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吃完早饭，文垣推着文婵去了周家。

  周家这会儿人很多，送灵的人几乎都到了，就等着时辰到，让棺材出家门，然后送去镇尾，让灵车拖去市里的火葬场火化。

  姐弟俩在周家大门处上了礼，意思意思喝了杯茶，提上周家给的回礼，就离开了周家。

  离去前，文婵抬眸瞧了眼停放在大厅里的棺材。

  见棺材上萦绕着一层薄薄的煞气，文婵眉梢微微垂下，放在膝盖上纤细手指，微不可查往棺材方向弹了一下。

  周叔落气的地方是在邪气笼罩的九门湖边，身体沾了那边的邪气。这邪气随着时间过去，已慢慢变成了煞，如果不把他身上的煞驱掉，头七一到，他便极有可能因煞异变，成为恶鬼。

  干净的灵魂最经不住煞气侵蚀。

  但凡沾了煞，哪怕成不了恶鬼，煞气都会如蛆附骨，时时灼烧灵魂，永不得安宁。

  ——

  文垣推着文婵刚出周家，一道带着训教语气的声音从旁边小巷子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文婵和文垣吗？你们这是要走了吗，怎这么不懂事，再过半小时你周叔就出殡，也不留下来送送，枉你们周叔疼你们一场。”

  文婵听到声音，当即便知道说话的是谁。

  她嘴角微咧，扭头往巷子看去。只见一个身宽体胖，长得极为肥腻的中年大妈，从巷子里慢吞吞走了出来。她胸前穿了个围裙，想来，应该是要去周家帮忙。

  文婵变脸，笑盈盈地看着从巷子里出来的周芳：“文烨哥也去送吗？”

  什么鬼，周家和文家只是街坊邻居，上数十代都没办法沾亲带故，周叔出殡，周芳却叫她和文垣这毫无关系的人送灵……她安的什么心啊！

  明间送灵，只有没出五服的亲戚和外家侄子辈能送。

  她和文垣去送灵，算什么事……

  周芳没想文婵一出口就问起她儿子文烨，她扯了扯嘴，尬笑道：“你文烨哥在市里上班呢，哪赶得回来。”

  “文烨哥不在家啊！”文婵脸蛋闪过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装作不知道文烨不在家。

  文婵眉毛一弯，似笑非笑地看向周芳：“文烨哥不在家，大伯母不是在家吗。说起来，大伯母和周叔都姓周，还是本家人，那大伯母去送吗？”

  切，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小儿啊！

  想拿死人做筏子，阴她和文垣，那也得看看她同不同意。不是想骗她去送灵吗，那她就反将她一军，看她怎么办。

  “我和你周叔虽然都姓周，但关系太远，去送不适合。”周芳恼怒地瞪了眼文婵。

  “啥，你们同姓的，关系远了送灵不适合，那我们这外姓的，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是不是更不适合。”文婵状似为难地搓了搓手，白皙脸颊带起拘谨。

  她懊恼地道：“我和文垣年纪小，不是很懂这种事，要不，去问问周婶，看周婶怎么说。要是周婶说没关系，那我和文垣就去送周叔一程。”

  说罢，文婵回头对文垣道：“小垣，咱们去找周婶，看周婶怎么安排。”

  周家又不是断子绝孙了，她和文垣这个外人腆着脸上赶着去送灵，周家肯定会生怨。但如果让周家知道，他们之所以会来这一出，全是周芳怂恿的，那周家怨怼的对象，绝对会换成周芳。

  毕竟，她和文垣年纪轻，不懂这些事是很正常的。

  文垣盯着文婵看了看，见文婵眼中带着满满的促狭，他唇角一抿，极为默契地配合道：“对，是得看看主人家怎么安排。姐，咱们去问周婶。”

  文垣其实不懂文婵的用意。

  丧事礼程这一套，他完全不懂。但他相信文婵，他觉得，他姐这么做，肯定另有深意。

  他姐身体弱，但性子却古灵精怪，一点都不弱，有时候还极是张扬，大伯母对上他姐，肯定讨不到好。

  见文婵姐弟倒退回周家，周芳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这姐弟俩怎么这么不按套路来，这种事不都是自发去的吗，谁会多嘴的去问主人家……不行，不能让周家人知道她教唆他们去送灵，要不然，周家非得记恨死她。

  三人站的地方离周家只有十几步，这个时间，附近的邻居都在往这边走，文婵和周芳的说话声音虽小，但也并非没人听到。

  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穿着极为干净的女人，见文垣真推着文婵往周家去了，鄙视地斜了周芳一眼，赶紧出声叫住姐弟二人：“文婵，文垣，回来，你们别去。”

  这周芳，真是越来越浑了。

  指使两个外姓小辈去送灵，这不是想在别人灵堂上搞事吗？

  文婵听到呼唤声，扭头，笑眯眯地看向说话的女人：“付婶婶也是去周婶家帮忙的吗？”

  “嗯！”被叫付婶的女人笑了笑，道：“你们别去问你周婶，你周婶现在忙着呢。随礼了吗，随了礼就先回家，等中午的时候，过来吃顿饭就行。”

  “随礼了。”文婵低头，有点为难地小声道：“大伯母说，让我们去给周叔送灵。我们要是不去，别人会不会说我们不懂事啊？”

  付婶听到文婵的话，又鄙视了一眼周芳：“不懂事的，是年纪一大把，还搞不懂礼俗的人。行了，先回去吧。”

  文婵哦了一声，甜甜笑道：“即然婶婶说我们不用去，那就不去了。婶婶再见，有空来我家玩。”

  “好勒。”付婶乐呵呵一笑，觉得这闺女真懂礼貌。

  文婵朝付婶客气地说了一句，又回头，对周芳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让文垣推她离开。

  周芳被付婶指桑骂槐，骂得一脸尴尬，心里正憋着气呢，这会冷不丁又瞧见文婵那看似羞赧，却透着浓浓讽刺的笑，眼睛一瞪，狠狠剜了一眼文婵。

  付婶笑眯眯地看着姐弟俩走远，掉头，横了周芳一眼，“周芳，周家是和你有仇还是怎得，周家又没断子绝孙，怎就需要文婵他们去送灵了……就算周家没儿没女，还有外甥呢，轮也轮不到文婵姐弟。”

  付婶知道文家两兄弟关系不好，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周芳竟会在这种事上欺负两个孩子。这两孩子如果真去周家问送灵的事，保不准会被人说道，严重了，周家说不定还会记恨上文忠国。

  这当伯母的心可真坏，是多看不顺眼两姐弟，才会用这种事阴他们啊。

  周芳收起眼底的恼意，尬笑道：“一时糊涂，忘记了这事。”

  付婶很看不上周芳：“文婵姐弟好歹也是你家男人的侄子和侄女，这么欺负他们，你男人知道吗？你欺负他们，百年后不需要他们来送你了，文家下一辈，可就只有他们和文烨，你家文烨一个人，就能把你两口子送上山……”

  “呸呸呸……老娘还活得好好的，会不会说话。”听到“百年后”三个字，周芳凶怒地瞪了一眼付婶。

  “我就不信你是千年老妖怪，不死了。”付婶讽笑，懒得在和周芳扯嘴皮子，转身，进了周家。

  进了周家，付婶转头就把周芳不安好心，教唆文婵姐弟送灵的事，给宣扬了出去。

  周芳既然敢做，那就不要怕被人说道。

  ——

  初春的太阳，带着沁人心肺的暖意。

  离开周家，姐弟俩并没直接回家，而是慢吞吞去了镇郊马路，今儿太阳不错，文垣想让文婵晒晒太阳。

  几辆纯黑色的私家车从姐弟俩身边奔驰而过，往九门湖急驰而去。

  文婵抬头，视线在几辆车上扫了一扫，精亮眼珠微微瞪，眸底闪过异光。

  她转头，打了个吹欠，懒洋洋地对文垣道：“小垣，我有点困，咱们回去吧。”

  有道士往九门湖来了。

  昨晚回来的太急，也不知道九门湖那里还有没有在继续打捞。她的尸骨离阿锦很近，阿锦都被打捞上来了，那她早晚也会被打捞上来……

  道士会观气，她上辈子的尸骨在湖底养了千年，且还沾染过地府阴气，稍有点能耐的，都能发现她的骨头。

  万一他们把她当啥邪物给处理了……嗯嗯嗯，死了千年还被人刨出来处理掉，也忒膈应人了。

  不行，她得让简喀盯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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