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捉虫】做官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3-01-19 07:32      字数:7744
  事实证明,商场上的眼光远见往往伴随着果决。

  当日众人还在因为合同瞻前顾后时,其中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就当场签约。非但如此,两天后,甚至他又将自己的连襟拖来拿了另一份合同。

  “师老板,这么一来,是不是我们县里就我们两家说了算?再不会有旁人了?”

  捏着墨迹未干的合同,那人再三确认道。

  师雁行笑着点头,“不错。”

  因为没有收取加盟费,所以相对应的,她也在很多细节上大胆放权,比如说店铺选址、后续分店,都全权交给加盟商本人自己决定。

  毕竟这时代收钱卖货的模式还是太过超前了些,又是人家的店,你过去指手画脚,人家未必领情。

  索性就都由他们自己办,愿意在什么地方开店,开多大的店,甚至开几家店,师雁行都不过问。

  胜负由人,赔赚由己。

  连襟二人对视一眼,都挺兴奋。

  最初开口那男人平时只从州城贩了货物,回到县城卖,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又赚不得多少银两。

  因来得多了,渐渐听说师家好味的名声,又暗中计算每日出入账,越发心头火热。

  美食城内别家他不管,光师家好味那一个档口,每日怕不下二三十两流水,即便去掉房租、赋税并各色人工和材料本钱,利润也相当可观!

  若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家铺子,又不必每日起早贪黑东奔西走,且能与家人日日团圆,岂不美哉?

  若有幸也能如师家好味一般结交一二贵人,岂不终生有靠?

  就动了自己开店做掌柜的心思。

  师雁行见他们穿戴,也不像太富裕的,便好心建议说:“我随口一说,两位随口一听,若不喜欢,权当没听过这话。

  做生意商场如战场,有赚就有赔,还是谨慎为妙。开始时最好先少铺摊子试试水,两家隔得不要太近,免得自家打架,便宜了旁人。待到名气大了,知道的人多了,有抱怨隔得远的时候,再扩张不迟。”

  那连襟二人倒还算踏实,听得进话,并不因为师雁行是个年轻小姑娘便有所轻视,都竖起一双耳朵来听,十分入神。

  待到师雁行说完一回,那当姐夫的又陪着笑脸追问:“师老板说得极好,那依您之见,我们先在哪里租赁多大的铺面为佳呢?”

  师雁行并不吝啬传授经验,只是这年月男人们往往拉不下脸来,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只要别人不问她便不说。

  可眼前二人这般诚恳,却不是搔到师雁行的痒处?叫她当下忍不住打开话匣子。

  先问那县城经济如何,日常做工的百姓月入多少。

  再问县城格局,统共几条大街,街上铺面都做得什么买卖云云。

  那连襟便认真学习,恨不得将她说的话都倒背如流。

  因年关将至,来不及租赁铺面,俩人家去后便先买了大锅、支起摊子,做好后换上师家好味提供的制服,沿街叫卖,倒也赚的不少……

  总体说来,在沥州的日子并不比当初从青山镇进五公县艰难多少,关键是基础和人脉打好了。

  所以说,只要能熬过开头,穷的越穷,富的越富。

  忙起来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冬去春来夏至,七月流火。

  五公县美食城已正式在州城扎根,成了当地一面招牌,眼见八月乡试在即,王江私下又跟师雁行商议,说要不要争取乡试期间考官们的饮食。

  乡试从八月初九正式开始,截至十五结束,但考官们会提前几日,照惯例八月初五进去,一直到九月初五阅卷完毕放榜再出来,前后足足一个月。

  皇帝钦点的正副考官外加一干陪同和阅卷人士,如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等,并内外守卫、侍从等近百人一个月的三餐,绝不是小买卖。

  最要紧的是能跟朝廷命官接触,若得了他们的青眼,或许飞黄腾达只在一念之间。

  世人都不傻,这样的好买卖,谁不争破头?

  但师雁行想也不想就否了。

  王江似乎早就猜到她的答案,并不算多么意外,只是有些失望。

  师雁行就道:“王掌柜想必早有打算,来问我不过是想找个人锤死了,何苦来哉?”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在外地做生意本就忌讳反客为主,况且如今美食城蒸蒸日上,已经占了“利”,若再强行去抢夺“名”,难免有些贪得无厌,容易招人忌讳。

  王江自嘲一笑,“也罢了。”

  当初在五公县时,他们几家就是一流顶尖的地头蛇,怕过谁?自然想抢什么买卖都成。

  可沥州不同,他们是外来户,人脉也好,底蕴也罢,本就比不得本地商户。如今美食城买卖兴旺,旁人不来找麻烦就谢天谢地,正是养精蓄锐奋起直追的大好时机,何必再主动往浑水里跳?

  见王江确实放得下,师雁行倒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怎么,师掌柜觉得我没有那等舍得的气魄?”

  敌人来的渊源,王江如何看不出师雁行的心思?

  师雁行哈哈大笑,倒不狡辩,只朝他拱了拱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失敬失敬。”

  王江知道自己和师雁行的处事方法颇有出入,且又有抢五公县县试伙食的“黑料”在前,“证据确凿”,眼下能合作至此已是出人意料,故而并不强求,也不争辩,只是笑着还了一礼。

  已是七月中旬,眼见酷暑退去,秋日将至,早晚已微有凉意。

  可还是热。

  白日积攒的热量好似都囤在地皮子下面,混着大日头,不断往上返,人站在外头,活像被一只上下齐开火的烤炉烘烤一般,不多时就皮肉紧痛起来。

  晚间师雁行回家时,能明显看到街上行人多了不少,尤以穿长袍的读书人为众。

  另有不少穿金戴银的富贵人家,对着那些读书人两眼放光,眼见着是要榜下捉婿的。

  胡三娘子便笑道:“说到乡试,今年柴老爷也要下场哩!”

  生意好了,不缺钱了,如今师雁行的夏衫全都换成丝绸,柔软贴肤,触骨生凉。

  她半靠在车厢内,右手擎着团扇,鱼戏荷叶织花罗的袖子松松滑落,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

  脚下放着冰盆,大块坚冰幽幽放着凉气,十分惬意。

  听到柴老爷三个字,师雁行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轻笑出声,片刻后才又动起来。

  “是呢。”

  听见她的笑声,胡三娘子才继续道:“柴老爷举止豁达,又聪慧机敏,想必是必中的。”

  说着,有意无意去瞥师雁行,“说不得要有人如眼前一般,想要榜下捉婿……”

  师雁行挑了挑眉,慢吞吞道:“你这个月奖金没了。”

  叽叽歪歪敲什么边鼓!

  胡三娘子:“……”

  她挠了挠头,眼巴巴看天,就……有点后悔。

  柴老爷好是好,可不如银子好!

  可话说回来,柴老爷跟自家掌柜的确实蛮般配,难得瞧着双方也不似全无情意……

  可一想到逝去的奖金,胡三娘子仍止不住有些胸闷气短,眉眼都耷拉了。

  胡三娘子的话,到底在师雁行心里存了影儿,到家下车后,她下意识瞧了今儿当值的门子一眼。

  那女人不解,“掌柜的?”

  您想说啥?

  胡三娘子恨其不争地啧了声,“今儿也没有书信么?”

  那女人恍然大悟道:“没有!”

  师雁行:“……我又没问!”

  说着,转身进屋去了。

  胡三娘子就在后面笑嘻嘻摇头,门子追着问,胡三娘子故作神秘道:“这个问题价值一个月奖金,问么?”

  对方一听,立刻向后跳出去几步远,十分提防,脑袋恨不得摔成拨浪鼓。

  “快走快走,你莫要害我!什么傻子会做这等交易!”

  胡三娘子:“……”

  傻子搁这儿呢!

  几个大小姑娘在清点家具,打包库存,眼见着是要准备搬家的模样。

  见师雁行回来,纷纷上前问好,又把新整理好的清单呈给她瞧。

  师雁行略翻了几下,一目十行扫完。

  “书房先不必动,倒是将卧房中替换下来的冬装和春衫找出来,挑个好天气通通气再收起来。别忘了加樟脑。”

  这会儿都是棉麻丝毛等天然材质衣料,不耐穿,也不耐放,稍有疏忽就被虫蛀了,不留神不行。

  领头的大丫头秋分应了,又亲自捧了一碗酸奶水果冰碗子过来。

  “姑娘一日辛苦了,瞧又出了汗,快吃一碗解解暑气。”

  如今师雁行越发忙碌,再浪费时间自己打理私生活难免得不偿失,便在去年委托周开又买了一批人。

  江茴和鱼阵那边也留了几个,都是负责打点家里的,很舒服。

  因急着干活用,年纪便不那么小,大多在十三岁左右。

  这姑娘今年十四,曾用名秋分,也是打小卖到旁人家去的,十分尽力服侍。原本主人家说好了给她恩典,许她十八岁自己赎身。

  秋分感激不已,每天都数着日子盼自由身。

  谁承想,秋分越长越好,那家男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

  秋分不愿意,反正后来就闹开了,也不知闹到什么样儿,主人家直接把秋分打了一顿发卖了。

  去挑人的时候,师雁行一眼就看中了秋分,觉得这姑娘眼神坚毅,像有主意的,能担得起事儿。

  秋分也愿意找个女东家。

  两边说好了,前头两年秋分好好干,过两年若想出去了,师雁行就给她写放身契,也不用赎身银子。

  秋分当场就给她磕了头。

  来了之后更是直接喜极而泣。

  新东家多好啊,从上到下,没一个男的!

  师雁行去洗了手脸,又换了一套家常素面薄衫,往榻上一坐,这才觉得暑热渐渐离自己远去了。

  都是正经天然纯牛奶,没有任何添加剂,洁白而浓稠,发酵成酸奶后越发浓郁,才凑近了就闻到一股酸甜清香。

  乳白色的平面上倒了好些切碎的水果丁,剥了皮儿的肉葡萄、切成丁的红西瓜、大块的蜜桃肉,额外再狠狠浇一勺暗金色的杏子酱和一点儿乌梅碎,酸甜可口,奶香浓郁。

  这是师雁行最喜欢的搭配。

  水果别太早加,不然容易氧化,汁水也爱浸到酸奶里去,染了色就不好看了。

  酸奶提前在冰盆里镇着,不要直接加冰,不然冷热交加,容易伤了肠胃。

  忙碌了一日,舒舒服服往榻上一靠,酸奶水果往嘴里一塞,凉丝丝的顺着喉管游走,别提多惬意。

  师雁行一口气吃了一碗,手臂半搭在窗框上,往院子里瞧了眼,指着廊下那株茶花道:“这花儿难为养活了,赶明儿问问房东肯不肯割爱,若肯的,正好一并带过去。”

  秋分应了,上来接碗。

  师雁行笑道:“得了,我这会儿没什么事,你们都外面歇着去吧。酸牛奶还有吗?有的话都分了吃了吧,这东西不耐放。”

  秋分就笑起来,“自打跟了掌柜的,我们可享福了。”

  若在以往,似牛乳这等好物,哪里是她们能沾边的!

  师雁行漱了口,摆摆手,“得得得,再哄我也不涨奖金。”

  众人就都嘻嘻笑起来,反倒越发衬得胡三娘子一张苦瓜蛋子脸。

  好么,欢乐都是旁人的,何不带我一个?

  小院不大,而自从美食城生意红火之后,师雁行的交际增多,相应的,各色行头也与日俱增,越发显得逼仄。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师雁行就已委托城中牙行帮忙寻找新住处,直到今年春末夏初,这才有了眉目。

  州城不比别处,往来的官商文人甚多,流动性大,少不得租赁房屋。许多当地百姓眼见有得赚,便都以租代卖,鲜有房屋交易。

  偏师雁行从来就有个毛病:不是自己名下的屋子住着不踏实。

  牙行的人偶然找过几处,要么位置不佳,要么格局不好,要么不够宽敞,都没定下来。

  一直拖到快乡试了,房源才渐渐多起来。

  “师老板见多识广,也不必小人多说,自然明白。这乡试啊,最是耗费精神、财力,多少秀才公都指望这点念想熬着呢,一旦考完了,二话不说就走。

  若是考中了呢,没得说,房东跟着沾光,那屋子自然水涨船高;

  若是考不中的,少不得回家休整,三年后再战,却没几人有那般余力再平白无故在这里空耗三载。”

  师雁行用心挑了一回,最终选定一处,又与房东交涉过,便痛快交了定金,只等那批考生都搬走。

  签合同时房东还有些不舍,絮絮叨叨说什么租房可比卖房赚得多了,若非……

  师雁行不上当,摇着扇子似笑非笑道:“若非租了十几年,往来秀才数十,却愣是一个中举人的没有,外人都传说风水不佳……”

  这事儿说怪也怪,说不怪,其实也不奇怪。

  统共全国每三年才新增多少举人?平均到州城内更少,自然有大量出租房落空。

  可这房东也是真没那个鸡犬升天的财运,不光他,连带着这两条街,好像都没出过举人。

  当官的,经商的,谁不迷信?

  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觉得这里好像被文曲星君针对了,就不大爱来租住。

  如若不然,任凭房牙子说破天,房东也不可能卖房。

  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房东脸都绿了,不再啰嗦,麻溜儿签名按手印。

  师雁行不在乎这些。

  反正她全家三口都没一个考科举的,文曲星君不待见怕什么?

  财神爷待见就成!

  封建王朝大多对建筑格局有严格规定,大禄朝也不例外,虽不太严苛,却也不好随意僭越。

  如今大家公认的是平民不得超过三进,官员更需要按品级来,用什么色的砖瓦、多少个门钉,大门上漆什么颜色的漆,一丝儿都错不得。

  师雁行看中的新宅院就是个正经三进,比五公县的气派多了。

  但对富商而言,三进怎么够?

  故而便都疯狂加跨院,横向发展。

  就好比一手打造的郑宅,几乎横着占了一整条街,够气派吧?但都是三进,一点儿没有不合规矩。

  房东名下原本有一座三进小院和隔壁的跨院,师雁行都要了,又托牙行从中说和,一口气买下左右两户,都打通了,做成东西跨院。

  如此,便是中轴线正房一套,外加两边三个跨院,很够用了。

  秋分和胡三娘子等人都静悄悄退到外间,或低声说笑,或埋头做针线活儿,远远地合着晚风吹来,有些支离破碎。

  墙角的蛐蛐儿叫个不停,一声高一声低的,活像唱曲儿,混着外面的轻声细语,听不真切。

  师雁行一个人坐了会儿,随手抓过桌上纸笔,兴冲冲规划起新居来。

  这间做会客之所,那间做书房……那边的院子里么,自然也要安一两个箭靶。

  箭靶……

  写到此处,师雁行不觉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弓箭。

  透过那张弓箭,她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不知小狗……怎么样了。

  小狗儿挺好。

  不对,是三师兄挺好。

  柴擒虎如期返回原籍,早有自家老仆收拾好了房子预备着,一色铺盖和衣裳、器具都是齐备的。

  因他素喜舞枪弄棒,院子里甚至还有几样兵器并几个箭靶,一对石锁。

  乡试第一场是八月初九,但考生八月初八就要入场,初八日落后关闭考场所在的贡院大门,不能及时入内的考生取消资格。

  柴擒虎是八月初二回的原籍,先去拜访本地亲朋。

  奈何当地并没有与他年纪相仿的,众人只一味嘱咐他好生考试,十分无趣。

  老仆便道:“七爷,这几日城中人口渐多,不如去同他们耍一耍,或许能遇到几位同科也未可知。”

  柴擒虎在宗族内行七,故而回到老家这边,大家还是习惯唤他七爷。

  所谓同科,便是同一届考中的,又是同籍,天然一段亲近。

  柴擒虎照例仰面躺在房顶上,咬着草茎,翘着二郎腿,有些兴致缺缺。

  “不去不去,没意思。”

  裴门本就同那些死读书的风气不同,况且他素性不羁,跟一般书生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唉,要是二师兄和小师妹在就好了,大家也能说说话儿。

  老仆还要再劝,一直跟着柴擒虎的随从便嘻嘻笑起来,挤眉弄眼小声道:“莫吵,莫吵,少爷想心上人呢!”

  老仆一听,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抓着他问道:“这等好事怎不早同我讲?却是哪家闺秀?性情如何?”

  正闹着,就见柴擒虎直接从房顶上翻下来,眉宇间有些难以抑制的喜色,却又板着脸道:

  “少胡说八道,传出去对姑娘家不好……”

  随从打小就跟着柴擒虎,亲近非常,当场拆台,丝毫不给面子小声嘟囔道:“什么胡说八道,老爷夫人都看出来……”

  之前在家过年,柴父柴母就发现自家儿子跟离家时不同了,动不动就出神,要么长吁短叹,要么盯着哪儿吃吃发笑。

  一开始夫妻俩都有些怕,觉得是不是孩子出了一趟远门,中邪了?

  结果再一细看,不大对嘛!

  又抓了随从来问,什么回来的路上张口闭口“小师妹”……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激动:

  崽子长大了,思春啦!

  大年夜,柴父故作不经意间问起儿子师门情状,说起前头倒还好些,偏偏到了后面的什么小师妹,自家崽子便又忍不住嘚瑟起来,大讲特讲小师妹如何能干……

  柴擒虎上前轻轻踹了随从一脚,笑骂道:“偏你长了嘴?”

  眼角余光见老仆竟也是满面红光跃跃欲试,顿觉头皮发麻,忙蹿回屋里抓了钱袋,直接从墙头上翻出去了。

  “我去文会!”

  老仆颤巍巍追到墙根儿下,捶胸顿足喘着粗气喊,“谁,谁家姑娘啊?”

  到底是谁家姑娘啊!

  却说柴擒虎熟练地翻墙而出,蹲在墙根儿下听着老仆嘶哑的喊声,又憋不住笑了。

  嘿嘿,偏不告诉你!

  外头日光正好,柴擒虎摸摸鼻子,忽然有些不知该往哪里去。

  眼见前头街上似乎有不少读书人,又有酒楼茶馆,想必是个好去处,索性将钱袋往怀中一掖,大步流星往那里去。

  十几岁的秀才够少的,柴擒虎也不大耐烦同那些所谓的“正统读书人”舌战,便径直进了一家看上去略清净些的茶馆。

  稍后茶博士过来,亲自帮忙荐了一壶香茶。

  柴擒虎倒不大爱吃茶,只问有何点心。

  换了个机灵的伙计上来说点心,柴擒虎耐着性子听,一样也不想吃,便叫他胡乱上了几碟。

  因大考在即,这几日城中查得甚严,柴擒虎便如其他学子一般,将代表秀才身份的木牌掖在腰间挂着。

  不多时,点心上来,却是一盘绿豆糕、一份桃片儿、一碟梨圈儿并一盘糯米糕。

  柴擒虎挨着吃了一回,都不大可口。

  他就忍不住想起之前在自家小师妹那里吃过的各式花样点心,顿时口中生津。

  再瞅瞅眼前的,嗨,差远了!

  正胡思乱想间,不远处走过来几个年轻人,也是挂腰牌的秀才,瞧着不过二十来岁年纪。

  柴擒虎虽无甚雅兴,可到底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心情好时,迎来送往的礼仪硬是要的,便请他们坐了,又叫添茶点。

  众人说了一回,各自轮了齿序,果然柴擒虎最小。

  那几人便侃侃而谈起来,柴擒虎先时还认真听答,后来却渐渐觉得这些人跟以前遇到过的死读书迂书生也没什么分别:

  纸上谈兵罢了,假大空。

  于是便左耳进右耳出。

  也不知说到哪里,柴擒虎突然听到有人在问自己,“有度兄因何而科举?”

  “啊?”柴擒虎正低头盘核桃,闻言倒是迅速正襟危坐起来,然后无比认真道,“想做官。”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他成功杀死了谈话。

  那几个秀才面色复杂,有惊愕有气愤有痛惜,不一而足。

  柴擒虎下意识后仰,一边眉毛高高扬起,心道这些人什么毛病?

  科举嘛,不就是想做官?

  “有度兄啊!”忽一人痛心疾首道,“我等十数年寒窗苦读,岂是如此浅薄之辈?”

  柴擒虎目瞪口呆。

  我浅薄?

  我哪儿浅薄?!

  老子都他娘的想去做官了,师门和家门都喜得什么似的,哪儿浅薄?!

  柴擒虎眨了眨眼,觉得是不是自己离开学堂太久,漏掉了什么重要讯息,便试探着问道:“那敢问兄台,因何而科举?”

  却见那人当即昂首挺胸,朝北方拱了拱手,慷慨激昂道:“自然是上报君父,下报朝廷!”

  柴擒虎略一沉吟,一拍巴掌,笑了。

  “这不就是想做官嘛!”

  众人骂骂咧咧,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