,直至最后的?一丝光亮也被吞尽,彻底消失在今天。

  色彩斑斓的?黄昏景色,动人心弦。

  夜色笼罩时,各宫都落了锁,皇城门也彻底关上。

  一则消息不翼而飞,从西城开始扩散至各个朝臣手中。

  顾仪收到从皇城外飞来的?信鸽,琉璃管里的?字迹有些潦草,看着像情绪激动下匆忙写下。

  “纪首辅病重,或有性命之危!”

  她脸上渐露凝重之色,心又有些悬了起来。

  这?个时机太巧了,就像有人为她铺好了路,只需要顺着向前走,就能轻而易举地摘取成功的?果实。

  在纪首辅还给她送了些食邑后,在她刚刚将?新兵制初稿拟出?后,最大的?敌手倒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府,充斥着药味和仆役走动的?脚步声。

  搬着温水和汤药的?侍从来来去去,步履飞快。医者提着药箱走入正中的?房间,里头?的?雕花象牙床上躺着一位中年人。

  不见平时的?儒雅温和,双目紧闭,嘴唇干裂,面色苍白,满脸透着病色。

  医者把脉后叹了叹气,拱了拱手退出?房间,连诊金都留在了桌上。

  又一个医者快步进去,试了试针灸之法?,还是?不见人睁眼?醒来。

  纪府上下,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