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作者:蒿里茫茫      更新:2022-11-15 11:44      字数:3271
  <script>app2();</script>

  <div css="read2"><script>read2();</script>深秋的夜很冷, 但这群打着火把的士兵都走出了一身汗。

  他们按照二人并肩的要求,后面的人盯着前面的肩膀,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 匆匆而行。

  这些士兵是夜里能在火光下视物的, 还有一些不能视物的被留在了营地里,没有了这一仗的风险,也没有了这一仗的犒赏。

  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先是走过田野, 然后走过丛林,再然后穿过沼泽。

  月亮反射在浅浅的水面上,荡漾着清冷而明亮的光, 被脚步一震, 明月就碎成了许多片, 在火光里努力地晃一晃, 晃出漫天星空。

  在这样的夜里行军是很忌讳的。

  这时候的人什么都忌讳, 尤其是书读的不多的乡下汉子, 知道的忌讳就更多了,比如那些藏在沼泽地里幽幽的眼睛, 比如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白火,比如说隔壁村的小五子赶夜路时在一条路上走啊走, 怎么也走不到头, 天亮才发现绕着一个坟茔走了一夜。

  因此鬼怪是有的,妖物也是有的, 夜里迷路更是有的, 兵卒因此会提心吊胆,尤其这条土路两边都是深深浅浅的泥潭,真摔个一跤掉下去, 说不定就要没了。

  但他们的恐惧很快消弭无踪了。

  因为走在最前面的人是他们的将军。

  她的脚步很快,但很稳,她绕过每一座湖泊,翻过每一个山坳时都不曾犹豫,她从林中穿过,那前面明明只有漆黑一片,抬头也是密密麻麻的枝叶,见不到星辰,更寻不到方向。但她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疑。

  ……这就很奇怪,火把虽然能照亮前路,但也只能照亮方圆几十尺,而在这种密林里,它那点光更是可怜。

  有亲兵越走越不安,悄悄地凑上去了。

  “将军,咱们这条路对吗?”

  她的脚步没停,“你不识路吗?”

  ……确实不识路,别说这是夜里,就是白天,这样的密林也容易让人绕起圈子啊。

  “那前面是汴水的一条支流。”她这样说道。

  赵六还是没想起来。

  “三杨村,你可有印象了?”陆廉还在继续向前走,“你在那下水捉鱼,被一条三尺长的鲤鱼照脸抽了一尾巴,当时就昏过去了,要不是——”

  ……将军的记性还是那么好!

  ……谈话风格也还是那么没朋友!

  仿佛那些不作声的山神与河神也跟在她身边,倾听这简短对话一样,当赵六跟着她的脚步,一步跨出密林时,那条河流突然就闯进了他的眼帘。

  身后兵马还未至,月光倾泻在河面上,随着轻缓的流水声一路向东,在河的另一侧,有隐隐的火光亮起。

  “那就是鞠义的兵马了。”她说。

  张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了。

  “辞玉纵心急,也须小心些,”他说,“鞠义勇武,温侯也曾赞其可与自己一较高下。”

  没在营中躺平,而是跟过来的司马懿冷不丁地也开口了:“或是恭维之语,言过其实也未可知。”

  她没吭声。

  张辽也没吭声。

  一贯很机灵的司马懿少见地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在下之言有什么不妥吗?”

  “你没有不妥,”她说,“不妥的是吕奉先。”

  “温侯从不恭维别人。”张辽解释了一下。

  这种“场面话”、“客气话”、“恭维话”的技巧,吕布在前四十年的人生里是没学会的。

  现在他去小沛过退休生活,没有了野心,更没有学客套话的动力了。

  ……所以这句话含金量很高。

  河水清且浅,但渡河是一件非常容易让士兵走散的高难度挑战。因此前面的人停下了,后面的士兵逐渐地挤在河边,有各伍的伍长开始清点人数,而后向队率汇报,一级级地将人数报上来。

  “我听说过他的英名,”她说道,“所以我才会趁夜赶来。”

  她在这里屯驻许久,地形熟稔于心,又有黑夜视物如白昼的本事,不趁这个机会打鞠义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难道等着他断了自己的粮之后再背水一战吗?

  河水撞上士兵的腿,迸开了细碎的水花,冷不丁有士兵在河里跌了一跤,溅起的水花就更大了。

  有同伍的兄弟赶紧将他扶起来,有正在他身边经过被溅了一身水的没忍住骂了一句,于是气急败坏的倒霉蛋没顾着拧一拧衣服,上去就推了那人一下。

  水里的鹅卵石本就圆滑,小心翼翼地走过尚要打两个趔趄,这么一推,浑身湿透的倒霉蛋立刻变成两个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有队率指着他俩,让人拎上岸,一人给一拳,好在火光忽明忽暗,谁也看不到他俩脸上挨过一拳后臊眉耷眼的模样。

  ——这是她的士兵,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士兵。

  他们追随她来到兖州,即使她被许攸的营寨阻了脚步,他们也不曾对她有任何怨言,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娶亲,有人已为人父,有人脸上已经起了皱纹。

  但他们依旧像孩子信任父母一样信任她。

  “二千兵士皆已渡河,”她听到有人这样问,“冀州军就在二里之外,将军,咱们可要结阵?”

  她回过头,看到身边的张辽微笑着望向她。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看着与白日也没有什么不同,她却在那一瞬恍惚了一下,好像他这一路的风霜与沧桑都消失了,望向她的,还是那个骑马于河岸边,偷偷一脚踹在她的青骢马上,要她下河游泳的少年将军。

  “不结阵,”她说,“跟在我后面,一鼓作气,冲散他们就是。”

  她拎着长剑,走在他们的前面,她的步履并不快,几乎也没有发出声音。

  树叶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手上,身上,渐渐将她遮住,她隐在黑夜里,向着冀州军而去,她似乎冷得全无温度,与深秋夜里的空气化为了一体。

  可她又是炽热的,她的眼睛,她的心脏,她手握的剑,都热得好像随时要燃烧起来一样!

  她的剑既轻且快,顺着腋下扎进他们的胸腔,一击而中,拔·出后便是第二人,第二剑!

  他们是着甲的,而她已经失了可为倚仗的神剑,这一点也不错,但夜色这样深,他们的动作也不复白日那样镇定迅捷,他们仓惶着挥舞手里的武器,将甲片的接缝处向她展露无遗——如白昼一般!

  她杀死的冀州军越来越多,他们后退的距离也越来越多,直至她完全地走到了那片被鞠义选为战场的荒芜田野里。

  周身再没有什么可以遮蔽身形的东西,无数火把将她的脸照亮。

  ——那原来是个人!冀州人这样讶异地嚷了出来,那不是猛兽,也不是妖物!

  ——可那真的是个人吗?他一个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袍!他竟然还敢大喇喇地站在那里!

  最前排的士兵这样狐疑地打量她,却来不及交头接耳,更来不及迟疑不前。

  因为她向着他们而去!

  她身后的士兵也向着他们而去!

  那的确不像个人,鞠义想。

  当陆廉的青州军冲过来时,为首那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身先士卒的武将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如她这般的还是世所罕见——她不是跑过来的,不是冲过来的,她是扑过来的!

  这要他怎么形容呢?那只是个七尺高的年轻人,面目模糊,身形消瘦,那只是一个人啊!

  可当她扑过来时,她好像一只扑向羊群的大鹏鸟!她的面前挡不住什么人!她明明是一剑接一剑地刺下去,他的甲士们却像泥塑一般举不起藤牌去挡,也拿不住长戟去拦!

  在暗处时,他们捉不住她!到了明处,他们仍然挡不住她!

  那些倒下的士兵甚至喊不出最后一声哀鸣,只有寂静的风,影影绰绰的火,以及那些苍白的,颤抖的,歇斯底里大喊着的人——她只是一个人,却如千军万马,逼得他们步步后退!

  可她身后确实还有千军万马!

  他们追随着她的脚步冲了上来,一瞬间就将防线给冲散了!

  他统领的并非什么流寇山贼,而是最精锐的冀州军,其中还有他自己的部曲老兵,因此竟然未曾溃散,而是立刻在军官的组织下重新投入了战斗。

  这样的夜,被这样的对手突袭,想要结阵是结不成了,但士兵们仍然可以互为倚仗,以伍以什为单位,五六人为一组,并肩作战,用长·戟拦,用藤牌挡,用环首刀劈,期间不忘记高声与附近的同袍相互确认位置与距离,虽然无可避免地陷入困境,却还是撑住了这最危险的一波攻势。

  “今日方知陆廉勇武,”鞠义喃喃自语,“确乎冠绝天下!”

  “……将军?”

  鞠义整了整自己的腰带,拎着长戟大踏步向前而去!

  他每一步踩在地上,大地都似乎震颤了一下!

  “儿郎们何在!”

  冀州军用声声咆哮回应了他!

  这是他们的将军!不输陆廉的将军!

  那个魁梧得像熊一样的武将向她而来了,他身后有滔天的火光,因此显得身形格外高大,格外有压迫感。

  他穿着一身在火光熠熠生辉的铁甲,躯干与四肢都被甲片所保护,却并未阻滞到他的脚步。

  这是个真正的武人,有“临阵斗死”的决心与勇气的武人,这样有些鲁莽,但毫无疑问,就是有许多名将是靠阵前拼杀而闻名的,尤其当他走向她的时候,在这茫茫黑夜里,已经被压着打的冀州军忽然士气大振起来!

  她将手中那柄已经有了裂痕的长剑丢掉,换了一柄新的在手上,深吸了一口气,向着他迎了上去!

  <script>app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