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出国
作者:恭安      更新:2023-01-07 13:47      字数:11715
  归希文捧着电话回家,张涛也跟着归希文一道回去。

  不只张涛爱看热闹,大院里其他人家听说归希文家里要安装电话,也都跑过来看热闹,装线的师傅仿佛马戏团的猴子被大家围观着,指指点点。

  “哟,这个线要接这么长啊?我看外面的公用电话也没这么长的线啊?”

  “你懂什么,外面的公用电话那些线都装在里面,哪能让你瞧见。”

  “希文呐,这以后你家里装了电话,大家伙也可以沾沾光啊。”

  “沾啥光啊,咱们大院里拢共就顾樱一个人能出国,平时咱们有什么事情,在大院里吼一声就是了,还用得着打电话?”

  ……

  大家七嘴八舌地跟在装线的工作人员身后,一丝不苟地看着工作人员把电话线安装好。

  等到电话端端正正放在桌上之后,有些好奇心重的人拿起听筒就要拨号,说什么得试一试效果,万一打不通就糟糕了。

  大家热热闹闹地围观着、尝试着,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只静静看着这群人。

  归希文走过去给工作人员递了一包烟,“辛苦了大哥。”

  工作人员没要,只在其中抽出一支,摆手道:“份内的事情,别客气,你看看电话装好没,能不能打通,我等你确认,要是没什么问题,去要去装下一家了。”

  一旁的张涛原本在人群中凑热闹,听到归希文和工作人员的对话,好奇地插嘴:“哟,看来最近装电话的人还挺多啊?”

  工作人员点点头,附和:“对,最近装电话的人比以往多多了,自从刮起一股出国风潮,咱们装电话的业务也跟着水涨船高。”

  工作人员这话不假,出国风潮流行起来,倒也成全了电话业务。今时不同往日,前些年大家对于电话还是可望不可即的态度,家里有事也只能去公用电话亭。

  那时候一般的家庭都装不起电话。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咬咬牙,一台电话也能装下。

  况且那些要出国的家庭都是奔着赚大钱的目的,想想装电话这点小钱,也就不再心疼。

  装电话的人多了,最高兴的就是电话公司,这世间的事情也是奇妙,谁也预料不到今天刮起的某阵风,明天会惠及哪个行业。

  工作人员点燃一支烟,等待归希文检查之后,拿了工具,匆匆离开。

  张涛望着工作人员的背影,朝着归希文啧啧两声:“这阵子,电话公司要发大财呢!”

  “唉,你说装电话的人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多我一个?我家里什么事情能装得起电话啊?”

  张涛又开始羡慕嫉妒,嘴里叨叨个不停。

  归希文掏掏耳朵,望他:“你家里要装电话做什么?我是想要和顾樱联系,你装电话是为什么?”

  这话问得张涛一愣,半天才接道:“你看你这话说的,难道没什么人联系就不能装电话了?电话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象征你懂不?”

  张涛争辩半天,越争辩越觉得自己没理,“行吧行吧,想想我家里也不需要装电话,我又和你不一样,我没有要出国的媳妇需要联系。”

  一台电话很贵,别人家里或许装不起,但以归希文家里的条件,安装一台电话不是什么难事。

  以前张涛问过归希文,家里为什么不装电话,归希文也是这套说辞,说是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事情。

  那时候大家都住在大院里,亲戚朋友也都在同一个城市,有什么事情,骑上自行车,当天总能赶到,所以装电话显得很没有必要。

  现在顾樱要出国了,那是跨越大半个地球的距离,不是随便骑了自行车就能见面的距离,恐怕也只有电话能联系。

  张涛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有些伤感起来,他扯了扯归希文的胳膊,“你还别说,想到之后一年里看不到顾樱,还挺伤感,我会想她的。”

  归希文:?

  归希文一双眼睛眯起来,细细打量张涛,眼里带着审视:“你想念我媳妇儿?”

  张涛剧烈咳嗽几下,求生欲极强地解释:“咱们都是一个大院里的,想她也正常嘛,要知道我和顾樱认识的时间不比你短啊。”

  仔细想起来,他和归希文明明是同一时间认识顾樱,只是顾樱和归希文最后走到了一起而已,真要论起来,他难道说一句想念顾樱都不可以?

  不知怎地,张涛突然没了求生欲,不仅没了求生欲,还作死地在归希文雷区蹦跶:“我想念顾樱怎么了,就只允许你想念你媳妇啊?顾樱她除了是你媳妇儿,她也还有别的身份,她也是咱们大院里的姑娘。”

  张涛越说越起劲,越说心里越觉得自己有理,“不管怎样,我和顾樱也认识了这么久,她猛然要去国外,我这还挺不舍。”

  哪知顾樱突然闷不吭声地出现在张涛身后,直白地望着他,逼问:“听说你挺舍不得我?”

  张涛哪里料到顾樱会突然蹦出来,他也就是听了归希文的话产生叛逆心理,多说了几句心里话而已,可他没打算被顾樱听见啊。

  顾樱不仅全听了去,还特意跑过来问他,问一个大老爷们舍得舍不得的问题,这不是存心让他下不来台嘛。

  之前在归希文面前振振有词的张涛此刻老脸一红,埋着脑袋飞快溜了。

  顾樱看着张涛落荒而逃的身影,觉得好笑,转头看向归希文:“刚才张涛是不是说他挺舍不得我?”

  归希文:“……”

  归希文:“是呢。”

  顾樱眨巴两下眼睛,“你看看人家张涛,平时没个正经样子,到了关键时刻,还挺会说话,他都说挺舍不得我,那你呢,你是不是更舍不得我?”

  归希文没接话,只把记在硬纸壳上的电话号码塞进顾樱手中,郑重地叮嘱:“家里的号码,记熟了,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回来。”

  归希文没有回答顾樱的问题,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顾樱叹在心里叹了口气,展开电话号码,默念几遍。

  张冬玲从一众父老乡亲中走出来,拉着顾樱道:“希文说得没错,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回来,我一般都在家里,不会错过你的电话的。”

  眼看顾樱没几天就要出国,张冬玲这些天的情绪也越来越不舍。

  虽说顾樱出国进修是件光耀门楣的好事,可顾樱终究要远赴国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无论顾樱出了什么事情,大家也都能有个照应。

  但现在顾樱要去国外,国外不比国内,真要有个什么事情,他们一家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带着这种担忧,张冬玲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太高涨,即便家里安装了电话,她面上也并没有什么喜色。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顾樱即将离开的前一天。

  前一天晚上,张冬玲心情格外低落,她特意拉住顾樱的手,温声询问:“小樱呐,你今天想吃什么?妈都给你做。”

  “听说国外的吃食不好,没有热菜,只有冷冰冰的汉堡,你这一旦出了国,恐怕都没人给你做家乡菜了,你说说你想吃什么,今天妈都给你做。”

  张冬玲拉着顾樱坐在沙发上,说话极其煽情,气氛已经烘托出来,然而归希文从房间里走出来,接了一句:“妈,你就别担心了,她会自己做,而且做的比你好吃。”

  张冬玲:“……”

  行吧,瞬间气氛全无。

  张冬玲哭笑不得地瞪向归希文:“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归希文无奈:“我只是看着你那副样子觉得好笑,这又不是最后一顿,你怎么搞得像是顾樱要吃最后一顿的样子。”

  “呸呸呸,瞧你那张嘴,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张冬玲狠狠瞪了归希文几眼,转过头对顾樱说:“咱不听他的话,你跟妈说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张冬玲非得在顾樱离开之前给她单独做顿好吃的,顾樱推辞不了,只说想吃汤圆。

  张冬玲一拍大腿:“哎呀,是了,国外可没有汤圆吃,我这就给你去买汤圆!”

  风风火火买了汤圆回来,张冬玲下了一大锅,最后给顾樱盛了满满一大碗。

  顾樱看着快要漫出来的整整一大碗汤圆,哭笑不得:“妈,你这是要撑死我啊。”

  “唉,你吃吧,好好吃,去了国外就吃不到了。”张冬玲只一个劲地催顾樱赶紧吃。

  归希文这时候又极其不合时宜地开口:“妈,国外也有汤圆卖,国外很多地方都有华人,国外甚至还有唐人街。”

  张冬玲:“……”

  张冬玲把筷子一放,两只眼睛冒火地看向归希文。

  归希文立即端着汤圆走远,“行,我不说了,我闭嘴。”

  好好的温情氛围全被归希文破坏了,张冬玲心情很是不爽,大声宣布:“锅里的汤圆,其他人都可以吃,归希文不可以!”

  归希文:“……”

  归希文就这样被自己老妈排挤了一顿。

  吃过汤圆,一家人准备休息。

  归希文正在洗澡的时候,顾樱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她的东西早就已经收好,只是为了谨慎起见,她想重新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正在检查行李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归希武歪头歪脑地探进来。

  他也不说话,只愣愣地站在门口,似乎有什么事情,却也并不着急开口。

  顾樱放下手中整理的活儿,抬头直直望向房间门口的人,“怎么了,找你哥吗?他在洗澡。”

  过了好半天,归希武才嚅嗫着否认:“不是找我哥,是找你。”

  顾樱一愣,上下打量归希武,“那你进来说,找我什么事?”

  得到顾樱的邀请,归希武才慢慢推开房间门,小步走进来,停在顾樱面前。

  顾樱指了指旁边的木椅,示意他坐下,归希武没坐,只傻愣愣地站着。顾樱注意到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

  “怎么,你有东西要送给我啊?”顾樱随口一猜,正中靶心。

  归希武的意图被猜出来,也瞒不下去了,缓缓将身后的双手放到面前,摊开,掌心里只余一块吊坠。

  吊坠上面是观音图像,观音坐在盘膝坐在莲花上,手持净瓶,神圣又高深的模样。

  顾樱一时有些懵,“你要送这个给我?”

  归希武扭扭咧咧地解释:“这个很灵的,能保佑你平安。”

  顾樱属实没想到归希武会送这么个吊坠给她,这种吊坠在外面摊子上卖一毛钱一块,很多小孩子存钱来买,甚至还流传出男带观音女带佛的口号。

  这群小孩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风气,搞得这么封建迷信。

  顾樱不以为意地将吊坠打量几下,正要塞回去,对上归希武一脸认真的表情:“你要出国了,听说国外很危险,你带着这个,观音菩萨会好好保佑你的。”

  归希武说得很认真,仿佛在吐露什么真理,听得顾樱一阵发笑,笑声中隐隐带了泪光。

  她将吊坠郑重地收起来,“好,我收下,希望观音菩萨保佑我平安。”

  “不过,你是从哪里听说国外很危险?”

  归希武头头是道:“我在报纸上看的,还有新闻上也有,外国人可以持枪,他们有这个,难道这还不危险?”

  顾樱被归希武这副严肃的模样逗笑,她摸摸归希武的脑袋,“放心,外国的治安也没那么差,我自己会注意的,谢谢你的关心。”

  从顾樱口中听到“关心”二字,归希武立即开始不自在,他红着脸着解释:“也不是关心你,只是你要出了什么事情,大哥肯定会很难受,我这是关心大哥。”

  “哦,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爱你大哥啊。”顾樱偷偷觑着归希武的神色。

  归希武挺直胸膛,咳了咳:“那是当然。”

  说话间,归希文洗完澡,从外面进来。

  顾樱立即向归希文告状:“刚才希武说他……”

  “哎哎哎哎,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走了。”归希武不等顾樱说完,一下子从房间里窜出去,速度之快,与刚才进来时的扭捏形成鲜明的对比。

  归希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手拿着毛巾擦湿头发,一边回望着顾樱,“希武过来做什么?”

  顾樱将手中的吊坠摆出来,心里觉得暖烘烘的,“希武他来送这个给我,希望我平安。”

  “是吗?这小子能有这个心思?”归希文不可思议地朝归希武的房间望了两眼,咬着后槽牙感叹:“看来是长进不少。”

  顾樱走过去,接过归希文手上的毛巾,替他擦着湿头发,追问:“那你呢,希武都知道要送我观音保平安,你就没什么要送给我的啊?”

  归希文摇头,“没有。”

  顾樱有些好笑,加大手中擦头发的力度,“你看你还不如希武这个小孩子呢。”

  归希文受了顾樱一顿挤兑,也不难堪,只开始替顾樱查看行李,“东西都带齐了吗?有没有什么忘记的东西?你仔细检查一遍。”

  嘴上嚷着让顾樱仔细检查一遍,手上却如实地给顾樱去检查。

  将所有行李查看一边,似乎没察觉到有遗落的地方,归希文这才放心地招呼顾樱:“去睡吧,明天上午的飞机,要提前两小时过去,得早点起来,今天要睡好。”

  为了让顾樱睡好觉,一向喜欢抱着顾樱睡觉的归希文这次却没有抱着顾樱,反而离得老远。

  躺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两人反而比平时话更少。

  顾樱以为归希文会在她耳边嘱咐一堆事情,然而归希文什么也没说,只让她早点休息。

  黑夜中,房间里的氛围沉默得可怕。

  顾樱翻来覆去没睡着,最后只轻轻唤了一声归希文的名字,“你睡着了吗?”

  归希文带着浓浓瞌睡音回复:“快了。”

  呵,她睡不着,归希文倒是心挺宽,睡得这样安稳。

  顾樱上前一把搂住归希文的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归希文瞬间惊醒,他揽过顾樱的肩,黑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只能摸着她的脸询问:“怎么了?”

  顾樱将脑袋埋在归希文胸膛,闷闷地回复:“你不抱着我,我不习惯,更加睡不着。”

  顾樱话里难得带了撒娇的意味,她话一出来,空气却静默几秒,归希文毫无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归希文才认命似的在黑暗中叹息一声,轻轻将顾樱搂在怀中,“好,我抱着你,你快睡觉。”

  在归希文哄小孩的声音中,顾樱枕着他的臂膀,沉沉睡去。

  夜凉如水,归希文却睁着一双眸子,始终睡不着。

  借着月光,他垂眸看向怀中的人。

  小小一个,依偎在他怀里,那样宁静,那样美好。

  他宽大的手掌慢慢抚上她的脸,替她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秀发,借着微弱的光,迷恋般地看她脸上的轮廓,眼里是白日里看不见的不舍情绪。

  他抱着怀中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几乎要把人揉进胸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身边的人已经呼出均匀的气息,归希文丝毫没有入睡的迹象。

  最后一个夜晚,他看了顾樱一整夜。

  天空泛起鱼肚白,顾樱在归希文怀中醒来。

  离别前的早晨是一个忙碌的早晨,张冬玲一大早忙着给顾樱做早餐,又叮嘱着顾樱好好收拾行李。

  一大家子送顾樱出门的时候,大院里来了一大堆人,都是凑热闹来送顾樱。

  顾樱的父母亲和大哥也都在人群中,顾樱最后挥手朝大家告别的时候,那场面颇有些壮观。

  到了要走的时候,是归希文送顾樱坐上出租车,出租车里装了行李,坐不了那么多人,只有归希文一人相送。

  时间留得充裕,去往机场的路上并不慌张。归希文坐在出租车里,给顾樱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你一个人去国外,有什么事情记得要及时找穆尔老师的助理。”

  “我没去过国外,也不知道国外什么情况,但你尽量不要晚上出门,为了安全着想,出门也得结伴而行。”

  “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个熟人在身边,自己要注意,要懂得保护自己。”

  归希文这时候开始像个老妈子,各种嘱咐顾樱,顾樱有些好笑:“好的好的,我都听你的。”

  到了机场,归希文拎着行李箱下来,将顾樱送入安检口。

  进去之前,顾樱回过头,在人群拥挤的机场前方,拥抱了归希文。

  归希文按着她的小脑袋,淡淡叮嘱:“注意安全,到了之后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知道不?”

  他语气始终平稳,仿佛顾樱只是出门出差而已。

  顾樱有些哽咽地点头回应:“知道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句,顾樱拎着行李箱,混着人群慢慢朝安检口走去。

  归希文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寻着顾樱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他才收回目光。

  回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坐了出租车,出租车上空闹闹的,略显孤寂。

  司机是个活泼的人,见他神情便猜出几分:“有家人出国了?”

  “嗯,我媳妇儿出国。”归希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兴致不高。

  司机很是惊讶:“哟,你媳妇真厉害呀!”

  这句话莫名让归希文心里一动,他挺直腰杆,颇为得意地应和:“我媳妇儿的确厉害。”

  司机话锋一转,“不过出了国的女人,眼界变宽了,回来之后还不一定会怎样呢,小伙子你长点心。”

  司机常年跑机场线,也听了不少奇闻异事,他这都是经验之谈,眼界变宽的女人,回国之后无一例外和丈夫离了婚。

  当婚姻的两方无法以相同的速度成长,分道扬镳通常是最后的结局。

  归希文听不得这话,坚决地否认:“我媳妇儿不是这样的人。”

  司机只笑笑,没接话。

  他不需要接话,现实会给出回答。

  归希文回了家,心里空落落的,一整天都守在家里的电话旁边。

  顾樱说过到了地方会给他打电话报平安,于是他一天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只等着顾樱的报平安电话。

  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十分钟,归希文没接到顾樱的电话,立即警觉起来,生怕顾樱出了什么事情,暴躁不安地要去多瑞办公大楼。

  张冬玲扯住他,“你再等等吧,小樱总得下了机场,到了位置才能安心打电话啊。”

  归希文又等了半个钟头,这半个钟头里,归希文坐立难安,甚至开始怀疑航空公司的安全性。

  “都说飞机是最安全的出行方式,我看不见得,这要真出了事,没有人能逃过,现在已经半个钟头过去了,顾樱还没有打电话过来报平安,她是不是……”

  “呸呸呸,你能不能盼点好的?”张冬玲狠狠瞪了归希文一眼,“你说你,小樱要走的这段时间也不见你有什么不舍,现在担心成这个样子给谁看?”

  “小樱又不在家里了,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她也看不到,你怎么不趁人还在的时候多关心关心?”

  正说着,电话铃声响起,归希文条件反射般拿起听筒,里面传来顾樱轻快的声音:“我平安到地方啦。”

  归希文担忧了一整天的心在听到顾樱的声音那一刻终于缓和下来。

  “好。”他只应了一声,却发现喉咙不适,声音已然哽咽。

  他随后将听筒递给张冬玲,“妈,你来说吧。”

  张冬玲不明所以,接过听筒关问几句,便将电话挂了,挂断电话之前,张冬玲忍不住朝顾樱吐槽:“小樱呐,别的不多说,就说说希文,你要走的这段时间他一点也不关心,你今天一走,他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怕是那魂儿也跟着你一起出了国。”

  将心里的吐槽说出来之后,张冬玲舒坦多了,一回头,却瞧见归希文瞪着她:“妈,你说这些做什么?”

  “怎么了,我说不得?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失魂落魄的,还像个正常人?”

  张冬玲没好气地给归希文敲警钟:“你看看小樱,这么有出息,都去了国外进修,你以后可要发奋,你说你要做生意,我现在也想开了,你要折腾就去折腾吧。”

  “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你一年之后什么成就都没做出来,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有脸面面对小樱。”

  归希文没吭声,不知不觉想起出租车司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脸上的情绪慢慢淡下来。

  顾樱去了国外之后,归希文抽空将家属楼里的家具全搬了回来,他现在辞掉了林业局里面的工作,林业局给他分的房子自然也要回收。

  搬家具的那天,张涛特意过去帮忙。

  原本搬回大院的时候已经搬了一批回去,现在也只有些重家具还没搬回去。

  张涛扛着化妆桌向外走,边走边感叹:“世事难料啊,当初搬过来的时候也是我给你帮忙,你说那会儿哪能想到你这么快就又要搬回去。”

  归希文搬家的动静惹了不少人关注,家属楼里有些热心的邻居过来打招呼。

  “哟,希文呐,过来搬东西啊,下个工作单位找好了吗?”

  “没呢,我准备去做生意。”归希文接话。

  每当归希文放出这句话,邻居们总会哑口无言,只是笑笑。

  在大多数人看来,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单位,选择去做生意,无疑是件令人不解的事情。

  归希文让搬家的货车将东西拉走,随后和邻居们告了别。他没看见秦长康和刘晓梅的身影。

  据说后来刘晓梅自己承认了那些捉弄顾樱的手段,只是那时候顾樱刚被爆出来要去国外进修,大家看着顾樱的发展以及刘晓梅的情况,无不唏嘘几声。

  这是两个以后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人了。

  走出家属院的时候,归希文碰见门卫李叔,李叔客气地打了招呼,一脸八卦地询问:“顾樱她真的出国了?”

  “嗯,前两天走的,现在已经安全到地方了。”归希文笑着回道。

  门卫李叔捧起保温杯,眼里闪着自豪:“顾樱这丫头一看就有大出息呢!”

  “你以后有空也可以过来玩啊!”门卫李叔热情地邀请。

  归希文摆摆手,嘴里应着“好啊”,心里却知道,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回到家属院,这里只是他住过一段时间的房子,不会是他最后安顿的家。

  在整理好家属院的事情之后,归希文去了南方,连同张涛和卓禹驰一起。

  张涛在厂里做组长做得好好的,卓禹驰也认真地开着出租车,两人有天被归希文约了出去,一顿抑扬顿挫的演说之后,两人决定跟着归希文去南方闯荡。

  原因无他,只是归希文表露出来的某些观点实在令人无法反驳。

  张涛原本觉得在厂里好好安稳地做事就够了,这辈子也能混口饭吃,哪知归希文跟他大讲特讲以后私企的发展,给他分析开放以后,原有工厂的发展势必受限,到时候工厂并不能成为铁饭碗,甚至可能会使一大部分人失业下岗。

  如果现在不抓住机会拼一把,只抱着老旧的思想,想让工厂养一辈子,显然是不切实际又异想天开的想法。

  张涛被说服了。

  卓禹驰与张涛不一样,卓禹驰当初从事出租车行业,纯粹是因为出租车行业赚钱。

  归希文觉得在不久的将来,出租车行业很快就会失掉高薪优势,任何一个行业,当大家都知道它赚钱的时候,离它不赚钱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习驾驶知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拥有私家车,要不了几年,出租车行业便会变成一个常规行业,等到那时候再图变就晚了。

  卓禹驰被归希文稍微指点一下便想通了,几乎没什么纠结,跟着归希文去南方发展。

  三个大男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去开放的港口,去南方最先开放的城市。

  南方的气候与北方完全不同,北方刮起风来,落在脸上像刀子般,南方的风是温柔的,带着潮湿的水汽,永远也凌厉不起来。

  可这股温柔的天气也有让人恼火的时候,一连几天阴雨,屋子里便潮湿得快要能挤出水汽,裤衩子挂在阳台上,总是不能干。

  汗衫洗了之后,阴干的衣服收进来,上面总有一股闷臭味道。

  刚开始来南方,三个大男人应对这样的天气,很是吃了些苦。

  他们租了一个南方老太太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两室一厅,房间都很小,稍微大一点的房间睡下归希文和张涛,另一间小房留给卓禹驰。

  两间房里都贴着港城那边的明星海报,洁白的石灰墙面用黑色笔画了好几个音符,听房东太太说,前面的租户是一支乐队,模仿港城那边的超级巨星,想要出道成为摇滚歌手。

  这些信息是归希文他们从房东太太带着浓浓粤语口音的普通话中摸索出来的。平时他们不太和房东太太交流,因为听不太懂。

  住了好些日子之后,张涛也开始学起粤语,每天路过房东太太低矮的阳台,总要单手举到太阳穴,用着不太标准的方言打招呼:“雷猴,你食咗饭未?”

  通常房东太太也不太能听懂张涛的方言,反问一句:“你讲咩嘢啊?”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互相听不懂对方,却也能站着聊好一会儿。

  张涛是最先和周围邻居打成一片的人,他一张碎嘴,什么话都能和周围聊起来,学了半生半熟的粤语之后,语言对他的束缚便不再起作用。

  南方的房屋不像北方那样,家家户户隔了一定的空隙,南方的房子紧挨着一片,你家后院可能就连着别人的前庭,门一打开就能和别人聊起来。

  张涛每天一大清早就蹲在门口和路过的邻居们唠嗑,爱热闹是人的天性,有张涛这样一个爱聊天的人,周围一片很快都知道这里住着的三个北方男人。

  归希文和卓禹驰经常要去外面跑业务,南方这边电子产品多,商品也多,有些门路要自己去摸索。

  张涛其实也是个不怕苦的,只是他文凭没有归希文和卓禹驰高,归希文和卓禹驰可以利用文凭的天然优势打探到很多有用的消息,他不行,于是他自动负责起居住周围的信息。

  在一切都还没有明确的规划之后,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在探索做生意的途径,周围的一片居住,谁家男人是做什么,在哪个单位上班,谁家里做些小买卖,谁家里在机关单位工作,他心里都一清二楚。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张涛已经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张涛在家里用脚踩衣服,房东太太端着一碗水饺过来。

  水饺放在大盘里,大概有十来只,看得张涛嘴角生津,立即迎上去,“哦哟,这是送给我们的吗?多谢多谢,我好久没吃过水饺了。”

  房东太太拍了拍张涛的手,“小归和小卓不在?你别一个人吃了,给他们留一点,要是不够,再上我家去拿,我今天做了好多。”

  以男人的饭量来说,这十几只水饺都不够塞牙缝,张涛也是个识相的,摆手道:“够了够了,他俩回来让他们尝尝房东太太您的手艺!”

  房东太太笑呵呵地在屋子里打量一圈,惹得张涛立即将椅子上的脏衣服收起来。

  “别藏了,你们大男人啊,出门在外,哪有那么讲究。”房东太太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只叮嘱:“这墙面再也禁不起折腾,你们别在墙上使花样就行。”

  上一批租客将墙面上画了五花八门的东西,有音符有琴弦,气得房东太太破口大骂,合同到期之后,房东太太将人赶出去之前还狠狠讨要了一笔清理费。

  后来这笔清理费房东太太始终没舍得用,所以现在张涛他们也只能面对五花八门的墙壁过生活。

  张涛笑呵呵地将脏衣服放下,等着房东太太巡视完毕。

  然而房东太太在屋子里观察一圈之后,却并不离开,反而找了个木椅坐下来。

  张涛何其敏感,立即察觉到房东太太有事要说,连忙陪着她坐下,出声询问:“看来房东太太今天过来不只是送水饺啊?”

  房东太太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迎风泪,笑着开口:“小张你聪明,一点就透,今天我过来的确有件事要说,你说你们大男人住在一起,没个女人在身边照顾,总是不成的。”

  张涛一听,喜上眉梢。

  房东太太这是要给他做媒啊!

  都说南方的姑娘温柔如水,要是真能在南方找个媳妇回去,他爸妈恐怕要高兴得把他供起来!

  张涛内心里异常激动,面上却故作矜持:“是,您说的是,没个女人在身边还真不行,你看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活得多糙。”

  房东太太十分赞同张涛的话,“所以啊,我今天给你们介绍一个姑娘,是前面兰街铺子里老严的姑娘小严,小严人长得不错,在写字楼里当打字员,薪水很客观,人小姑娘上进,一般人还入不了她的眼呢,不知道你们愿意……”

  “愿意,非常愿意!”张涛不等房东太太说完,已经迫不及待地表明观点。

  房东太太一愣,上下打量张涛,“真的吗?你能替小归做决定?”

  张涛:?

  张涛瞪大双眼:“小归?感情您是给归希文介绍姑娘?”

  房东太太也不藏着掖着,“我先前说了,小严这姑娘条件高,我总得先给她找个能让她看上的,小归这小伙子模样是真不错。”

  张涛心里受到成吨的伤害,恹恹道:“他不行,他已经有媳妇了。”

  “啊?小归已经结婚啦?平时没听他提过媳妇,知道你和小卓都是单身,以为小归也是单身呢,那小卓怎么样?我看小卓的条件也不错。”房东太太立即换了人选。

  这一换,张涛受到的伤害更大。

  他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嘛,反正这种好事就没他的份。

  也是,他为什么要想不开跟着归希文和卓禹驰呢,和这两人比外貌条件,大部分人都比不过啊。

  这么一想,张涛心里舒服了些,起身送客:“行嘞行嘞,卓禹驰回来之后我转述您的意思,问问他的想法,或者直接让他去找您,您看成不?”

  好说歹说将房东太太送走,张涛心里一气,将盘子里十几只水饺吞了个精光。

  本来还想留着一点给归希文和卓禹驰,一想到房东太太优先给予他俩择偶权,张涛便一点也不想给他们留水饺。

  下午,归希文和卓禹驰回来,张涛把这件事摊开了说。

  没想到卓禹驰想也不想地拒绝,这惹得张涛心里更加不爽快。

  看看,看看,他求之不得的机会,人家弃之如敝履。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张涛满心不爽地问道:“你怎么不稍稍考虑一下?人家小严姑娘条件的确不错。”

  卓禹驰一本正经:“咱们是过来做生意的,不是来谈对象的。”

  张涛语塞,好半天才反驳:“要是一边做生意还能一边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何乐而不为?”

  “得了吧卓禹驰,你肯定心里还想着刘小姐吧?”

  卓禹驰一愣,抬头觑了一眼归希文的神色,归希文正挽着袖子倒白开水。

  卓禹驰上前踢了一脚张涛,皱起眉头:“别瞎说。”

  “你看你看,还否认,瞧你这紧张的样子,肯定心里挂念刘小姐吧,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啦。”张涛不要命地挤兑。

  卓禹驰脸色不太好,一把圈住张涛的脖子,勒令他闭嘴。

  两人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打闹起来。

  归希文喝完水,对着不停打闹的两人道:“我出去一趟。”

  “你干什么去?”

  “你出去做什么?”

  张涛和卓禹驰几乎同时问出口。

  归希文淡淡道:“到了该给我媳妇儿报备的时间,我出去打个电话。”

  那语气明明轻轻淡淡,听起来莫名有股炫耀的味道。

  张涛和卓禹驰同时沉默下来。

  呵,有媳妇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