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活着
作者:恭安      更新:2023-02-09 07:11      字数:4074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精彩!顾樱心情颇好地回家,从兜里掏出一包白糖,放在桌上。

  正忙着炒菜的孙兰听到外面动静,探出脑袋往堂屋睃巡一圈,目光落在那包端正摆在桌上的白糖上,顿时吓了一跳。

  她急急忙忙在围裙上揩了一下沾满油污的手,走过来指着白糖严肃地问:“这哪儿来的?”

  “我买的。”顾樱很坦荡。

  “你买的?”孙兰大惊失色,“家里不是没有糖票了吗?”

  不等顾樱解释,孙兰已经想歪了。

  北城有一条买东西不需要票的街道,当地人称其为“黑街”,黑街这个称呼既不好听,又上不了台面,后面大家就改口叫青街。老一辈眼中,黑色就是青色。

  青街上的东西大都来历不明,买家和卖家双方心知肚明,从不问货源,只讨论价格,这种没法见光的交易处在一个灰色地带。大家都知道这不是正常的交易,但仍有不少有需求的人在青街上得到满足。

  虽说对于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合规就是不合规。要是被有心人瞧见,揭露了,告发了,是要惹大麻烦的。

  孙兰望着桌上静静躺着的白糖,身子忍不住发抖,她似乎在须臾之间已经窥见到顾樱闯祸,连累顾长明没了工作的下场。

  孙兰这一个月来紧绷着的情绪终于迎来,她紧抿着的苍白的唇微微颤动,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她听到顾樱干净利索的声音:“放心,我是用糖票堂堂正正买的。”

  孙兰闻言,整个人顿时一松,过了好半晌,她才追问:“你哪儿来的糖票?”

  顾樱咳了一声,颇不自在,“归希文给的。”

  孙兰刚刚放松的心立即紧缩,她盯着顾樱,一脸不可置信:“你说谁?”

  “归希文。”顾樱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

  孙兰其实听清了,她只是不敢相信,顾樱怎么突然和归希文扯上关系了?怎么还发展到送糖票的阶段了?

  电石火光之间,孙兰兀然想起顾樱编织的中国结,难不成顾樱新结识的朋友,竟然是归希文?

  孙兰被这个想法吓出一身汗,她正要细问,铺天盖地的焦糊味打断她的行动。

  天大地大,这时候都没有锅里烧着的菜大。

  孙兰二话不说赶紧抢救即将不能下咽的菜,一番操作下,勉强还能吃的青菜出锅了。

  孙兰不死心,一边刷锅一边提出刚才未提出的疑问:“小樱,你这个新朋友难道就是归希文吗?”

  顾樱把中国结送给张阔,张阔看起来很喜欢,她心里也很高兴,这会儿听到孙兰竟然觉得她新朋友是归希文,仿佛受到侮辱似的,顾樱气呼呼地反抗,“不是!怎么会是他,我才不会和他做朋友。”

  孙兰“哦”了一声,然后提出一个灵魂拷问:“既然这样,归希文送你糖票做什么?”

  顾樱:“……”

  “不是送,是强迫好吗!”

  顾樱觉得有必要把整个事情好好交代一下,不然以她母亲的脑回路,指不定会衍生出更多歪曲的想法。

  哪知孙兰听了顾樱整个描述,笑着给予归希文一个不错的评价:“没想到他除了脾气不好,其他地方都挺好的。”

  顾樱愣了,怎么她解释一通,反而还提升了归希文的形象?

  顾樱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我没看出他哪里好,不如张阔一半好。”

  孙兰从顾樱口中听到张阔的名字,眉头挑了一下,她记得张阔的模样,人长得普普通通,眉眼温柔,看着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人,站在人群中不大显眼。

  看来这位张阔才是顾樱最近新交的朋友。

  孙兰有意逗顾樱,尖着嗓子道:“你这话不公平啊,归希文这人,虽说脾气不太好,但其他条件可不差,他可是咱们大院里长得最俊朗的后生。”

  顾樱立即表示不同意,“个人有个人的审美,我就觉得张阔比他好看多了。”

  孙兰偷笑,她知道顾樱是个护短的性子,没想到护短已经护到这个程度,毫无客观可言。

  孙兰又说:“可人家归希文是个名牌大学生,你的朋友张阔是什么学历?”

  顾樱有点不开心,“大学生怎么了,你看归希文那样子,哪有一点大学生的样子。”

  在顾樱印象中,归希文没有半点斯文人的影子,倒是张阔斯斯文文的,很像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学者。

  孙兰偷偷瞄了顾樱一眼,瞧见她脸上涨着红,不知道在和谁生气,顿时有些好笑,又道:“还有一点,归希文父亲是副厂长,据说不久就会转成正的,这个家庭背景怎么着也比张阔好吧?”

  顾樱这下真的绷不住了,她黑着脸,神情很难看。

  孙兰的话没错,长相、学历和家室这些东西,归希文或许很优越,但和一个人相处,只是凭借这些东西吗?

  那这样说,大家交朋友根本不用看性格,全看这些外在的东西好了。

  顾樱不喜欢孙兰用一种市侩的眼光看待张阔,她心中的张阔比归希文不知道要好多少,她母亲却要用一种世俗的标准去衡量张阔,还把张阔衬得一文不值。

  顾樱很不开心,幽怨地瞪着孙兰,仿佛在等她反口。

  等了半天,没等到孙兰反口,反而等到孙兰下定论:“所以归希文这个人,除了脾气不好之外,其他地方似乎没得挑剔。”

  “妈!”顾樱满脸黑线,“你不能被一包白糖收买了,净帮归希文说好话。”

  孙兰敲敲顾樱的脑袋,“你才是不要被第一印象束缚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这个人呐,一眼定生死,第一眼眼缘不好的人,你就总是不喜欢,怎么改也改不过来。虽说我总告诫你不要得罪归希文,但人家拥有的优点咱们还是得承认。”

  眼见孙兰毫无反口的意思,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夸奖归希文,忍无可忍之际,顾樱脱口而出一个问题:“如果要让张阔或归希文做你女婿,你选谁?”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怔住。

  顾樱心里有点虚,但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孙兰,她在孙兰一连串对归希文的夸奖中早已惴惴不安,她一定要知道一个结果。

  孙兰突然笑了。

  她伸手摸着快要炸毛的顾樱的小脑袋,一脸柔和地表态:“我选张阔。”

  顾樱一下子顺毛了,像只小猫一样蹭着孙兰的手臂,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我就知道。”

  孙兰望着身旁的女儿,露出微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顾樱这些年长在她身边,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总是待在家里,接触的人事比较少,快二十岁的人了,心性还像个小孩子。

  顾樱并不单纯,她很聪明,还总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她对于一些世俗价值方面的东西简直天真得可怕。

  孙兰隐隐有些忧心,她怕顾樱有一天会因为这种天真受挫。

  就像现在顾樱并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张阔,以为她是觉得张阔比归希文好。

  其实只是因为张阔是个有可能的选项,归希文是个绝无可能的选项。

  副厂长的儿子,标准的名牌大学生,长得出挑的青年,即使脾气差了点,也多的是人觊觎。

  人家以前的订婚对象明雪,大院里的一枝花,父亲也是副厂长,这才是与归希文相配的姑娘。

  眼下归希文才刚被明雪退婚,不知道多少人家早就打起了心思,蠢蠢欲动。

  那样出挑又有着光明未来的人,怎么会看中各方面都平平凡凡的顾樱呢。顾樱那个选择题,一开始就是毫无意义的。

  孙兰叹了口气,心里同时又有点宽慰。

  幸好顾樱看中的是张阔,张阔的父亲是厂里的普通员工,顾樱的父亲顾长明也只是厂里的普通员工,张阔读过高中,顾樱也读过高中,张阔长得普普通通,顾樱也只是平凡长相。

  这两人从各方面来看,都是挺般配的,以后能在一起也不错。

  顾樱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这些世俗意义上的般配倒不是她放在首位需要考虑的,她有其他考量。

  孙兰总觉得顾樱是小孩子心性,其实顾樱有时候也想得挺多。

  她已经二十岁了,在南城这个年龄的姑娘,有些结婚早的已经成了孩子妈,顾樱其实早就想好了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过日子。

  她以后要找的人,最好是个有稳定工作的人,这样就能够接受她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只能做一些手工补贴家用的事实。

  最好对方是个脾气温和的人,这样就能避免以后吵架升级到动手,体弱的她占不到任何上风的情况。

  顾樱其实没太考虑身高长相高矮胖瘦这些东西,她是个实在人,考虑的都是实在事。

  而张阔是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况且顾樱也能感觉到张阔对她抱有好感。

  想到今天傍晚送出去的中国结以及孙兰亲口的选择,顾樱晚上躺在床上,含着笑容,抱着绣花枕头做了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天刚微微亮,屋子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樱沉浸在好梦中,不愿睁开眼睛,把头埋在枕头里继续睡大觉。

  过了一会儿,杂音嘎然停止,迷迷糊糊中,顾樱听到孙兰凑近她耳朵,叮嘱着一些事情。

  “小樱啊,我要出去一趟,你早餐去食堂里吃,没票找你大哥要,他今天当班。”

  “你要是不想去食堂,去老陈的摊子也行,但你别去老王的摊子,最近归希文都在那一块吃早餐,别碰见了。”

  “万一碰见了也不打紧,你好好吃你的,别惹事,别多事,别问不该问的事情,知道不?”

  半梦半醒之间,顾樱“嗯嗯”几声,随后听到木门合上的声音,是孙兰出门了。

  又睡了一个钟头,顾樱才不情不愿起床。

  她洗漱完,关了门,出去看了看食堂的方向,果断朝着反方向走。

  工厂食堂里吃早餐也是要票的,但顾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去食堂,她大哥顾承志是食堂里的掌勺大厨,给她弄几张早餐票还是可以的。

  只是食堂里的早餐永远就那么几样,包子、馒头、油条、稀饭、大饼……顾樱早就吃腻了。

  她要去老陈的早餐摊上吃炸糖糕,鸡蛋灌饼,咸豆腐脑。

  老陈的早餐摊子早就支起来了,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赶着去上班的人呼啦几下吃得匆忙,那些不用上班的人慢慢悠悠坐着,边吃边谈笑风生。

  张涛趿着拖鞋走来,远远看着老陈的早餐摊上黑压压一片,嘴里骂了声,十分无语地向身旁人吐槽:“不是说老陈这里人少一点吗?怎么这么多人?”

  归希文停下脚步,阴晴不定地盯着张涛,“你想回去?”

  “哎呀,来都来了,我快饿死了,懒得跑。老王那里人更多,还是在这吃算了。”

  说话间,张涛瞧见摊位上有三四个人离开,他赶紧拽着归希文的胳膊,把他拖去抢占位置。

  刚走近早摊位,急哄哄想要抢位置的张涛突然停下脚步,动弹不得。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这时候不太适合相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