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者:草莓小橙子      更新:2022-03-13 21:36      字数:6769
  顾一野咬牙硬撑着走到半路还是昏了过去,姜卫星本来都弯下腰去背顾一野了,被一旁的顾小飞抢了过去。

  昨天晚上他心里想着事儿,忍着没有出去。

  他的父亲,他来背。

  是自己想的那样吗?会是吗?

  这一辈子妈妈已经退出来了,已经是个局外人了,父亲竟然还会喜欢上妈妈?

  他并不是在否认妈妈的魅力,只不过这两个人交集实在是不多,真正朝夕相处的也不过是部队医院那些日子罢了,父亲又是什么时候对妈妈动情的呢?

  顾小飞暗暗摇了摇头,证据不足,他还得试一试他的父亲。

  阿秀晚上从大四喜下班就去了夜校上课,她耽误了太长时间,亨利老师好不容易见到她,又拉着她聊了好久,回来的时候,张妈妈已经休息了。

  阿秀轻手轻脚的洗漱完就回了自己的西小屋

  开了小夜灯,躺在床上拿着编织绳发了会呆

  也不知道顾一野现在有没有好一些,他上午离开的时候,身子都有些打晃了,还是咬牙硬撑着走了。

  他硬气的很呢,从来都是这样…

  她知道这人是铁骨铮铮的纯爷们,她爱这个样子的他,也心疼这个样子的他。

  这一辈子,没想到他还能开口跟自己讨件东西,虽然是为了他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弟。

  阿秀不想敷衍,她也不会敷衍,他那么清高冷傲的性子,能开这个口,还挺难的呢,可见这个表弟对他很重要。

  阿秀决定明天跑一趟古玩市场。

  顾一野被姜卫星和顾小飞按着在卫生院打了一天的吊瓶,拿了很多的口服药,这才回了连队,秦汉勇特意过来九班,看他一眼。

  “离考核的日子没几天了,赶快养好身体,你和你们排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是,连长”

  秦汉勇走了,带着张飞去了办公室。

  牛满仓掰着手指算着日子,心口一突突

  “妈呀…还有五天就考试了”

  “这五天突击一下,菩萨保佑,一定得过啊”

  姜卫星跺着脚,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望天!

  顾小飞不怕这个,但他这几天得帮着小天儿辅导一下。

  他看了眼床上虚弱消瘦的父亲,部队的事情是重中之重,找证据这事儿还是等考核过后再说,这家伙目前也应该是禁不起折腾了。

  顾一野休息了一天,就又生龙活虎起来了,张飞因为失忆,连队里的事儿处理起来还有些摸不清路子,这两天顾一野没干别的,就跟着张飞扎办公室里了。

  他还记得和阿秀的约定呢……

  等他生病好了,手绳也就编好了。

  顾一野看了眼手表,九点,大四喜应该下班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出去。

  东街胡同口里,顾一野坐在小院门口的台阶上,抬头望着夜空上的一弯月牙儿

  胡同口传来了脚步声,很轻,由远及近,一声一声扣着他的心脏。

  他站起身来看向胡同口,他终于看见阿秀穿着那条淡蓝色束腰长裙的模样了,脚下是一双草编小花凉鞋,身上挎着一个编织的太阳花包包,正低头走着。

  顾一野后退两步上了台阶,贴在了门口的围墙上。

  这两天飞儿都没有出来,她自然也不知道那个人身体怎么样了,他底子好,恢复起来肯定很快的,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瘦了许多,自己多给飞儿送几次肉,他就能长回点肉吧?

  阿秀想着轻叹口气,上了台阶走到门口,低头从包包里拿出了钥匙,她刚把钥匙插进锁眼里。

  肩膀就被人一拍,她吓得一个激灵,张嘴就要喊人,然后嘴也被一双手捂住了。

  她瞪圆了眼睛,就听耳边有人开口

  “嘘,别喊,是我!”

  捂着自己嘴巴的大手松开,阿秀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侧眸瞪着始作俑者。

  举着太阳花包包就朝着这人打了过去。

  “你有病…你这个神经病…有你这么吓人的吗?”

  顾一野就那么靠着墙,由着阿秀拿着太阳花包包砸自己,也不还手,就只是笑看着她,

  温柔宠溺的笑看着她……

  “打够了吗?”

  他直起身来,看着气喘吁吁的阿秀,柔声问

  阿秀听这人的温言细语,无关痛痒的话,好似就是对她挑衅。

  可她的胳膊真的酸的抬不起来了,她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没有”

  顾一野沉下眸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这是给你个教训,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今天是我,改天要是个歹徒呢?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阿秀愣愣的看着板着脸一本正经教训人的顾一野,恍如隔世。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副样子说过话的,他生怕自己受一丁点委屈的。

  但他会板起脸来教育飞儿那个皮孩子,就像现在这样,飞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顾一野板起脸。

  但那是28岁的顾一野啊………

  没想到,19岁的顾一野已经摆起这副架子了

  一模一样,不过这会儿还略显青涩稚嫩。

  “这个教训我受教了,但你的做法实在是太粗暴了”

  阿秀板着小脸控诉,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

  “一劳永逸,不这样你不长记性”

  “你病好了?”

  阿秀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顾一野,问。

  “你看呢?”

  他挑挑眉,笑着反问。

  “还有心情整蛊人呢,可见是大好了”

  阿秀嗤笑一声,侧过头不敢去看这人,做什么要笑成这副样子?教她心脏跳的怪厉害的!

  “我的手绳呢?”

  阿秀一听,看了眼顾一野

  “你等会儿,我给你去拿”

  她说着,拿出钥匙开了门,小跑回了西小间,顾一野望着阿秀窈窕纤细的身姿,淡蓝色束腰长裙真好看,裙裾随着她小跑起来的动作,轻轻摆动着,露出了莹白纤细的脚踝

  阿秀打开衣柜,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转身跑了出来,跑到顾一野的身前,双手递给了他

  “也不知道你表弟的喜好,希望他能喜欢吧”

  “他肯定喜欢”

  你做的,都喜欢。

  顾一野接过阿秀手里的方盒,微一使力

  阿秀抬起小手扣住盒子

  “你回去再看”

  “为什么?”

  他抬眸不解的问

  “没有为什么,就要你回去看”

  她看他一眼,垂下眸子,轻声道。

  顾一野见她小脸微红,心知她是不好意思了,浅浅一笑,柔声道

  “好,我回去看……”

  “那你回去慢点”

  她开口赶人了,不能再和这人独处了,对她来说,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顾一野目光在阿秀的小脸上停留了三秒,收回目光,点点头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走出三步,回头去看,阿秀不耐烦的对他摆摆手。

  走到胡同口再回眸,阿秀还站在门口望着他,似乎是没有料到他还会回眸,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去了。

  顾一野晃了晃神,是他眼花了吧?他为什么会在阿秀的脸上看到不舍,留恋和难过?

  他摇摇头,定然是自己眼花了。

  出了胡同口,他就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一根编好的黑色金刚结手绳,中间串了一颗黑亮的珠子,一左一右是两颗金色的小珠子。

  矜贵大气

  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的。

  顾一野小心翼翼的把手绳戴在了手腕上,他抬起手,借着月光细细的打量着。

  黑亮的珠子里,竟然会有七彩的光。

  也不知道阿秀是从哪里买来的珠子…

  顾一野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阿秀从古玩市场里一个秃头和尚的摊位里,一眼就看中了的,那和尚说,这叫做黑曜石,洋货,不过啊…是百年前的洋货了,不知怎么辗转到他的主持师父手中,跟着他的住持师父天天的焚香诵经,沾了几十年的佛香,只可惜现在的人不识货,不认这个,阿秀就是觉得这颗珠子好看,她听完秃头和尚的话,直接掏钱,一张大团结买下了。

  顾一野这一晚打算带着这根手绳睡觉,他想着…明天天一亮他就摘下来,好好的将它保存起来。

  他刚刚躺下,指腹轻轻的摩擦着那可黑亮莹润的珠子,突然眼前白光一闪,他的头剧烈的疼了起来。

  “顾小飞同志的遗体,已经运回国内了,首长,您…要去看一看吗?”

  穿着军装的小战士红着眼睛,昂首挺胸的站立着。

  他的面前,是一位穿着军装肩章上是两杠四星的大校军官。

  模样看起来并不年轻了,鬓角已经有了霜白,并不似其他的首长一般,神采奕奕的,他甚至是有些沧桑的。

  他的眼神很深邃,深不见底,他听了小战士的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默了会儿,淡淡的说了一句

  “走吧”

  烈士墓园的殡仪馆里

  一号房间冷气开的很足,好似数九寒天里的冷。

  小战士和这位大校军官站在摆满鲜花的透明棺椁前。

  大校军官的眼睛一直看着棺椁里的顾小飞,就那么静静的一直看着。

  良久,这位中年军人开口问了一句

  “你们都瞒着我,顾小飞同志的死因,但也请你们体谅一下,作为父亲的一颗心”

  “我们是怕您伤心难过?”

  小战士红着眼睛,哽咽。

  中年军人似喃喃自语

  “不…我已经没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了”

  小战士握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顾小飞同志被恐怖分子抓住以后,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折磨,手筋脚筋悉数被挑,全身骨头几乎都被敲碎了,他的体内有促神经兴奋的药物□□,顾小飞同志是被生生痛死的,据盟国提供的审讯记录,在这两个小时里,顾小飞同志没有只言片语,无一声喊叫…”

  小战士说完,满眼伤痛的看着眼前的大校军官,只见这位中年军官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不愧…是我顾一野的儿子啊…”

  中年军官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每一步都那般的沉重,可他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无一丝弯曲…

  在走过这道门时,高大挺拔孤寂凄凉的身子轰然倒地……

  720团九连九班,牛满仓和姜卫星死死地压住地上发了疯似的的顾一野,隔壁顾小飞和夏小天听见动静也跑了过来。

  姜卫星咬牙抱住顾一野的脑袋,顾小飞抽过一只枕头垫在了地上。

  “飞飞说这家伙有头疾,我还没当回事儿,好家伙儿…这是要出人命啊…”

  牛满仓话音一落,姜卫星整个人就被顾一野掀了起来,这家伙身子一个踉跄,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了身后的床栏杆上,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卫星揉着腰喘着粗气,震惊的看着地上昏过去的顾一野

  “他这是什么毛病?”

  “战后心理综合症,医生推测,他发病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小飞哑着嗓子说道。

  牛满仓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惊魂未定的说道

  “这可不行,这是要出人命的”

  “所以他身边离不了人”

  “行了,赶紧把这家伙抬上床吧,深更半夜的他妈的把老子的命吓没半条”

  姜卫星说着,蹲下身搭起了顾一野的两条腿,顾小飞赶忙搭起了这人胳膊,夏小天托着后腰,三个人把顾一野抬上了床。

  “行了,你俩睡觉去吧,我和你牛哥看着呢”

  “星哥,我那儿有活络油,我给一野大哥擦擦额头的伤”

  “成”

  顾小飞跑回了八班,拿了活络油,搬着凳子坐在了顾一野的床边。

  他看着床上的家伙,摇头直叹气,又犯病了,妈妈要是知道,一准的心疼死啊

  这病如论如何也得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的,

  顾小飞随手抻了抻顾一野身下的床单,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这人的手腕上。

  顾小飞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顾一野第二天醒来,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牛满仓几个人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兼之他头疼欲裂,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犯了头疾。他把手绳摘了下来放回了盒子里,放在了自己的衣柜里。

  “伤到你们了吗?”

  他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有些担忧的问。

  “没有”

  牛满仓姜卫星齐齐摇了摇头,皱着眉沉声道

  “我们是担心你啊”

  顾一野笑着点点头

  “抽时间我会去看看”

  陆军学院考核那天,阿秀来了考场,她离得远远的,牛满仓几个人看见她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顾小飞又蹦又跳的跑了过来。

  阿秀有几天没见到顾小飞了,看他这副欢脱的模样无奈的笑笑

  “妈,你早就过来了?”

  “没有,也是刚到,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食堂今天早餐还给加餐了呢,大鸡腿”

  顾小飞笑嘻嘻的说。

  “放心大胆的考,不要有心理负担啊”

  阿秀拍了拍顾小飞的胳膊,柔声说道。

  “您就放心吧,这次我指定拿个第一,在我爸面前真正的露一次脸”

  顾小飞一扬眉,志气满满的说着。

  阿秀理解顾小飞,上一世,那个人无论哪方面都太过优越了,光环太耀眼了,小飞作为他的儿子骄傲的同时也是会有压力的,超越不了自己的父亲,但他一定要做到最好,更好。

  他因为有顾一野这个父亲骄傲,他的父亲也会因为有他这个儿子而骄傲。

  阿秀欣慰的瞧着顾小飞,就听顾小飞又问

  “哎…妈…您最近有没有给我爸爸编过手绳啊?”

  “有啊,他不是说服了你奶奶同意我和你张爸爸退婚一事么?一根手绳当做谢礼了,他自己跟我讨的,说是送给什么表弟”

  “表弟?”

  顾小飞愣了下,挑眉,轻笑。

  “他说是送给表弟,我记得上一世他没有表弟表妹的啊…算了,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这下,我可就不欠着他什么了”

  顾小飞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阿秀推了推他“赶紧进去吧,别耽误了考试”

  顾小飞笑着点点头,转身大步跑进了考场。

  他经过考场大门的时候,看了眼门口站着的顾一野,撇撇嘴嗤笑一声。

  表弟?????有够拙劣的借口!

  可证据这不是又来了一个么?

  这家伙真的喜欢上妈妈了……这可好玩了…好玩极了……顾小飞阴恻恻的笑着…

  顾一野眉心轻蹙,顾小飞……刚才……是在讥笑自己吗?

  他余光看了眼树下站着的阿秀,看到她和顾小飞说话,其实自己一早就看见她了,但没有上前打招呼,他有了一根手绳已经足矣。

  江南征是最后一个来考场的,她的身边陪着的是高粱。

  两个人看见考场大门口的顾一野时,高粱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拉着江南征的胳膊,跑了过来。

  “我就说嘛,今天这日子,一野兄弟肯定会过来给你加油鼓劲的”

  高粱走到顾一野的身边,揽过顾一野的肩头笑着打趣。

  江南征意外又惊喜的看着顾一野,他们自从上次的争吵以后很久没有见面了,前几天知道这个人生病在师部卫生院打了一天的吊瓶都忍着没有去探望。

  她想,顾一野还真的是沉的住气呢,两个人分分合合这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有主动找自己,求复合。

  但他今天还是来给自己加油鼓劲了,不是吗?她就知道,他们只是闹了别扭,顾骡子只是气急之下提出的分手,做不得真,算不得数,他们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再次和好如初的。

  顾一野想退开一步,拉开和江南征的距离,被高粱用半个身子挡住了退路。

  他看着江南征充满欢喜希冀的眸子,客气有礼的说道

  “好好考试,一定能过”

  江南征笑着点点头,抬脚跑进了考场。

  她刻意忽略了顾一野话语间的淡漠疏离,想顾骡子或许还气着,可他还来为自己加油鼓劲,还和自己说一句好好考试,一定能过,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江南征进了考场,顾一野转身一把推开了身后的高粱,看着这位虎牙兄弟,沉声道

  “高粱,我和江南征分手了,彻底分手了,不要再把我和她扯上半点关系,我谢谢你了”

  高粱拦住顾一野的脚步,拧着眉毛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哎…不是…都这么多天了你的气还没消是吗?顾大公子那明明是你的错啊?大老爷们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难不成你还让人江南征过来跟你赔礼道歉?过分不?”

  顾一野深吸一口气,瞪着高粱

  “那天晚上是我的错,我已经和江南征道过歉了,但是…我和江南征不是吵架,是分手,我们之间今后是朋友,是战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关系”

  高粱一听,看着顾一野不可思议的说

  “别开玩笑了,顾骡子,这种事儿开不得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高粱,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顾一野真的是无语至极了…

  高粱见顾一野这个态度,心里一咯噔

  “不是,顾一野你来真的?”

  “我从不拿感情开玩笑”

  “你那么喜欢江南征,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这不是拿感情开玩笑是什么?”

  高粱万分不解,这两个人从新兵连的时候就开始折腾,一直折腾到仗都打完了,两年啊,说分就分了?

  顾一野真的是看不懂高粱,一边和江南征暧昧不清,一边又劝着自己和江南征复合?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矛盾的人存在?

  “不喜欢分开不行吗?不合适分开不行吗?”

  “你丫混蛋”

  高粱红着眼,喘气都粗了,一拳就打在了顾一野的脸上。

  顾一野吐了一口血水,抬眸瞪着高粱

  “高粱……”

  高粱,别逼我说出伤害兄弟感情的话来,别逼我说出你和江南征那些暧昧不清的事来,他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不想把事情做绝

  “顾一野,这一拳打清醒你,南征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能伤害人家的心”

  顾一野瞧着高粱,冷笑一声

  “我可去你妈的吧”

  语罢,转身就走。

  经过白杨树时,目光看了眼树下的阿秀,握紧了拳头错开眼去,大步流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