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戬，事情都过去了。这都是命里注定，你不要再自责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再有什么事。我和你娘正眼巴巴地等你出去呢。“宫晓抹去泪水，劝慰痛哭流涕的程戬，“现在我和你娘都很好。她平常帮我扫扫地，做做饭，买买菜，我们两个都已在正常地过日子了。真的挺好的。——我在你的账上又存了一千块钱。——该吃一定要吃，不要因俭省而坏了身体。——以前你在看守所里，我不能进去看你；现在好了，每月都有固定的接见日。往后咱们每月都能见一次面。——只要你好好的，咱家的日子就有希望！“

  程戬听后，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在看守所的日子，所花的钱全是宫晓给他上的账；如今进了监狱，仍旧还花宫晓的。这就不能让他心安理得了；除了惭愧就是感激。自己沦落到了如此凄惨的境地，一分钱不能挣，还要花钱。最可悲的是深陷囹圄，身体没了自由，成了笼中鸟，看着铁窗外的一方天空就不能飞出去遨游。

  程戬已不知道再给宫晓说什么感激的话，内心只有痛苦不堪和不尽伤感；他只是低着头啪啪地掉眼泪。他已欠宫晓太多太多，此生终难报答。自己纵是当牛做马也是报答不完宫晓给予他的恩情。他们二人虽然不用说什么推心置腹的感激活，但程戬到了如此的人生最低谷和凄凉落寞的境地，还继续受到宫晓的大力帮助，他这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也开始觉得惶惶然，极其不安起来。

  他不想再得到宫晓更多的帮助，那样他的良心会更不安。只要宫晓能照顾好他娘，不至于使自己的母亲流落街头，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他已不敢奢求宫晓再眷顾他，于是对宫晓说道：

  “小姑，你以后只要把我娘管好就行，不用来看我，也不用再给我上钱。这里面整年不花一分钱的大有人在；我没钱也能生活下去。再说参加生产劳动也有劳动报酬，顾住最低开销没问题。你不用担心我。等几年之后我出去了，就把我娘接走。——小姑，我不能再连累你了；那样太对不起你。我在牢里也委实想不出有谁照顾我妈比你更合适——以后几年只能麻烦辛苦你了。——你的这些情，容我日后慢慢报答吧。“

  说着说着，他亦觉伤感无比，内心感到一种无比的辛酸与凄凉，赶紧停下说话，又把头栽了下去，只是默默地流泪不止。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宫晓听后勃然大怒，“咱们两人是什么关系？以前没分过彼此，你出了事，要和我划清界限吗？不帮你我怎能办得到？！假使坐牢的是我，你在外面会对我不管不问吗？——客气话你以前没说过，往后更要一句不能提！你在这里面一年能花几个钱？能算啥事？——来这里也很方便，从县里坐公交车到信达车站后，那里早上有一趟专发这里的班车；下午一点半准时回去。安全又方便快捷；路上你也不用担心我。“

  程戬见宫晓发怒，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宫晓是何等聪颖之人！别看程戬平时在她面前嘻嘻哈哈，无所顾忌，但都是极有分寸，对她极其尊重，从没做过什么出格和低俗的事情。程戬在她面前好说笑，但从无下流粗俗的话语。程戬手机上有很多同事们发给他的黄段子、庸俗笑话、污秽截图、黄色图片，但程戬从没有对她讲过这方面的内容。有时候宫晓翻看程戬的手机，程戬特意提醒她：“小姑，我的手机里有不雅内容，你老人家不适合看，千万别看呀！“

  她嘴上答应着说不看，其实也认真地看，有时看得脸红心跳面红耳赤，就大骂道：“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色种，流氓！就不能转发点积极向上的东西。“

  程戬嘻嘻笑道：“积极向上的不好看。男人聚在一起闲聊，最感兴趣的还是女人。“

  宫晓抬腿给他一脚，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骂归骂，她也不以为意。她怎能不知道男子在一起会津津乐道地大侃特侃女人呢？同样，女人们聚在了一起，也是大聊特聊男人。世界就是由男女组合成的，要不互相聊，那才不正常呢！

  但不论网络上、影视上如何宣传男男女女的激情澎湃画面，程戬这么多年来，从没对宫晓表现出一丝丝的龌龊言行。她也知道程戬在内心深处就把她当成亲人，玷污亵渎不得。程戬老是说人和动物要有本质上的区别。人应该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畜生可以做人做的事情，但人不能做畜生做的事情。

  现在程戬到了最落魄、最悲惨的境地：他已经一无所有，生活又重回到了最原始的。老婆孩子没了，工作没了，还欠了朋友们一大笔钱。他已经感到了自己的末日之路，想到了出狱后的艰难困苦，他已经深深感到重新再站起来那是千难万难。他想把苦痛都揽到自己身上，自己惹的事自己扛，不想再拖累宫晓一点。他娘是他最担心最挂记的人，他不敢托付给别人，所以才继续麻烦宫晓照料着。至于宫晓给他上账打钱，接见日去看他，都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之事。

  宫晓知道程戬的内心所思所想。想给别人最好的生活，就是别打搅别人的生活。程戬想与宫晓划清界限，来个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能少打搅她就尽量少打搅，这是极有自知之明与分寸之人的首要选择。

  宫晓盯着程戬，厉声命令道：“小戬，抬起头看着我！“

  程戬没做反应，依旧低着头不言语不吱声。

  “抬起头来！“

  宫晓一个不容反驳的命令式，使程戬最终又抬起了头。

  “小戬，一个人越是生活在低谷，越要有骨气和精神，越要昂起头生活。“宫晓又改变温柔的语气，谆谆教导起来：

  “自始至终，无论过去还是将来，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个旷世奇才，麒麟精英，天纵之才。——坐牢又怎么啦？你又不是犯了坑蒙拐骗偷砸抢夺人所痛恨的事情，心里要问心无愧，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差，命运多舛。这是老天对你的考验，是你凤凰涅槃前的炼狱过程。别灰心丧气，出去后，你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程戬苦丧着脸道：“我都一阶下囚，一罪犯了，出去还能做什么呢？“

  宫晓驳斥道：“你这是自己看轻自己。古往今来，坐过牢又成就伟业的人多不胜数，你将来也会像他们一样一鸣惊人、千秋垂名的。我还是听你说过，什么商汤困于夏台，文王囚有里，重耳奔于狄，小白走于莒，勾践质于吴。这些人都是受尽磨难与屈辱，然后再奋而雄起，成就了丰功伟业。这些人都是帝王侯爷，咱不学习他们。但普通人坐牢后成为大老板的也是多如牛毛，比比皆是。我就不一一道来了。像——像你们烟草系统曾经坐过牢的红塔集团原老总褚时健，出狱后不是承包了一片荒山种橙子吗？如今在外面可有名气啦！人家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出了狱还能东山再起，发光发热；你一个头脑灵活，四肢健全的年轻人还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呢？小戬，挺起胸来，自信地做人。坐了牢就不是人了吗？就该被别人指指点点吗？就不能从头再来吗？没那回事！不能让外人把咱看扁了！别人纵是都不看好你，认可你，但起码你娘与我还在外面想着你，挂记着你，盼着你早一天出来呢。我们永远是你的精神寄托，永远在力挺着你！你的存在，也是我俩的希望与慰藉，使我们看到一种光明与美好的未来。“

  程戬听着宫晓的话，那是五味杂陈，无法言表。他封闭痛苦的心在宫晓的耐心宽慰下有了一点希望和自信。是啊！自己如果堕落下去，最起码对不起的是宫晓与娘亲。自己的亲娘还等着他养老送终呢，过世父亲的坟头上还需要自己添一把土呢！自己沉沦的结果，首先对不起的就是最近的亲人，到头来也必将受到人们的唾弃与谩骂。自己必须坚强起来，勇于面对过去的一切，并坦然面对哪怕再高深叵测的未来。

  以后每个月的接见日，宫晓都会去监狱看望程戬。与他说说话，谈谈天，再顺便开导鼓励他几句，增强他的自信心。

  一次，宫晓说道：“我这次给你带来了三十个笔记本，还有一些圆珠笔。你想写什么东西，有什么感触，就把它们记录下来，以打发你空闲的时间吧。“

  “没意思。什么也不想写。“程戬想就没想矢口拒绝道。

  宫晓道：“你虽不是搞文学的，但你的写作能力无人能比。你这一坐牢，肯定会有很多感想和感悟，憋在心里也是一种负担，写出来也是在释放压力。那样也能锻炼你头脑的思维能力，又使你生活充实，避免空虚无聊。“

  程戬摇摇头，道：“没心思写东西。我完不成你布置的任务。“

  “必须得写！“

  宫晓见他推三阻四，脸现怒色，脸一沉，凤眼一瞪：“你再说一句不写？！“

  程戬一看宫晓又来这一套，心一哆嗦。在外面时，宫晓这招对付程戬就有特效，一招致命。一旦程戬支支吾吾不听她的话或搪塞她，只要她脸一吊，面色一寒，程戬立马乖乖服从，不敢再打別。

  程戬赶紧说道：“小姑，别生气。我按你交代的做不行吗？把你那些本子写完就是了。“

  宫晓就知道这家伙打着不走倒退着走，不给他点压力啥事都不放在心上。见他答应，就会心一笑，道：“早这样听话，我还至于发脾气吗？“说着她突然想起一事，提醒程戬道：“小戬，下个月你们监区的接见日正好是学校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抽不出身，就不来看你了；先提前对你说一声。“

  程戬道：“你忙你的。我知道了。“

  (本章完)：，，，859821378