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6 孤勇者
作者:番茄菜菜      更新:2023-02-06 02:51      字数:6912
  钟胜利对于段莹莹忽然回来这事十分诧异。

  等了解到这事的来龙去脉后,气得直拍桌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

  骆主任连忙安抚,“她也是怕你担心,万一冲冠一怒去了军区,这事反倒是不好收场了。”

  前些年的手术到底给钟厂长带来了一些影响,身体哪能跟之前比?

  早一步接到电话的骆主任劝说领导,“小高一向考虑周全,把这孩子送回来,估摸着是不想让小孩担心,她一个小丫头,在那边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再说了,那边省里很看重小高,肯定会保她。”

  这哪是保不保的事情?

  钟胜利恼恨的是,祝家平的态度。

  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试探,试探上面的底线在哪里。

  即便是这次处理了,那日后呢?

  主席他们年纪大了,单是看接见外宾的次数就知道,他们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还能用威信压着,他们要是走了,还能压得住这些魑魅魍魉吗?

  如果这次草草处理,只会给日后埋下隐患,这隐患不止是对国家,对南雁的影响会更大。

  她是年轻被上面看好,但是技术出身,与部队出身有实权的人,压根没得比!

  “不行,我得去沧城一趟。”

  他知道自己去了也可能无济于事,但总要去一趟才能安心。

  骆主任拦不住,也知道这事没办法阻拦。

  钟厂长没子女,原本就十分看好南雁,将人当作自家孩子。再加上南雁的亲爹娘从来不省心,可不就得他出面?

  哪怕也做不了什么。

  南雁对老领导的到来一点不奇怪,甚至还打趣道:“您要是来看我那我欢迎,要是来打化肥的主意我可真不行。”

  瞧着她还有心情开玩笑,钟胜利瞪了一眼,“你可真是能耐大了!”

  南雁笑呵呵的挽着人胳膊往回走,“哪有啊,这不还在您的五指山上蹦跶嘛。”

  这要是个小子,钟胜利肯定二话不说给一脚。

  哪有这么胆大包天的。

  但是个姑娘家,他还能怎么办?

  “你呀你,你做这事前就不能打电话问问我?”

  “本来都解决了的,这不是横生枝节嘛。”南雁叹了口气,“让您跟着操心了,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钟厂长倒是想,但哪能啊。

  她做得对。

  但从长辈的角度来看,到底是心中不安。

  做得对但并不提倡,因为后果无法预计。

  “您这次过来的正好,莹莹那小家伙丢三落四的,还把东西落下了不少,回头您给她捎回去。”

  南雁絮絮叨叨了半天,并没有讨论前些天接受调查这事。

  更没有提展成峰给她打电话的事,更多的讨论还是落在了经济上。

  “我之前看了眼咱们县的贸易数据,咱们肉联厂是不是又扩产了,我看那培根和猪排的出口金额大幅度提升啊。”

  “回头我让这边杨厂长再去取取经,您给我个面子,好好教教人。”

  钟厂长瞪了一眼,“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我怕他回头跟我抢生意。”

  “哪能啊,您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南雁忽然间想起来什么,“对了,要不我喊一下姚知雪,等晚上有空咱们一起吃个饭?”

  “她怎么样?”

  “挺好的啊,就是仝师长忙,早出晚归的跟她时间不太一致,怀相挺好的,我之前还特意去医院那边问过。”

  姚知雪是她从陵县带出来的,尽管已经再婚成家,但南雁觉得自己对她有责任,总得负责到底。

  “你去医院没给自己检查检查?”

  “查了,医生说我这潜力巨大可以开发开发。”

  钟厂长:“……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嘴上不着调。”

  “别这么说啊,褚怀良比我大那么多呢,也没见您这么说他。”南雁嘟囔着,“您要这样,回头我也出国工作,省得被您唠叨。”

  说不过就在这耍无赖,钟厂长拿她没法子。

  偏生南雁这会儿又要开会,只能先把这事暂停。

  他在化肥厂里闲逛。

  陵县肉联厂规模再扩大,如今又跟日化厂制药厂分家,倒是跟那食品厂合并。

  但偌大的工厂跟化肥厂没得比,这边单是大大小小的车间都赶上两个肉联厂。

  更别提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仓库呢。

  南雁平日里工作忙碌清闲不确定,像今天这样会议电话不断对她而言也有些稀罕。

  好不容易忙活完,才知道钟厂长在孙国兴的办公室,两人正在下象棋。

  南雁当初在国企上班时,有位大领导喜欢围棋,单位就连着举办了三年围棋大赛。

  后来这位大领导被双规,新来的领导据说喜欢象棋,单位又开始组织大家参加象棋比赛。

  南雁就会五子棋,嗯,飞行棋和跳棋也不错,她跟外婆玩的时候,经常把外婆杀个片甲不留。

  象棋马马虎虎只能入门,看得她昏昏欲睡。

  “承让承让。”

  重重的落棋声吓得南雁惊醒,这才发现孙国兴赢了这一局。

  是半点没给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面子。

  钟厂长倒是不生气,“我这半吊子水平果然不行,明天再来两盘。”

  时候不早了,该吃晚饭了,这棋局没再进行。

  姚知雪那边也没过来,说是去公社那边忙活还没回家。

  “也不着急,我得在这边住几天,有的是时间见个面。”

  南雁被这话逗乐了,“那这事不解决,您还不打算回去是吧?”

  “反正也没啥大事,就当是我出来休假了,怎么,我住在这里耽误你事?”

  “哪能啊,这是我的荣幸。”南雁拿他没办法,请人在食堂吃过饭后,送人去厂里的招待所休息。

  第二天上午,南雁接到了老关的电话。

  请自己帮忙去那边验收设备。

  彼时首都来的人正在办公室,大有要再跟南雁谈话的意思,南雁捂着话筒,“我能出远门吗?”

  对方没给与正面回答,那边老关急了,“你这有啥急事还不能过来,非得让我去沧城请你是吧?”

  “真不方便。我安排任雪松过去一趟,他对这些设备熟得很,跟我去没什么区别。”

  南雁做好安排,哪曾想自己还没安排任雪松出差呢,老关就把电话打到首都。

  化工部那边原本想装聋作哑当不知道,现在也只能被搅和进来。

  事情闹大了。

  不再是消息灵通的孙副部知道这事,几个重量级部委全都知道了。

  然后是军委。

  在得知竟然有人去沧城调查这事后,而且还是以军委的名义。

  这下子,事情是真的一发不可收拾。

  省委的刘主任听到这话后,沉默许久,“这下子可真是如他所愿了。”

  他也不知道究竟什么高人在祝家平背后指点,但闹腾到现在这地步,真觉得军委就会偏向祝家?

  可真是痴人说梦。

  祝家平也没想到,军委那边给出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调查组被喊了回去,新的调查组入驻到沧城,从沧城地委到沧化路派出所,再到祝家大院的街坊邻居,王家兄妹老母亲,以及两个受害者刘家和南雁。

  事无巨细的调查。

  一开始还不敢说话的街坊邻居,在知道主席介入这件事后,这才说了起来。

  不外乎是死去的祝家子侄口上花花,欺负人一系列行径。

  事情不大不小,但被欺负的女孩子没几个敢说的。

  直到现在。

  拿着调查报告回去的调查组很快又打通了那边军区的电话。

  暂停工作的事终于有了进展。

  祝家平被暂停工作。

  吴孝钢长松了一口气,但他不明白,“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家侄子被他老娘惯成什么样,怎么还敢这么折腾。”

  怎么敢?

  因为这就是一个出头鸟来试水的罢了。

  又或者,真没把这事当成一个影响很坏的恶件。

  吴孝钢叹了口气,“您说这会是什么个处理结果?”

  什么样的结果呢。

  其实当这件事闹到首都后,最终的决定权早就被南雁让渡了出去。

  如今决定这件事到什么地步的,是那书房的主人啊。

  “轻点处理那就是降职,祝家大院所在的街道那边的人也会都被处分。或许还会影响到季长青,他有监察失职的嫌疑。”

  如果再重点的话,大概会有一轮严打吧。

  南雁也说不好。

  其实不管轻还是重,自己都得罪了祝家,甚至还得罪了很多压根不认识的人。

  可真是给自己挑选了一条地狱模式之路。

  南雁倒不后悔。

  做事做事无愧于心。

  不然上辈子也白白挨了那一枪。

  她再度被调查组问话时,对方的态度很温和,“能请教南雁同志你几个问题吗?”

  同样是调查组,但不一样的成员,不一样的态度,南雁的态度也有所改变,“您说。”

  “我们在调查祝光明这件案子时,有不少同志反应问题。但这些反应是否属实,南雁同志你觉得该如何判断?”

  “真实与否应该交由公安检察机关来判断。”南雁的回答让对方皱眉,但很快她又给了下文,“如果非要我给建议,那我只能说,增强监督机制,如果发现诬告,那么不妨加大惩罚力度。没有成本的前提下,诬告很容易成为挟私报复的手段。”

  惩处手段不够,南雁是经历过网络时代的人,可太清楚什么叫“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严刑是震慑,而配套惩处力度的加大,这是保障。

  “那这就需要执法人员的公平公正,又如何保证?”

  南雁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如果连公平公正都做不到,他们又凭什么做执法人员?”

  调查组的人被问的一懵。

  “工农兵大学生的本意,是给农民工人和普通战士机会,让他们能够读大学,但现在每年进入大学校园里的工农兵大学生之中,农民出身、普通工人又有几个?又有多少是干部子弟?”

  这话彻底问住了这几人。

  “南雁同志,这和这次事件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没有配套的保证措施,即便是好的政策也会被有心人利用。”

  事实上,在有心人眼中政策那就跟筛子似的充满漏洞。

  防不胜防。

  但该有的总该有啊。

  调查组的人很快就离开了。

  他们还有的忙,哪能一直盯着这边?

  钟厂长倒是不太忙的样子,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都把这事给我捅破天了,老同志你该不会还想要再搞什么事吧?”

  “谁老同志,没大没小的。”

  南雁哈哈笑,“是是是,您还年轻呢,老当益壮,所以给我喊来了救兵。”

  她没想着再去把东北的老关牵扯进来,但显然钟厂长不放心啊,也不知道许下了什么。

  钟厂长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傻姑娘,你不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啊,别总是觉得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觉得他们就不会帮她呢。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怎么会是孤零零一个人呢。”

  钟厂长这话让南雁恍惚了下,一贯无所畏惧的人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牵连我们,真是孩子气。我们这些老东西,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的没担当吗?老子当年跨过鸭绿江时,你这娃娃才刚出生没几天。”

  当初就不怕,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所寻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公道而已。

  “这世上有人翻身想要当欺压人民的人,可也有那么多人,和你一样,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敲了敲那聪明的脑瓜,考虑太多也会变成笨脑壳,“下次再这么犯蠢,我可不轻饶你。”

  “知道啦,下次遇到麻烦,肯定第一个向你求助。”

  她鼻子有些酸涩,“那你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继续给我当靠山。”

  “就你这小身板,咱俩指不定谁活过谁呢。”钟胜利揉了揉这个小辈的脑袋,“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南雁的眼泪再也没忍住。

  她自小跟着外婆长大,性子也随外婆。

  犟得很。

  经历过一遭生死,倒是学会了圆滑。

  但这会儿倒是纵容自己软弱起来。

  反正除了老领导,也没人看得到,其他人想笑话她都不成。

  好在应对这种情况,咱们的钟厂长还算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来,“别哭了,吃块糖就不苦了。”

  南雁又不是小孩子,一块糖解决不了问题。

  她把钟厂长口袋里的糖全掏空了。

  老领导哭笑不得,“你还真是……”

  拿她没办法。

  拿南雁没办法的人多了去了。

  一场源于她的事件,最终也终结于南雁。

  八月下旬,暴雨降临后的第二天,南雁接到了省里的电话。

  祝家平提前退休。

  这只是体面的说辞而已,这这场不见硝烟的斗争中,最终还是南雁取得了胜利。

  而这年九月成为了严打月。

  其中也不乏诬告之事,而恢复了工作的监察部门,重新行使职责,调查这一桩桩事件,让犯罪者受到惩罚,诬告者付出代价。

  监察部门成为这个九月份最为忙碌的所在。

  南雁去化工部开会时,遇到了其他几个大化肥厂的总指挥。

  老关拉扯着南雁到一旁说了起来,“你最近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要真有什么事,那这事怕不是又要闹大了。”

  老关听得直摇头,“也别太大意。”

  现在真要是出了事,第一个跑不了的是祝家平。

  但难保没人会舍弃祝家平,直接解决南雁这个麻烦。

  祝家平就是一个棋子而已,废了的棋子。

  万一有人狗急跳墙呢?

  “我知道。”南雁笑了起来,“年轻人贪生怕死的很,往后肯定会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最好如此。

  老关忽然间想起来什么,又说了起来,“对了,听到消息没,说是教育部这边打算重新开展高考。”

  这事南雁倒是有所猜测,检察机关和法院重新行使职权,需要有人才来填充这些机关单位。

  工农兵大学生这条路如今已经走不动了,那就再走别的路。

  恢复高考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南雁的小翅膀蝴蝶了不止一星半点,至于恢复高考提前什么的倒也不是大事。

  当然,从有这个消息出来,到真的恢复高考,那也得是明年的事情。

  相较于恢复高考这事,南雁更关心的是建交事宜。

  中美两国的建交牵扯甚广,全世界都盯着看呢。

  会议结束后,南雁等来了老朋友郑君,从她这里得到了可靠的消息。

  “就十月下旬。”

  针对一些问题的磋商还在继续,双方都还在试探阶段,但基本上十月下旬就可以尘埃落定。

  郑君又关心起来南雁,“你最近还好?”

  前段时间的事情可真是吓人,饶是到老领导那里打听消息,郑君也不太放心。

  偏生自己打电话过去南雁还不接,越发显得事情的严峻性,不用想就知道南雁是在避嫌,不想把她牵扯其中。

  “好着呢,都能横着走路了。”

  郑君哭笑不得,“你也真是够大胆的。”

  但也够仗义。

  有了社会地位后,不见得人人都敢为不平事发出声音。

  换作她就没这勇气,毕竟家里头还有孩子还有家人,哪有这一往无前的勇气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你看这不就说明了我的选择多么明智。”

  郑君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那你怎么不说,人家就盯上你没结婚呢,但凡你有男人,动你之前怕不是也要掂量掂量。”

  “你说的也对,那这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嘛。”

  南雁哈哈笑,“你给我留意着,有合适的就介绍给我呀。”

  她这话也听不出真真假假,郑君没再纠缠,倒是说起了这件事牵扯到的另一个人。

  “听说展红旗现在是副处了。”

  虽说这件事是因南雁而起,但把这件事搅得“八方不宁”的却是展红旗。

  郑君笑着跟南雁八卦,“听说还挨了一顿打,这不是被暂停了工作吗?领导来家里找人时,趴在床上不起来,说被打断了腿当不了,请领导另请高明,你可不知道把他家老爷子气得哟,都送进医院了。”

  郑君的爱人在医院工作,可不是知道这点内情?

  南雁也被逗乐,“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展红旗只是为了追求公道,但命运馈赠与他,让他事业更上一层楼。

  想起展家那位老爷子给自己打电话,南雁就觉得挺讽刺。

  长女幺儿都不错,这为人父母的倒是不咋样。

  郑君瞧她这模样,忍不住问道:“你跟展红旗……”

  “共事过,算是有点交情,我跟他姐关系更好。林蔚很有才华。”

  郑君闻言松了口气,“是挺有才华的。”

  展红旗的未婚妻还是他们大院的女儿呢,郑君可不想南雁再牵扯到别人的感情中去。

  对她影响很不好。

  好在南雁很清楚。

  正说着,外交部这边又有人过了来,但人是来找南雁的。

  “高厂长,部长让我过来,说请您去机场帮忙接个人。”

  郑君好奇,“谁呀。”

  “不知道。”

  “部里这是在搞什么?我帮你去问问什么情况。”

  她倒不是真的关心这神秘来客是谁,而是怕这是假消息,万一回头被利用了,再把外交部这边搭进去,自己这个在场的肯定逃不脱干系。

  打电话确定一下消息的真伪更放心。

  没多大会儿郑君就回了来,“我说陪你一块去,还不让,这人到底什么来路,这么神秘。”

  她可是外交部的,竟然都不知道。

  难道是国内来的吗?

  南雁笑了笑,“那我去就是了。”

  外交部这边已经给安排了车,她直接去机场那边接人就行。

  郑君都不知道,南雁觉得可能应该和国外无关,难道是云南那边指挥部来了人?

  抓自己的壮丁?那边指挥部行事风格颇展红旗,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性。

  等看到那降落的飞机时,南雁觉得自己考虑事情还不够周到,实际上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郑君的级别还不够,不足以知道这事。

  她看着从飞机上下来的人,热情的欢迎了贺家母子——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