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逃亡
作者:斑衣      更新:2022-11-14 23:30      字数:3746
  邵东成死了,死于药物中毒,死亡时间是29号晚上9点24分。

  之前周颂送邵东成去疗养院时留的是自己的号码,所以疗养院的人给他发了这条短信,简短的通知了邵东成的死讯,并着重声明已经报警。其实疗养院给他打了数个电话,但是他全都没接,疗养院才会以短信的形式通知他。

  周颂在地铁站入口看到了这条短信,得知邵东成的死讯,心情毫无变化。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包裹在透明密封袋里的针,想将手机里的电话卡取出来,动手取电话卡的前一秒,手机又进来一通电话,是秦骁打来的。

  周颂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喂”

  秦骁着急忙慌:“邵东成死了!”

  他嗓音过大,周颂把手机拿远躲了躲,又放回耳边:“你怎么知道”

  秦骁:“院长给我打电话了啊,他说你的手机打不通,所以打给了我。”

  周颂这才想起疗养院接收邵东成当天还要求他留一个备用联系方式,他没得人选,所以让秦骁写上了号码。

  周颂没来得及说什么,秦骁又急吼吼道:“他们说邵东成是中毒死的,他头孢过敏,有人往他的汤里放头孢,就是我们去看他那天晚上!怎么办怎么办啊,咱俩都接触过那碗下了头孢的汤,肯定会被抓起来的!”

  经他提醒,周颂才想到这一层:“你咬定自己没下毒就行了。”

  秦骁:“没这么简单,除了咱俩,能给他下药的人就只有护工,护工有个屁的作案动机啊,肯定是咱俩顶包!”

  周颂细细一想,秦骁说的有一定道理;警方大概率不会相信是护工下的药,怀疑对象只能是他和秦骁,而在他和秦骁当中,他无疑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不在乎警方是否会因为邵东成的死而再次纠缠于他,因为他很快就会从警方的视线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颂道:“你去向韩飞鹭揭发我,就说是我杀了邵东成,他会相信你的。”

  秦骁:“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邵东成——”

  没听秦骁把话说完,周颂取出电话卡扔进垃圾桶,随人群进入地铁站。几分钟后,他走进3号线车厢,车厢里人不多,许多位置空着,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把背包卸下抱在怀中。他戴着鸭舌帽,穿着一件宽松的外套,将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他将手臂垂直放下,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小小的双峰直出刀滑到他掌心。

  尽管车厢内空旷,但是周颂还是警觉地观察四周,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刀。他远远看到一名身穿制服的保安朝这边走来,便用余光盯着保安,没发觉有人从侧面接近他,还坐在了他身边。

  周颂一惊,立即转过头看去,却对上了秦骁的眼睛。

  秦骁看到他袖口里露出一截刀刃,连忙抓住他的手藏在包后,然后向他嘘了一声。

  保安慢悠悠从他们面前走过,只粗略看了他们一眼,未起疑心。

  等保安走了,秦骁大松一口气,小声道:“祖宗,你怎么还带着刀啊”

  周颂仍未放下戒备:“你跟踪我”

  秦骁:“哪跟哪儿啊,我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在这趟地铁上。”

  如此说来,是巧合。

  周颂把刀往袖子里收:“下一站你就下车,就当你今天没有见过我。”

  秦骁觉得他今天很反常,看一看他这打扮,简直像个在逃通缉犯,又把他刚才在电话里讲的话过了一遍脑子,秦骁吓得差点跳起来:“卧槽不会真是你吓的毒吧。”

  周颂反问他:“是你吗”

  秦骁:“不是啊。”

  周颂:“是护工吗”

  秦骁:“没道理啊。”

  周颂淡淡一笑:“那就只能是我了。”

  秦骁并没有看懂他笑容中的自嘲和苦涩:“那你现在怎么办警察肯定会找你。”

  周颂侧眸看他,目光很冷:“只要你不出卖我,警察一时半刻找不到我。”

  秦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死都不会卖你。”

  周颂对这句话不予置评,只道:“下一站你下车。”说完坐到了秦骁对面。

  他稍稍抬起帽檐去看秦骁,看到秦骁坐在原位,拧着眉毛一脸苦大仇深,貌似在经历什么极其复杂的心理斗争。几分钟后,地铁到站,人流瞬间涌入车厢,原本空旷的车厢变得拥挤。周颂看到秦骁站了起来,以为秦骁要离开车厢,却看到秦骁走到自己面前,抬起双手抓住顶上的吊环,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似的,把他和旁人隔离开。

  周颂不知他的用意,但周围人太多,只好保持沉默。如此又过了几站,地铁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到达终点站的前一站时,秦骁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跟我下车。”

  周颂不肯,但是力气远不如他,只能像个小鸡子似的被他拽了出去。一出车厢,周颂就气愤地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秦骁看看周围的摄像头:“眼睛太多,出去再说。”说完又去拉他胳膊,一路生拉硬拽把他拖出地铁站。

  从地铁站出来,周颂发现他们下车的地方是老城区的旧百货大楼。因为人流和经济早已转移,百货大楼已经歇业关门,不日将拆除重建,但是以‘百货大楼’为名的站点一直存在。

  秦骁拉着周颂走进大楼旁的一条巷子里,才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能藏身,肯定安全。”

  周颂万分不理解他现在的行为:“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骁:“帮你藏起来,不然你肯定会被韩飞鹭抓住。”

  周颂感到匪夷所思:“你觉得韩飞鹭为什么要抓我难道你不知道现在你和我搅在一起就是我的共犯吗”

  秦骁不假思索:“我知道,但是我没法不管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韩飞鹭抓走。”

  周颂冷笑:“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你脑子里除了江湖义气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比如脑浆之类的。”

  周颂在秦骁面前从未有过放肆的言行,更没有对他说过难听话,秦骁乍一见到他的真实嘴脸,又惊讶又委屈:“你你你你你,我只是想帮你啊,你为什么要骂我你以前不这样啊,我是秦骁呀,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周颂:

  他很担心秦骁会掉眼泪。但是秦骁毕竟是个八尺高的汉子,眼泪倒是没掉,只独自伤心委屈了会儿,很快就很快自己调整好情绪,一脸大义凛然道:“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够了就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周颂扶住额头,很是头疼。秦骁显然不肯听劝,执意不和他划清界限,如果他继续拒绝秦骁向自己施以援手,秦骁大概率会把他敲晕了抗走。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带路。”

  他声音很低,秦骁没听清楚:“啊”

  周颂瞪他:“不是带我去安全的地方吗带路啊。”

  秦骁口中安全的地方是建在城市边缘的一座电缆厂库房,库房面积不大,里面的电缆早已被转移,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库房外墙很高,正门挂着沉甸甸的铁链和锁头,但是东边墙壁开了一扇小门,小门掉了半扇,已经被蟊贼攻破。从小门进去,整排库房固若金汤,挂着坚不可摧的大铁锁,但是秦骁对溜门撬锁很有经验,捡起一根铁丝三两下捅开锁眼,横起膀子抬起卷闸门,两人顺利进入库房。

  库房没有窗户,秦骁在墙边摸到开关开了灯,库房内的情景显现出来。库房向东西纵宽十好几米,视野没有阻碍,只有几根承重柱。深处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还摆着简易的桌椅和行军床。

  周颂赶走面前的灰尘,问:“这是什么地方”

  秦骁像到家一样,捋起袖子掂起竖在墙边的扫把开始打扫卫生:“本来是电缆厂仓库,厂子倒闭了,仓库也关了。”

  周颂:“你怎么知道这里”

  秦骁支支吾吾不作答,被周颂催问两遍,才道:“我一朋友以前在电缆厂干活,不知听谁说库房里还压着一批存活。上个月他死活拉着我过来偷电缆,结果扑了个空。你这几天先在这儿待着,我帮你找找出城的路子。”

  周颂往里走,用脚踩正一张椅子,把背包扔到椅子上:“谁说我要出城了”

  秦骁有点懵:“你不是要逃走吗”

  周颂:“我只是避开警察,不是要远走天涯。”

  秦骁:“你还是走吧,留在聿城不安全。”

  周颂走到行军床前,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坐下,道:“我的事还没做完。”

  秦骁掂着扫把走到他面前,随手拽过一张脏兮兮的马扎坐上去:“你还要做啥邵东成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话里有话,周颂听出来了:“你什么意思”

  秦骁道:“虽然我对你的事了解不多,但是那天晚上你对邵东成说的话我全听到了,邵东成和别人合伙害死了你爸,你想给你爸报仇,所以才下毒。”

  周颂:“我想为迟辰光报仇”

  秦骁:“你不是在报仇吗”

  周颂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想为迟辰光报仇吗如果秦骁在几天前问他这个问题,他会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不会为迟辰光报仇,因为他恨迟辰光,是迟辰光给了他一生无法摆脱的阴影,他的厄运全都拜迟辰光所赐,他永远都会被人误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本以为自己和迟辰光不一样,但是那张面具、那张合照、那把匕首、还有死去的朱莉,他们都在向他证明:他和迟辰光并无不同。世界并没有误解他,反而是他误解了自己很多年。

  周颂心中疑惑又茫然,他看着秦骁,却是在问自己:“我应该为迟辰光报仇吗”

  秦骁却很笃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周颂像是被他指点了迷津,心中的彷徨瞬间被驱散;秦骁说的没错,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已然是戴罪之身,已然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已然是随时下地狱的恶徒,既然事已至此,他还需要自我辩解什么还需要自我拯救什么他已经被放逐,没有任何教条和规则可以管束于他,在这个自由的世界中,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周颂低声默念:“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听到有人在回应自己,但不知道回应他的人是秦骁,还是他脑海中的声音。周颂抬起头,看到仓库顶部青灰色的水泥顶,仿佛又回到了迟辰光囚禁那些女人的地窖,地窖的墙面也抹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水泥,墙上挂着一张张照片。迟辰光曾牵着他的手站在挂满照片的墙壁前,对他说,她们全都是猎物。

  此时此刻,他又看到了迟辰光,迟辰光的脸逐渐从水泥顶中浮现,像是用水泥砌成的人像。他看着迟辰光的脸,迟辰光也在看着他,他仿佛置水下,变成了迟辰光在水中的倒影

  他突然想起周晗曾说过的那句话,她说迟辰光没死,而是变成了她的孩子。以前他不懂,现在他懂了,迟辰光确实没死,迟辰光夺舍还阳,将鬼魂附生在他体内,把他变成了迟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