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文人格外有风骨,绝不为五斗米折腰，就像是陈熙，他觉得自己又不是被雇佣来的,他是个自由人，他喜欢展艾萍写的故事，喜欢她开的茶馆,白天在茶馆里写作,傍晚给人讲故事,这是他的自由,他的快乐。

  没有人能拿钱来侮辱他的快乐。

  展艾萍理解了他的意思，不强求，相反还有些佩服，与此同时,她还有点喜欢这个刚刚自由开放的时代。

  虽然八十年代遍地是黄金,但是又很奇怪的,很多人并没有特别狂热的追逐金钱,信奉金钱至上,没有被赚钱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也是有一定时代背景的，或许是因为没有买房的压力,不需要背负三十年的房贷，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的工作还贷。

  虽然穷,但是不少人家里都有积蓄，很少超前消费,就像是罗嫂子,就算是存着不少钱，她也要抠抠巴巴的花，攒越多的钱,她心里越安稳。

  没有买房压力，没有背负巨额房贷，心理上就没什么负担，城市里租个房子，每个月也就一块几毛的，大家都没有房子，都是分房，交一点小小的租金。

  既然人家那么洒脱，展艾萍也投桃报李，这么个小小的油茶馆赚大钱不容易，但也能提供给不少喜欢文学的人一个聚会休息的地方，方便人创作交流。

  以前油茶馆主要经营早晚，现在白天的上下午时间也下了功夫，油茶馆白天兼卖咖啡、拿铁、滇红茶、普洱茶、奶茶和各类面包小蛋糕。

  目前个个城市都没有什么咖啡馆，这里就更不用说了，谁想得到在这里开咖啡馆？也没多少人来喝咖啡啊。

  展明昭以前在滇省进出口公司工作，主要负责对接茶厂那边的产品出口工作，他对咖啡的生产出口也格外了解，展艾萍托他帮忙买了一批咖啡和茶叶。

  这几年咖啡和茶叶产量上升，光是出口已经消耗不掉产能，而国内的大众暂时还没有培养出喝咖啡和好茶的习惯，再等几年，很多好茶叶甚至是滞销的，展艾萍买了不少咖啡和茶叶，也算是帮忙出口转内销。

  展明昭：“姐，你可真是，你开个茶馆卖咖啡。”

  展艾萍道：“咖啡和茶，都提神的，防困。”

  她们油茶馆里的咖啡类产品一推出就备受好评，很多人白天来写作的时候就点一杯咖啡，再加些糕点之类的，卖得很不错，因为比较稀奇，传开了之后，很多人来喝拿铁。

  纯咖啡不少人喝不惯，但是加奶的拿铁十分热门，当然，卖得最好的是芋泥拿铁，售价高，照样很多人买。

  在一个中式装潢的油茶馆里卖咖啡，还有各色咖啡杯，虽然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中西合璧……实际上其他的各种地方也都一样。

  很多外国的东西刚传进来，都是这样混杂。

  顾晟和罗志国也带着些战友来听武侠故事，男人嘛，都喜欢听这些个打打杀杀的故事，什么家国情怀，什么侠骨柔肠，还有各种兄弟情义……听得人热血沸腾，很多人都是头一回接触这样的新兴武侠小说。

  别说是男人了，就连罗嫂子都上了头，她现在格外看得开，觉得钱什么的，都没有她的侠义重要。

  罗嫂子她高兴啊：“每天就这么打打油茶，听听故事，哪怕不赚钱我也乐意啊。”

  罗嫂子思想上是看开了，但是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因为艾茗油茶馆的生意又开始火爆起来，包厢订满，早晚让她忙得脚不沾地。

  “还是你们这家店的油茶好吃。”

  “这瓜子好！”

  “我还是喜欢这家店的氛围，人挺多的呀！”

  ……

  罗嫂子要哭了：“这么多客人，耽误我听故事，小沈啊，你等会儿可要给我单独讲讲。”

  客人多了，要赚钱了，耽误她听故事啊。

  罗嫂子十分难受：“我也没想赚那么多钱啊！”

  让她不赚钱她很难受，让她赚钱了也很难受，可她到底还是个俗人，不可能把钱推拒在门外。

  艾茗油茶馆的生意又开始火热起来，每天各个时间人流量都大，跟隔壁的艾萍油茶馆，早已经不在同一个赛道上了。

  艾萍油茶馆的石松红几个人着急啊，他们茶馆里的生意是越来越淡了，每天就几桌子的人来喝茶，其他的全是空桌，都跑到艾茗油茶馆那边去了。

  石松红：“这……我们家物美价廉又不来！”

  她问一个客人，人家道：“聚在一起喝茶，几毛一块的都是小事，既然都出来了，还是挑好点的。”

  人家就愿意选艾茗油茶馆，人家的点心花样更多，人家的茶水质量更好，环境也更好，还有一股文人的气息，听说傍晚还有人说书呢。

  “我请客呢，当然挑贵的啦，我请客带人去便宜的那家，我还要不要做人了？瞎扯淡呢，省钱也不是在这个地方省，人家用的料就是好。”

  “就要选个环境最好的。”

  一般愿意定包厢的，很多都是坐庄请客，要不也是同事聚会一起凑钱，两家油茶馆，价格差别并不算太大，有一家明显服务好，味道也好，贵点也就贵点了，选另一家。

  至于要谈生意请客的那类顾客，这还用问吗？当然要选贵的那家，还缺这两块钱？越贵质量越好，越能显出他的诚意。

  “要不咱们把她们油茶馆那个说书先生挖过来，多给他几十块钱，不信他不来。”

  石松红就去隔壁挖人了，却被泼了一头冷水，因为人家说：“你想用钱侮辱我？没有人可以用钱侮辱我……”

  石松红：“？！！！”

  开油茶馆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吗？

  收钱就算是侮辱了吗？那她可恨不得天天被人家用钱侮辱。

  “隔壁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呐。”

  有老师道：“人家是有情怀的人。”

  “情怀能当饭吃吗？”

  他们也想学着卖咖啡，可咖啡那玩意，她们也不会调啊，只能看着生意冷冷清清，没多久，一个老师建议她们改一改：“咱们这么大个地方，论茶馆是比不上隔壁好看，要是改个饭馆，那可就气派多了。”

  她们茶馆的桌椅板凳也都是新的，很漂亮，比那些个苍蝇小馆子好看多了，如果是跟隔壁油茶馆比，装修是不大行，也若是跟那些个饭馆比，她们可是装修漂亮的大饭店了。

  比那些个老旧的国营饭店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石松红几个想想也是啊，她们改动了一下装修，干脆撤了招牌，换了个名字艾萍私家小厨，兼卖油茶和饭菜。

  桂城从七三年开始，就对外国人开放旅游，所以来旅游的外国人多，艾茗油茶馆开始卖咖啡后，还吸引了不少外国游客，人家下午来喝了咖啡，晚上石松红等人就拉着外国人来尝尝自家的“私房功夫菜”。

  “功夫菜？”

  ……

  隔壁家油茶馆改名字了，展艾萍去看了一眼，看见了那个“艾萍私家小厨”，她特别无语，名字都改了，前面干嘛不改？

  罗嫂子道：“改了人家怎么好意思吹，说跟你是姐妹店呢。”

  展艾萍：“……”

  人家取什么名字，她的确没有干涉的办法，但她还是告诉店里的顾客，否认两家的关系。

  “小展。”沈丽清找到了展艾萍，拉她一起去开读书座谈会，他们这些小文青们聚在一起，最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主意。

  陈熙道：“我们来创办一个刊物吧。”

  展艾萍道：“你们想创办刊物，是要拉我入伙？想要我投资？”

  沈丽清道：“对，我们这边六七个人一起合伙投资，刊物名我们想好了，就叫《故事杂谈》，在座的几个，咱们都是创办人。”

  展艾萍答应道：“我可以给你们投资。”

  这会儿图书刊物百花齐放，投资一本刊物，这算是个好投资，现在是纸媒刊物的春秋鼎盛时期，要是做得好，不愁会亏本。

  沈丽清道：“别啊，小展，你不能只是投资，你得写啊！姐妹！别浪费你写短篇故事的才华。”

  陈熙道：“对，我们是想邀请你写作品。”

  “写短篇故事？”展艾萍愣住了，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提笔写故事了，现在是在看医书，之前是在筹划编辑小学数学辅导教材。

  现在要重新开始写故事吗？

  “对，就是短篇小故事。”

  展艾萍道：“写点什么题材？我文笔想象力都不行……”

  “小展你就别谦虚了，你是大作家，大作家！”

  陈熙道：“咱们写点热门的故事，现在报纸上最热门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投资赚钱？武侠故事？”

  陈熙道：“是写未来啊！我可以写武侠故事，展医生，听小沈说，你既然能整理高考复习资料，那你的物理化基础肯定很好，要不你来幻想一下，未来四五十年后，咱们的时代会变成什么样啊？咱们的科技发展会到什么地步？”

  展艾萍怔了怔，自从改革开放后，各种外国的新家电进入国内，现在社会上的热点就是科技，是对未来的幻想，还有对航空航天的探索追求。

  不少参加高考的学生，报名航空航天专业，他们想要探索浩瀚的宇宙和星空。

  展艾萍道：“我可以写未来。”

  “太好了，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一篇故事，发表在我们的《故事杂谈》首刊，咱们这回一定要一炮而红！”

  ……

  展艾萍回家之后，她就在脑海里构思这么一个关于未来的故事，她想了半天之后，她终于有灵感了，她决定写一个故事，就叫做《我在二零一五的一天》。

  在八零年写二零一五年，这已经算是关于未来的科幻故事了，现在报纸上很多对未来的幻想。

  展艾萍不看那些报纸上写的，她就写自己想写的，未来生活的样子，现在个人电脑才刚刚研发出来，未来信息技术和电脑会改变人们的生活……

  她不写电脑，她写智脑，智能随身电话……

  ……

  展艾萍文思踊跃，她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万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关于未来的故事。

  写完了之后，第一个读者是顾晟，顾晟花了半小时看完自家老婆写的《我在二零一五的一天》。

  顾晟：“媳妇儿你这想象力不够啊，人家写的，三四十年后都开始上太空，都要移民火星了，你这才是哪跟哪啊。”

  两个大国长达几十年的太空竞赛让很多人都开启了对宇宙，对星球移民的幻想。

  早在六十年代就开始出现奥特曼打小怪兽，到了八零年，登场的奥特曼都十几位了，怪兽更不知道有多少。

  “你才没有想象力。”展艾萍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她又看了看自己写的东西，发现自己写的东西的确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幻想未来更大胆。

  外面早就开始幻想外来物种侵入地球了。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展艾萍：“……”要不要加点机甲大战？

  顾晟道：“不过写的还挺有趣的，智能电话，打电话还能看到对方的模样，就跟现在看电视一样？”

  “有想象力吧？”

  顾晟点头：“有，真有想象力，真要有这种智能电话，我天天给你打电话。”

  展艾萍笑道：“天天见面还打什么电话啊？真要等到二零一五年，你都退休了，顾主任。”

  顾晟眨了一下眼睛：“请叫我顾将军。”

  展艾萍：“……”

  “好，顾将军。”

  展艾萍又修了修稿子，她怀着热切的心情拿去油茶馆给众人观看，她算是知道这种分享讨论作品的快乐了，陈熙看过她写的内容，眼睛登时一亮：“你这角度倒是不一样。”

  陈熙看过很多有关未来的作品，都扯到星空宇宙了，移民火星，宇宙飞船，遇见外星人什么的……而展艾萍这篇关于未来的作品，没有星空宇宙，没有外星人，有的是日常的生活的改变。

  “有意思，你这个有意思！不落窠臼啊！”陈熙连连夸赞，没见过的东西才让人惊叹。

  沈丽清笑道：“小展你就是太谦虚了，你还说自己没有想象力，你没有想象力那谁有想象力啊，你写得可真细节。”

  “越是有细节越有趣。”

  “看你们一个个的写得那么精彩，我这十分庸俗的感情故事都拿不出手了。”

  大家一起分享彼此的作品，一起讨论刊物的创办，不过——现实的漂泊大雨无情地浇灭了他们的热情。

  这个“漂泊大雨”是货真价实的连绵大雨，连续下了很久的雨。

  涨大水了！

  几个孩子的学校全都停了课，外面不少地方被水淹，断了路，住一楼是真的不容易，住江边的一楼，那真的可以在家里捞鱼的。

  “妈妈！！涨大水了！！涨水了！好多被堵在学校，回不了家了！！！”顾媛带着妹妹小棉花一惊一乍，当然，她们更爱放假。

  “妈妈，我听说好多地方都发洪水了。”

  展艾萍头疼：“是啊，涨大水了。”

  “这雨还要下多久？什么时候才能不下雨？”

  这是洪涝啊，连续下雨太多，导致江水上涨外溢，滨江路总被淹，外出变得格外不方便。

  不过桂城的居民们显然对此习以为常，因为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哪一年不涨水了才奇怪，天仍在下雨，还有不少人淡定地推着自行车行走在路上，更有出来趁机拿着渔网捕鱼的，这会儿很多地方的水只淹到了膝盖，有些地方已经淹过了腰部。

  大家是各种武器轮番上阵，有些直接就划着木排竹筏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