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报应

  贾宝玉屋中几个丫鬟，皆不是省油的灯，只是素日里没有闹开罢了。

  袭人见不得晴雯妖妖俏俏，又仗着针线精巧总是拿大，而晴雯更是看不惯袭人苟着宝玉小小年纪就做那种事情，做出狐媚姿态。

  两人打过一番机锋，又各自维持表面的平静做事。

  过了正月，林觉除了念书，也各处拜访走动向京中大儒请教文章。

  万幸林如海是探花出身，在京中还有几个同科，对着林觉这个过继的遗孤，见他相貌不凡又知礼守节，故而倒也愿意顺手帮一把。

  那日林觉回来，找了黛玉说话，眼见着妹妹十分在意那一副画的事，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帮忙问个水落石出。

  林觉道：“问清楚了，这位袁博士本来与父亲交情甚笃，只是那几年圣上清算江南官员，他怕林家也受清算连累到他，故而……”

  “总之这幅画被父亲送了回去，父亲也时常换一换书房里的话，免得一副挂久了，叫有心人参一本。”

  林觉说的有几分隐晦，但是相信以黛玉的聪慧机敏，已经能猜出来。

  不过是年少之时把臂同游，大难临头之后袁博士又急流勇退的故事。

  黛玉眼见着父亲过世之后，贾雨村之流对林家的态度，却也没什么责怪袁博士的心思在内。

  终归是没有落井下石。

  黛玉唏嘘道：“他既然自己能说出来，倒也比一些趋炎附势还要将自己粉饰的冠冕堂皇的小人要好。”

  楚苏苏知道有些官员的德行，正事不做，只顾着党争，各处攀咬，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就恨不得说你结党营私，要参得你诛灭九族。

  一天天忙着斗，国家迟早完蛋。

  楚苏苏咬牙道：“那些言官御史，每日就只顾着做这种事，真是白读了圣贤书！”

  反是黛玉好生将楚苏苏安慰一番，“姐姐前几年还劝我，世上读书做官之人，并不都是为着功名利禄，今儿怎么又气上了。”

  说罢黛玉又指了指林觉，笑道：“我瞧着哥哥，就是个极好的读书人，若是今后能蟾宫折桂，必然也能当个好官。”

  得林妹妹如此信任，林觉那心里宛如灌了几罐子的蜜糖，读书写文，亦是更加勤勉。毕竟古时候的科举，对于没有接受过古代系统教育的人来说，也是有点难度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眼看着就到了薛宝钗十五岁的大生日。

  那日秦沐将黛玉收拾妥当，穿着一件浅粉大衣裳，再有霜色绣花鸟群，梳着一个精巧灵动的歪髻。上面缀了步摇和仿桃花宝石簪。

  这么一看，倒是极像花仙子。

  毕竟是宝钗的生日，今日薛宝钗是主角，故而也不好让黛玉穿大红大绿的颜色去喧宾夺主。至于容貌本身就十分艳丽的楚苏苏，随意找套杏色衣裳就穿着去了。

  贾母见了林家人，心中欢喜，叫孩子们自己去玩，又让秦沐到跟前说话。

  秦沐作者说话，王夫人和李纨却要在旁服侍。

  王夫人当下的年纪，出生又比秦沐好，要服侍一个三十出头走了大运的乡野村妇，难怪心里堵得很。

  见王夫人也在，秦沐故意说起来贾宝玉最造型的读书之事，原本十分讨厌秦沐的王夫人却还有心思听上一听。

  贾母在夸林觉的好，说林觉读书刻苦上进，再没见过比这更懂事的孩子。

  秦沐连忙推辞，反而做出忧虑的神色对贾母道：

  “虽说他听话，也爱念书，明面上瞧着是没什么，却不知我背地里操了多少心，你瞧这些丫鬟一个个千灵百巧，我这做母亲的唯恐他被引着走岔了，一来是坏了读书的心，更怕坏了身子。”

  这话一说，倒是叫贾母和王夫人、李纨都听住了。

  贾珠一病就离开了认识，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半是因为读书耗神，一半不就是因为年纪轻在房中之事上贪图享乐，糟践了身子？

  秦沐见几人脸色一变，料想说到了几位太太的痛处，于是又做出一副关怀晚辈的模样，特意对着王夫人道：

  “眼瞧着宝玉也渐渐大了，太太也该管起来，那些明面上妖妖俏俏的反是不怕，怕的就是那种看起来老实巴交，背地里却全是心眼的，几时把人带坏了都不知。”

  王夫人没给什么反应，贾母却是连连点头，“有些老实巴交的，可不是心里藏着奸，背地里使坏。倒是那些面上妖俏的，你还能看出来，当即就打发走。”

  王夫人觉着贾母实在说她面上老师背后黑心，故而转移话题辩解：“我瞧着宝玉屋里的几个人，却还是妥当，平日里问着，都说服侍的尽心。”

  贾母听罢很不赞同，连带着神色都有点严肃，又对王夫人道：“宝玉那性子和软，平日里问，当然只有说尽心尽力，没得挑。”

  秦沐可是好心又善良，十分‘善解人意’给王夫人出了个好点子：

  “正是如此，哪有当着面做坏事的理，就要在夜里瞧瞧去，也不用叫人传太太到了，去听一听她们说什么做什么。

  以前林哥小的时候，我叫他夜间不要读书，恐伤了眼睛，他嘴上应了，夜里却悄悄读书，我半夜起来逮住好几次，他才渐渐改了。”

  贾母听了很是认同，又嘱咐王夫人，不时也这般偷偷去看看，瞧瞧宝玉那边的丫鬟婆子可有偷奸耍滑的。

  秦沐瞧着王夫人的样子，像是听进去了，毕竟王夫人耳根子软，指哪儿打哪儿，又为着宝玉，多半不会拒绝。

  席面之上，只有薛姨妈嫁妆认真听戏，全程一言不发。

  大约是上次去林家逛园子，被贾母和秦沐一唱一和刺得够呛，故而因着薛蟠混账之故，今日再不敢插嘴。

  有秦沐在，跟着黛玉的还有一个强势的楚苏苏，这次王熙凤可不敢再提什么戏子之言，没有王熙凤起头，史湘云也没把话说出来。

  小姐妹们玩得挺开心，湘云还念着上次没去成林家，过几日一定还要再去一回，黛玉满口应下。

  黛玉原本想着二月里又单请姐妹们来园子中赏花，可是宫里元妃娘娘有旨意，不忍见园中寂寞，下旨让宝玉等人入园居住，择定二月二为期。

  贾母却是没叫黛玉一定要去住，只先叫人把潇湘馆留下，等她想念黛玉或是湘云时，可让她们去潇湘馆暂住。

  只是那贾宝玉，却仍旧是挑了怡红院，其它人也同书中所安排，各自住下，春日园子中百花盛开，她们在园中游园赏花，行令下棋，黛玉也去玩了好几回，大观园中的日子宛如神仙一般。

  转眼已是将至暮春，探春专门给黛玉写了个帖子。

  黛玉这边收了打开一看，便与楚苏苏道：“四月二十六，姐妹们邀请我们去送春，饯别花神。”

  听到这时日，楚苏苏不由笑了。正是去滴翠亭的好时候啊！

  农历四月二十六那一日，楚苏苏想法子支走了黛玉，要她和探春一道下棋，若是下棋乏了，也去将园子里的花收拢一番，寻个好地方葬了。

  楚苏苏自己却往滴翠亭这边来，找了个隐蔽的山石坐着，藏着花木之后，守株待兔。

  为了隐藏自己，楚苏苏也看不见人，听见外面丫鬟小红说起帕子一事，又听宝钗忽而大声道。

  “你们把林姑娘藏哪儿了！”

  不给宝姐姐一个奥斯卡，真的委屈她了。

  依着书里一样，宝钗惊惶失措，把锅甩给小黛玉也就罢了，还要说黛玉玩水、黛玉被山石洞里的蛇咬一口。

  原来黛玉不只要背锅，还要被咒。

  掐着这个话头，楚苏苏忽而从花藤之后走出来，摇着扇子看向薛宝钗，开口却是一股子幽怨：

  “宝姐姐刚才说什么，枉费林妹妹平日里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你，你偷听人家说话也就罢了，还咒她被蛇咬，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当此时滴翠亭里的几个丫鬟几乎傻了，脸色煞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想楚苏苏继续委屈道：“宝姐姐，我不知妹妹如何得罪了你，又是玩水，又是被蛇咬的，不过是丫鬟们的糊涂话，听了就听了，有什么不敢认的？分明是她们自己不守规矩……怎么，宝姐姐竟是为着自己的清誉，要陷害我家林妹妹！”

  说着，楚苏苏用扇子掩面，才控制住自己没笑出声，然后又换了表情，移开扇子对小红等人骂道：

  “你们还在这儿，还不快走，这是你们贾家下人的事，与我林家无关，我也不会告状，但是叫我听见你们说我林家一句不好，那可难说。”

  小红连忙一手拽着一个小丫鬟，垂着头灰溜溜就遁走。

  楚苏苏用帕子掩着面，哼哼唧唧的往薛宝钗说的山石那边走。

  薛宝钗也不愿放弃自己的贤惠形象，赶紧跟上去解释，伸出手想给楚苏苏擦脸，意图拉近二人距离。

  “妹妹你误会了，想必是听岔了……”

  忽而，小红她们只听见那位楚姑娘大声斥责宝钗：“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推我作什么？”

  哗啦一声水响。

  几人再顾不得跑，赶紧回头去看，只见楚家姑娘趴在溪边山石上，焦急大喊：“来人，快来人，救救宝姐姐！”

  小红赶紧上前，与楚苏苏一道，将落汤鸡一般，发髻歪斜散乱的薛宝钗拉了上来，万幸这边水浅，淹不死人。

  楚苏苏支使这小丫鬟去报信，要人拿了干衣裳给宝钗换，这事惊动了贾母，宝钗也只说自己是不甚绊了一下跌水。

  小红也嘴巴很严，且她又听见楚苏苏那一声大喊，再想到宝钗嫁祸黛玉的狠辣，唯恐自己被宝钗报复，故而也只顺着宝钗的话说。

  万幸宝钗不是贾宝玉，贾母也没再追问，薛宝钗喝了几日驱寒的药，身子便没什么大碍，照旧和姐妹们相处。

  四月一过，天越发热起来，到了端午，林家送过节礼就没什么大事。

  秦沐特意叮嘱了楚苏苏不要带着黛玉各处疯玩，免得中暑，就听外面说宫里的贾元春送了端午的赏赐，也有林觉等人的份，老太太让送来。

  楚苏苏便又带着黛玉去看送了什么礼，而后便兴冲冲去书房找林觉，笑得一脸神秘。

  “元妃娘娘端午的节礼送下来了，你猜，谁和谁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