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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风榴火      更新:2022-03-15 00:13      字数:4685
  至于陆臻最后到底有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陆嫣, 梁庭不得而知。

  这父女俩像是约好了似的, 守口如瓶, 绝口不提此事。

  他们不提,梁庭自然也不会多问,他向来是个很有分寸的男孩。

  在九月满城桂花飘香中, 梁庭和陆臻一起进入了q大,成为了02级的大一新生。

  这一年,他们也迎来了第一届的新生军训。

  美好而充满激情的大学生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白天里军训暴晒, 被第一次带学生的教官们疯狂“摧残”,晚上穿着人字拖和几个兄弟出去吃宵夜、喝啤酒一切都归于平静。

  沈括和陆臻不再如高中时期那般,针锋相对,大学以后, 两个男孩都仿佛长大了许多。

  是啊, 都是成年人了,那能还像小孩子, 你打我一下, 我踹你一脚

  日子也开始变得平淡和无聊起来。

  不过梁庭知道,沈括的生活一定不平淡。

  优秀的人无论在哪里, 都是相当惹眼的。北城的省状元的名头,让沈括一入校就变得光采夺目。

  军训的时候, 他所在的班级又正好位于操场入口的位置,他站在排头, 规矩而正挺迷彩衫穿在身上,显出他高挑而笔直的衣架子身材, 背影颀长挺拔,五官英俊。

  简直不要不要的太抓眼球啊。

  每次女孩们经过他身边,都会情不自禁理理头发,或者含羞多看他几眼。

  他漆黑的眼眸藏于迷彩鸭舌帽阴影之下,平视前方,全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四个字。

  这股子沉默寡言的高冷范儿,反而激起了女孩们的征服欲。

  向他告白的女孩络绎不绝,每天解散之后、或者晚上集结开大会唱歌的时候,他总能收到女孩的情书

  这就让陆臻很不爽了,所以都不用沈括自己开口拒绝,陆臻会激动地跑过来,替他挡开桃花――

  “走开走开!这家伙是个骗子!是个渣男,不要被他伪善的外表蒙骗了!”

  “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底子里坏透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他!”

  “怎么小妹妹你还不相信啊!哎哟,你们是没见过个儿高的男人是不是,我认识的帅哥多,想谈恋爱我给你介绍,这男人不行啊,不行不行!隔壁班叶迦祺怎么样,我兄弟,介绍给你?”

  久而久之,女孩们都开始传陆臻和沈括的绯闻了

  有时候梁庭看着陆臻这股子激动的劲儿,也开始怀疑,这家伙不是真的讨厌沈括,才想坏他好事,他是在

  帮他闺女护食儿呢。

  炎热的午后,陆嫣从高三教学楼走出来,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拿着梁庭从大学寄来的书信。

  纸页很薄,放在眼前,透着阳光――

  “你爸,真的在帮你摘星星啊。”

  她所有念念不忘的,陆臻都在竭力为她守住。

  陆嫣和梁庭成了笔友,也很神奇了。

  这样一位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叔叔,倒是成了陆嫣成长过程中的忘年知己。

  很多时候,陆嫣不好跟陆臻讲的话,她会给梁庭写信,尤其是高三时期,他们之间通信频繁。

  其实她可以给梁庭发短信,但是短信和书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书信这样一种古老的形式,能带来一种时间的静谧和庄严感。

  她摸着这封从南方辗转北上的信纸,轻轻嗅了嗅,仿佛能嗅到南方的暖阳、微风和花香

  还有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梁庭也很懂小丫头的心思,他总会在笔端偶尔带过一两笔沈括的音讯,轻描淡写,不着痕迹

  似乎不经意,又似有意为之。

  “军训他选上了排头的旗手,看着很精神。”

  “他很努力,一有时间都泡图书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又长高了,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长呢!”

  “听说篮球队邀请他加入,陆臻也想加入,被拒绝了。”

  ……

  这些只言片语,绝大部分时候,陆嫣都是直接回避或者无视掉,但是冬日里,她收到梁庭寄来的本学期最后一封信,信上说――

  “大家聚在操场开晚会,很难得,沈括居然唱了一首歌。”

  陆嫣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次回应了梁庭的好意,她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先懂事地挨个问候了他寝室里的各位叔叔伯伯一遍,终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他还会唱歌么,唱什么啊。”

  梁庭浅浅一笑,走到阳台边。

  阳台外的绿叶,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梁庭打开了手机的免提,说道:“你听。”

  “听什么?”

  “风吹叶子的声音。”

  南方冬日里,绿叶常新,不会干枯飘零。

  “听到了,你说沈括唱了一首歌,是什么啊。”

  梁庭钓够了小丫头的胃口,这才缓缓道:“遥远的她,仿佛借风声跟我话。”

  他轻轻地唱了出来。

  陆嫣抱着膝盖坐在飘窗边,看着窗外飘洒如鹅毛般的洁白雪花。

  “遥远的她,不可以再归家,我在梦里却始终只有她。”

  陆嫣捂住了嘴,眼泪顺着指缝流淌着

  一直埋藏心底的感情宛如潮涌般倾泻而出。

  梁庭很体贴,没有再说话了,他听见了电话那端小丫头呼吸的紊乱。

  “晚安。”

  “嗯。”

  他挂掉了电话,独自站在阳台边,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深呼吸,平复着心底酸涩的情绪。

  他有一个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他抬头,望向深蓝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应知他的心事。

  2002年底,一场可怕的sars病毒席卷了中国大陆,第一例案例在南方被发现,而后扩展至全国范围乃至整个东南亚。

  那段时间,无论南城北地,都是人心惶惶,每个人出门在外都戴了口罩。

  陆简也让阿姨把家里里里外外,全部用消毒水进行了一遍彻底的消毒,陆嫣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也都换成了板蓝根。

  北城目前已经发现了十二例确诊感染的非典病人,死者三人,并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上升。

  很不幸,随着气温下降,陆嫣似乎犯了病,开始出现发烧和咳嗽的症状。

  她是去校医院拿

  药的时候,被发现发烧的,当时护士便立刻联系了北城的人民医院。

  所以陆嫣甚至都还来不及联系陆简,就被惊慌的医生和护士塞进车里带去隔离了。

  远在南城学校里的陆臻接到老爸的电话,说陆嫣发烧被隔离了,动用了一切关系,都不让见。

  现在陆简也是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就差硬闯隔离大楼了。

  他宝贝闺女被关在那种地方,和一堆疑似病患关在一起,想到这个,他简直要疯。

  尽管医生一再跟他解释,不会交叉感染,都是分开隔离,但是陆简还是不放心,后来直接对医生说:“你要多少钱,多少钱才能把我女儿放出来!多少钱我都给你!”

  医生都快报警了。

  这种情况,总是风云见惯的陆简,都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被关进去能活着出来的屈指可数。

  倒是孟知宁冷静许多,把陆简从医生办公室揪出来,让他先别自乱阵脚,回去找关系,能找的关系都找了,该花的钱也别含糊,最重要的是

  现在一定要想办法见陆嫣一面。

  所以陆臻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放下电话,他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跑出学校,准备直接去机场买票,乘最近的班机回家。

  不过在学校门口,他被保安拦住了。

  “同学,封校了,这几天就留在学校,不要出去了。”

  “我有急事!”

  “什么事也不行,昨天刚死了两个,就在咱们市医院,暂时封校,这几天我们不让闲杂人等出入校园,理解一下。”

  “我家里真的有急事,我必须回去了!”

  保安没有放他离开:“那实在有急事,去找你们辅导员批假条,拿到假条我们才能放人。”

  “真的没时间了!我们辅导员是个贱人,他不会给我批假条的!”

  “喝,你这学生,怎么说话呢。”

  陆臻见他们真是不打算放他,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他退后两步,猛地一个冲刺,准备翻出铁大门。

  铁大门被他弄得哗哗作响,他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门上。

  保安见他真是要硬闯了,连忙拿了警棍跑过来,警告陆臻道:“你别乱来啊!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我们不会客气的。”

  “我也是特殊事件必须要回家,晚了就来不及了!”

  陆臻热血上头,哪里还管他们客气不客气,他攀上了铁大门。

  就在这时,衣领忽然被人攥住,一股巨力将他从铁门上拽了下来。

  陆臻险些重心不稳,摔跤了,回头衣领就被人从正面揪住,整个人被重重地按在铁大门上。

  他看到沈括那张冷沉的脸庞。

  他似乎预感到不妙,急促地问:“是谁出事了?”

  “我闺女…不是,我妹妹,她、她被隔离了。”

  陆臻急得眼睛通红:“被隔离了!疑似sars,现在我们全家都见不到她。”

  沈括的手蓦然攥紧了拳头。

  陆臻还要攀爬校门,保安甚至都要拿警棍了:“同学,你要是在做这样的危险动作,我们真的不客气了!”

  沈括顿了一下,抓起陆臻的衣领,沉声说:“跟我来。”

  他力气很大,陆臻根本无力挣脱,只能任由他拉扯着,来到学校后湖的围墙边。

  这里的围墙修建稍矮,约莫两米来高,红墙面因为年久失修也已经脱皮褪色。

  沈括单膝蹲在了围墙边,回头对陆臻道:“上来。”

  “上、上哪?”

  “踩我肩膀,爬上去。”

  陆臻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家闺女的情况,终于定了定心,跨上了沈括的肩膀。

  他的下盘很稳,陆臻踩上去以后,他便站起身,直接将他托着爬上了围墙。

  陆臻爬上去以后,双腿分开坐在墙上,回头冲他伸出手:“上来,我拉你。”

  “不用。”沈括站起身,往后退了五六米,然后一个低身俯冲,借着惯力,竟然就这样攀上了墙顶,最后接着手臂的力量,双手一撑,也攀了上来。

  陆臻看着他胀鼓鼓的手臂肌肉,眼神都有些变了。

  这男人真他妈行。

  两个人翻出学校的围墙之后,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南城机场。

  机场安检重重,有不少穿白大褂的医生在为乘客进行基础消毒,搞得陆臻更加紧张,大冬天的后背湿润了一大片。

  他和沈括直接去了机场的售票处,临时买票的价格就贵了不少,再加上现在特殊时期航班紧张,价格更是翻倍上涨。

  “去北城,下一般晚上十点,900,或者等明天早上六点那班,便宜些。”

  陆臻压根不在乎,现在他满心满脑都是陆嫣,毫不犹豫说:“900就900,买买买,快点!”

  售票员立刻给他开了票,又望了望他身边的沈括:“先生,您也要买一张吗,我给你们安排了同座。”

  “买一张。”他嗓音低醇而沙哑,已经把身份证递出来了。

  陆臻忽然按住他的身份证,说道:“你没必要回去,回去了也没用,我爸妈现在都见不着人。”

  沈括睨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来机场做什么,送你吗?”

  “你不是来送我的吗?”

  “……”

  沈括固执地说:“给我开一张。”

  “喂,900一张啊,你疯了是不是,哪来这么多钱。”

  陆臻知道沈括的学费都是靠奖学金抵消的。

  “你管老子。”他已经从摸出了钱包。

  陆臻还是觉得心底过意不去,说道:“我先回去看看情况,然后给你打电话,你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现在隔离了,谁都见不着人。”

  沈括不耐烦,踹了他一脚,把他踢远了些:“滚。”

  被踹了一jio的陆臻终于不再阻止他,看着沈括小心翼翼将机票叠起来装进胸前的口袋中,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当初要分手的人是你,现在瞎操心的人也是你”

  沈括站在机场落地窗边,时而望望窗外斜垂的夕阳,时而看看机场大厅的时钟,满心担忧,没有心思理会他。

  陆臻抱着手臂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喃了句:“自作自受。”

  “我是自作自受。”

  他嗓音沙哑地回了这一句,便没有其他的话了

  想到女孩疑似换上了那样可怕的病症,被隔离在冷冰冰的医院里,独自面对黑暗与死亡

  他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