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谈判?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2-11-14 18:31      字数:5950
  “这位小友,我是陆家酒楼的东家,前几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对不住啦。”

  陆振山看着师雁行的眼神中充满了神奇的赞叹。

  多年轻的小姑娘啊!

  她的眼里没有一点儿对竞争对手的畏惧、向往,甚至好奇,很平静,就是平静,叫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再看看自己的儿子,陆振山心中暗自叹气。

  师雁行笑笑,“还好。”

  昨儿她摊上忽然来了位体面的中年人,自称是陆家酒楼的管事,问她最近几天有没有空,东家想请她一会。

  师雁行去郑家之前就等着这一天了,当即应下。

  “说得早不如说得巧,明儿我就有空。”

  于是今天她就来了。

  江茴不放心,怕她吃亏,还特意提前跑去跟郑平安提了一句,然后就抱着鱼阵跟来了。

  师雁行笑她太紧张了些。

  “若对方真想玩儿阴的,也就不用这么大张旗鼓了。”

  倒是郑平安觉得江茴的担心不无道理。

  “小心驶得万年船。”

  两边说好了,若师雁行进去一个时辰后还没出来,郑平安就带人抄家伙进门要人。

  师雁行本想笑,可见他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紧张,也就笑不出来了。

  罢了,纵然自己有前世的经验和技巧,可眼下确实还只是个女童,没有保镖,没有财富,更没有等闲人不敢动的资本。

  先小人后君子吧。

  这个包厢分内外两间,外间是靠墙摆着的两溜儿椅子,内间是一张宴客的大圆桌,墙角摆着两盆怒放的山茶花。

  这会儿江茴母女和吴管事坐在外面,师雁行和陆家父子在里面,隔断外有只红泥小火炉,炉火熊熊,上面坐着铜柄大水壶,正呼哧呼哧冒热气。

  鱼阵不懂事,可也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并不像之前娘和姐姐带自己去有福家做客时的情景。

  小姑娘老老实实窝在江茴身边,小手紧抓着她的衣角,紧张兮兮地看着内间的师雁行。

  吴管事莫名心虚,觉得好像他们这群大男人合起伙来欺负孤儿寡母,便努力向鱼阵挤出个和善的微笑。

  “别怕,来,吃点心。”

  不笑还好,一笑,鱼阵就身体一僵,慢吞吞往江茴身后缩去。

  胖胖的怪伯伯!

  吴管事:“……”

  委屈!

  里面师雁行分神留意着江茴和鱼阵的情形,听陆振山在自己耳边画大饼。

  “真是英雄出少年呐,不过你们在外顶风冒雨做营生实属不易,有没有想过来我这酒楼里掌勺?”

  师雁行笑道:“多谢您抬举,不过我生性顽劣,不爱受人管束,只怕是不成的了。”

  这老头还挺有意思,算盘打得也是怕啪响,听着像是招揽人才,可只要自己过去了,也别说一个卤汁的秘方,后面陆续出多少秘方,不也都等于是陆家酒楼的特产了吗?

  可谓一劳永逸。

  嗯,父子俩就是父子俩,多少有些相似。

  陆铭在旁边冷笑,“小小年纪可别太气盛,单打独斗不是那么好出头的。”

  陆振山微微皱眉,“不许无礼。”

  师雁行挑了挑眉。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啊。

  看着像是训斥,可软绵绵的,非要等到说完了再吆喝,其实就是下马威。

  若换成别的正经小姑娘,保不齐就被吓住了。

  可惜,她不怎么正经。

  也可惜,这招不怎么高明。

  尤其是陆铭,太毛躁了,心事全写在脸上。如果换成自己,今天就直接不让陆铭出面,或者等两边谈判结束后,再顺水推舟拉他出来赔个不是,如此一来,里子面子全有了。

  找这样的货色陪着唱双簧,完全是自曝短处:后继无人呐。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证明其实陆振山还是没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吧。

  想也是,才十二岁的毛丫头,乡土出身,没见过世面,连个爹都配不齐,纵然有点小聪明,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随便弄点什么就唬住了。

  本来刚坐下来时,师雁行还奇怪,这位老陆先生看着颇有派头,态度蛮诚恳,精明的老头怎么生出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来?

  可如今看来,“子不教父之过”这话,确实有点道理。

  古代成家早,可陆铭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还没历练出来,绝对跟陆振山的教导脱不开干系。

  别的不说,至少是惯坏了!

  这下好玩儿了。

  师雁行忽然起了点恶趣味。

  她盯着陆铭看了几眼,突然问了个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少东家很少出青山镇吧?”

  陆铭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下,倒没否认。

  “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师雁行笑得越发天真而甜美,“就是觉得原来如此。”

  陆铭越发满头雾水,可旁边几个人的神色却渐渐古怪起来。

  好家伙,瞧这小姑娘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的,安安静静坐那儿跟朵花儿似的,没想到张嘴一句话噎死人的。

  这分明就是在拐弯抹角地骂陆铭井底之蛙没见识!

  偏被骂的竟然还听不出来!

  陆振山顿觉面上无光,偏还不好说什么。

  小姑娘挺记仇嘛,睚眦必报的性子,刚被他们爷俩摆了一道,别说十年不晚了,下一场马上找回来。

  他扭头就看见自家儿子那茫然的蠢样,又是叹又是气,于是马上进行下一个环节。

  “我这里有个提议,不妨一听。”

  师雁行笑了下,“老先生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单看那陆铭,确实令人生厌。

  不过人恶心不要紧,只要银子不恶心就成。

  小陆这号废了,老陆如今瞧着还将就。

  人们常感叹一蟹不如一蟹,可这两代蟹子差的也忒多了点儿。

  “看小娘子也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不如你将那方子一百两作价卖给我如何?”

  陆振山道。

  陆铭显然还在琢磨刚才师雁行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慢了一步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他爹一眼,似乎有些不赞同,但碍于多年的威望还是没做声。

  师雁行嫣然一笑,“老先生说笑了,您也是个老生意人了,想必知道我摊子上的生意如何。只这一百两听着虽多,可眼下我们干的活儿,未必赚不出来。”

  一百两?

  好大方!

  真当自己哄孩子玩儿呢?

  外头吴管事听着里面刀光剑影唇枪舌剑,心中暗自咋舌,这女娃子当真不得了,竟半点不怯场。

  确实算得出来。

  前几天他们都替那师家摊子算过账了,如今大碗菜已经不够看了,光是卤货系列就卖得风生水起。

  听说又折腾出个什么“团购”之法,一群老娘们儿简直买疯了,活像不要钱似的。

  光是卤味,那摊子上一日的流水恐怕就能有将近一两!

  就算她六成利,一月就是十八两。

  区区一百两,不到一年就赚到了,属实不合帐。

  陆振山摆摆手,和气道:

  “小娘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出一百两买你这方儿,你只保证不在青山镇上买卖,去其他地方或如何经营或再作价卖与旁人,老朽一概不管。

  如此一来,你们有了一大笔银子入账,也好改善生活或再弄些旁的,不必如此辛苦,也不妨碍日后营生如何?”

  师雁行一怔。

  不得不说,确实人老成精,这个提议竟是她从未考虑过的角度。

  相当于买断青山镇的制作兼经营权。

  有了这个卤肉的方子,陆家酒楼就又多了一系列招牌菜,想必要不了多久,一百两就能回本了,而且还可以继续流传,受益无穷。

  而相应的,正如他所说,师雁行现在确实很需要一笔大额银子进项。

  有了这一百两,不仅能够立刻解决去县城开店启动资金的问题,也能保障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资金链供应。

  甚至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够她们母女三人坐吃山空好多年了。

  这是一个诱惑力相当之大的提议。

  很有气魄,也很有眼光。

  师雁行尚未回答,陆铭先就急了,“爹!”

  那可是一百两呢,若真能买了那秘方来倒也罢了,可这算什么呢?只在这一块使唤?

  “你住口!”吃了刚才一记哑巴亏,陆振山也不敢指望再拉着儿子唱双簧,当即耷拉下脸来呵斥一句,“犬子无状,叫你看笑话了。”

  都是孩子,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但凡这混账孽种能有这小娘子半分本事,自己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放不下心颐养天年。

  屋子里陷入安静,陆振山没急着听答案,师雁行也没急着给答复。

  她正在脑海中飞速盘算着这个计划的性价比。

  一时间,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水烧开了,汹涌的蒸汽将壶盖顶得咔哒哒直响,水汽从壶盖和壶身之间的缝隙中挤出,化作几道白色水剑冲向空中,气势汹汹。

  外面的江茴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那茶杯水面上冉冉升起的白雾中混着的水汽,在空中炸裂的声音。

  鱼阵感觉到江茴身体的紧绷,扬起脸,轻轻晃了晃她的衣角,“娘?”

  江茴缓缓吐了口气,抓住她的小手,仿佛握住了无限勇气。

  “没事。”

  别怕!

  怕什么!

  谈生意而已,不蒸馒头争口气,哪怕最后谈崩了呢,也不能叫人看扁了!

  想到这里,江茴奇迹般镇定下来,竟主动拿了桌上的点心喂鱼阵。

  哼,不吃白不吃!

  吴管事诧异地瞅了她一眼。

  这娘儿几个都挺有意思。

  原本以为大姑娘主事,瞧着当娘的怯怯的,可也不知方才转瞬间吃了什么药,竟突然莽起来了?

  “抱歉,您的提议很好,但请恕我不能答应。”

  终于,师雁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秘方之所以是秘方,关键就在于它的独一无二。一旦转给别人,就再也不具备独特性。

  而且说的不好听一点,哪怕她信任陆振山,但他确实已经老了,等过几年陆铭接班时,他是否还能遵守这份君子协议?

  甚至就连陆振山也不能完全信任。

  就算她想多了吧,对方一旦拿到了秘方,会不会再高价转售给别人?

  到那个时候他们可以宣称毫不知情,然后对方暗处的竞争对手,甚至就是陆家酒楼自己的另一拨人,却可以跑到师雁行新选的地方跟她公然打擂台。

  不过一个小摊子而已,根本没有多少抵御风险的能力。

  陆振山并不气馁,“二百两。”

  师雁行摇头。

  配方绝对不能交出去。

  一旦没了配方这个谈判的筹码,合作的主动性就完全不在她手里了。

  她固然可以再做别的,但凭什么要放弃自己打下的局面呢?

  “五百两。”

  陆振山眼皮不眨一下,竟一口气提高了数倍。

  屋内外响起低低的吸气声,别说江茴,就连师雁行和陆家酒楼的吴管事也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

  或许陆铭看中卤肉只是误打误撞,但是陆振山却实打实地看出了这个方子的潜力。

  五百两多吗?

  确实很多,多少普通百姓家几辈子都攒不出怎么多钱。乍一听好像他疯了一样。

  可细细想来,五百两真的多吗?

  又不多。

  就连师家那么小的一个摊子,那么小的经营规模,每日就有近一两的流水,若换做陆家酒楼这样的大根基放开了操作,会是怎样惊人的局面?

  或许,能让这座平静已久的酒楼重新焕发第二春也说不定。

  只是想想,就很令人兴奋了。

  师雁行还是摇头,笑道:“老先生,您的诚意我感受到了,然而并非我故意拿捏,这不是钱的问题。”

  陆振山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颇有压迫感,但师雁行不为所动。

  良久,他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后生可畏呀。”

  五百两绝对不是小数目,都够在县城买套小房子住了,便是个久经风雨的成年人也不可能不动心,但这小丫头竟守住了。

  如果是现在有人要花五百两买他的秘方,他肯定会啐到对方脸上去。

  想屁吃!

  可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自己是她现在的处境,不过十来岁,家里没有当门立户的男人,身后拖着一个寡母,一个幼妹,穷得叮当响,每日起早贪黑风餐露宿,多么辛苦!

  现在却有人一口气喊出他可能几十年都赚不到的银子,他会卖吗?

  陆振山还真就设想了下,然后可耻地承认,自己很有可能被冲昏头脑,就此卖了。

  那可是五百两!

  师雁行缓缓吐了口气,重新捡起这个话题,“老先生,我这里有另一种合作方式不知您愿不愿意听一听?”

  陆老点头,“说来听听。”

  若能两相得益,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即便合作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全当交个朋友吧。

  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神坚定,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活像荒地中的一团野火,只要给她一丝风,就会乘势而起!

  他有预感,纵然那五公县也绝不是这小丫头的终点。

  师雁行的新方法就是向陆家酒楼提供卤料粉包,至于后面到底要卖什么卤味,卖多少,由他们自己决定。

  但有一个条件,菜单和对外说明时必须要讲清楚,这是师家卤。

  说白了就是后世加盟的模式,总部提□□品和技术指导,加盟商负责终端销售。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秘方牢牢掌握在创始人手中,保证利益最大化,还能在最短时间最大范围内提高产品知名度。

  只是碍于现在的科技和运输条件,不能大规模高效生产,而光靠她们母女几人手工烹饪能累死。

  所以师雁行退而求其次,选择半加盟。

  也就是她们提供最关键的配料包,卖什么、怎么卖,不管。

  这样一来,既减轻了己方的负担,也能让末端的零售商自由发挥。

  陆铭还没回过弯儿来,陆振山却一听就笑了,“小姑娘,你这是倒手卖香料啊!”

  这法儿可真是稳赚不赔。

  她只不过是从外面把香料批发了来磨碎,转手卖给他们,可能就是两倍,三倍甚至更高几倍的利润。

  剩下的柴火烹饪,甚至往里边加的油盐酱醋糖,乃至经营风险,都由他们自己承担。

  师雁行正色道:“不,我卖的是智慧和商机。”

  陆老一愣,竟哈哈大笑起来。

  陆铭都给他笑蒙了。

  他都多少年没见他爹笑成这样了?

  师雁行也跟着笑。

  是真心的笑。

  直接卖秘方,主动权会转移到陆家酒楼手里,而如果卖卤料包,那么从始至终,主动权就始终掌握在师雁行这边。

  只要陆家酒楼想继续卖这个,就必须长长久久地合作下去,甚至还需要帮忙一起维护市场秩序,而她的分成也会永远不断,细水长流。

  这样赚的虽然比一口气几百两银子慢,但省心省力,而且长久下来只多不少,还能借助陆家酒楼的名声进一步打开局面,真正在青山镇上流消费者群体中站稳脚跟。

  见陆掌柜只是笑,却不说好与不好,师雁行也不着急。

  她自己倒了杯热茶润喉,不紧不慢道:

  “老先生,您也别觉着全是我占了便宜。据我所知,这青山镇上差不多规模的酒楼一共有四家,恕我冒昧,这四家彼此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左不过客人们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全凭运气和喜好。

  可若是咱们率先联起手来,您就又多了不止一样招牌菜。

  倒不是我轻狂,我的点子恐怕不止这些,这么一来,您岂不是就成了这青山镇上独一份?”

  陆振山表情不变,但师雁行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呼吸都微微错乱了一点。

  外间吴管事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风向变了。

  初始谈判时的高低,已然骤然掉了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