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烤豆腐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2-12-28 20:35      字数:4609
  “如无意外,今年腊月初应该还会在城外施粥舍药,届时大家伙儿一并凑份子。你若爱动弹,自己去露个脸儿最好,若懒怠去,打发下头的人在棚子外面挂上师家好味的幡子也是一样的。”

  说这话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鹅毛大雪,郑义脱了厚重的貂裘,跟庄掌柜一起挤在师家好味包厢内小火炉边,一边说话一边警惕地看着铁丝网上的豆腐干和年糕。

  师雁行在对面调酱,“要辣不要?”

  两个半老头儿齐刷刷抬头,“要!”“不要!”

  话音刚落,都眯着眼对视,看向对方眼神中充满鄙夷和不可思议。

  郑义仰着下巴瞅庄掌柜,“不能吃辣算什么男人!”

  庄掌柜嗤笑出声,半点不受激,“打量自己还是年轻那会儿啊?月初是谁拉不……”

  他突然想起来对面还一个黄花大闺女,老脸微红,别别扭扭改口,“是谁捂着胃哼哼来着。”

  两人相识小二十年,交情匪浅,互揭老底毫不手软。

  师雁行装没听见的,只似笑非笑瞅了郑义一眼,分别往两人跟前摆了两个小碟和毛刷子。

  “等会儿鼓包了自己刷。”

  豆腐干和白年糕受热后会慢慢膨胀,外酥内软,刷酱吃特别香。

  这两位今天本来是定年货来的,顺便说说商会历年施粥舍药的事儿,见师雁行一家三口在那儿摆弄小吃,就顺口问了句。

  “这啥?”

  师雁行也真是顺口回了句,“烤豆干、烤年糕,吃吗?”

  庄掌柜跟她没见过几回,还有些放不开,但郑义就不同了,他直接就挑了个好位置坐下,还要撵走好友。

  庄掌柜:“……”

  你要不要脸啊?

  于是他也不走了。

  好容易铁丝网上一块豆干烤鼓包,原本平整的表面开始龟裂,伴着细微的“噗嗤”声,隐约喷出白汽。

  郑义和庄掌柜看看彼此,不约而同举起筷子,然而下一刻,就被师雁行抢走了。

  她直接夹着豆干往自己碟子里用力一按,红棕色的酱料瞬间淹没了近球形的豆干,顺着撕裂的纹理直往下流。

  师雁行顶着四只老眼火辣的注视,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呼呼,嘶,真香,唔,就是里面有点烫。”

  郑义:“……”

  庄掌柜:“……”

  这小不要脸的!

  师雁行对此毫不内疚。

  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永远不会被绑架。

  都说尊老爱幼,论老,我两辈子加起来怕不是顶你们俩。

  论幼,未成年人怕过谁?

  抢了豆干后,师雁行心情大好,又拿过小本本来跟他们确认年货数量。

  风干鸡鸭若干,五香、甜辣的香肠若干,再有熏制的腊肉等。

  有自用的,包装可以简单点。

  有要送人的,说不得要来个精包装,最好再搭配些诸如卤味啊蛋糕蛋挞之类的拳头产品。

  因不少员工要回家过年,师家好味从腊月二十七开始就只开半天,但她表示还可以接少量订单。

  郑义张口就要蛋糕。

  “过年嘛,来个团圆糕,圆些大些才好,要三层的,大年三十当日不成的话腊月二十九也行。”

  庄掌柜也说要。

  师雁行想了一回,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多烤几个蛋糕胚就是了。

  左右他们都在城里,倒也不用担心配送和保管问题,就应了。

  庄掌柜额外还要了几坛子泡椒萝卜丁和酸菜,“年前后少不得应酬,腻都腻死了,弄点爽口小酱菜吃吃正好。”

  又嘿嘿笑,“我闺女有了身子,如今正爱吃酸的,那日我打发人从你这儿买了盘泡菜煎饺送过去,竟很受用。”

  师雁行和郑义都道了恭喜,后者抱了一大罐油焖辣椒,配粥极好。

  或是剁碎了与皮蛋同拌,加点醋,酸辣爽口,很下饭。

  然后师雁行又向郑义下新一年的布料和缎带订单,向庄掌柜买新一月的粮食。

  之前师雁行一直从另一家粮行进货,但入了商会后,庄掌柜表示可以给她更优惠的价格,并保证是当年新粮。

  总有个先来后到,师雁行先去找了原来那家,问能不能更便宜。

  对方大约是觉得师雁行都买了一年了,市面上应该也没有比他家更合算的了,就咬着没松口,只象征性地说若来日用的更多,还可以商量。

  于是师雁行礼貌道别,转头就去找了庄掌柜这家不用商量的。

  三人凑在一处你来我往互砍半日,又刷刷刷埋头写文书,并互为见证,当场签订新合同。

  就这么会儿工夫,三方六份加起来数千两的买卖就达成了,还不用到处跑。

  多省心!

  师雁行看着墨迹未干的一摞合同,心想这就是热腾腾的gdp啊。

  分别时,师雁行给两位商业合作伙伴兼忘年交包了好大一包豆腐干和年糕块,额外还有调制好的酱料,外加一罐自己煮的五香黄豆。

  这玩意儿越嚼越香,下酒吃绝了。

  庄掌柜道了谢,投桃报李,“过几日给你送些好牛肉来。”

  师雁行惊讶道:“不是不让杀牛了么?”

  作为重要生产资料,官方对牛肉买卖一项严苛,明文规定只有老牛和因意外死亡,或是重伤救治后仍不能恢复劳动力的牛才可以宰杀贩卖。

  但老牛多难吃啊!

  若等意外,又哪儿来那么多意外!

  所以一直都有人打擦边,看牛长得差不多了,就故意弄点重伤。

  衙门的人受了打点,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奈何人心不足,出事了。

  年关将至,大家都想犒劳自己,许多平时不舍得买的人也会咬牙买点牛肉。

  一来二去的,牛肉竟不够卖的。

  于是那牛贩子就被金钱冲昏了头,一个月内连杀四头牛!报上来的原因还都是摔死的。

  衙门里的内应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这不睁眼骗鬼呢嘛!

  好歹遮掩一下啊。

  那厮转头就被人检举了,苏北海下令严打了一回,如今风头正紧,原本似是而非能卖的牛,那些屠户也不敢宰了。

  郑义笑道:“你也不看看他是做什么的,只管等着吃便罢,怕不是还有鹿肉、狍子肉呢。”

  庄掌柜南来北往贩粮食,自己就有好几个农庄,挑地处偏僻的里面偷偷养了不少牛,官府根本不知道。

  人嘛,就是这样,钱赚到了就什么都有了。

  官府?律令?

  那都是限制一般人的。

  庄掌柜嘿嘿一笑,十分得意,抄着手摇头晃脑地走了。

  数日后,潘夫人又打发人来请师雁行,师雁行就估摸着是月事带有结果了。

  “这份单子上的你准备月事带,这些准备些精致的荷包、香囊,用料考究些,不要对外张扬。”

  第一份名单很长,都是日子不大宽裕的。

  第二份则很短,大多是县衙内上三流的官员家眷,贸然送那等私密物件更像侮辱:难道我家连这点东西都买不起了?

  师雁行没想到潘夫人这样配合,还考虑得这么周道,不禁又惊又喜,“多谢夫人成全,您真是菩萨心肠。”

  潘夫人其实是个很传统很典型的封建女子,相夫教子没有怨言,连忤逆丈夫的话都不能讲。

  但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不好不坏的女人。

  所以哪怕她想不通师雁行为什么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还是顺从本心帮了忙。

  听了师雁行的奉承话,潘夫人笑了下,摇头叹道:“你真是个怪人。”

  她做这些的本意是为了名声,为了自己的丈夫,但她想不通师雁行是为什么。

  既然那些女人之前就买不起月事带,以后肯定也买不起,自然指望不上她们养活买卖。

  况且又不是师家好味的……

  师雁行反问道:“那夫人您呢?”

  潘夫人脱口而出,“我跟你不一样。”

  “抛开身份,哪里不一样?”

  潘夫人语塞。

  是啊,若为讨苏北海欢心,她就该一早顺着他的口风说,何必再来偷偷管这档子闲事?

  若果然为名,大可以大张旗鼓往善堂送些米面、棉衣,人人都能看得见,必然赞她。

  直到师雁行离开,潘夫人还没想明白。

  她好像觉得自己影影绰绰摸到点什么,却又没来由的恐惧。

  临近年底,师雁行越发忙碌,又要各处送礼,又要制作年货,每天一睁眼就忙得脚不沾地。

  但日益增加的销售额很好的抚慰了她的

  身心。

  转眼进了腊月,郭张村那边捎了赵先生的信来。

  他在信中兢兢业业汇报了教学成果,还附带一张成绩单,师雁行很欣慰地发现几个班前十名中足有三分之二是女孩子,名次还都很靠前。

  这才对嘛!

  赵先生还说发现了两棵不错的苗子,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因为家贫被迫退学的少年。

  “若得持之以恒,年内便可下场一试。”

  能出个秀才也好啊!

  师雁行很高兴,根据成绩排名兑现奖励。

  县学资助的三人选得不错,日后成就且不论,都还知道感恩,进到腊月后就先后送了鸡蛋来。

  穷人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节礼,所幸家家户户都养鸡,耗费少、产出高,平时不舍得吃,光等送人或卖钱。

  这些鸡蛋还不知攒了多久呢。

  师雁行把风干鸡鸭等年货也备了一份给他们。

  读书是极费脑力的事,营养得跟上。

  结果过了几天,孟晖就又提了一串儿鱼来。

  “日常资助已足够,实在是无功不受禄,太过奢靡易消磨斗志。”

  他穿着洗得泛白还打补丁的旧棉袍,脸冻得通红,手上几只鲜红紫涨的冻疮分外刺眼,却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这么冷的天,你自己下河摸的?”

  师雁行惊讶道。

  孟晖点了点头,不卑不亢道:“我家临河,平时也会摸些鱼虾贴补家用。”

  说完,行了一礼,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师雁行再一次想,他一定会有出息的。

  腊月二十八一早,郭苗要回郭张村,临走前还问师雁行等人,“掌柜的,你们今年真不回去过年了啊?大家伙儿说好了要做杀猪菜呢。”

  江茴笑笑,“前儿已经回去烧了纸,就不回去了。”

  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送走了郭苗,师雁行倒来了兴致,“说起杀猪菜,咱们也要一头整猪好了!”

  炖个大猪头,弄点猪蹄冻,灌上血肠,来个炖酸菜,美得很!

  稍后果然找相熟的肉贩子买猪,那人就笑,“师掌柜忒也想一出是一出,如今肉紧俏,不提前十天半月说哪里来得?”

  师雁行自动过滤这些,“到底有没有吧。”

  还不许人一时兴起了?

  那人:“……有。”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突发奇想临时要猪的,他都有经验了,必会多预备几头。

  就算这几天不杀,年后正月里也多得是人吃肉。

  晌午一过,漫天飞雪,厚重的云层遮天蔽日,伴着鹅毛大雪,几步开外就看不清人影了。

  师雁行去县学给裴远山等人送年货,感觉简直跟西出玉门一样惊险。

  田顷笑她不要命了,转头就挨了宫夫人几下。

  师雁行给大家拜早年,还得了几个大红封。

  见还是这几个人,师雁行下意识问:“三师兄还没到么?”

  田顷叹气,“谁说不是呢!保不齐是近来风雪交加,堵在哪里了。”

  宫夫人也有些担心,倒是裴远山老神在在的。

  “他不是要保人平安么,这点算什么。”

  师雁行心想,您老若是说这话的时候别一个劲儿往窗外看,我就信了。

  家去后少不得炖肉煮菜,光各类荤素丸子就炸了好几盆,一派繁忙景象。

  次日用过早饭,师雁行准备再去县学送些炸货,若裴远山他们懒得弄饭,有这些配着热粥就能糊弄一顿。

  县学也放了假,瞧着冷冷清清的,走好久都见不到一个人,师雁行都有点不习惯了。

  快到裴远山的住处时,远远就见瘦身成功的田顷站在屋前空地上,面北背南,努力仰着脖子看什么。

  看啥呢?

  师雁行本能地顺着他的视线往斜上方瞅,沿途扫过长而尖利的晶莹冰凌,房檐下的燕子窝,还有那被大雪覆盖的厚重房顶,以及上面的一个……

  嗯?

  一个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